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蘇東坡斷案傳奇·黃州篇

第62章 第三章欲惹色惑

黃州城北槿妍園,園門緊閉,兩名男子上得石階,一人上前扣敲那門環,不多時,園門開啟,一名老年家人探出上身來,打量來人,詫異道:“你等敲門尋哪個?”一人拱手施禮,陪笑道:“敢問大哥,花員外可在?”那老年家人望著來人,滿臉疑惑,正待問話,那來人笑道:“我等受鄂州朱老爺之命,來尋花員外,有親筆書信奉上。”那老年家人點點頭,似有些信了,道:“我家老爺此刻不在,你等將信交與我便是。”說罷,伸出手來討信。 來人有些遲疑,道:“我家老爺有言在先,此信定要親呈給花員外。”那老年家人道:“既如此,二位且稍候片刻,我去喚僕人來,令他引二位去尋老爺。”來人道:“花員外莫不是在水雲間?”那老年家人連連搖頭,道:“這幾日評花榜,老爺端在玉樓春閣樓。”來者正是喬裝改扮的顏未與蘇仁。

不多時,那老年家人引來一個年輕僕人,與顏未引見道:“他是家僕花五郎,引二位去尋老爺。”那花五郎連連點頭。顏未、蘇仁拱手謝過老年家人。花五郎引顏未、蘇仁離了槿妍園。 行不多遠,顏未便問那花五郎:“聞聽說花員外在水雲間有個相好,喚做畫屏,花員外莫不是為畫屏捧場去了?”那花五郎連連點頭,而後又連連搖頭,嘆道:“我家老爺也是被那女人迷了心竅,弄得神魂顛倒,卻害苦了我等。” 蘇仁不覺好奇,問道:“花五哥何出此言?這與你等又有何干系?”那花五郎頗有些不滿,道:“我家老爺為著這女人,竟在黃州買了這槿妍園,自己少來居住,卻讓我等來守著,三月半載難回鄂州一次,好生無趣。”顏未連連點頭,笑道:“花五哥說的是。但也可學你家老爺,在黃州尋個女人,何其逍遙自在?”

那花五郎連連搖頭,嘆道:“我等下人,每月便是那少許銅錢,兀自要養家糊口,哪裡還有錢去尋女人。”蘇仁問道:“這畫屏可曾來過槿妍園?”那花五郎道:“好似去年來過一次,今年沒來過。每每是老爺宿在水雲間。”顏未問道:“此番花員外來黃州,想必也是宿在水雲間吧。”花五郎連連搖頭,道:“老爺是五月初六來黃州的,來時天色已黑,正是小弟開的門,因著小弟手腳慢了些個,老爺一進門來,不由分說便將小弟我臭罵了一通。” 顏未連忙追問何故,花五郎憤憤道:“小弟想來,定是因為水雲間那女人。”蘇仁疑惑不解,道:“你家老爺既回來歇宿,想必是那女人不在水雲間?”花五郎白了蘇仁一眼,道:“我又何嘗知曉。或是不在,或是被別人搶了先去,青樓女人,只是認錢不認人的。”顏未嘿嘿笑著,連連點頭。

正說話間,後面趕上來一架馬車,馬車上坐著三名男子,正喝酒吃肉,划拳猜掌。駕車的男子一手握著酒壺,一手持韁繩,高聲呼喊:“前面的人閃開一旁!”氣勢甚惡。顏未三人急忙閃至路旁,蘇仁望那四名男子,不由皺起了眉頭。顏未鼻子哼了一聲,發出一聲冷笑。 待馬車過去,顏未故意道:“黃州府人怎的這等兇惡?”那花五郎連連搖頭,道:“他等不是本地人。”顏未一愣,詫異道:“花五哥怎知他等不是本地人?”那花五郎笑道:“他等是顧影園的客人,前些日子才來黃州府的。”顏未一愣,問道:“甚麼顧影園?”花五郎道:“便是我槿妍園的鄰居,那園子的主人姓程,與我家老爺一般,置得家業,卻難得住上一晚,也只留些可憐的家僕守著。”顏未故作姿態般點點頭。

蘇仁皺著眉頭,似有所思,問道:“花五哥可見過這程員外?”花五郎連連搖頭,道:“我從沒有見過。聞聽他園中人說,這程員外喚做程吉,是個木材商。”顏未笑道:“原來也是個有錢人,看來若要發財,還是要做些買賣的。”蘇仁疑惑道:“依花五哥之意,適才那四人不是常住顧影園的僕人。”花五郎連連點頭,道:“顧影園的僕人我都識得,這幾日見他等出入園子,想必是隨程員外一同回來的。” 三人邊走邊言,行至一個僻靜處,見前方過來一人,花五郎見著,急忙招手,高聲道:“老爺,老爺。”顏未、蘇仁不由一愣,對視一下,如此說來,來人就是花慈露。但見來人約莫四十歲,臉稍胖且無須,身著一件黑絲綢袍,行色匆匆。 花五郎急忙上前道:“老爺,我正要去尋你。”那花慈露狐疑看著顏未、蘇仁,問那花五郎道:“你尋我做甚?”花五郎忙道:“因著這二人有鄂州朱老爺來信,要交與老爺親啟。”說罷,又對顏未道:“這便是我家老爺,二位且將信取出來。”顏未淡然一笑,道:“這位員外便是花慈露花員外?”

