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蘇東坡斷案傳奇·黃州篇

第58章 第六章一醉軒

且說捕頭顏未逐一盤問七步香酒肆伙計,眾伙計所言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顏未令衙役將兩具屍首暫且移至義莊,而後封了酒肆,楊再、羅元等伙計各自回家。顏未又詢問了街坊鄰里,眾人都搖頭說不知情。原來戚勝夫婦為人小氣吝嗇,與街坊鄰里頗不和睦。顏未無奈,思忖著去一醉軒看個究竟。顏未喚了捕快李青同行。 過了兩條街,忽聞得身後有人低聲道:“顏捕頭。”顏未一愣,急忙回頭張望,卻見得身後站著一人,約莫四十四五歲,胖臉大嘴,身著紫色綢袍。顏未詫異,此人是誰?瞥眼看了李青一眼,李青茫然搖頭。那人上前兩步,滿臉堆笑,拱了拱手,低聲道:“顏捕頭,我是陸記當舖的掌櫃陸文。”顏未聞聽,猛然醒悟,拱手笑道:“原來是陸掌櫃,恕顏某眼濁,一時竟沒有認出來,抱歉抱歉。敢問陸掌櫃到哪裡去?”那陸文嘿嘿笑著,又上前一步,低聲道:“我有事與顏捕頭說。”顏未一愣,問道:“陸掌櫃有何事?”那陸文環視四下,將顏未拉到一處僻靜角落,低聲道:“與七步香戚掌櫃有乾系。”

顏未聞聽,心中驚喜,問道:“果真?”那陸文點點頭,低聲道:“我適才就在七步香酒肆外,顏捕頭詢問街坊案情,陸某倒是有一事相告,但恐被奸人發現,便暗中尾隨顏捕頭。昨日未時,那戚勝曾到過我店鋪中。”顏未一愣,疑惑道:“他到你店鋪中做甚?”那陸文低聲道:“我與那戚勝雖識得,但素無交情,他來我店鋪,我也覺奇怪。戚勝只道要私下言語,我請他到了二堂。那戚勝便摸出了兩張紙來,遞與了我。我打開一看,卻原來是兩張房契。那戚勝說,因有緊急之事,想以兩張房契抵押五百兩銀子,五日內連本帶息還我。” 顏未詫異道:“五百兩銀子?你可曾問他有何急事?”陸文嘿嘿笑道:“我心中甚是好奇,不過本行有規矩,從不過問客人私事。”顏未點頭,又問道:“你可曾與他五百兩銀子?”那陸文點點頭,道:“那兩張房契,一張是七步香酒肆,另一張是一處別院,我正巧知曉,兩處足可抵得六百兩銀子。我便與他寫了抵押文書,不曾想今日他竟死了。”

顏未皺著眉頭,道:“那戚勝來尋你時,可有隨行的人?”那陸文思忖道:“只他一人,沒有見到其他人。”顏未思忖道:“那時刻,陸掌櫃可曾留意那戚勝是否拿著一個藍布包袱?”那陸文思索片刻,連連搖頭,道:“不曾見他拿著甚麼物甚。”顏未疑惑道:“五百兩銀子甚是沉重,戚勝從你當舖走出,未免有些醒目了。”那陸文連連點頭,道:“我與他的,不是五百兩銀子,而是折支的五十兩金子,即便如此,我也再三囑咐,一路小心則個。他笑道,無妨無妨。他小心收好,便起身告辭去了。目今想來,定是他不小心露了白,被歹人窺見,無端丟了性命。”言罷,連連嘆息。顏未謝過陸文,陸文拱手離去。 顏未、李青復往城北而去,一路無話,將近一醉軒,顏未忽見得側方樹林中一人,探頭探腦,行踪鬼祟。那人忽見得顏未、李青,急忙縮回頭去。顏未頓生疑雲,低聲吩咐李青道:“側方林中有一人,甚是可疑,你且依舊往前走,待我叫喊,便回過身來助我。”李青唯喏。

