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無罪的罪人

第25章 第二十四節

無罪的罪人 斯考特·杜罗 4903 2018-03-16
“嗨!”馬蒂·波爾希莫斯說。 “嗨!”我回答道。當我從樓梯間轉過彎,第一眼看到這個長頭髮的人影時,我還以為是肯普,因為我和他約好了要在這裡碰面。實際上,卻是這個孩子,這幾個月裡我連想都沒有想過他。我們站在卡洛琳公寓外的走廊上,看著對方。馬蒂伸出手,緊緊握了握我的手。他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倒好像很高興看到我。 “我沒想到你會在這裡。”最後,我終於開口了,我很想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從襯衣口袋裡掏出拉倫法官讓我們查看案發現場的法庭通知複印件。 “我收到這個了。”馬蒂說。 “哦,我明白了。”我大聲說,“這是程序。”法官讓我們通知現在管理卡洛琳公寓的律師,一個名叫傑克·巴克利的前檢察官,他顯然把這份通知又轉給了馬蒂,“如果你不願意我們進你媽媽的房間,翻看她的東西,你可以向法庭提出反對意見,不必自己來的。”

“沒關係。”這個孩子說話的時候似乎還微微弓著腰,身體前後搖晃著,但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我想和他多說兩句,問他到底想幹什麼,“上次我們聊天的時候,你說要退學了回家。” “我退學了,也回家了。”他平靜地說,“實際上,我是被學校勸退了。我的物理沒及格,英語只得了D,我原本以為英語也會不及格。六週前我就回家了,昨天才開車回到這裡收拾東西。” 我向他表示了遺憾,我說:“我原本以為你會順利畢業。” “嗯,現在也還不錯吧!我自己反正是這麼覺得。” “你爸爸是什麼態度?” 他聳聳肩。 “他不是很高興。尤其是我的英語拿了D,好像讓他挺傷心的。但他說,我這一年過得挺難。我應該自己努力一段時間,再重新回學校。”馬蒂朝四周看了看,但其實也沒看什麼,“反正,收到這個通知後,我覺得我應該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孩子,“不恰當”。他就這麼出現在他媽媽被殺的公寓外面,還和所有人都認為是殺人兇手的人在聊天。有那麼一秒鐘,我甚至懷疑他到底知不知道現在的情況。但那張法庭通知上的標題是那麼明白:州檢察院訴拉斯迪·薩比奇案。再說,他也不可能沒看到報紙上鋪天蓋地的報導,他並沒有離開這個城市很久。 但我沒有機會細問,肯普已經來了。我聽到他上樓的聲音,他在和什麼人爭吵,當他走過樓梯轉角時,我看見了那個和他爭執的人——湯姆·格勒登尼,是個大塊頭的警察,我一直就不怎麼喜歡他。格勒登尼是個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白人,頗有些種族主義,也從不開玩笑。他的所有行為觀點都是基於一個事實,那就是,他生來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白人,而且還是一名警察。他對別人的態度就像對外來的敵人,對我,也不會例外。他討厭的人越多,他的自我感覺就越良好。肯普正在跟格勒登尼解釋,當我們查看公寓的時候,他不可以跟著我們進去。但格勒登尼說,莫爾托跟他不是這麼交代的。最後,他們達成一致意見,讓格勒登尼下樓去打電話問清楚。他走後,我向馬蒂·波爾希莫斯介紹了肯普。

“你說得對。”格勒登尼回來的時候說,“法庭的通知確實是那麼說的。”但他說“那麼”兩個字的時候,還是心不甘情不願。 肯普翻了個白眼。他是名好律師,但顯然還不會裝場面。當他認為對方是傻瓜時,他會毫不掩飾地流露出內心的想法。 卡洛琳公寓的門口貼著一張大大的橘黃色封條,上面寫著:犯罪現場,不得入內,落款是金德區高級法院。封條這樣貼著,門也就沒法打開了,鎖孔裡還堵上了塑料塞。格勒登尼拿出一把小刀劃開封條,又花了一些時間把鎖打開。當他弄完以後,他從口袋裡掏出卡洛琳的一串鑰匙,鑰匙上還繫著一個大大的紅白相間的證物卡。公寓除了門鎖之外,還有一個暗鎖。很久以前,我就告訴過利普蘭澤,卡洛琳非常注意家裡的安全。