花慈露滿臉疑惑,點點頭,茫然道:“不知是鄂州哪位朱老爺?”顏未道:“乃是府衙朱壽昌朱大人。”花慈露驚詫道:“原來是太守大人。不知朱大人何故書信與花某?”顏未笑道:“無有書信,只有口信。因著我家大人修繕書齋,要買些上好木料,特來尋花員外。”花慈露滿面堆笑,道:“如此甚好,花某正待回鄂州去,願與二位爺同行。”蘇仁笑道:“原來花員外要回鄂州,莫不是黃州花榜已然揭曉?”花慈露尷尬笑道:“因著鄂州有些事務待花某回去處置,無暇看花榜了。” 顏未暗想:定是官府偵緝命案,花慈露驚恐,想潛逃回鄂州去。幸虧我等來得及時,若教這廝走了,此案便麻煩許多。顏未想著,忙道:“既如此,我等便同行吧。”又瞥了蘇仁一眼,蘇仁會意,只是點頭。花慈露道:“如此甚好。二位爺且在北城門外等候,花某先回槿妍園,收拾些物甚便趕來。”

蘇仁淡然一笑,心中暗道:這廝恁的狡猾,心中甚是戒備,假言想支開我等,而後逃脫。蘇仁瞥眼望了一眼顏未,顏未會意,急忙指著花慈露身後,驚詫道:“他等是何人?”花慈露驚恐,急忙回頭張望。顏未眼急身快,撲將上去,抓住花慈露肩頭,使了一個絆腳,那花慈露不曾防備,翻身倒地,顏未用膝蓋死死頂住。那廂花五郎驚恐不已,正待施手來救。蘇仁喝道:“休要動手,我等是衙門公差。”花慈露掙扎不開,急道:“花某無罪。” 顏未反扭了花慈露雙手,將他拉將起來,冷笑道:“花員外,你做的好事,只當我等不知?”花慈露驚恐道:“花某素來安分守己,公爺何出此言?”顏未冷笑道:“花員外何事如此著急離開黃州?”花慈露辯解道:“實是鄂州家中有事。”蘇仁道:“花員外身在花場,卻不知何人告知你鄂州家中有事?莫不是槿妍園的家人?花五哥,你可知道是何事?”花五郎吱吱唔唔,不敢言語。

顏未推搡了花慈露一下,厲聲道:“花員外且隨我等到黃州府衙大堂一遭,到得那時,便知是你鄂州家中有事,還是在黃州犯下了事。”花慈露急道:“公爺冤枉花某了,花某斷然不曾做甚壞事。” 蘇仁冷笑道:“因著黃州評花榜,花員外從鄂州趕來,是為給水雲間的畫屏小姐捧場,然而今日花榜前三尚未選出,梅花仙子究竟花落誰家,翹首以待,或就是水雲間的畫屏小姐。如此緊要時刻,花員外怎會離開花場?畫屏小姐若是知曉花員外臨陣逃脫,何其氣惱?” 花慈露臉色忽紅忽白,囁嚅片刻,吱唔道:“那女人與花某何干?”顏未有意嘆息道:“花員外此言,何其薄情。”蘇仁冷笑道:“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銀。”花慈露聞聽,哀聲嘆息,喃喃道:“這女人端的是禍水。罷了罷了,你等既已追尋到花某,花某便將所知悉數相告。”顏未點頭,道:“休要隱瞞半句。”

