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蘇東坡斷案傳奇·黃州篇

第43章 第五章水落石出

次日,徐君猷、蘇公引顏未等人前往歐陽飛絮府上,隨行人中又有何處珣。到得歐陽府中,歐陽飛絮聞報,率歸我柔等隨從急忙出門來迎。一行人入得前堂,賓主落座,歐陽飛絮令婢女上茶。蘇公捋鬚瞟了一眼何處珣,何處珣會意,微微點頭,示意蘇公。蘇公淡然一笑。 徐君猷客氣寒暄一番,又言及尚常之死、範恭落網情形,但梅花血玉下落不明。歐陽飛絮嘆道:“不想一樁小事竟勞動知府大人大駕,飛絮甚感不安。萬事隨緣,此玉來之甚易,去之亦甚快,飛絮亦不強求。”徐君猷聞聽,笑道:“不想歐陽掌櫃這般信緣,此即所謂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歐陽飛絮點點頭,道:“飛絮經營春秋行多年,見過甚多古董字畫,無一不經幾人、甚至十幾人、幾十人之手,便是終生擁有,死後亦不免流落他人之手。你方唱罷我登場,乃是正常之事,強求又有何益?”

蘇公點點頭,笑道:“歐陽掌櫃所言甚是。君子可以寓意於物,而不可以留意於物。寓意於物,雖微物足以為樂,雖尤物不足以為病。留意於物,雖微物足以為病,雖尤物不足以為樂。見可喜者,雖時復蓄之,然為人取去,亦不復惜也。譬之煙雲之過眼,百鳥之感耳,豈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復念也。”徐君猷點頭,幽然道:“可惜世人多過於固執,至死亦念念不捨。” 蘇公遂取過《邾城考記》,遞與歐陽飛絮,道:“東坡昨日於市井小販手中買得《邾城考記》一卷,不知著者何人,其書頗有意味,請歐陽掌櫃鑑賞一番。”歐陽飛絮接過書卷,置於掌中,細細察看,道:“自書捲紙張筆墨看來,端是唐代中期之物。”蘇公點點頭,把眼瞟那歸我柔。那歸我柔神情詫異,探頭張望那書卷。

歐陽飛絮翻閱《邾城考記》,道:“此書文章甚雜,或考證、或遊記、或詩詞,可謂是黃州別記,可惜不知著者何人。”蘇公笑道:“蘇某欲將此書轉手,賣與歐陽掌櫃,不知值得多少?”歐陽飛絮一愣,奇道:“蘇大人欲賣與飛絮?”蘇公點點頭,道:“歐陽掌櫃以為如何?”歐陽飛絮笑道:“蘇大人出價多少?”蘇公面有難色。徐君猷哈哈笑道:“歐陽掌櫃果然是生意人。想蘇大人舉家來我黃州,俸祿微薄,親率家人開墾種菜以自供。本府以為,歐陽掌櫃可藉機周濟些則個。不如本府來定個準數,便是五百兩銀子吧。”歐陽飛絮聞聽,臉色微變,淡然笑道:“知府大人取笑了。” 蘇公聞聽,連連搖頭,急道:“徐大人端的買櫝還珠,無有一千兩,蘇某絕不出手。”歐陽飛絮聞聽,不覺一愣,疑惑的望著蘇公,竟不知如何言語,復又細看那書卷,喃喃道:“莫不是飛絮走眼不成?難道是哪位名家手跡?”

