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蘇東坡斷案傳奇·黃州篇

第41章 第三章頭顱異事

且說顏未引一名公差,隨田四前往尋潑皮範恭,一路無話,入得一條小巷,到得百勝賭坊前,田六言道,那範恭常在此賭坊博錢。顏未令田四前去詢問,不定範恭便在坊中。那百勝賭坊門口坐著一條漢子,正拿著一壺酒飲著。那人見得顏未,唬了一跳,急忙站將起來,轉身便往坊內跑。那田四見得,急忙喚道:“黃蘿蔔,休要驚慌,是我田四兒。”那人聞聽,轉頭來看,見得田四,停下步子,滿臉狐疑。 田四笑嘻嘻上得前去,問道:“那範公雞可在?這二位公爺尋他有事。”那黃蘿蔔直盯著顏未,連連搖頭,道:“不在不在。”田四上得前去,低聲道:“尚常昨夜被人殺了,腦袋搬了家,還未尋得。這二位公爺尋範公雞打探些事兒。”那黃蘿蔔聞聽,驚詫不已:“這風騷浪子被人殺了?”田四點點頭,道:“此事日後再細細告知你等,且說那範公雞在還是不在?”那黃蘿蔔又搖搖頭,道:“範公雞確實不在,昨夜便不見他來,我心中兀自嘀咕。”

顏未上前,問道:“除卻你這賭坊,這廝還喜往何處?”那黃蘿蔔道:“你等且到他家察看一番,不定這廝喝醉了酒,睡著未起。”田四把眼望顏未,顏未點點頭,問道:“這廝家在何處?”田四道:“小的知曉,依此巷而行,左拐一條街,而後右拐一條小巷,那巷喚做泥鰍巷。”顏未道:“如此,我等且到他家看個究竟。”田四謝過那黃蘿蔔,引顏未二人依巷前行。 出了小巷,左拐到得一條小街,而後右拐入泥鰍巷,巷內有少許店鋪。田四指點道:“範恭家便在前方不遠。”顏未點頭。三人行至一家酒肆,那酒肆門口桌邊坐著一人,正獨自飲酒。田四無意瞟了那人一眼,不由一愣,復又細瞧,喜道:“範公雞,你怎在此喝酒?”那人聞聽,扭頭來看,見著田四,正欲回答,卻見田四身後兩名公差,唬得一驚,猛然拋了酒碗,起身便跑。

那顏未眼急身快,大喝一聲:“休走!”撲將上去,那範恭飲了酒,全身乏力,跌跌撞撞,跑不過四五十步,被顏未追上。範恭仆倒在地,如爛泥一般,死賴不肯起來。田四追了過來,氣喘吁籲,奇道:“範公雞,無端端的跑甚麼?”顏未抽出腰刀,喝道:“你這廝,定是做了甚見不得人之事,見了我等,竟抱頭鼠竄。”那範恭酒氣熏天,吱唔道:“甚麼見不得人?”顏未喝道:“你這廝,兀自狡辯,可知你那耍得好的尚常現在何處?”範恭聞聽,目瞪口呆,稍有遲疑,連連搖頭,吱唔道:“……不曾見得,不曾見得……” 顏未冷笑一聲,道:“好個範恭,信口雌黃,且隨我等到府衙大堂,到得那時,不怕你不招。”另一公差早掏出鎖鏈,往範恭頭脖上一套,唬得範恭翻身跪倒求饒。顏未冷笑道:“你可知尚常在何處?”範恭哭喪著臉,嘆道:“尚常已死了。”田四驚詫道:“範公雞,你怎知尚常死了?莫不是你殺了他?”範恭瞟了田四一眼,沒好氣道:“我怎會殺他?”