花慈露嘆道:“二位公爺想必是為了月下坊佳佳小姐被殺一案查探至此吧。”顏未笑而不語。花慈露嘆道:“花某得知,蘇東坡正協助太守大人偵查此案,市井傳言,此人斷案如神,甚是厲害。花某唯恐惹禍上身,便急著想離開黃州。”顏未冷笑道:“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想必是花員外心中有鬼吧。”花慈露哀嘆道:“不想你等竟如此神速,虧得花某不曾做得虧心事,否則追悔莫及呀。” 蘇仁淡然道:“花員外還是快些道來吧。”花慈露唯喏,嘆道:“此事說來話長。”蘇仁道:“你便從頭說起。”花慈露嘆道:“適才這位公爺所言甚是,花某此番來黃州,確是為了給水雲間畫屏小姐捧場。花某與這畫屏小姐相識已有三年,這女人非比尋常勾欄妓女,很有些風流手段,花某甚是迷戀於他,曾數次提出為他贖身,並不惜重金在黃州購置得一處莊園,便是槿妍園,意欲金屋藏嬌。無奈這女人習慣了風花雪月,竟不肯脫籍。花某無奈,只得每十天半月來黃州一次,與其廝混。”

蘇仁苦笑不已,心中暗道:這世間確有不肯脫籍的娼妓。 花慈露又道:“此番來黃州,花某便徑直到了水雲間,他卻不在行院中,詢問他人,都不知他的去向。花某等了數個時辰,直至天黑,仍然不見他回來。無奈之下,只得出了水雲間,想趕回槿妍園歇宿。行至一處酒樓前,藉著光亮,見得一個男子摟住一個年輕美貌的女人,自酒樓出來,坐上了一頂轎子。花某猛然覺得,那女人似就是畫屏。”顏未淡然一笑,道:“定是你思念心切,見得年輕女子便是畫屏。” 花慈露自嘲一笑,又道:“花某心中一動,便尾隨那頂轎子,不時聞得那轎內男女嬉笑聲,花某聽得真切,那女人笑聲分明就是畫屏。不知為何,花某心中頓生妒火。”顏未聽得,忍不住插言道:“人家本就是風月女子,有錢便是夫君,花員外妒火何來?”

花慈露嘆息一聲,道:“公爺言之有理,花某也是被那女人灌了迷魂湯,哪裡去想這些。一路跟隨,到得一處小宅院,那對男女下了轎子,正待進去。花某湊上前去,忍不住叫喚道:畫屏。那女人聞聽,回頭來望。花某看得清楚,正是畫屏。卻不曾想他只是瞥了花某一眼,如同陌路之人,而後笑嘻嘻與那男子相擁進了門。花某復又追上前去,那男子衝著花某惡道:滾開。而後便狠狠關了門。花某滿腹怒氣,只得先回槿妍園。” 蘇仁瞥了花五郎一眼,低聲道:“那日臭罵你一通,不是你手腳慢了,而是將你出氣。”花五郎聞聽得,一臉無辜。花慈露又道:“次日,花某又到得水雲間,這女人已回來,花某便追問那男子情形,他卻不肯言。花某惱怒,便尖言惡語起來。這女人見狀,滿臉媚笑,摟住花某,極盡媚態。花某抵擋不住,心便軟了。這女人一番甜言蜜語之後,花某怒氣全消。隨後,這女人與花某說起了花榜之事,想讓花某暗中行動。” 蘇仁不解,疑惑道:“何謂暗中行動?”花慈露嘆道:“這女人說,若要奪得梅花仙子,便要暗中做些事兒。譬如,僱請些閒人在花台四下造勢,但若他上場,眾人便高聲喝彩歡呼鼓掌,如此可托高人氣,令主評另眼相看;又可令人四處傳說,只道他如何如何出色。凡此等等。” 顏未驚訝道:“不想這女人竟如此精明。”花慈露嘆道:“僱傭閒人,卻是要出銅錢的,每人每日五十錢,花某為他僱傭了百餘人。”蘇仁猛然醒悟,道:“難怪那花台之下歡聲如雷,想必是受僱如此。” 花慈露又道:“到得初十,花榜強弱漸露端倪,畫屏最有力的對手是月下坊的佳佳小姐,畫屏甚是著急,天黑之後便來尋花某,因花某在玉樓春閣樓定得一處雅間。這女人竟要求花某對那佳佳小姐使些陰險手段。” 顏未問道:“甚麼陰險手段?”