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蘇東坡斷案傳奇·黃州篇

第55章 第三章樟樹林中

蘇公回到東坡雪堂,家人報說:夫人病了,吐逆不止,此刻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蘇公聞聽,慌忙奔往內室。一番把脈之後,蘇公診斷是傷食之症。因著王夫人身體虛弱,服得偏方之後,一時未癒。蘇公守在床前,細心服侍,一連兩天,沒有出家門。到得十一日早起,夫人已然恢復如初,蘇公方才安下心來。 早飯之後,蘇公忽然想起評花榜一事,今天已是十一日了,花榜前十人已然選出,卻不知是哪十人。蘇公想著去城中,急忙令蘇仁取來《群芳譜》。主僕二人出了家門,往黃州城而去,將近城門,卻見得前方一騎揚塵而來,待到得面前,卻見那人是府衙的徐溜。那徐溜望見了蘇公主僕,急忙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拱手施禮。 蘇公笑問徐溜到哪裡去。徐溜道:“奉老爺之命,正向去尋蘇大人,不想在此逢著了。”蘇公問他何事。徐溜道:“今晨,城北樟樹林水池邊發現了一具屍首,是被人殺死的。老爺接得首告,已經引人去了,又著小的來請蘇大人。”蘇公一愣,問道:“死者是男是女?”徐溜道:“聞聽說是個男子。”蘇公點頭,三人入得城門,匆匆往城北樟樹林而去。

蘇公三人走街過巷,來到城北。城北多莊園,又頗多坡林水塘。經過一處莊園,卻見得莊園門口兩個人在言語甚麼。順著小道,進入了一片樹林中,這樟樹林雖名中有樟樹,但樹林中卻甚少有樟樹,盡是些苦櫧樹。樹林旁有一方水塘,水域遮莫有十餘畝大小,水草叢生,又頗多蛇蟲,人跡罕至。只見捕頭顏未引眾弟兄在林中搜尋,徐君猷等人站在水邊。待到蘇公過來,徐君猷急忙上前,拱手施禮。蘇公還禮,寒暄兩句。 徐君猷引蘇公近得屍首前,仵作正在勘驗。蘇公低頭望去,卻見那死者約莫二十五六歲,身材單瘦,胸前、臉部都有刀傷,一雙布鞋的邊沿沾著黃泥。蘇公輕聲問道:“卻不知是何人發現了屍首?”徐君猷回過身來,指著林中二三十步遠的兩名男子,道:“便是那兩人,他等說清晨在此捕魚,驚見了這具屍首。”

蘇公微微點頭,往那兩名男子走去。那兩名男子身著破舊,臉色惶恐。徐君猷跟將過來,道:“你二人再將發現屍首前後細細道來。”兩名男子約莫四十歲,連連點頭。其中一人道:“回大人,小的張保,與鄰人王橫一早來這水邊抓魚,遮莫抓了兩三斤,卻見得水草叢裡有物甚,上前一看,便看見了這死人,唬得半死,隨後就報了官。” 蘇公見他二人面相憨厚,問道:“你二人可認識死者?”張保王橫連連搖頭,只說從沒有見過此人。蘇公點點頭,問道:“你二人家在何處?”張保指著水域,道:“便是那方,遮莫兩裡來遠。”蘇公指著林中小道,問道:“出了此林,有一處園子,卻不知是哪家?”張保忙道:“這處園子以前的主人姓王,名貴,是個相公,因著好賭,輸了錢,去年將園子賣與了一個姓程的員外爺。”蘇公點點頭,問道:“這程員外喚做甚名?”那張保連連搖頭,道:“小人等也只是聽人說起,並不識得也從沒有見過這程員外,更不曾去過那園子。”