此時刻,圍過甚多好事者,顏未知人多耳雜,遂喝令範恭站立起來,道:“且到你家中言語。”範恭唯喏,戰戰兢兢站起身來。引顏未三人到得其家。範恭如尚常一般,父母早亡,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入得院來,顏未令田四關了院門,範恭立在院中,哆哆嗦嗦,不知所措,滿臉恐懼,不時瞟望著廂房。顏未看在眼中,心中疑惑:莫不是那廂房中有何齷齪? 顏未不動聲色,淡然道:“且到廂房內言語。”範恭聞聽,臉色大變,吱吱唔唔,道:“房中太亂,還是在堂中吧。”顏未冷笑一聲,抬步上了台階,忽見得廊下數滴黑跡!顏未急忙俯身細看,心中冷笑:此是血滴。隨手將房門推開,但見房中一張木床、一張方桌及靠牆一個木櫃。顏未回頭看範恭,那範恭臉色驚恐,竟忍不住哆嗦起來。顏未疑惑不解,入得房中,環視四下,並無異常。顏未皺眉思忖,隱隱覺得這房中有些蹊蹺,但又不知蹊蹺之所在。

顏未喝令範恭進來,範恭戰戰兢兢進得房來,神色恍惚,直愣愣看著那方桌。顏未詫異,亦看那方桌,桌面甚是乾淨,並無物甚。顏未伸手抹了一把桌面,收回一看,並無灰塵。顏未又看範恭,那範恭竟瞪大了眼睛。顏未復又細看那桌面,又伸手摸了摸,隱約見得那桌面縫隙中有些污垢,猛然醒悟,不由冷笑道:“原來蹊蹺在這裡,這桌面竟抹得如此乾淨。” 顏未喝令範恭上前,冷笑道:“不想你這潑皮頗愛整潔,這桌子竟抹得如此乾淨?分明是用水洗過。”範恭惶恐不已,似笑非笑。顏未冷笑道:“那房中其餘物甚為何滿是灰塵?莫不是這桌上曾放著甚麼,你欲毀滅痕跡?”範恭聞聽,驚恐萬分,雙股戰戰,瞠目結舌。顏未冷笑道:“適才見得廊下有滴滴血跡,這桌面縫隙之中亦有血污,卻不知是何物?”範恭瞪著雙眼,望著顏未,結結巴巴道:“……公爺怎的知道?”

顏未冷笑道:“莫不是什麼頭?”範恭聞聽,猛然雙膝跪倒,急道:“小人冤枉呀,小人沒有殺人呀。”顏未冷笑道:“你是否殺人,待你將前後道來,知府大人自當分曉。”範恭惶恐道:“小人確不曾殺人呀。”顏未一把將範恭拉扯站立,問道:“桌上究竟何物?”範恭吱唔道:“……是……是一顆人頭……”顏未冷笑道:“你可識得此人?”範恭惶恐點點頭,嘆道:“……是……是尚常的頭……”門外的田四聽得,不由詫異道:“尚常的人頭怎的到了你這裡?”顏未問道:“人頭現在何處?”範恭顫栗道:“小人懼怕,今早趁著天尚未亮,偷偷將那人頭埋了。”顏未問道:“埋在何處?”範恭吱唔道:“便在巷尾廢棄的壟上園內。” 顏未遂令範恭頭前引路,另一公差與田四跟隨其後,隨手拿了一把鋤頭。四人來到巷尾壟上園,原來此園本是一姓麥的商賈舊宅,因麥家人遷移鄂州去了,此園久無人住,屋舍破爛不堪,庭院雜草叢生,甚是陰森荒蕪。範恭引顏未經前院,繞至廂房後,指著一片雜草地,惶恐道:“便是此處?”顏未近得雜草地邊,果然見得踐踏痕跡,雜草深處,有挖掘新動土跡象,料想尚常人頭便埋在此處了。

顏未拿過鋤頭,上得前去,將上層黃土刨去,不多時,便見得一塊青布,翻開青布,便見得黑乎乎物甚,分明是人的頭髮。那廂範恭、田四驚恐站在一旁,又不免有些悲傷。顏未棄了鋤頭,小心扒去零散黃土,將青布並那頭顱提將出來。那範恭、田四驚恐的退後幾步,竟不忍再看。顏未抖了幾下,將黃土抖落下,棄了青布,提著頭顱一看,那頭顱臉色蒼白、齜牙咧嘴、雙目園睜,果然有些恐怖。 顏未將頭顱提起,示與範恭、田四看,冷笑道:“且看看你這潑皮好友的下場!”那範恭戰戰兢兢,低著頭,哪裡敢再看。田四壯著膽,瞟了一眼,驚恐的將頭轉了回來。顏未冷笑一聲,正待將頭顱包裹,那田四竟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驚呼一聲,哆嗦道:“他……他……”