花慈露道:“他拿出一包藥粉,乃是迷魂安睡散,令花某在最後一夜潛入佳佳房內,將之倒入茶水中。佳佳小姐若是喝下,便要長睡十二個時辰。如此,佳佳小姐便要錯過次日的比賽時機,以自行退出論。”顏未冷笑道:“佳佳小姐房中茶杯內果然有迷魂藥。既如此,你等為何還要殺了他?” 花慈露忙道:“公爺且聽花某說完。花某雖迷戀畫屏,但還是懂得是非,絕不會為他做這等傷天害理的卑鄙勾當。花某當即便拒絕了他,畫屏很是生氣,拂袖而去,不理花某了。花某也未在意。不想到得今晨,忽然聞知說佳佳姑娘被人殺了,花某頓時驚恐萬分,萬不曾料想這女人竟如此凶狠歹毒。待到太守大人率眾入得玉壺冰閣樓查勘命案。花某心上心下,不知是否該首告。若知情不報,萬一被官府查得,甚是不利,花某便打定主意,速速離開黃州,以免惹禍上身,不曾料想你等公爺趕在花某之前了。花某所知情形,便是這些,絕無半點隱瞞。” 顏未微微點頭,道:“我等權且信你,不過你當隨我等前去見太守徐大人,細細禀明前後,以便盡快偵破命案,緝拿真兇,也可為你洗脫干係。”花慈露唯喏。蘇仁問道:“既然花員外拒絕了畫屏,想必畫屏又另覓了他人。依花員外之見,畫屏或會去找誰?”花慈露搖搖頭,想了想,遲疑道:“或許是他自己行動。”顏未令花五郎先回槿妍園,又告誡他萬不可將此事說出半點。花慈露也叮囑一番,花五郎如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顏未、蘇仁與花慈露趕往玉壺冰閣樓,此時阿誰街熱鬧非凡,眾說紛紜,都在議論兩樁事,一是五湖茶館被官府查封;二是月下坊佳佳姑娘被殺。顏未恐花慈露引人注目,在巷弄中尋了個熟人的小店坐下,讓蘇仁去禀告蘇公。蘇仁到得花場,把守的公差上前阻攔,為首公差識得蘇仁,急忙令手下讓路,蘇仁入得閣樓,徑直來見徐君猷、蘇公。 且說徐君猷、蘇公二人詢問了賈曲宗、馮汜並幫閒的眾書生後,又令歸路遙取來玉樓春、玉京瑤閣樓的客簿,翻閱查找,並依照紅桃所述,到得玉樓春後院,進入畫屏與神秘男子密謀的廂房。客簿記著客人喚做劉二,預付了五兩銀子房錢,但此刻房中無人。 蘇公細細察看一番,卻發現那床榻下有一小包物甚,急忙拾了起來,黃紙包裹,呈方形狀,約莫一寸餘寬。徐君猷見得,急忙過來,詢問道:“這是何物?”蘇公小心拆開紙包,卻是些許粉末,置於鼻前,輕輕嗅了嗅,道:“乃是迷魂藥。”徐君猷道:“看來兇手確是這劉二。”蘇公又環視四下,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痕跡。徐君猷吩咐一名公差暗中監視此房。 回到玉壺冰堂中,有人報蘇仁回來了,徐君猷急忙放下客簿,喚蘇仁進來。不待蘇仁施禮,徐君猷急切問道:“蘇爺可有發現?”蘇仁便將花慈露相關情形粗略相告。聽到緊要處,徐君猷忍不住插話詢問,蘇公聽得出神,一言不發。蘇仁說完,徐君猷皺眉思忖,喃喃道:“這花慈露所言究竟是真是假?” 蘇公幽然道:“莫非大人忘卻了紅桃?”一語點醒徐君猷,徐君猷笑道:“此番可著紅桃辨聽花慈露的聲音,他是否是房中是神秘男子,還是另有其人。”蘇公點頭。因著花場外人多眼雜,徐君猷令蘇公引紅桃自玉樓春閣樓後門出去,繞道與顏未會合。