蘇公淡然一笑,道:“歐陽掌櫃老矣。卻不如讓你那小廝一看。”歐陽飛絮又一愣,詫異道:“小廝?”蘇公淡然一笑,道:“所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前輩死在沙灘上。”徐君猷聞聽,捋鬚而笑。歐陽飛絮回頭看那歸我柔,歸我柔神色尷尬。歐陽飛絮笑道:“蘇大人取笑了,這廝雖頭腦聰明,但學識甚是淺薄,還待錘煉。” 蘇公搖搖頭,嘆道:“所謂真人不露面,露面非真人。歐陽掌櫃恁的小瞧了他。”言罷,起得身來,自歐陽飛絮手中拿過書卷,遞與歸我柔,笑道:“你且細看,此書如何?”歸我柔滿臉通紅,甚是拘謹,把眼望歐陽飛絮,歐陽飛絮滿臉疑惑,不知蘇公意欲何為。蘇公笑道:“此書可值得一千兩銀子?”歸我柔吱唔不語。 此時刻,堂外有家人來報,只道是臨江書院齊禮信、劉冰谷二位先生到。歐陽飛絮一愣,蘇公笑道:“他二人乃是蘇某請來。”歐陽飛絮忙道:“快快有請。”不多時,齊禮信、劉冰谷二人入得堂來,拱手見禮之後,自在一旁落座。齊禮信笑道:“蘇大人書信與禮信,道是歐陽掌櫃收得一件希世寶貝,卻不知是何物?”歐陽飛絮詫異不已,正待申明。蘇公笑道:“便是此卷《邾城考記》。”遂自歸我柔手中拿過書卷,遞與齊禮信。

齊禮信接過書卷一看,頗有些疑惑,道:“《邾城考記》?禮信似曾聽說過。”蘇公淡然一笑,望著劉冰谷,道:“劉先生可曾看過此書?”那劉冰谷一臉茫然,搖搖頭,道:“冰谷孤陋寡聞,從未見過此書,此書中言些甚麼?”蘇公笑道:“此書乃是蘇某於市井小販手中購得,欲以千兩銀子之價轉手歐陽掌櫃,無奈歐陽掌櫃卻不肯。”歐陽飛絮一臉疑惑,苦笑一聲,道:“飛絮端的不知此書出自何人手筆。” 那廂齊禮信忽然醒悟,道:“我記起來了。此書似是龐廣先生之書,蘇大人兀自與禮信言及,欲求一讀,後來禮信找尋,卻不見了。”蘇公點點頭,笑道:“正是如此,不想齊先生竟還記得。”齊禮信翻閱書卷,疑惑道:“此書竟值一千兩銀子?怎的可能?定是蘇大人玩笑之言。”蘇公搖搖頭,淡然笑道:“端的是明珠暗投。可惜你等愚鈍,不識得此物。但今日在場之人,卻有二人省得其中玄機。”歐陽飛絮道:“望蘇大人指點迷津。”

蘇公淡然笑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歐陽掌櫃兀自蒙在鼓中。”歐陽飛絮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疑惑道:“此與飛絮有何干系?”蘇公道:“與歐陽掌櫃並無干系,卻與那梅花血玉有乾系。”歐陽飛絮一愣,疑惑不解。蘇公笑道:“歐陽掌櫃無意中收得梅花血玉,可曾想過,或許還有更多的梅花血玉?”歐陽飛絮聞聽,驚詫不已:“更多的梅花血玉?” 蘇公點點頭,道:“梅花血玉乃是邾城君主古物,不難想像,女王城古城中某處埋著更多邾城君主古物。亦即齊禮信所言的女王城藏寶之說。”眾人聞聽,皆驚訝不已,齊禮信尤為驚奇,道:“蘇大人之意,傳說女王城藏有無數金銀財寶竟是真的?”蘇公笑道:“此不過是蘇某推測而已,真假尚難論定。但《邾城考記》一書,便是尋寶之書。”眾人聞聽,益發驚訝。

蘇公淡然一笑,道:“兩年前,臨江書院龐廣先生得到此書,暗中琢磨,但不得要領。不想朱溪一案中,龐廣無辜遇害,此書便被早有覬覦之心的另一人竊走,故而齊先生找尋不著了。”齊禮信醒悟道:“原來如此。卻不知是何人?”蘇公望著劉冰谷,笑道:“非是他人,便是劉冰谷先生。”劉冰谷聞聽,驚詫不已,面有慍色,道:“蘇大人奚落冰谷也。” 蘇公淡然一笑,道:“真人面前不言假話,劉先生素來爽快,今日卻這般推諉,恁的有趣。劉先生自竊得此書,苦心琢磨,如此已有兩年之久,且親往女王城周邊察勘多次,但一無所獲。不想梅花血玉的出現,令劉先生驚喜不已,隱隱之中,似悟出了玄機所在。”劉冰谷驚詫不已,呆若木雞。 蘇公又道:“劉先生潛心琢磨,為彌補古董學識之不足,劉先生兀自安插眼線在歐陽掌櫃身旁。”此語一出,眾人皆驚,歐陽飛絮將信將疑,不由回頭看那歸我柔。歸我柔臉色通紅,垂首不語。劉冰谷幽然嘆道:“蘇大人好生厲害,冰谷端的五體投地也。此中情形,卻不知蘇大人如何知曉?”