顏未詫異,道:“他甚麼?”田四瞪大了雙眼,驚恐道:“他不是尚常!”顏未一愣,復又提起頭顱來,問道:“你且看仔細,可是尚常?”那田四細細看罷,又喚範恭看。那範恭哆哆嗦嗦看著,渾身一震,雙股戰戰,幸得靠著田四,幾將癱倒,惶恐道:“他……他……不是……我……我明明……” 田四皺起眉頭,疑惑道:“這廝似是吳相呀。”那範恭壯膽細看,惶恐道:“正是,正是,怎的是他?”顏未聞聽,大為疑惑,疑道:“吳相?吳相是何人?”田四道:“這吳相亦是個閑漢,常在那百勝賭坊博錢,往往十賭九輸。這廝為人甚是蠻橫,頗有些力氣,他有一姐姐,乃是翠紅樓的鴇母,但凡有鬧事者、或是宿妓不給錢者,這廝便糾集一幫潑皮,一頓好打。” 顏未詫異不解,冷笑道:“大膽範恭,你可識得此人?”那範恭滿臉疑惑,吱吱唔唔,怯聲道:“小人識得。”顏未冷笑道:“你這廝常與他在那百勝賭坊博錢,焉敢言不識?今日竟敢欺矇我等,還道是甚麼尚常人頭?”範恭驚恐不已,急忙道:“公爺,小的絕不曾欺騙公爺,小的掩埋時明明是尚常人頭,怎的竟無端變成了吳相了?真是奇哉怪也。”顏未冷笑一聲,引三人退出壟上園,到得巷中,令隨行公差速去禀報知府大人。那公差唯喏,急急去了。那範恭立在一旁,滿臉冤屈,與田四嘮叨。

約莫一個時辰,那公差引知府徐君猷、蘇公等人趕來,顏未上前施禮,引徐、蘇二人至壟上園門前,禀告範恭之事。徐君猷喚範恭過來,那範恭哆嗦上前施禮。徐君猷問道:“你這廝便是范恭?”範恭點點頭,惶恐道:“正是小人。”徐君猷把眼望蘇公。蘇公會意,問道:“昨日,那尚常可曾來尋你?”那範恭連連點頭,嘆道:“大人問的是,小人遇著甚多怪事,便是自尚常來尋小人開始的。” 蘇公淡然道:“你且細細道來,休要隱瞞一絲一毫。”範恭唯喏,道:“昨日那尚常來尋小人,只道他遇到了一樁怪事,夜間,有一蒙面人躲在他屋中,手拿一柄利刀,險些要殺了他。尚常唬得半死,不知是得罪哪個惡人。不想那廝並未殺他,卻要他去偷一件物甚,乃是一塊很值錢的玉,那玉原來竟是尚常相好的那家商賈所有。那廝威脅尚常,若未得手,便要殺了他。尚常害怕,只得先應諾了那廝。”

蘇公點點頭,問道:“尚常可曾言過,那廝身高、言語聲音如何?”範恭思忖道:“大人問的是,小人亦曾問過他,他道那廝蒙著面,加之夜黑,又有利刀相逼,他根本不知那廝甚麼模樣,只知是個男子,聲音低低的,怪怪的,但很是嚇人。”蘇公點點頭,淡然道:“想那尚常,平日亦是蠻橫無理的潑皮,但在鋼刀之下,亦老實得很呀。”範恭又道:“待那廝離去,尚常便惱怒起來,想好生教訓那廝一頓,便來尋小人商議對策,欲將計就計。尚常前往偷玉,小人暗中尾隨,只待那廝前來取玉,我等便反將他拿下。” 蘇公點點頭,問道:“你可曾見得那廝?”範恭搖搖頭,嘆道:“小人等以為此計甚妙,卻不想早在那廝盤算之中。昨夜天黑之後,小人暗中尾隨尚常,察看四下動靜,並未見得那人。待尚常入得那商賈宅院後,小人蹲得太久,兩足麻脹,便出來稍稍動動。不想身後一人,猛然一下打著小人的頭,將小人打暈了在地。小人猜想定是那廝。待到小人醒來,睜眼一看,竟躺在自己家中了。”徐君猷詫異道:“那廝竟將你送回家中?”範恭點點頭,惶恐道:“待小人坐將起來,卻見得那桌子上一顆人頭,赫然便是尚常。”