蘇公建議,紅桃姑娘當喬裝改扮一番,以免被人認出,暴露行踪。徐君猷點頭,急忙令人將紅桃喚來,不多時,紅桃姑娘到來,身著一件絳紫色襦裙,徐君猷吩咐一番,紅桃便依照此計,著黑色裝束喬裝改扮成一名隨行書僮。 蘇公三人繞道而行,來到巷弄小店,會合了顏未。蘇仁、紅桃站在一旁。顏未令花慈露將相關情形複述一遍,蘇公聽罷,問道:“花員外在玉樓春定有廂房,卻不知是哪間?”花慈露道:“是閣樓第二層樓字號第三間。”蘇公點頭,先前查看客簿,沒有見有“花慈露”,但有“花心”者,正是玉樓春樓字號第三間,應是他的化名。如此推想,那個所謂的劉二或許也是化名。蘇公瞥眼望了一下紅桃,紅桃微微搖頭,言下之意:花慈露不是房中的神秘男子。 蘇公頗有些失望,轉念一想:畫屏為擊敗佳佳從而奪取梅花仙子之位,他思量出陰險計謀,實施者首先想到的便是花慈露,初十夜裡尋他商議,卻不曾想花慈露拒絕了他。無奈之下,只得另擇他人,或許就是那“劉二”。依紅桃所述推測,當夜,畫屏便與“劉二”商議了對策,待到昨日午飯時刻,畫屏復又約見“劉二”,再三囑咐,成功與否,便在昨夜。事成之後,劉二不見了踪影。細想前後,足見畫屏這女子工於心計,善於利用被他迷惑的男子,心中早已思量了兩手準備,第一為花慈露,第二為“劉二”。為了避開嫌疑、擺脫干係,他又以月事為藉口,懇請主評允許丫鬟倩兒夜間陪伴,昨夜早早睡下,如此便有了證人,足以證明案發之時他已睡了,反倒是紅桃、春晴、月香三人無以證明是否在現場,自然成了懷疑目標。 蘇公望著惶恐委屈的花慈露,心中不免可憐他,但同時又為他慶幸,若是依從了畫屏,恐怕此刻枷鎖已經上了他的身。蘇公捋著鬍鬚,問道:“花員外,你既拒絕了畫屏,他又會去找何人呢?”花慈露皺著眉頭,搖了搖頭,道:“這女人城府甚深,從沒有與我提起過其他人。”蘇公問道:“適才你說過,來黃州那日,你曾尾隨畫屏及一個男子,可還記得那男子宅院所在?”花慈露連連點頭。蘇公道:“煩勞花員外引我等前去,如何?”花慈露為擺脫干係,自然情願,當即答應。 蘇公五人出了巷弄小店,花慈露頭前引路。一路之上,花慈露滿口後悔話,又責怪畫屏如何如何無情。顏未、蘇仁跟在他身後,不時問他些往事。蘇公、紅桃走在後面,蘇公問道:“紅桃姑娘平日里與佳佳可有往來?”紅桃搖搖頭,頗有些痛心,哀嘆道:“我等風塵女子,整日里與客人陪酒作樂,少有見面。上一次見到佳佳,兀自是在上巳節那日春遊。此番再見面,不想卻是訣別了。”蘇公嘆息道:“人生如夢,何促何延,到頭來終是一座墳塋。只可惜佳佳如此妙齡年華,過早離開人世。卻不知他可否有意中情人?”紅桃搖了搖頭,嘆道:“不曾聽他說及。不過那石昶水公子對佳佳甚好,頗有些情義。” 蘇公苦笑一聲,嘆息道:“好一個有情義。”紅桃不解蘇公話語之意,又不便問,只是瞪著一雙眸子,露出迷茫之情,又有一絲憂傷痛苦。蘇公又嘆道:“名利之下,醜態百出,不想這評花榜竟生出這多事來,恁的可嘆。世人又怎知,名利有如利刃兩側,可以傷人,也可以傷己。”紅桃聞聽,嘆道:“蘇大人說的是,佳佳一心只想著那梅花仙子,卻不曾想反丟了性命。” 蘇公淡然一笑,道:“紅桃姑娘豈非也是為了梅花仙子而來的?”