蘇公淡然一笑,摸出那碧玉魚墜,遞與劉冰谷,道:“此玉可是先生之物?”劉冰谷甚是驚疑,茫然道:“蘇大人如何得來?”蘇公道:“俗話言:隔牆有耳。非是蘇某厲害,實是你二人行事不周,被人在窗外窺聽得,那小賊偷了先生的書卷並玉墜,卻不合被知府大人抓獲,那廝一一招供,自然少不了你與歸我柔的密謀言語,加之歐陽掌櫃府中梅花血玉失竊,如此一切便迎刃而解了。” 劉冰谷苦笑一聲,思忖道:“此冰谷失誤也。但我二人言語時,並不曾言及歐陽掌櫃並梅花血玉情形。那小賊即便聽得,亦茫然不解。蘇大人又據何推斷?”蘇公點點頭,道:“我等亦不過是疑心而已,並無實證。歐陽掌櫃梅花血玉失竊,蘇某應歐陽掌櫃之邀,曾細細勘驗書房,又詢問剖析案情。那竊賊徑直在書房行竊,可見其非尋常竊賊,乃為梅花血玉而來,而知曉梅花血玉者,甚少,又知其所藏位置者,少之又少。我等推測,此賊當是知情者。可疑者,齊禮信先生、歐陽掌櫃小妾賈芸併其弟賈曇,此外便是歸我柔。而據歐陽掌櫃言,歸我柔乃是劉冰谷先生舉薦給歐陽掌櫃的。”

歐陽飛絮、劉冰穀不約而同的點點頭。蘇公又道:“今日請齊、劉二位先生到此,便是讓那偷書卷及玉墜的小賊指認臨江書院所見之人。”言罷,遂喚何處珣站將出來。劉冰谷、歸我柔望著何處珣,頗感意外。那何處珣望著劉冰谷、歸我柔,連連點頭。 齊禮信嘆道:“如此言來,禮信亦在蘇大人懷疑之列?”蘇公捋鬚笑道:“齊先生古道心腸,關注梅花血玉之來源,書房中又目睹歐陽掌櫃取放玉器,自是可疑。”齊禮信手撫額頭,苦笑道:“若非這小賊指認,禮信豈非難脫干係?”蘇公搖搖頭,道:“蘇某早已疑心劉先生矣。”劉冰谷驚訝不已,道:“冰谷有何可疑?” 蘇公拿過《邾城考記》,翻到一頁,道:“此書中有一詩句:西山岩下石,嘉葉此中生。知府徐大人與蘇某言及此詩,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從未讀過。蘇某竊以為,或是著書者所賦。蘇某見得此詩,又不免想起一樁事來。此事說來,卻與齊禮信先生相干。”齊禮信驚詫道:“與禮信相干?禮信亦從未讀過此詩。”

蘇公笑道:“去年十一月,蘇某應先生之邀,赴先生壽誕。在先生府上,先生曾以香茗待我等友人。蘇某追問此茶何來,先生道是龍王山岩石下,有野生古茶樹數十餘株,因地勢險要偏僻,少有人知,乃是莊中甄方甄老漢上山採集草藥時發覺,後採摘得此茶。蘇某言及陸羽茶經,以為此茶甚佳。那時刻,劉冰谷先生言了一句話,道:'西山岩下石,嘉葉此中生,原來如此。'昨日,蘇某翻閱此書,竟無意間見得此詩,心中頓生疑惑,原來劉先生早已曉得此詩,其言'原來如此',分明就是一種豁然開朗、頓時醒悟之意。如此推想,劉先生琢磨《邾城考記》久矣。”(見第十五卷《血字鬼咒》) 齊禮信、劉冰谷驚詫不已,竭力思索,竟回想不起有這等事情。劉冰幽然嘆道:“蘇大人所言不錯。兩年前某日,冰谷與龐廣先生飲酒,龐先生酒醉道出了《邾城考記》玄機,那時刻冰谷半信半疑,此後不免留心,不想龐先生突遭毒手,冰谷心中一陣驚喜,便尋機偷得此書,細細琢磨,可惜不得要領。冰谷又多次到女王城舊跡並四周察勘,隱約與《邾城考記》相符合。冰谷苦於線索甚少,便將外甥歸我柔舉薦到歐陽掌櫃春秋古董行,望他學些古董鑑別之法,又細加留意春秋行收集的女王城古物。”