徐君猷醒悟道:“那廝殺了尚常,割下頭顱,與範恭一併送了回去。府衙捕快四處找尋頭顱,若在範恭家尋得,你範恭便難脫殺人之嫌。”蘇公點點頭,嘆道:“範恭便有百口,亦難辯解。無奈之下,只得偷偷將頭顱埋掉。”範恭哭喪著臉,道:“大人說的是,若是小人殺了人,又怎會將頭顱帶回家來?”蘇公幽然道:“但頭顱並不在你家中,而是你偷偷掩埋掉了。若非你殺人,你為何如此?”範恭頓時語塞。徐君猷淡然問道:“聞聽說,好像那頭顱竟變成了另一個人?”範恭茫然道:“那尚常頭顱明明是小人親手掘坑掩埋,怎的無端變成了吳相的頭顱?” 蘇公淡然一笑,道:“此案甚是明了,兇手便是你。”範恭驚恐道:“小人適才所言句句是實,絕無半點欺矇大人。”蘇公冷笑道:“你這廝,明明殺了人,兀自狡辯。”遂使個眼色與徐君猷,徐君猷令公差將範恭鎖了,範恭大呼冤枉,引得街坊鄰里遠遠觀望。 顏未引徐君猷、蘇公入得壟上園,徐君猷吩咐眾公差四下搜尋。到得廂房後,顏未指點埋頭之處。徐君猷、蘇公四下察看。蘇公繞至廂房殘牆下,忽見得有新近踐踏痕跡,不由俯身細看,猜想有人曾立在此處。此時刻,聞得深處有人道:“老爺快來。”蘇公聽出是蘇仁呼喊,急忙循聲而去。徐君猷跟隨過去,至廂房後院,乃是荒蕪的花園,樹木茂盛,雜草叢生,兀自有一個水池,水池四周水草甚深,池中滿是浮萍。蘇仁指著院牆下雜草,新動痕跡甚是明顯。蘇公上前一看,只見得一灘污血,慘不忍睹。蘇仁猜測道:“此處或就是分屍之處。”蘇公點點頭,忽見雜草叢中有一件物甚,急忙拾將起來,卻是一個小繡花布囊,上面繡著一對喜鵲。解開繡花布囊布扣,自裡面拿出一塊碧玉墜來。細看那碧玉墜,呈魚形,雕琢精美,玉質晶瑩,約莫值得四五兩銀子。 徐君猷疑惑道:“此物是死者之物,還是兇手之物?”蘇公搖搖頭,道:“且四下找尋,屍身或就在附近。”蘇仁點頭。顏未亦趕了過來,徐君猷令他四下找尋屍身。不多時,蘇仁自水池邊石洞中發現屍身。徐君猷令顏未將屍身拖拉出來。蘇公四下張望,果然是一具無頭屍首。徐君猷近得前來,探頭張望,喃喃道:“不想此處又是一樁命案。”徐君猷令顏未將那頭顱取來,又令仵作勘驗屍首,不多時,仵作確認,頭顱與屍身吻合,死者身中數倒刀,死亡時辰當在昨夜,身上無有銅錢銀兩之類。 徐君猷、蘇公復又回到掩埋頭顱處,蘇公上前,細細察看土坑,又與徐君猷言語,令人將那範恭押來。不多時,公差將那範恭押來。範恭戰戰兢兢,神情甚是沮喪。蘇公喚他上前,問道:“範恭,你且細細回想,你掩埋尚常頭顱時挖坑情形。”範恭惶恐望著土坑,茫然道:“便是這般。”蘇公又令顏未取來包裹頭顱的青布,問道:“此佈可是你包裹尚常頭顱所用?”範恭木然的點點頭。 蘇公望著那堆黃土坑,拈鬚思忖,默然無語。俄而,蘇公令顏未取來鋤頭繼續掘土,顏未詫異,不便多問,只得依令行事。蘇立在一旁,言道:“且小心則個。”顏未唯喏,又掘了一尺多深,竟見得黑色髮絲,不由驚疑道:“莫不是尚常頭顱?”徐君猷驚訝不已,待顏未扒開黃土,果然見得一個頭顱!顏未取出頭顱,徐君猷令範恭、田四來辨認,正是尚常之頭。 徐君猷驚嘆道:“原來這尚常頭顱竟埋在吳相頭顱之下!大膽範恭,你為何如此這般?還不從實招來!”範恭哭喪著臉道:“大人,小人端的冤枉呀。”蘇公淡然道:“依蘇某之見,還是到府衙大堂上言語吧。”範恭驚恐萬分,高呼冤枉。徐君猷揮揮手,令公差將其拖了出去;又令仵作將頭顱裝了。 蘇公道:“今之計,暫且將範恭關押,言其為殺人兇手。令真凶信以為真,松卻戒備之心。”徐君猷點點頭,道:“依蘇兄之見,究竟是怎生回事?那兇手為何連殺兩人?”蘇公思忖道:“那兇手殺了尚常,奪了梅花血玉,又割下其頭顱,一併將昏迷的範恭送了回來。