紅桃苦笑一聲,道:“若非媽媽逼我,我是不肯來的,至於頭魁梅花仙子,佳佳本已十拿九穩,不曾想那畫屏竟會下如此毒手。”蘇公嘆道:“昨夜院中四人,唯他有一個證人,你等反而脫不了嫌疑。”紅桃道:“這畫屏恁的狡猾,竟偷得月香的刻刀行凶殺人,意圖嫁禍月香。幸虧有蘇大人在,方才沒有冤枉好人。蘇大人定會將他真面目揭開。” 約莫半個多時辰,五人來得一處宅院前,花慈露示意眾人,便是這裡。蘇公令蘇仁上前打探,蘇仁近得院門前,將拳頭捶門。不多時,院門開啟,一個老者探出身來,迷著一雙昏花老眼,疑惑的打量蘇仁。蘇仁大聲道:“借問一聲,劉爺可在?”那老者莫名其妙,反問道:“哪個劉爺?這裡沒有姓劉的。”蘇仁不免意外,疑惑道:“劉爺怎的不在這裡?你這老者是何人?”那老者一愣,急忙辯解道:“這是朱春澗家宅,我是老家人朱竹,你定是找錯人家了。” 蘇仁拱手道:“斷然不會錯的,我是受水雲間的畫屏姑娘之託,來朱爺家給劉爺送口信的。”那老家人朱竹連連擺手,道:“我已說過,這裡沒有姓劉的,你往別處去尋吧。”正待關門,忽又想起甚麼,問道:“你說的是水雲間的畫屏姑娘?”蘇仁連連點頭,笑道:“你或許不認得劉爺,但你家朱爺一定知道的。請問朱爺可在家中?”那老家人朱竹聽了蘇仁言語,覺得有些道理,點點頭,又疑惑道:“我家老爺適才已隨岳爺等到水雲間去了。”蘇仁一愣,疑惑道:“朱爺到水雲間去了?還有岳爺?我怎的沒有見著?”那老家人朱竹道:“定是走的不同道,因此錯過了。”蘇仁連連點頭,急忙謝過老家人,拱手道別。 蘇仁在拐角見了蘇公等人,將前後說了。那紅桃聞聽“朱春澗”,臉上閃過一絲詫異,蹙眉思索著甚麼。顏未道:“既如此,我等速速趕往水雲間。”蘇公點頭,瞥眼望紅桃,那紅桃終究是溫柔鄉中弱不禁風的女人,如此來回趕路,臉色蒼白,甚是疲倦。蘇公憐惜,令他先回玉壺冰閣樓。紅桃先行回去,不題。 且說蘇公四人趕到水雲間,花慈露是水雲間的常客,頗有人緣,很快便打探到朱春澗在尋梅軒內。花慈露引著蘇公三人依曲廊而行,來到尋梅軒外。那尋梅軒內有十餘株桃樹,此時刻結滿了桃子,桃林中有青瓦白牆房,又有一座四角涼亭。涼亭處傳來言語聲,顏未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藉著桃林的遮擋,躡手躡足摸將過去。 這時刻,聽得涼亭處有人笑道:“今年花榜梅花仙子端是畫屏小姐無疑了。”又有人笑道:“此事全倚仗岳爺。”先前那人笑道:“我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要謝的話,還是謝我家老爺吧。”又有人連聲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又有人道:“來來來,且飲一杯。”從他等言語推測,應有四五人。 蘇公看了看蘇仁、顏未,低聲道:“我等且先出去。”正說話間,忽自曲廊過來了一名丫鬟,端著果品,猛然見著桃樹後四人,不由尖聲驚叫起來,引得涼亭內有人警覺,一名三十餘歲的白袍男子跑將過來,望著顏未等人,厲聲呵斥道:“你等是何人?” 