顏未回過身,依原路返回,過了樹林,顏未瞧個角落,閃身藏了。不多時,樹林中那人閃出身來,急急依著大道前去,行了四五十步,顏未忽然殺出,截住他的去路。那人何曾料想,驚恐萬分,扭身便跑。顏未高聲喝道:“休走!”拔腿便追,前方李青聞聽叫喊,急忙回過身來,抽刀攔住了去路。 那人約莫二十三四歲,見前後被堵,只得站住,滿臉堆笑,道:“官爺饒命。”顏未上前,冷笑一聲,問道:“你這廝鬼頭鬼腦,做了甚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且老實招來,若是欺矇爺爺,定將你拿到班房中去。到得班房之中,大刑之下,不怕你不招。”那人聞聽,惶恐不已,陪笑道:“不瞞二位官爺,小人適才在林中撒了泡尿。”顏未冷笑道:“撒尿便撒尿,為何見得我便跑?分明心中有鬼。且隨我到衙門走一遭!”說罷,伸手便抓那人。

那人驚恐不已,拱手求饒,怯道:“官爺饒命,小人說實話便是。”顏未冷笑道:“爺爺早料到你這廝暗懷齷齪,快且如實招來!”那人甚是沮喪,嘆道:“小人周久,以捕雀為生。今早,小人在前方林中打雀,見得了一樁蹊蹺事。”顏未盯著周久,厲聲問道:“甚麼蹊蹺事?”那周久道:“那時刻,小人正見得一隻大雀,便伏在一處草木坡後,卻見得林中來了兩人,一人拿著一個大包袱,另一人拿著鐵鋤,行踪鬼祟。兩人到得一處背陰地,一人挖起土來,另一人張望四下。小人好奇,便躲在隱蔽處偷看。約莫半個時辰,那兩人方才離去,卻已不見了那大包袱,小人猜想定是掩埋了起來。” 顏未點點頭,問道:“後來如何?”那周久道:“小人恐那兩人去又復還,便又在草木坡後等了些時辰,確信那兩人已經走了,便到得那掩埋處,這兩人好生狡猾,那掩埋處甚是平整,兀自用枯葉、雜草、樹枝等掩蓋,看不出絲毫痕跡。小人尋思著,那兩人定是埋了值錢的物甚,便做了標記,然後回得家去,拿了一把鐵鋤來。小人費了好些力氣,終於挖出了那包袱,急忙打開一看,不由唬得小人半死。”

顏未冷笑一聲,問道:“是何物?”那周久心有餘悸,惶恐道:“是些帶血的衣裳與利刀。小人聞聽得那樟樹林中死了人,如此想來,那兩人或就是殺人兇手。小人恐惹禍上身,草草埋了那可怕的物甚,逃出林子,卻不想正望見二位官爺,又唬了一跳,急忙退回林子,拋了鐵鋤,想等官爺過後再走,不想還是被官爺發現了。” 顏未聞聽,心中暗喜,喝道:“你這廝!且引爺爺前往林中一看。”那周久連連點頭,急忙引顏未、李青往樹林走去,入得林子,果見得一把鐵鋤。那周久撿起鋤頭,引顏未、李青到得樹林深處。一處背陰地前,黃土裸露,四下枯葉雜草,一眼便知,此處曾動過土。顏未令周久挖土,那周久戰戰兢兢,揮鋤挖土。因周久掩埋匆忙,覆土甚少,不多時,便見得一個包袱。待將包袱扯出土坑,李青解開包袱,果然見得帶血的衣裳。