範恭驚恐,又不敢告知官府,只得偷偷將頭顱掩埋。如此,即便官府尋得線索,亦會認定兇手便是范恭。此兇手之詭計也。”徐君猷點點頭。 蘇公又道:“這吳相或是被兇手所殺,亦或另有凶手。蘇某且先假想兇手另有其人,湊巧的是,當範恭前來掩埋頭顱時,此人亦在此壟上園中,聞得聲響,那人便隱藏在那拐角的廂房殘牆後偷窺。那時刻,天色尚未大亮,待範恭掘坑埋下頭顱,倉皇離去,那廝不知範恭埋的何處,便去挖掘看個究竟,解開青布一看,卻不想是個人頭,想必唬得半死。此人亦是來此處置屍首,見得人頭,不由靈機一動,將吳相頭顱剁下,隱藏了屍身,又將坑掘深許多,將尚常頭顱埋在下方,其上覆蓋一尺多深黃土,而後再青布裹了吳相頭顱,埋在上方,又覆蓋了黃土。” 徐君猷思忖道:“那廝好生狡猾,此一著分明是以防萬一之舉。待到一些時日,頭顱腐爛,只餘下頭骨來,便無法鑑別何人矣。即便他日案發,有人指證兇手,他亦可以辯解,而後嫁禍範恭。待到來挖掘頭骨,挖出上方骷髏,何人又會想到下方兀自還有一個?”蘇仁淡然一笑,道:“我若是那殺死吳相的兇手,便將吳相的頭埋在下方,將尚常的頭埋在上方,如此豈非更妙?”徐君猷一愣,詫異的望著蘇仁。顏未笑著點點頭,道:“若如此,我等便只會挖出尚常人頭。” 徐君猷又思忖道:“或許是兇手是同一個人,此人或隱藏在範恭家附近,待見得範恭驚慌出來,處理頭顱,其尾隨其後,待範恭處置後,其複如此這般。”蘇公拈鬚問道:“此人為何殺死吳相?”徐君猷道:“或是吳相無意間窺見了他,發覺其陰謀。那兇手無奈,只得殺人滅口,而後嫁禍範恭。” 蘇公搖搖頭,道:“若是無意間見得,那兇手殺死吳相,即便拋尸街頭,官府亦甚難追查,因他二人只是偶遇而已,並無瓜葛往來,捕快何從下手?”徐君猷疑惑道:“蘇兄之意,此兩樁分屍命案,並無干系,不過是巧合罷了?”蘇公思忖道:“案情不明,尚難斷定。目今之事,當先查明吳相之情形。”徐君猷然之,令邢戈將範恭押回府衙刑房,且要一路聲張,邢戈領命去了。 出了壟上園,徐君猷令顏未遣人速去通報吳相家人,前來認領屍首。顏未唯喏,著手下去了。蘇公道:“那吳相既常在百勝賭坊博錢,我等且先去賭坊,或可問得些線索。”徐君猷然之。顏未遂引徐、蘇等人前往百勝賭坊,不多時,到得百勝賭坊,那守門的漢子見勢不妙,欲進去報信,早被顏未一把抓住,喝道:“你這黃蘿蔔,兀自想通風報信?哼哼,且引我等去見你家掌櫃。”那漢子驚恐不已。 蘇公笑道:“黃蘿蔔?你這廝怎的喚作這名?端的有趣。”那黃蘿蔔望瞭望蘇公,吱嗚道:“小人乃是吃蘿蔔長大的,小時長得白胖,莊中人口順,便喚小人作蘿蔔了,自此便用了此名。”蘇公淡然一笑,道:“我自來黃州,亦喜好吃蘿蔔了。”徐君猷笑道:“黃州蘿蔔,可謂一絕。其形甚是粗壯,如同冬瓜一般,大者重十餘斤,故名冬瓜蘿蔔。又因其生長時,上端一截衝出土外,如同木樁,故又名系馬樁。相傳赤壁大戰之時,曹操兵馬駐紮黃州,便有'兵吃蘿蔔馬吃菜'之說。”蘇公笑道:“此物個大肉甜,糖多水足,我常以之佐食魚肉,真美味也。” 那黃蘿蔔聞聽得徐、蘇二人言語,甚是詫異,又不敢多言。顏未推搡著黃蘿蔔,詢問掌櫃名姓,黃蘿蔔道當家掌櫃姓林,名間,街坊人稱林中虎。入得天井,有人見得,甚是詫異。那黃蘿蔔哆嗦道:“外面有幾位爺要找當家的。”那人入得坊中,不多時,出來三條漢子,當先一人膀大腰圓、凶神惡煞,近得前來,見著顏未,不由一愣,滿面堆笑,拱手施禮,道:“原來是顏爺。不知是哪陣風將顏爺吹來?來來來,且到上房喝茶。”顏未不識這廝,猜想便是林間,淡然道:“顏某有公幹在身,煩勞林掌櫃出來說話。”