蘇公瞥了徐君猷一眼,幽然道:“我等且到這程員外的園中看一看。”徐君猷連連點頭。這時刻,仵作勘驗完屍首,來報徐君猷,只道死者身中十三刀,頭部、頸部、胸部並手足都有刀傷,沒有中毒症狀,端是被亂刀砍死,死亡約莫有六七個時辰了。徐君猷皺著眉頭,思忖道:“便是在昨日夜間。”仵作點頭,又呈上一個木盤,木盤中放著些物甚,道:“徐大人,這是從屍身衣內尋得的。” 徐君猷探頭望去,卻是兩粒骰子,六張牙牌,不由問道:“這是死者之物?”仵作點頭,道:“正是。”蘇公好奇,伸手拈起兩粒骰子,置於掌上,察看一番。徐君猷思忖道:“如此推想,這廝或是個賭徒,卻不知怎的只帶了這六張牙牌?其餘牙牌在何處?” 蘇公幽然一笑,拿過仵作手中木盤,將牙牌撥在一旁,將手中兩粒骰子拋擲在小木盤內,但見那骰子翻滾數下,停頓之後,都是六點。徐君猷捋鬚笑道:“蘇大人手法端的是狗戴帽子。”蘇公瞥了徐君猷一眼,又拈起兩粒骰子,將木盤塞在徐君猷手中,待木盤平穩,又將兩粒骰子一拋,兩粒骰子翻轉停頓後,竟又是雙六。徐君猷一愣,口中喃喃道:“蘇大人今日手氣甚好。”

蘇公笑而不語,又一一拿起六張牙牌:一張紅六點白六點,是天牌;一張紅兩點,是地牌;一張紅八點,是人牌;一張紅一點白三點,是和牌;一張白十點,是梅花;還有一張白六點,是長三。蘇公掂量一番,喃喃道:“這廝非但是個賭徒,還是個善於使詐的厲害角兒。” 徐君猷聞聽,恍然大悟,道:“如此說來,我等只要到那市井賭坊中查問,便可知曉這廝是何人了。”蘇公捋鬚點頭。徐君猷忽問仵作道:“他身上可有銅錢銀兩?”仵作搖搖頭,道:“除卻這些,無有他物。”徐君猷點點頭,思忖道:“如此想來,似是謀財害命,這廝因使詐贏了銀子,輸者不服,或是被莊家察覺,或是旁觀者眼紅,暗中尾隨,趁黑下手,將他打昏,又移到這林中,劫了銀子後又要了他的性命。”

正說著,有一名公差來報,只道顏捕頭髮現了搏鬥痕跡,請徐大人前去察看。徐君猷一喜,急忙令那公差頭前引路,那公差撇了林中小道,往樹林東面走去。徐君猷、蘇公、蘇仁跟隨其後。蘇公走在最後,回頭張望了屍首所在方位,又望著樹林東面,不免留心察看地上,行了五六十步,卻見得一處斜坡,坡下正站著顏未。顏未身後不遠處有一片黃泥地,過了黃泥地便是那莊園的圍牆。那公差引徐君猷、蘇公等小心繞行下了坡。蘇公令蘇仁往那黃泥地察看。 顏未指著斜坡,道:“二位大人且看,此處有明顯滑痕。這株苦櫧樹上有刀砍痕跡。”蘇公急忙近前細看,果真是新近痕跡。顏未指著斜坡道:“這廝想從此處上坡進入林中,不想坡上頗多落葉,踩著甚滑,料想這廝滑了數下,只得用雙手揪著樹,衝將上去了。”徐君猷疑惑道:“既然坡滑,為何不繞道上坡?”顏未指著苦櫧樹,道:“大人且看,這樹身有刀痕,想必那追兵就在身後,揮刀便砍,這廝慌不擇路,連滾帶爬,驚恐逃入林中。”言罷,顏未又模仿一番。

此刻,蘇仁過來,說那黃泥地有頗多腳印。蘇公聞聽,急忙往那黃泥地,徐君猷、顏未跟隨其後。到了黃泥地前,幾行足印甚是分明,蘇公探頭察看一番,幽然道:“顏爺所言甚是,那追兵非止一人,想必有三個。”顏未思忖道:“死者倉皇逃竄,他等在後追殺,從那廂而來,經過此黃泥地,而後爬上了斜坡,逃到了樹林中,待他逃到水旁,終歸被追兵追上,亂刀之下丟了性命。” 徐君猷連連點頭,道:“那死者鞋上兀自沾著黃泥,定是如此。”蘇公點頭,望著那莊園圍牆,道:“我等順著追兵足跡看個究竟。”徐君猷、顏未點頭。過了黃泥地,來到莊園圍牆下,順著牆走了四五十步,卻見得一條馬道,通往前方,左側是莊園大門,大門上方懸了一塊小匾額,上有“顧影園”。