蘇公捋鬚道:“那日在我東坡雪堂,歐陽掌櫃拿出梅花血玉與眾人鑑賞,待知曉是邾城君主之物,劉先生自是欣喜萬分。”劉冰谷點點頭,道:“正是。不知蘇大人是否細看《邾城考記》?其中有云:石門有小洞,呈梅花狀,洞中似有機簧,試數月,然不可開,疑其偽門也。”劉冰谷言罷,自蘇公手中拿過《邾城考記》,翻至後半部某頁,指點與蘇公看。眾人好奇,亦上前來看。 蘇公拈鬚思忖,疑惑道:“劉先生之意是指那梅花血玉乃是開啟石門之鑰匙?”劉冰谷望著蘇公,頗有些興奮,道:“正是正是,此玉既是邾城君主佩帶,自是緊要得很。”眾人聞聽,驚詫萬分。 蘇公思忖道:“此不過是推測罷了。劉先生可曾尋得那石門小洞?”劉冰谷搖搖頭,道:“冰谷尋遍女王城並四周,未尋得書中所言石門。”蘇公道:“既如此,得到梅花血玉又有何用?”劉冰谷道:“若無梅花血玉,便是找到石門,亦無可奈何。有了此物,冰谷便可一心一意尋那石門。依冰谷猜想,那石門或已湮沒在某處。”蘇公點點頭,道:“或是如此。” 劉冰谷幽然長嘆,道:“可惜梅花血玉尚未到手,便已出醜揚疾,恁的可笑。”蘇公聞聽,不由一愣,疑道:“梅花血玉尚未到手?”蘇公疑惑道:“你二人商議盜玉之事,歸我柔知尚常與賈芸姦情,遂思索出一條計策,欲假尚常之手盜玉,不想那尚常假意應諾,暗中招了同黨範恭,欲反戈一擊。歸我柔識破其計,夜間偷襲擊暈了範恭,而後待尚常盜玉回來,將其殺死,又割下人頭,欲嫁禍範恭。” 劉冰谷與歸我柔對視一下,甚是詫異。劉冰谷道:“我等確欲盜取那梅花血玉。只可惜,我等卻遲了一步。”蘇公疑惑道:“遲了一步?你道你等未偷得梅花血玉?”劉冰谷點點頭。歸我柔道:“前夜,小人待老爺睡下後,悄然前往老爺書房,方到院中,卻聞得老爺書房內有響動,小人驚訝不已,急忙隱在暗處,不多時,見得一條黑影書房出來,奔後院去了。” 蘇公驚訝道:“你道在你之前,便已有人偷走了梅花血玉?”歸我柔道:“正是,小人亦甚是驚訝,心中思忖,不知是何人。但小人不肯死心,兀自入得書房,急忙抽開那桌案屜子,那盛玉的錦盒尚在,小人一陣心喜,打開錦盒,伸手一摸,不由吃了一驚,盒中非是梅花血玉,竟似是塊卵石。”蘇公疑惑道:“你兀自入得書房?如此言來,那書房門上之鎖是那黑影撬卻的?”歸我柔點點頭,道:“端是如此。”蘇公拈鬚思忖,歐陽飛絮目瞪口呆。歸我柔點點頭,道:“小人一摸,便知不妙,定是被那廝調換了。急忙合上了屜子,匆匆出了書房。” 徐君猷思忖道:“如此言來,那廝定是尚常,他已先歸我柔一步,偷走了梅花血玉。若劉冰谷、歸我柔之言屬實,那尚常又是受何人指使?主謀竟另有其人?”眾人皆苦苦思索。蘇公搖搖頭,道:“若歸我柔之言屬實,此事益發蹊蹺。徐大人以為,那廝是尚常。但蘇某卻以為非是尚常。”眾人又一番驚訝,徐君猷疑惑道:“為何不是尚常?” 蘇公道:“據歐陽掌櫃言,梅花血玉並錦盒皆不見了。而適才歸我柔卻言,那廝盜玉之後,兀自用卵石置在錦盒中,並未拿走錦盒。”歐陽飛絮聞聽,不由一愣,連連點頭,道:“正是,那盜賊將錦盒一併盜走了。”徐君猷思忖道:“蘇兄之意,那尚常還在歸我柔之後?”劉冰谷驚訝道:“蘇大人之意,前夜前後共有三撥人來盜梅花血玉?” 蘇公點點頭,道:“很顯然,先來的那黑影拿走了梅花血玉,將卵石留在錦盒內。待歸我柔到來,發覺不對,急忙退身。而後方是尚常到來,黑夜之中,那廝不辨真假,將卵石並錦盒一併盜了,臨行前,兀自將書卷拋得四散,偽裝竊賊翻找財物的假象。” 徐君猷點點頭,思忖道:“因尚常盜了卵石回去,那威逼他盜玉的蒙面人以為尚常使詐,惱羞成怒,便結果了尚常性命。”蘇公點點頭,道:“徐大人所言,端是一種可能。那蒙面人究竟是誰?竟如此熟悉歐陽府中情形?他為何要假尚常之手盜玉,而不親往?” 徐君猷思忖道:“此人端是歐陽府中人。”蘇公點點頭,幽然道:“此外還有一種可能。”徐君猷追問道:“甚麼可能?”蘇公道:“那真正盜玉的人便是指使尚常盜玉的人。”