顏未正待回話,那白袍男子望見花慈露,臉上露出一絲嘲笑,道:“原來是花掌櫃,你邀來一幫人在此做甚?畫屏姑娘不在,可往玉壺冰閣樓去尋他。花掌櫃氣勢洶洶,莫不是來尋我的?” 蘇公聽得明白,此人定是那朱春澗。花慈露臉色難看,一陣紅一陣白,一時竟想不出甚麼話語反駁。蘇公捋鬚笑道:“想必你就是朱春澗朱爺吧?”朱春澗望著蘇公,滿是蔑視,道:“是呀,又如何?” 蘇公冷笑道:“畫屏姑娘若奪得花魁,是我家花老爺的功勞,與你等何干?”那朱春澗聞聽,哈哈大笑,指手畫腳道:“你等無知小人,知曉甚麼?我勸你等快快滾蛋,若惹得老子性起,打你個哭爹叫娘。” 蘇公淡然一笑,道:“如此說來,朱爺想必知曉許多了。敢問朱爺,劉二是何人?”朱春澗聞聽,臉色頓變,驚詫道:“甚麼劉二?你是何人?”蘇公笑道:“原來朱爺不知劉二,如此說來,朱爺也不知道昨夜之事了。”朱春澗聞聽,臉色大變,高呼道:“岳爺,岳爺。”不多時,自涼亭跑來四條漢子,氣勢洶洶,近得前來。 蘇仁看那四人,心中一動,急忙近得蘇公身旁,附耳細說。蘇公聽得,微微點頭。朱春澗在一個中年人耳旁說著甚麼,那人臉上露出一絲驚訝神色,望著蘇公,問道:“你等究竟是何人?” 蘇公淡然一笑,道:“閣下恁的健忘,我等早已見過面了。”那人愣愣的望著蘇公,有些莫名其妙。蘇公笑道:“顏爺,你可還記得他四個?”顏未也愣住了,望著對方四人。幾乎同時,那人與顏未猛然醒悟:原來是昨日在七步香酒樓爭搶座位之人! 那人臉色鐵青,冷笑道:“原來是你等!今日既然到此,岳某便要留下你等了,好好招待一番。劉二爺,你知道如何待客嗎?”那姓岳的身旁一個精壯男子冷笑應聲,臉上露出一絲兇惡。 蘇公聽得真切,心中暗道:原來真有個劉二,我還當是個化名。蘇公捋鬚笑道:“卻不知你等要如何留客?”那劉二冷笑一聲,做了個手勢,另外兩條漢子快速分開,左右包抄,截住了退路。蘇仁冷笑一聲,低聲道:“顏爺,前面留與你,後面卻是我的。”顏未點頭。花慈露臉色慘白,戰戰兢兢。蘇公捋鬚笑道:“二位休要害怕,且靜觀其戰。” 那劉二冷笑一聲,忽自腰間摸出一把短刃,刃尖對準顏未,顏未沉下臉來,以靜待動。那劉二猛然一揮左手,似手中有物甚砸向顏未,右手快速一刀刺來,原來左手是虛招,意圖迷惑顏未。顏未果然中計,稍有遲疑,蘇公驚呼:“小心。”顏未驚退三步,不由惱怒,罵了一句,自腰間也抽出一把短刃,在面前劃過一道弧線,猛然將短刃往那劉二面門擲去,大喝一聲:“看刀!”唬得那劉二抽身便退,雙手來護面門。 顏未瞧出破綻,飛身一躍,右腿對準那劉二胸口猛的一蹬。顏未手中短刃並沒有擲出,原來也是虛招,但此時刻卻真的當頭劈下了。那劉二提防上方,卻疏忽了下方。顏未一腳正中劉二胸口,劉二接連後退,終於跌坐在地上。顏未見勢,揮刀刺將過來,那劉二驚恐萬分,急道:“爺爺饒命!” 那廂兩條漢子圍住蘇仁,捏著拳頭,望著驚恐害怕的蘇仁,冷酷笑道:“你這廝跪下來,磕頭叫爺爺,便饒你狗命。”蘇仁哭喪著臉,雙膝顫抖,似要跪將下來。那兩條漢子哈哈笑出聲來。