顏未小心察看,卻是一件青衣、一件長褲,又有一雙布鞋,一把尺余長的利刀,刀身兀自沾有黑黑的血跡。顏未又察看青衣,自內囊中發現了一張紙,展開來看,卻原來是一張酒票,上面赫然有“黃記”字樣。顏未大喜,令李青捆紮包袱,待回去交呈徐大人察勘。顏未又問那周久道:“你可曾看清那兩人的面目?”那周久惶恐道:“有一人背對著小人,沒有看清面目,但小人看清了另一人的面目,約莫三十多歲,臉形方方。”顏未道:“你若再見得,能否認出來?”那周久遲疑道:“或可認得出來。”顏未點點頭,道:“你且隨我去尋找此人。”那周久心中不願,但無可奈何,只得答應。 顏未思忖道:“此案定與黃謀相干,此處離一醉軒甚近,那兩人或就是黃府的家丁。”李青附和。三人出得林子,往那一醉軒而去。近得一醉軒,卻見得道旁蹲著一人,正玩著石子,想是閒得無趣。顏未認出此人,正是自己手下,喚作孟亭。那孟亭見得顏未,急忙起得身來,拱手施禮。顏未問道:“可有異常?”那孟亭道:“適才見得一各伙計進去了,此刻尚未出來,我怕他從後門溜出,便喚伍方繞到園後去了。”顏未點頭,問道:“你可看清了那伙計的面目?”那孟亭點點頭,道:“我看得清楚。”

正說話間,孟亭猛然道:“快且躲起來,那廝出來了。”眾人聞聽,急忙躲藏在道旁,探頭張望。卻見得自一醉軒出來兩人,一人衣著黑色,一人衣著藍色。孟亭低聲道:“顏爺且看,那著藍色衣裳的便是進去的伙計。”顏未點點頭。言語間,又出來一頂轎子,兩人與轎子順著大道急急去了。顏未令孟亭留下來,繼續監視一醉軒,以防其使詐。 顏未、李青及周久遠遠跟隨,一路無話,到得街巷中。顏未心中疑惑:“他等似乎往阿誰街去。”又過了數條街巷,果然到了阿誰街,前方不遠處圍著一堆人,正是七步香酒肆。那兩人並轎子遠遠停下,轎窗掀起,露出一張中年人的臉。 顏未三人近得前去,那周久忽低聲道:“那轎旁的黑衣人便是林中人之一。”顏未瞥了周久一眼,低聲道:“你可看得清楚?”那周久連連點頭,道:“官爺,我絕不會看錯的,正是這廝。”顏未點點頭,思忖道:“那轎中人或是黃謀。”

不多時,轎夫抬起轎子,迴轉過來。顏未三人悄然跟上,走街穿巷,來到了黃記酒店。 且說蘇公忽見得廊柱後閃出一人,唬得一驚,定睛細看,方才長舒了一口氣,原來這人正是蘇仁!蘇公狠狠瞪了蘇仁一眼,往那茅房去了。 待蘇公回到雅座,那廂徐君猷早已吃飽喝足。蘇公使個眼色,徐君猷會意。不多時,徐君猷起身告辭,歸路遙極力挽留,只道午時之後,畫屏、佳佳等姑娘將登台獻藝,懇請徐大人捧場助興。徐君猷謝絕,只道公務要緊,不得耽擱。歸路遙無奈,於是與石昶水、賈曲宗、馮汜送徐君猷、蘇公出了玉壺冰閣樓。 將近黃州府衙,蘇公道出馮汜所言,徐君猷聞聽,驚訝不已,疑惑道:“如此說來,石昶水、賈曲宗也曾受到威脅,他等害怕,故而不敢道出此事。那麼,這樁陰謀的幕後主使會是何人?”蘇公幽然笑道:“得利之人,便是陰謀主使。”徐君猷思忖道:“似乎有多方得利。最可疑者,便是花兒苑。”蘇公點點頭,道:“花兒苑的月香若是第一,花兒苑自然難脫干係。或是花兒苑僱人,威脅並利誘三名主評,月香姑娘奪得花魁,既可得四百兩銀子,又可揚名黃州,身價陡增,恁的風光無限。花兒苑的生意也將紅火數倍。如此思索,合情合理。”徐君猷捋鬚而笑,頗為得意。