徐君猷聞聽,疑惑不解,問道:“他既然自己已偷走了玉,為何又要指使尚常去偷?”蘇公笑道:“此正是這廝狡詐之處,欲嫁禍尚常。”徐君猷思忖道:“他欲嫁禍尚常,為何又要將他殺死?”眾人各自思索,皆疑惑不解。 蘇公嘆道:“因為這廝真正的目的便是為了殺死尚常。”眾人聞聽,益發疑惑不解,徐君猷急道:“蘇大人快且言來,那廝為何要殺死尚常?”蘇公淡然道:“蘇某以為,目今最可疑的人當是歐陽掌櫃!”眾人聞聽,大惑不解。歐陽飛絮更是目瞪口呆。 蘇公淡然道:“我等且先推想,歐陽掌櫃暗中知曉了小妾賈芸與尚常姦情,但未能證實,便思索出一條盜玉的妙計,蒙面潛入尚常家中,鋼刀威逼他去盜玉,以證實其與小妾賈芸之干係。那尚常果然去找了賈芸,同時亦找了同黨範恭。是夜,歐陽掌櫃假意睡下後,悄然前往書房,將真的梅花血玉去走,換成了卵石。尚常不知,懵懂偷走了卵石。歐陽掌櫃在擊昏範恭之後,又結果了尚常性命,割下其頭顱,將頭顱並昏迷的範恭送回家中,以嫁禍範恭。待那範恭醒來,見得桌上人頭,驚恐萬分,不敢報官,只得啞巴吃黃連,偷偷將頭顱埋在壟上園內。” 眾人驚詫不已,把眼望著歐陽飛絮,歐陽飛絮一臉茫然,搖搖頭,嘆道:“不曾料想,飛絮在蘇大人心中,竟是這等小人!飛絮焉能為區區一個小妾行凶殺人?若果真要致他於死地,又何必費如此周折?待他潛入府中,可設計擒拿,以為盜賊,亂棍打死;或言其奸淫家眷,送交官府,亦是死罪。豈非更妙?假使如蘇大人所言,先前那廝是飛絮,更是多此一舉。飛絮回房歇息之時,便可調換梅花血玉,又何必待睡下後再鬼鬼祟祟前來?” 蘇公聞聽,頓時語塞,喃喃道:“歐陽掌櫃所言有理。但真正的竊賊又是何人?”眾人亦疑惑不解,徐君猷皺著眉頭,端起茶碗,欲飲未飲。蘇公拈鬚思忖,默然無語。 這時刻,卻見得堂門口閃現一人,探頭張望,衝著堂內招手。蘇公詫異,那廝約莫二十六七歲,油頭粉面,滿面堆笑。歐陽飛絮見得來人,面有慍色,看了歸我柔一眼。歸我柔會意,急忙出得堂去。來人忙拉過歸我柔,在那廊下言語。 蘇公好奇,不禁走到堂門旁,但聞得那人道:“歸兄,且與我姐夫言語,先支十兩銀子與小弟救急。”歸我柔問道:“莫不是又輸了錢?”那人喉嚨深吸一下,“呸”的吐了痰,惱道:“可恨那今年埋,手氣甚好,小弟輸個精光,那廝兀自嘲諷氣惱小弟,今若不報仇,怎生咽得下這口惡氣。”言罷,又恨恨“呸”出了一口痰。 那歸我柔道:“你來亦不看時辰,此時刻,知府徐大人、蘇大人等在此查案,老爺已焦頭爛額矣。”那人疑惑道:“官府的大人查案?查的甚案?”歸我柔道:“便是府上失盜之事,另有潑皮尚常被殺一案。”那人驚詫道:“聞街坊說,兇手範恭已被抓住了。”歸我柔道:“蘇大人言,府中盜玉之人與殺害尚常之人乃是同一人。”那人驚訝道:“那蘇大人怎的知曉?”歸我柔道:“那蘇大人甚是厲害,認為此人當是我府中之人。”那人驚恐道:“端的如此。”歸我柔道:“正是。”那人又“呸”了一聲,吐了一口痰,道:“那小弟還是先行一步了。” 蘇公聽得清楚,心中一動,邁步出了堂門,望著歸我柔並那人,道:“你這廝喚作甚名?”那人望著蘇公,又望瞭望歸我柔,滿臉惶恐。歸我柔道:“此位便是蘇大人。”那人聞聽,臉上閃過一絲驚恐,急忙施禮。歸我柔道:“他乃是我家老爺妾弟賈曇。” 蘇公手捋鬍鬚,低頭看那地上,赫然有三團濃痰,淡然一笑,道:“你這廝,昨日百勝賭坊言吳相酒後吐真言的便是你。”那賈曇望著蘇公,傻笑幾聲,連連點頭,道:“正是小人,正是小人。”蘇公道:“既如此,我還有些吳相閒事問你。”那賈曇低頭唯喏。蘇公轉身入得堂來,歸我柔、賈曇跟隨進來。 歐陽飛絮見得,甚是詫異,欲言又止。