那林間一愣,頗有些猶豫。顏未道:“此事與你賭坊無關。”那林間聞聽得,方才安心。 到得門前側房,顏未引林間至蘇公面前,道:“這位員外欲向林掌櫃打探一人。”那林間打量了蘇公一番,問道:“員外爺要問何人?”蘇公道:“便是常在貴坊博錢的吳相。”那林間淡然一笑,道:“你與吳相是何干系?”顏未正色道:“林掌櫃只管回答便是,無須多問。”那林間亦淡然笑道:“那吳相不在我百勝坊中。”蘇公問道:“林掌櫃可知他現在何處?”那林間搖搖頭,道:“這廝昨日贏了錢,不知耍到哪個姐兒被窩裡去了。”蘇公問道:“近些時日,吳相可曾與人扯皮打架?”林間一愣,奇道:“這位員外爺怎的知曉?”蘇公淡然道:“不知是與哪個?” 林間正欲言語,忽聞得身後有人高聲呵斥道:“甚麼公人,如此膽大,竟來此鴰噪?”話音未落,只見得一人耀武揚威、氣勢奪人走了過來,身後兀自跟著四五人。顏未正待言語,那人指著顏未,破口大罵:“你這廝,好不知趣?亦不打聽打聽一番,竟不知這是我金廿脈的地盤?”顏未一臉茫然,道:“原來是金孔目,失敬失敬。”金廿脈仔細一看,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刑房的顏捕頭。莫不是來索要好處的?若如此,顏捕頭上錯門了,此乃我金廿脈之地盤。”顏未淡然一笑,卻不言語。 金廿脈氣勢囂張,忽見得一側的徐君猷,臉色頓變,定睛一看,竟是知府大人,驚得目瞪口呆,急忙上得前去,躬身施禮,滿面愧色道:“卑職忘乎所以,萬望大人恕罪。”徐君猷臉色鐵青,冷笑一聲,道:“好個我金廿脈的地盤?莫不是黃州府也是你的地盤?大宋天下亦是你的地盤?身為州府官吏,竟如此權貴驕人、頤指氣使、恣行無忌、狂妄自大。”金廿脈聞聽,雙膝跪倒在地,磕頭道:“卑職知罪,卑職知罪。”其後幾人,皆是州府小吏,唬得跪倒在地,噤若寒蟬。那廂林間見得,驚恐不已。 徐君猷慍怒道:“這百勝賭坊莫不是你金廿脈開設?”金廿脈惶恐道:“非是卑職開設。”徐君猷冷笑一聲,問道:“那你在此做甚?”金廿脈忙道:“卑職與林掌櫃乃是朋友,適才路過,特來訪友。”林間急忙附和。徐君猷冷笑道:“依我大宋例律,官吏賭博者,皆杖殺之。你身為府衙孔目官,不會不知吧?”金廿脈唬得渾身亂顫,道:“大人明鑑,卑職確是訪友,不曾有半點犯律之舉。”徐君猷冷笑一聲,揮揮手,令金廿脈等人退下。金廿脈如獲大赦,拜謝徐君猷,倉皇離去。 林間立在一旁,惶恐不已。徐君猷問道:“適才言到那吳相與何人爭執打鬥?”林間慌忙道:“乃是與劉桑子,他二人先是對罵,而後便動起手來,那劉桑子不是吳相對手,被吳相打倒在地。吳相好一頓拳打腳踢,那劉桑子邊叫痛邊罵娘。小人等數人上前,方將他二人拉扯開來。”徐君猷問道:“他二人為何爭執?”林間道:“那吳相賭技甚差,只輸不贏。不想昨日手氣甚好,竟一連贏了劉桑子七八兩銀子。那劉桑子疑心他使詐,最後一局便賴了五錢銀子不給了。那吳相怎肯罷休,於是他二人便爭執起來。” 蘇公問道:“他二人打鬥之後,又如何?”林間思忖道:“小人等將他二人拉扯開來,那劉桑子不肯服輸,便罵罵咧咧去了。”徐君猷問道:“他罵甚麼?”林間吱唔道:“他道要殺了吳相。”徐君猷一愣,問道:“他道要殺了吳相?”林間點點頭,道:“劉桑子平日里得意得很,何曾受過如此窩囊氣,臨出門時兀自叫囂道:遲早有一日,要殺了你這潑皮。那吳相氣惱,欲追將上去,被小人等拽住,好說歹說,方才安穩住。” 蘇公問道:“除卻劉桑子,這吳相還與何人有瓜葛怨隙?”林間思忖一番,搖搖頭,道:“這吳相倒是個爽快人,輸多贏少,但從不賴皮,少與他人有過節。