蘇公瞥了徐君猷一眼,又道:“若是花兒苑所為,只要月香得第一名便可,為何還要指定第二名探春閣的春晴,第三名翠江樓的紅桃?”徐君猷一愣,思忖道:“或許這廝還得了探春閣、翠江樓的好處?或許是花兒苑厭惡畫屏、佳佳,有意奚落一番?如此令他二人莫大失落,何其快哉?” 蘇公不置可否,幽然道:“花兒苑確實可疑,但與戚勝、林仝之死有何干系?”徐君猷思忖道:“或許戚勝、林仝無意間知曉了此事,從而招來了殺身大禍。此外,還有一種可能,這樁陰謀本就是戚勝、林仝並同夥謀劃,他等威脅三名主評,得知了花榜結果,而後用大量銀子下注,如此獲得大利。蘇兄在那瓜棚下拾得的憑據,便是有力證明。可惜,戚勝一夥中的某人意欲獨吞,起了殺心,戚勝、林仝因此喪命。”

蘇公點點頭,道:“今之市井,都看好佳佳與畫屏,他等若只是為了賭錢,也可令佳佳、畫屏入得前三,如此豈非更加合乎情理,令人信服。將佳佳、畫屏退出前三,而另行指定三人,與他博錢得利並無多大干系。”徐君猷思忖道:“或許他等私下得了這三家妓院的好處?或許是有意為之,意圖迷人眼目,要是有人暗查此事,定先會懷疑這三家妓院。” 蘇公點點頭,道:“最不願見到佳佳、畫屏入花榜前三者,不是其他人,而是五湖茶館。”徐君猷笑道:“其實我也疑心五湖茶館。”蘇公笑道:“願聞其詳。”徐君猷笑道:“最可能進入前三的人被淘汰,如此結局定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大的獲利者,自然是五湖茶館。但宮寬度萬萬不曾料想,偏偏有人用一千兩銀子押中了,若如此,五湖茶館豈非要賠十萬兩銀子?宮寬度傾家蕩產、砸鍋賣鐵、賣兒賣女,也湊不齊十萬兩銀子。所以,只有千方百計將這張憑據搶到手,消除心頭大患。” 蘇公點點頭,道:“所以當我等詢問宮寬度,下注銀兩最多者時,那宮寬度卻說只有二百兩銀子,絕口不提這一千兩銀子的憑據。一千兩銀子的大注,宮寬度不可能不知,除非這張憑據是人偽造的,可偏偏這張憑據是真的。” 言語間,到了府衙門前,門吏見得,急忙上前禀告:“顏捕頭等候大人多時了,只道有要事禀告。”徐君猷急忙入得府衙,到得前堂,顏未聞聽大人回府,急忙上前施禮。徐君猷不待落座,令顏未快快道來,顏未便將前後一一禀告,只道此刻已遣人嚴密把守黃記酒店。徐君猷聞聽,甚是欣喜,望著蘇公,道:“我等即刻前往黃記酒店。” 眾人出得府衙,一路無話,到了黃記酒店,李青急忙上前施禮,但聞得店內一人怒道:“你等公差無端拘人,是何道理?難不成是公差就可以無法無天?”徐君猷瞥了李青一眼,問道:“此是何人?”李青急忙道:“回大人,此人便是店主黃謀。”徐君猷點點頭,入得店中,但見得四方站著公差,一方圍著七八人,其中一人,遮莫四十餘歲,身著綢袍,滿臉怒容,揮舞雙手,口中兀自叫囂著。 蘇公環視四下,靠牆一排木架,上下三層,擺著各式酒壇,酒壇上貼有紅紙,標明酒名。透過窗格,可以看到後堂,都是大缸的酒。徐君猷坐下身來,望著那黃謀。