蘇公徑直往莊園大門而去,扣那門環。不多時,大門開啟,一個男子探出頭來,約莫四十歲,望著蘇公,甚是詫異,問道:“你是哪個?”蘇公拱手道:“不知程先生可在府中?”那中年人疑惑的望著蘇公,搖了搖頭,忽望見蘇公身後的顏未,忙陪笑道:“原來是幾位公爺,我家老爺不在府中,幾位公爺來此,想必是為了樟樹林中那樁命案吧?” 蘇公望著那中年家丁,不動聲色,問道:“貴莊園後那片樟樹林可是你家老爺的家業?”那中年家丁一愣,連連搖頭,道:“不是不是。”蘇公問道:“卻不知是哪家產業?”那中年家丁思忖道:“那樹林並水域不屬哪家,平日里也少有人去,甚是陰森。”蘇公點點頭,道:“你等知道這林中命案?”那中年家丁連連點頭,道:“先前見你等公爺急急忙忙趕往那林中,一問旁人,知是死了人。這廝端是昨夜戌時正牌時分死的。”

蘇公一愣,問道:“你怎知道是戌時正牌時分死的?”那中年家丁回想道:“那時刻,我家老爺正與兩位好友在院亭中暢飲,小的在一旁伺候,忽然聞聽得牆外有人厲聲高呼:姓凌的,站住,站住!那聲音甚是兇惡,嘈雜中估摸有三四人。乃是從前方而來,奔後方林中去了。小的猜想是有人打鬥追殺,本想出門看個究竟,無奈老爺有言:休管閒事。小的只得罷了。” 蘇公捋鬚點頭,問道:“姓凌的?此話你可曾聽得清楚?”那中年家丁一愣,遲疑道:“應是這音,但究竟是兩點水凌,還是雙木林,或是其他與林字同音,小的就不甚清楚了。”蘇公點點頭,又問道:“此後你可曾聽得異常聲響?”那中年家丁皺著眉頭,搖搖頭。蘇公回身指著前方,問道:“那些莊園是哪些人家?可有姓凌的?”

那中年家丁道:“那左手的莊園喚作一醉軒,主家姓黃,喚作黃謀,是個酒商;那右手的莊園喚作槿妍園,主家姓花,喚作花慈露,是個瓷商。沒有姓林,或是姓凌的人家。”蘇公點點頭,道:“卻不知你家老爺尊姓大名?做何營生?”那中年家丁一愣,道:“我家老爺姓程,名吉,往來黃、鄂州府諸縣,做些木料買賣。” 蘇公問罷,與徐君猷言語兩句,徐君猷又令顏未引這中年家丁去辨認屍首,那中年家丁頗有些遲疑,猶豫一番之後,便應允了。顏未引那中年家丁依小道往林中去了。事後表明,這中年家丁確不認識死者。 徐君猷問蘇公往哪個方向走,蘇公回過身來,正想言語,忽然眼前一亮,心中一動,分明見得前方馬道旁的一株大樹後藏著人,正探頭張望甚麼,行跡甚是可疑,急忙低聲告知蘇仁。蘇公、徐君猷等順著馬道慢慢行走,引那廝留意。蘇仁往林中去了,實則繞個圈兒,小心迂迴到那株大樹後面,約莫三四十步遠。蘇仁隱身樹後,躡手躡足摸將過去。那廝身高約莫七尺,身著青衣,頭上一條花色幧巾,正貓著身子,窺視前方蘇公等人。約莫二十步遠時,那廝忽然回過頭來,低聲驚呼,拔腿便跑。蘇仁見狀,飛身便追,口中高呼:“站住!”那廂徐君猷、蘇公聞聽得,急忙回身來攔截。那廝雙腳如飛,亡命奔逃,順著馬道跑了兩三百步,鑽入了樹林中,穿過樹林,又鑽進了一片蘆葦叢,不多時,便不見了踪影。