蘇公忽冷笑一聲,厲聲道:“大膽賈曇,你可知罪?”賈曇聞聽此言,唬了一跳,驚恐不已,吱唔道:“小人不知。”蘇公冷笑道:“死到臨頭,兀自信口抵賴。且將你如何盜走梅花血玉、如何殺死尚常、如何砍下他的頭顱、如何將頭顱並範恭背回其家,等等,從實招來!如若不招,將你押到府衙大堂之上,嚴刑審訊,待得那時,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賈曇驚恐萬分,不知所措。 蘇公又冷笑道:“那夜,你蒙著面,持鋼刀威逼尚常,故意扯著嗓子,變了聲音,因你與尚常相識,恐他聽出你來。事後尚常尋範恭商議對策,尚常言道:那廝蒙著面,是個男子,聲音低低的,怪怪的,很是嚇人。亦因你與範恭相識,故而從背後襲擊他,又將他並尚常人頭送至其家中。”賈曇聞聽,鉗口結舌。 蘇公又道:“偷盜梅花血玉者,必定是府中知情人。前日,你曾到得書房齋,欲見歐陽掌櫃,那時刻歐陽掌櫃正與齊禮信先生言談梅花血玉之事,你這廝便在窗外偷聽,兀自用口水沾濕了窗紙,往裡面偷看。想必正見得歐陽掌櫃取出或放歸玉石錦盒。”賈曇聞聽,甚是驚恐,吱唔道:“你……你怎知道?” 蘇公淡然一笑,道:“何止如此。你隱身在尚常屋門後,兀自吐了數口濃痰,可是如此?”賈曇瞪大雙眼,望著蘇公,疑道:“莫不是那時刻你也藏在他家中?”蘇公道:“尚常與賈芸私通,你定然知曉。故而你假此事,威逼尚常去盜玉,但你卻早已撬了門鎖,盜走了真玉,又將一塊卵石放在那錦盒中。那尚常不知真假,將卵石盜回去。可是如此?” 賈曇呆若木雞,喃喃道:“你怎的知曉?”歐陽飛絮臉色發紫,壓住震怒,問道:“賈曇,當真是你所為?”賈曇茫然點點頭,忽跪倒在地,慌恐道:“賈曇該死,只因輸欠了銀子,姐夫又不肯多給些給我,那日不合偷聽得姐夫言語,知曉那玉值得些銀子,便起了賊心。待來到姐姐房中,姐姐拉扯住我,央求我一樁事。” 歐陽飛絮怒道:“他求你甚麼事?”賈曇道:“我那姐姐未進姐夫家門時,便與那尚常勾搭甚久。自嫁入姐夫家中,姐姐欲與其斷絕往來,可恨那尚常卻常來糾纏,若有不從,便揚言要告發姐姐。姐姐迫於無奈,便求小弟,欲殺死這廝,以絕後患。我便思索出一條盜玉之計,如此既盜走了真玉,又趁機殺了這廝,知曉這廝喚來範恭,我又思索出割頭嫁禍之計,料想那範恭不敢報官。即便官府有所發現,範恭亦是百口莫辯。”歐陽飛絮聞聽,氣得渾身亂顫。 蘇公點點頭,問道:“那梅花血玉現在何處?”賈曇嘆道:“昨夜已輸給了今年埋了。”歐陽飛絮惱怒道:“一夜之間便輸與他人了?你這腌臟潑皮,可知那玉值多少銀子?”賈曇哆哆嗦嗦道:“我以一百兩銀子折賣給他了。”歐陽飛絮氣得渾身亂顫。徐君猷奇道:“甚麼今年埋?怎有人取如此姓名?”賈曇忙道:“乃是諢名,便是府衙的金孔目。”徐君猷恍然大悟,又啞然失笑:“原來是金廿脈,卻被人喚成了今年埋。” 蘇公問道:“你等在那百勝賭坊博錢?”賈曇搖搖頭,道:“昨日知府大人突然到得百勝,眾人皆驚恐,隨後便改了去處。”徐君猷疑惑道:“改在何處?”賈曇吱唔道:“他等已改在城外了。”徐君猷問道:“城外何處?”賈曇道:“便在菱角湖邊的臨風閣,此處甚是僻靜幽雅,又多官吏商賈聚賭。那今年埋昨夜便贏得了近千兩銀子,待小人回時,兀自在臨風閣與三四個妓女逍遙快活。” 蘇公幽然嘆道:“今之官吏臃腫腐敗,狼貪鼠竊,聲色犬馬,賭風日熾,致使民風日下,徐大人不可不察。”徐君猷點點頭,毅然道:“蘇大人言之有理,若不整飭吏風,則民風危也,民風衰下,則國家危也。那金廿脈身為府衙孔目官,竟目無大宋律例,好賭成性,本府便以這廝試刀,以儆效尤。”蘇公低聲道:“徐大人可速召集人馬,直撲臨風閣。”