蘇仁身子往下一蹲,似是跪下了,但右腿如閃電般橫掃過去,面前漢子何曾料想,雙腿被蘇仁右腿掃中,身子一歪,直挺挺倒在地上,不待反應過來,蘇仁早撲將過來,對準那漢子鼻樑狠狠一拳,這一拳打得這漢子痛得半死,眼冒金星,鼻血噴將出來。另一漢子未曾料到蘇仁身法如此之快,竟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待蘇仁走了過來,這漢子急忙抽出一把短刃,比劃著,口中叫囂道:“休怪老子心狠手辣了。”說罷,一刀刺來。蘇仁眼急手快,一閃身,猛然出手抓住漢子手腕,反手一扭,順勢奪過漢子手中短刃,飛起一腳,踢中漢子屁股,那漢子撲倒在地。 蘇仁飛身上前,踩住那漢子後背,將短刃抵在他的脖頸後方,唬得漢子驚恐道:“爺爺饒命。”那被打鼻樑的漢子滿臉鮮血,爬將起來,勃然大怒,順勢從地上拾過一塊青石,狠狠朝蘇仁砸去。花慈露見得,不由驚呼起來。蘇仁知不妙,猛一閃身,那青石正砸在地上漢子的後背,痛得地上慘叫一聲,幾將暈死。 蘇仁回身過來,撲向那漢子,那漢子見勢不妙,急忙抽出一把短刃,想抵禦蘇仁。蘇仁將手中短刃橫在面前,逼視著那漢子,滿臉殺氣道:“你這廝,想死還是想活?痛快一言,若想死,就此一刀。若想活,跪下來。”那漢子見蘇仁如此凶狠,心中早已膽怯,又見得那廂劉二被擒,更是膽怯,唬愣愣站立片刻,待蘇仁威嚇一聲,急忙拋了短刃,跪地求饒。 蘇公見顏未、蘇仁取勝,幽然一笑,捋著鬍鬚,望著那朱春澗、岳爺。朱春澗驚詫不已,急忙望那岳爺。那岳爺臉色鐵青,低聲道:“你等究竟何人?可知我等厲害?如若識相,還是及時收手為上,免得到時後悔晚了。”蘇公淡然一笑,道:“你這廝好大的口氣,到底是公門中人,將我等平民百姓視為草芥。可惜呀可惜,可惜此地不是麻城縣,不是陳祥儀陳縣令轄地。”那岳爺臉色頓變,低聲道:“既知我是陳大人手下,此時收手,尤未為晚,我尚可放過你等。” 蘇公冷笑一聲,道:“你肯放過我等?哼哼,只怕我不肯放過你等。”那岳爺聞聽,勃然怒道:“你這撮鳥,不知死活,我定要將你等刁民辦個毆打官吏、滋事叛亂之罪,將你等施以重法。” 蘇公冷笑一聲,呵斥道:“我大宋天下,便是因你等污吏贓官,利用聖上賦予之職權,橫行霸道,暴戾恣睢,胡作非為,逆施不法,以至百姓道路以目,苦不堪言。我倒想見識一下你所說的陳大人,他身為堂堂麻城縣令,擅離職守,率一班烏合之眾來到這風月勾欄,所為何事?”那岳爺冷笑道:“我等乃是為了公幹。”言罷,扭頭便走,蘇公見狀,道:“顏爺,休要走了這廝,快且拿下。” 顏未早將那劉二反手捆綁了,一個箭步追將過去。那岳爺快步奔入尋梅軒內,顏未追將進去,卻見得那岳爺依著迴廊,入得一間廂房。顏未到得廂房前,飛起一腳將門踢開,持刀衝進房中,但聞得廂房內香氣撲鼻,室內奢華,一張偌大雕花檀香木床,一頂白如冬雪薄如蟬翼的合歡蚊帳,帳簾稍開,那岳爺離著木床約莫一丈多遠,正哆嗦說著甚麼,隱約見得那蚊帳內赤條條的一男兩女! 待顏未持刀衝將過來,室內四人忍不住同時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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