那黃謀見來者不善,收斂三分,問道:“你是何人?”顏未正待呵斥,徐君猷冷笑道:“你便是一醉軒的主人黃謀?”黃謀點點頭,道:“正是黃某,敢問閣下是哪位?”徐君猷冷笑道:“東海徐君猷。”那黃謀聞聽,急忙跪倒在地,道:“不知太守大人駕到,草民多有得罪。”徐君猷鼻子“哼”了一下,幽然道:“大膽黃謀,你可知罪?”黃謀惶恐,遲疑道:“大人何出此言?草民一無所知呀。” 徐君猷冷笑一聲,道:“黃謀,本府問你,昨日午時,你可曾到過七步香酒肆?”黃謀稍有遲疑,點頭道:“草民去得。”徐君猷道:“你且將其中情形細細道與本府聽聽。”黃謀惶惶道:“昨日,草民確曾去得七步香酒肆,因那戚勝欠我酒錢已達三十貫,草民知他有錢,總是賴著不肯還。他見著草民,滿面堆笑,將草民拉到後院廂房。未待草民說酒錢的事,他卻先開口道:'黃掌櫃,你來得正巧,小弟正想上你家門去。'草民只當他是還錢,便道:'不敢勞動戚掌櫃大駕,此刻將錢還與我便是。'那戚勝嘿嘿笑道:'不是還錢,實因小弟有樁緊要的事情,想尋黃掌櫃借些銀兩。黃掌櫃若是肯借與小弟,小弟定然少不得黃掌櫃好處。'草民不知他心中算盤,試探道:'你想藉多少?'那戚勝伸出五指,道:'自然越多越好,五百兩,可有?'” 蘇公淡然一笑,徐君猷道:“這等人有錢不還賬,哪個敢再藉錢給他?”黃謀連連點頭,道:“草民聞聽,吃了一驚,不知他為何要藉這多銀子。那戚勝見草民疑惑,笑道:'只借四日便可還你,另有息錢十兩銀子,如何?'草民甚是詫異,便繼而試探他,道:'息錢一百兩便可。'那戚勝聞聽,搖頭不肯。草民問道:'你家好歹也有些銀子,又與我藉這多,究竟是何緊要事呢?'那戚勝笑道:'黃掌櫃休要多問,你若肯借我,便與你二十兩銀子,你意如何?'草民想到他手中有錢,卻賴著不肯還我,心中惱怒,便高聲道:'一百兩銀子,一文錢也不得少!'” 蘇公瞥眼看了看徐君猷,沒有言語,心中暗道:“原來如此。”黃謀又道:“那戚勝見草民這般高聲,唬了一跳,低聲道:'黃掌櫃休要大聲,此事可否再行商榷,只借四日便可,四日之後,一定奉還,二十兩銀子不算少吧。'草民見他如此驚慌,又故意高聲道:'你既如此,休要再言。'那戚勝再三好言,又將息錢加到三十兩銀子。草民知他吝嗇而狡詐,不敢信他,只是不肯,還討要三十貫銅錢。那戚勝便答應十日後定還我銅錢。草民無奈,只得罷了,告辭出來,戚勝送草民從後門出來。這便是事情前後,絕無半點謊言。” 徐君猷將信將疑,把眼望蘇公,蘇公會意,捋鬚問道:“黃掌櫃可識得林仝?”黃謀聞聽,臉上閃過一絲驚慌,稍有猶豫,道:“草民不識。”蘇公淡然一笑,道:“昨日七步香,那林仝豈非與戚勝在一起?”那黃謀一愣,連連搖頭,道:“草民確不曾見過此人。”蘇公問道:“黃掌櫃那一醉軒附近有一片樟樹林,今晨發現了一具屍體,黃掌櫃可曾聽說?”那黃謀點點頭。蘇公問道:“昨夜戌時,黃掌櫃身在何處?”黃謀吱唔道:“草民便在一醉軒。”蘇公問道:“黃掌櫃可曾聽得院外有何動靜?”黃謀連連搖頭,道:“不曾聽得甚麼。” 蘇公冷笑一聲,指著黃謀身後的黑衣人,問道:“你且上前回話。”