徐君猷點頭,遂站起身來,率眾出了前堂。 徐君猷令顏未速去召集府衙公差捕快,只言是擒拿朝廷重犯,任何人不可打探詢問,走露風聲,違者嚴懲不怠。蘇公諫道,賭坊多官吏,耳目眾多,恐走漏風聲,不如請馬踏月將軍。徐君猷然之,前往會見黃州兵馬統制馬踏月,馬踏月聞聽知府大人來得,急忙來迎。徐君猷遂道明來意,馬踏月遂令副將召集軍兵二百餘人,聽候調遣。 徐君猷親率兵馬直奔菱角湖臨風閣。待近得臨風閣,蘇公建議,臨風閣臨湖而建,可兵分三路,包抄合圍,以防眾賭徒四散驚逃。徐君猷然之,遂令馬踏月、顏未各引七十人,分左右兩路迂迴包抄,自引餘下軍兵直撲臨風閣。 因賭客中多府衙官吏,臨風閣主人並手下有恃無恐,早已放鬆戒備,待到軍兵將至,方才發現,急忙傳告。閣中賭徒四五十人,又有嘍羅妓女四五十人,驚恐萬分,四散驚逃,或前或後。卻不曾想是三方皆有軍兵,包圍得嚴嚴實實。 臨風閣在菱角湖水面上兀自建有屋舍,供人玩樂逍遙,那孔目官金廿脈此刻正摟住兩名妖豔女子呼呼大睡,聞聽得岸上嘈雜聲大起,驚醒過來,急忙下了床榻,穿了衣裳,出來一看,見得滿岸軍兵,又望見了騎馬的徐君猷,驚恐萬分,急忙跳入水中,竭力泅遊。其餘走投無路者,紛紛跳入湖水,意欲逃脫。馬踏月遂令善水軍兵入水追趕。不消半個時辰,悉數被擒,無一逃脫。此時正是二月間,湖水甚冷,上得岸來,個個哆哆嗦嗦,狼狽不堪。 那金廿脈渾身濕漉漉,垂頭喪氣站在眾人中。徐君猷上得前去,故裝驚訝,奇道:“你這廝怎的是像金孔目?怪哉,你分明便是金孔目!昨日在城中百勝賭坊見得你,饒你性命,今又在此重逢。端的不知死活!”金廿脈唬得半死,撲將上來,跪倒在地,哭泣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徐君猷冷笑一聲,卻不言語。那廂蘇公見得,上得前來,使個眼色與徐君猷。徐君猷一愣,猛又醒悟,問道:“大膽金廿脈,本府問你,昨夜你與賈曇賭博,可曾贏得他一塊梅花玉器?”金廿脈聞聽,如雞啄米一般點頭,道:“正是正是。”徐君猷道:“此玉現在何處?”金廿脈忙道:“在卑職身上。”急忙伸入腰間,摸索一陣,未能摸出。金廿脈慌了手腳,急忙脫了長袍,好一番尋找,依然未見,沮喪道:“定是適才掉落到水中了。” 徐君猷不信,令馬踏月細細搜尋,將金廿脈脫了個精光,未能找到,又到水上居室搜查,亦未見得。因那梅花血玉確已失落到菱角湖中了。 徐君猷、蘇公無可奈何,相視無語。 蘇公望著渺渺菱角湖面,幽然嘆道:“梅花血玉,來得蹊蹺,去得詫異,宛如夜空流星,真可謂漚珠槿艷、石火風燭。又似是冥冥天意,卻不知要何時再現人間……”梅花血玉自此消失。 十九年後,即宋建中靖國元年七月某日,黃昏時刻,黃州龍王山上。 兩個男子站在山崖邊,望著餘暉下的女王城遺址,眉飛色舞,頗為興奮。卻見其中一人自懷中摸出一物,卻是一塊梅花形的玉佩,只見他高高舉起那塊玉,比照著女王城,喃喃道:“此玉果真是傳說的梅花血玉?” 另一人得意的笑道:“聞父親言,想當年蘇東坡在黃州之時,此玉曾出現過,後來遺落在菱角湖中,卻不想今日被你我兄弟二人得到。”二人原來是兄弟,這說話者正是弟弟。 那哥哥喃喃道:“據父親考證,這女王城便如同這塊玉的梅花形狀,這玉中的兩滴血便是埋藏財寶之處。”那弟弟望著山下女王城遺址,思忖道:“這兩滴血是城中甚麼位置?”那哥哥比照了好一番,道:“似是那兩棵大鴨腳樹。” 那弟弟嚷著道:“讓我來看看。”然後自哥哥手中拿過那塊梅花血玉,比照山下。只見得餘暉照著那梅花血玉,折射著幽幽光芒,那弟弟欣喜不已,連聲道:“我等在那土城中轉悠兩三個月,卻不曾想過這兩棵鴨腳樹。