蘇仁氣得連連頓足,口中兀自罵罵咧咧,不多時,徐君猷、蘇公氣喘吁籲趕到。蘇公喘息未定,問道:“可曾看清那廝面孔?”蘇仁嘆道:“是個男子,約莫三十歲,沒有看清他的面孔。看他那衣裳,似乎不是勞作人家,端是個家境殷實的閑漢,或是大戶人家的家丁。”徐君猷環視四下,嘆道:“這廝分明是來查探虛實的,若將他擒獲,此案可破了。” 蘇公順手摘了兩片樹葉,幽然道:“此人或是兇犯之一,今官府勘驗命案現場,他來探聽虛實;也可能是死者的同夥。”徐君猷疑惑道:“若是死者的同夥,為何行踪如此鬼祟?”蘇公將一片樹葉撕成兩半,喃喃道:“其後或有不可告人的陰謀。” 徐君猷點點頭,思忖道:“蘇兄所言有理,今之情形,須盡快查明死者是何人。”蘇公道:“徐大人可著兩路人馬,一路將屍首抬回示眾,於市井間尋找相識的人;又一路人馬暗留這裡,打探查問,適才那廝或就是哪家莊園的家丁。”徐君猷皺著眉頭,道:“我也如此疑心,命案發於戌牌時分,那時刻,天色已黑,兇手追殺死者,必不甚遠,端是在這四周莊園。” 徐君猷、蘇公商議罷,與顏未等人會合。徐君猷令顏未遣四名得力捕快喬裝改扮,暗中查探,尤其是姓凌或姓林的人。顏未自去安排,不言。 且說眾人回到黃州府衙,將屍首置於衙前,又張貼認屍公文。不消半個時辰,有衙役來報,只道有人認出了死者。徐君猷、蘇公正在二堂言語,聞聽得這話,甚是高興,急忙趕到前堂,令衙役將人引來。 不多時,衙役引得兩人進來,當先一人約莫四十開外,身體稍胖,又一人約莫二十三四歲,神情惶恐。那兩人見得太守大人,急忙下跪施禮。徐君猷令他等站起來回話。兩人站立起來,雙手垂著,不敢抬頭。徐君猷問道:“你二人姓甚名何?誰人識得這死者?”那中年人拱手道:“回大人,小人湯懷,他是小人伙計張顯,小人兩個都認得這死人,這廝喚作林仝,家住城南外二十里的林家莊,家中只有一個老娘,這廝整日里在城中廝混,小人等在市井街巷常見得他。” 徐君猷聞聽,瞥了蘇公一眼,頗有些欣喜,問道:“這廝是雙木林,還是兩點水凌?”那湯懷道:“是雙木林。”徐君猷點點頭,道:“你等可知,這林仝常在何處廝混?他與甚麼人尤為要好?”那湯懷思忖道:“回大人,這廝甚是好賭,常在阿誰街一帶玩耍。”那張顯忍不住插話道:“小的昨日兀自見著他。”徐君猷聞聽,把眼瞥了蘇公一眼,問道:“你在哪裡見著他?”那張顯道:“便在阿誰街七步香酒肆的後巷中。” 蘇公皺著眉頭,道:“你且細細道來,是甚麼時辰?他可有同行者?他往哪裡去?手中有無拿著物甚?可曾言語?那時刻他臉上表情如何?”那張顯抬頭望著蘇公,頗有些茫然,吱唔道:“小的不曾留心,約莫未牌時分,小的見他自七步香酒肆的後院門出來,滿臉笑容,往巷內去了。”蘇公心中一動,幽然問道:“他往何處去?”那張顯搖頭道:“那時刻,小的是往巷外去,沒有成心看他,只知他往巷內走,不知他往何處去。”蘇公捋鬚點頭。 徐君猷謝過湯懷張顯,兩人告退去了。徐君猷令人速將顏未喚來。蘇公笑道:“徐大人可知道那七步香酒肆後面有一家五湖茶館?”徐君猷微微點頭,道:“名為茶館,實為賭坊。蘇兄何故問起?”蘇公捋鬚笑道:“五湖茶館為花榜一事押賭,市井皆知,賠率頗大,甚是誘人。這林仝既是個賭徒,自然少不得趕這趟好事。” 徐君猷思忖道:“如此推想,這廝是往五湖茶館去了?”蘇公幽然一笑,道:“蘇某心中不解:這廝為何從七步香酒肆的後院門出來?”徐君猷笑道:“這廝定與七步香酒肆主人或是某個伙計甚熟,出來時兀自滿臉笑容。”蘇公幽然嘆道:“不定是樂極生悲。”徐君猷思忖道:“蘇兄之意:這林仝之死與白日的笑容相干?”蘇公搖搖頭,笑道:“不過東坡隨口之言罷了。” 徐君猷與蘇公商議,準備去街巷查訪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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