昨日亦是劉桑子不是,胡亂猜測,又惡言惡語。”蘇公問道:“那劉桑子今日可曾來得?”林間搖搖頭,詫異道:“今日怪哉,他二人皆不曾來。”蘇公問道:“那劉桑子家住何處?”林間道:“便在後街巷中。”蘇公道:“煩勞林掌櫃引我等前去。” 林間頗有些猶豫,正遲疑時,卻見得一人入得門來,口中兀自嘀咕道:“今日怎的這多人?”林間望去,不由一愣,遂低聲道:“來人便是劉桑子。”蘇公聞聽,急忙使個眼色與蘇仁、顏未,二人會意,左右包抄至劉桑子身後,斷了退路。那劉桑子見有公差,以為賭坊出了甚事,急忙退身。蘇仁、顏未早撲將上來,將之擒住。劉桑子驚恐不已,破口大罵。蘇仁、顏未將其推搡到徐君猷面前,令其跪下。那劉桑子甚是氣惱,口中罵罵咧咧。那廂林間忙道:“知府大人在此,恁的不知死活。”劉桑子聞聽,頓時閉了嘴,驚疑的望著徐君猷。 徐君猷冷笑一聲,道:“大膽劉桑子,你可知罪?”劉桑子滿目驚恐,斜眼望林間,林間滿面疑惑,不知所以。顏未厲聲喝道:“你這廝好生膽大!知府大人問話,竟左顧右盼!”劉桑子急忙低下頭來,茫然道:“回大人話,小人委實不知何故。”徐君猷冷笑道:“你這廝,本府親查至此,兀自抵賴狡辯。本府且問你,昨夜你做了甚事?”劉桑子聞聽,臉色頓變,吱唔道:“回大人話,小人昨夜心中不快,多飲了幾杯酒,早早便睡了。” 徐君猷冷笑道:“大膽劉桑子,死到臨頭,兀自信口雌黃,欺瞞本府。來人,且將這廝拿下。”一側顏未高聲應答,將鐵鍊套上劉桑子脖頸。那劉桑子唬得半死,急忙磕頭,道:“大人饒命,小人願招。”徐君猷冷笑道:“你這廝,休要再花言巧語,隱瞞實情。”劉桑子哭喪著臉,嘆道:“小人不敢。昨夜,小人與街坊陳火扁的渾家私會。”徐君猷聞聽,不由一愣,問道:“你所言可是實話?”劉桑子如雞啄米般點頭道:“小人絕不敢欺騙大人,大人如若不信,可著陳火扁渾家阿蓮來問。” 徐君猷看了看蘇公,蘇公淡然道:“聞人說,你與那潑皮吳相因博錢口角,大打出手,並揚言要殺了他,可有此事?”劉桑子滿臉詫異,點點頭,又憤憤道:“昨日,小人等在此博錢,那廝暗中使詐,誑得小人數兩銀子。小人惱怒,便與之爭鬥起來。那廝力大,小人不敵,被他痛打一頓。小人不服,便揚言要殺了他。此不過是小人一時圖個口快,非是當真要殺他。大人若不信,可著吳相前來一問。” 蘇公淡然一笑,道:“你可知吳相現在何處?”劉桑子疑惑道:“可在坊中?若不在,便是在家中睡覺。或是在翠紅樓,他姐姐便是翠紅樓的鴇母。”蘇公點點頭,取過繡花布囊,示與劉桑子,問道:“你可識得此物?”劉桑子細看,搖搖頭,道:“小人未曾見過。”蘇公又喚林間及數名賭徒辨認,無一人見過此繡花布囊。蘇公遂喚過蘇仁,將繡花布囊交與他,而後吩咐如此這般,蘇仁點頭,出門去了。 蘇公問道:“你等昨日最後見得吳相,是何時辰?”眾人相互詢問,你一言我一語,只道吳相申時離開賭坊,便不再見得了。蘇公又問道:“你等可知這廝將往何處?”眾人猜測,或是去了哪個酒肆喝酒,因他昨日贏了錢;或是去了翠紅樓他姐姐那裡;亦或是去了哪個暗娼相好家中。 蘇公問道:“你等可知他有甚相好?”劉桑子搖搖頭,林間吱唔道:“聞他人言,他似勾引得市井哪個人家的婦人,暗中頗有些往來。”蘇公追問道:“哪家婦人?聽何人言及?”林間搖搖頭,道:“小人不知,只是見坊中有人取笑他。”旁有賭徒言道:“小人亦曾聽過。”蘇公看那賭徒,問道:“何人言及?”那賭徒道:“便是吳相自己,那日吳相酒醉,胡言亂語,只道是那婦人好生風騷,每每飄飄欲仙。聞他言,二人往來已有月餘,那婦人夫家兀自不知。”