那黑衣人惶恐上前,垂首不語。蘇公盯著那人,問道:“你且報上名來?”那黑衣人怯聲道:“回大人,小人黃丁。”蘇公道:“黃丁,你家黃掌櫃所說的可是實話?”那黃丁連連點頭,道:“確是實話。”蘇公問道:“黃丁,你可知曉樟樹林中的命案?”那黃丁點點頭,道:“小人有所耳聞。”蘇公冷笑一聲,道:“何止耳聞?我卻問你,今日你與另一同夥在樹林中掩埋甚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黃丁聞聽此話,臉色頓變,驚慌望了黃謀一眼。 那黃謀臉色蒼白,雙手顫抖。徐君猷冷笑道:“黃掌櫃,縱然你百般狡辯抵賴,卻瞞不過我等。你與戚勝、林仝本是同謀,暗中卻下毒手。昨夜,你令手下潛入七步香酒肆,殺死戚勝夫婦,又追殺林仝。”說罷,衝著顏未道:“且拿過來。”顏未急忙取過包袱,置於桌上,解開包袱,現出衣裳並凶器。徐君猷厲聲喝道:“大膽兇徒,這便是你等行凶的物證!”又拿過酒票,道:“此物是從血衣中尋得,黃掌櫃且細看,定然識得。”那黃謀驚恐萬分,急忙雙膝跪地,求饒道:“大人,容草民細禀。”徐君猷冷笑一聲,道:“你這廝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本府倒要看看,你如何狡辯。” 那黃謀悔恨道:“草民不是狡辯,而是如實具禀。草民確實認得林仝這廝,因著此事蹊蹺,難以辯白,草民唯恐引禍上身,便存僥倖之心。先前七步香之事,草民沒有半點謊言,句句是實,望大人明察。只是待到夜間,便出了怪事。”徐君猷盯著黃謀,卻不言語。 那黃謀又道:“約莫戍牌時分,有人死命價的捶門,家人黃小三甚是氣惱,罵罵咧咧前去開門,問他是何人,門外人回答道:林仝,來尋你家黃謀。待黃小三開得門,那林仝迎面便是一拳,正中了黃小三面部,這一拳把黃小三打得眼冒金星,鼻血直流。黃小三大呼來人。待草民並眾家人趕到,那黃小三兀自倒在地上,那林仝見勢不妙,轉身便跑,黃丁等三四名家人急忙追趕,那林仝往樟樹林中逃去,眾家人追趕到林中,便不見了那林仝身影,他等找尋一番之後回來告知草民,草民心想,林仝這廝上門尋釁,定是受了戚勝指使,恨草民不肯借他銀子。草民本想到今日去尋林仝問罪。卻不想到了早晨,草民聞知林仝竟然死在樟樹林中,驚詫不已,以為是黃丁等人所為,恐我責罵,故意隱瞞,草民急忙喚來黃丁詢問,不多時,黃丁驚恐來了,原來在他廂房廊下發現了染血的衣裳並一把帶血的刀。草民驚恐萬分,再三追問黃丁,黃丁滿腹委屈,賭咒發誓說確不曾殺人。草民料想,定是有人殺死林仝,意圖嫁禍。但此事便有百口,也有辯解。草民甚是害怕,唯恐引火上身,便吩咐黃丁尋個無人之處將血衣血刀等物甚埋了,又囑咐他等不可胡言。即便如此,草民心中惶恐不安,待到店中伙計來報,只道是戚勝夫婦昨夜被人殺了,草民益發驚恐了,便趕到七步香去看個究竟,那酒肆已然被封了。”說罷,黃謀連連哀嘆。 徐君猷瞇著眼睛,察看那黃謀,心中思量真假,又瞥了蘇公一眼,蘇公正拈鬚思忖甚麼。徐君猷冷笑一聲,喝道:“大膽黃謀,你等目無王法,殺人害命,鐵證面前,兀自編造故事,糊弄本府!