聞老人言,這兩棵樹活有一千五百年以上,不定是那邾國國君載種的。” 那哥哥站在弟弟後側,臉上忽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他環顧了四下,忽然上前一步,搶過那塊梅花血玉,不待那弟弟反應過來,他雙手用力一推。 只見那弟弟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跌下了山崖…… 今湖北省黃州禹王城遺址一帶,兀自流傳著藏寶的傳說。而且民間還傳說,凡是在禹王城遺址附近拾得寶物的人,家中必遭不幸,宛如那梅花血玉中的兩滴血,甚是詭異。 (本卷完)
一、關於黃州禹王城遺址。 禹王城遺址位於今黃州州城北3公里處。西距長江1公里,黃團公路從城東沿經過。禹王城遺址雖然經受了二千多年的滄桑,但今天不僅城池依稀可辨,就是城外三面的護城河仍清晰可辨。 城址東、南、北三面修有土築城牆,西面依托龍王脈山體支撐。在清以前,長江水徑直在城邊流淌,實際上這裡是一塊比較平坦的高地。該城牆南北長公里,東西寬公里,整個城區成長方形。南面城牆保存完好。殘垣寬約5~8米,高約10~15米。東面和北面損壞嚴重。根據文博單位勘察,城牆周圍有多處缺口,疑有城門4~5處,傳說中還有水城門。另外西面臨長江處不遠處有2處港口。城牆的四角外,修築有烽火台,高10多米,目前還有3座可見。其中西南城角外一座人稱“望夫墩”,遠近聞名。 禹王城的歷史在《黃州府志》、《黃岡縣志》上有記載:一曰“楚宣王滅邾(公元前340~369年)徒邾於此”,或云“楚宣王封其女之地,遂城而居之,乃楚先築也”。禹王城的名字,先後有邾城、女王城、汝王城、呂陽城、永安城等。北宋大文學家蘇東坡在黃州時,黃州人稱禹王城為“永安城”俗稱“女王城”。他有《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餘於女王城東禪莊院》詩可見校正。明弘治《黃州府志》記載說:“城中多士堆,俗稱女王城”。今人稱女王城為禹王城可能是明代以後的事了。 (以上資料源於黃岡市黃州區人民政府網站) 二、北宋是中國歷史上對賭博處罰最嚴厲的一個時期,輕者罰金配遣,重者處斬。宋法典《宋刑統》對禁賭有明確律文。在實際處罰中,甚至超過了律文限制,賭博者“俱處斬,鄰居庇匿不報者,同罪”。 《宋史·太宗紀》載:太宗“淳化二年閏二月己丑,詔京城蒲博者,開封府捕之,犯者斬”。 《宋會要輯稿·刑法志》有“開櫃坊(賭場)者,併其同罪”。到宋中期,禁賭風氣被敗壞,賭博不僅在市井廣泛流行,朝廷亦開始賭博,官吏、文人多熱衷於此。元祐八年十月,蘇軾在《乞降度牒修定州禁軍營房狀》中言道:“臣伏見定州近歲軍政不嚴,邊備小弛,事不可悉數,請舉一二。……城中有開櫃坊人百餘戶,明出牌牓,召軍民賭博。若此之類,未易悉數。……”到宋後期,朝政腐敗墮落,賭博惡風就不必說了。 三、鴨腳樹,即銀杏樹,又名白果,公孫樹,鴨腳樹。明代蘄州人李時珍言及鴨腳樹:“原生江南,葉似鴨掌,因名鴨腳。宋初始入貢,改呼銀杏,因其形似小杏而核白色,今名白果”。銀杏是現存種子植物中最古老的一個屬,被科學家稱它為“活化石”,“植物界的熊貓”,現存銀杏目中僅一科一屬一種,屬國家一級重點保護的稀有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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