又有兩人附和,只道確是如此,乃吳相親口道出。 蘇公詢問:“他可曾言出婦人姓甚名何?”眾人皆搖頭。蘇公問罷,把眼望徐君猷,徐君猷微微點頭,蘇公喚過林間,只道:但凡曉得與吳相相干之人或事,速報知府衙。林間唯喏。 此時刻,有一公差來報,顏未上前,那公差附耳細言,而後顏未低聲告知徐君猷。徐君猷點點頭,遂喚過兩名公差,令他二人引劉桑子,尋那陳火扁渾家阿蓮對質。後經證實,劉桑子所言不假。徐君猷與蘇公出了百勝賭坊,依巷而行,直奔壟上園。有好事的賭徒遠遠跟隨。入得巷來,有公差把守巷口,未入壟上園門,便聞得有婦人嚎啕大哭之聲。徐君猷與蘇公言道,此乃是死者吳相姐姐。入得破舊園門,只見得一婦人伏在吳相屍首痛哭,又有一中年婦人在一邊勸慰。待聞知知府大人到來,那婦人急忙上前,跪倒在地,哭哭啼啼,懇請知府大人緝拿兇手。 徐君猷令那婦人起來回話,那婦人拜謝起身,又用手帕擦拭淚水,嗚咽悲道:“我好苦命的弟弟。”徐君猷問那婦人道:“昨日,你可曾見得你弟弟?”那婦人搖搖頭,泣道:“平日里無事,他便在那百勝賭坊廝混。”徐君猷問道:“你可知他有甚仇家?”那婦人連連搖頭,道:“民婦不曾聞他言過甚麼仇家。”徐君猷問道:“聞聽說,吳相與一婦人暗中往來,你可知曉?”那婦人拭著眼淚,連連點頭,道:“民婦聞弟弟言及過,但不知名姓,只知那女人住此泥鰍巷。”徐君猷詫異道:“便在此巷?”那婦人點點頭,道:“正是泥鰍巷。”徐君猷點點頭,遂喚過顏未,令他打探吳相相好之情形,顏未領命去了。 蘇公又問那婦人,可知吳相常懷著一塊魚形碧玉墜?那婦人搖搖頭,只道沒有。徐君猷思忖道:“範恭掩埋尚常頭顱在先,吳相頭顱掩埋在後,那時刻,天色漸亮。如此推想,那兇手處置屍首後,天色已亮。城中街巷縱橫,街坊甚多,殺人埋屍,自是就近,且荒蕪偏僻之處。不難推測,兇手便是此泥鰍巷之人。”蘇公點點頭,道:“最佳之處便是此廢棄的壟上園。那兇手與範恭不約而同想到此處。”徐君猷拈鬚道:“我等早應當想到這點。” 蘇公問那婦人道:“那兇手或與吳相相干,亦或與你翠紅樓相干。”那婦人詫異道:“與民婦相干?”蘇公點點頭,道:“你那翠紅樓可有仇怨之人?”那婦人一愣,疑惑道:“大人之意,那兇手殺民婦弟弟,乃是衝民婦而來?”蘇公淡然道:“你且細想。”那婦人思忖道:“如此言來,莫不是杏兒苑暗中搗鬼?”蘇公疑道:“杏兒苑?”那婦人憤憤道:“那杏兒苑與翠紅樓當街對門,那賊婆娘甚是陰險,見我翠紅樓生意紅火,心中甚是嫉妒憎恨,常僱些閑漢來我翠紅樓鬧事,每每被我弟弟打跑。我兩家形如水火,一年多來打鬥了六七次。今不想竟來害我弟弟……”言至此,那婦人又嚎啕痛哭起來。 徐君猷聞聽,思忖道:“如此言來,亦不排除杏兒苑僱凶殺人。”蘇公點點頭,思忖道:“據賭坊林間言,吳相贏七八兩銀子,但屍首上卻無一錢。這銀子莫不是吳相花去了?亦或是被兇手擄走了?”徐君猷點點頭,道:“如此推想,亦有可能是謀財害命。此中劉桑子最為可疑,但亦不排除賭坊中某人,見財起心,暗中跟隨吳相,尋機下手。”蘇公然之。 不多時,顏未來報,只道問過數人,街坊只道不知。蘇公淡然道:“顏爺一身公差裝束,又打探人家私事,街坊即便知曉,亦會推託不知。”徐君猷點頭,遂吩咐顏未如此這般行事,顏未唯喏。徐君猷令那婦人取回吳相屍首,先行料理後事,又令人封了壟上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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