左右,且與本府拿下!”顏未厲聲應答,指令眾公差將黃謀、黃丁綁了。黃謀、黃丁高呼冤枉。徐君猷冷笑道:“待到大堂之上,不怕你不招。”遂令顏未將犯人押解回府衙。待出了黃記酒店,街坊及路人好奇觀望,頓時沸沸揚揚,三想五猜,眾說紛紜。 酉戌時分,街巷行人匆匆,遊玩的客人各自回店,因著花榜前五已經揭曉,這前五的排名是:月下坊佳佳、水雲間畫屏、探春閣春晴、花兒苑月香、翠江樓紅桃。來下注的客人蜂擁而至,此時刻,五湖茶館分外熱鬧,可謂揮汗成雨。 茶館前廳的臨窗桌旁坐著三人,一個漢子旁若無人,一拍桌子,震著茶碗一跳,高聲道:“張員外,你休信他言,那佳佳、畫屏已是強弩之末勢,我卻看好那月香姑娘。”那張員外拿著一張紙箋,頗有猶豫。另一位商賈模樣的人搖頭道:“張員外,你休信趙爺之言,此番花魁仙子,定是佳佳、畫屏二者其一。”那姓趙的漢子冷笑道:“錢掌櫃,趙某願與一賭。”那錢掌櫃白了趙姓漢子一眼,笑道:“趙爺,你賭甚麼?你若以新納的小妾春春來賭,我便跟你來。”那趙姓漢子冷笑道:“錢掌櫃,便依你言,我就將小妾春春押了。你賭甚麼?”那錢掌櫃笑道:“紋銀五百兩,如何?” 那趙姓漢子霍的站起身來,高聲叫道:“好,一言為定。”旁邊幾桌客人見得這般熱鬧,紛紛圍攏過來。那趙姓漢子高聲叫道:“諸位,且聽趙某一言,此番花魁仙子,必是花兒苑月香。今日,鄂州來的錢掌櫃想以五百兩銀子與趙某一賭,且請諸位為趙某做個見證。”那錢掌櫃望著趙姓漢子,稍有遲疑。那張員外高聲道:“空口無憑,立字為證,煩勞小二哥拿筆墨過來。”圍觀客人紛紛附和。 有一個黃臉客人問道:“這位爺既如此看好月香姑娘,可曾下注買他?”那趙姓漢子瞥了那客人一眼,笑道:“你等當我胡說不成?”說罷,自懷中摸出一張胭脂箋,展開來示與眾人看,笑道:“諸位且看清楚,趙某可曾下注?”那黃臉客人見得,驚奇不已,叫道:“一千兩!”圍觀者都嘖嘖稱奇,果然是有錢人!那黃臉客人疑惑道:“這位爺,第二名怎的買探春閣的春晴?第三名竟是翠江樓的紅桃?”眾人聞聽,都好奇來看,果然是這般,於是議論紛紛,不免嘲笑這趙姓漢子懵懂,白白丟了一千兩銀子。 待店小二將筆墨取來,那廂張員外鋪好紙,正待寫字據,那錢掌櫃忽然反悔,只道這般大賭,輸贏事小,若傷了朋友交情事大,小賭便可。那趙姓漢子一番奚落,那錢掌櫃滿臉通紅,摸出二兩銀子,道:“我便信趙爺是了,這二兩銀子足可擺得一桌上好酒菜,便由錢某做東,請二位喝酒。”那趙姓漢子嘆道:“也罷也罷。東城外三里有一處酒肆,喚作僧眨眉,酒醇菜香,我等便去那裡,如何?”張員外、錢掌櫃連聲附和,三人遂起身出了五湖茶館。 這時刻,自五湖茶館出來一人,尾隨著前面三人。那三人走出兩條街,卻近得一隊軍兵,有軍尉牽馬上前,那三人各自翻身上馬,往東城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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