格勒登尼把鎖打開後,轉過身,一句話都沒有說,便開始搜身,搜完肯普和我,然後是馬蒂,這是為了防止我們把什麼東西栽贓到現場。我把手裡拿的一沓紙給他看。他又要求看我們的錢包,肯普表示抗議,但我做了個手勢,讓他照做。然後,格勒登尼又一言不發,對馬蒂做了一模一樣的舉動,馬蒂早已經把自己的錢包拿在手裡了。 “天哪!”馬蒂說,“你看你,都把我的東西翻成什麼樣了。我怎麼收拾啊?”他在肯普和我前面走進公寓。我和肯普相互看了一眼,我們都不知道,我們到底有沒有權利不讓他進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讓他進去。格勒登尼在他後面喊。 “嗨,你什麼都別碰,什麼都不能碰。只有他們倆能碰。聽懂了沒有?”馬蒂好像是點了點頭。他穿過客廳,朝窗戶走去,顯然是想看看外面的風景。

房間的空氣沉悶而凝重,充滿了夏日的炎熱。而且,有種什麼東西在腐爛的味道,透著一股隱隱的臭味。雖然今天室外已經很涼爽了,但整個房子的窗戶統統都關著,上週持續了一周的高溫,所以,室內至少接近三十攝氏度。 我從不相信鬼魂,但回到這裡,還是覺得有點詭異,從脊梁骨的最下面傳來一種奇怪的感覺。公寓看上去有點奇怪,大概是因為每樣東西基本都保持了案發時的原樣。桌子和小地毯仍然被掀在一邊,廚房外面的淺色橡木地板上,用粉筆劃著卡洛琳屍體被發現時的位置。除此之外,別的東西也彷彿都帶著一種凝重的味道。沙發旁邊,另外一張玻璃小桌上放著一個小首飾盒,那還是我買給卡洛琳的。我們在辦溫德爾的案子時,有一次一起走過莫頓商場,她看到了這個首飾盒,很喜歡,我就買了送給她。房間裡還有她的中國屏風,屏風上一條紅色的巨龍用犀利的雙眼打量著我。天哪!我現在是不是在自找麻煩? !

肯普向我做了個手勢,他要開始查看了。他遞給我一雙塑料手套,很大。實際上,沒必要,但斯特恩堅持如此。最好不要留下什麼指紋印,又讓莫爾托藉機大做文章。 我在吧台旁邊站了一分鐘。吧台就在廚房門口的牆邊,我雖然已經看過警方拍下的現場照片,但我還是想確認一下。我站在那裡,數著在上面一字排開的一排玻璃杯,就是在其中一隻玻璃杯上找到了我的指紋。這裡一共有十二隻杯子,我為了確認,數了兩遍。 肯普走到我旁邊,他悄悄說:“我們到底應該去哪裡找?” 他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卡洛琳用來避孕的東西。 “洗手間在那邊。”我輕聲說,“裡面有個小櫃子是放藥和雜物的。” 我跟他說我去查看臥室。我首先檢查了她的衣櫃,這裡的一切都還留有她的氣息。我看到了不少她曾經穿過的衣服,我又有些激動了,好像是一直以來被壓抑著的什麼東西受到了猛烈的撞擊。我不知道到底這是一種衝動,還是一種感覺。以前,當我站在這個門口的時候,也曾經有過同樣的心情。然後,我走到了她的五屜櫃前面。

她的床頭櫃精緻而可愛,上面放著一部電話,但當我打開那個抽屜時,只看到她的長絲襪。我把絲襪拿開,找到了一個電話號碼本,是一個淺棕色的牛皮小本。看來,警察忘了搜查這裡,他們總是這樣。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我翻到S開頭的幾頁,什麼都沒有。然後我想到了R(在英文中,拉斯迪·薩比奇的名字中,拉斯迪是以R開頭的,薩比奇是以S開頭的,湯米·莫爾託的英文是以TM開頭的,醫生的英文單詞是以D開頭的,尼可·德拉·戈迪亞則分別是以N、D、G開頭的。——譯者註)開頭的名字。我找到了我的名字。至少,我還是在她的電話本里的,而且辦公室電話和家裡的電話都在上面。我又翻看了一會兒,雷蒙德的名字也在上面。莫爾託的名字沒有找到,但有一個縮寫,TM,大概就是他了。我突然想到,我應該找找她醫生的電話號碼,那麼應該是D開頭的。我把她電話本上的名字都抄在紙上,然後放進自己的口袋。這時,我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響動。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格勒登尼,我以為他不顧法官的命令,硬是要進來打探一番。我趕緊把號碼本上的頁數弄亂,不讓他知道我在看什麼,但是,當那個人影走到門口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是馬蒂。他朝我招招手。我順手翻到的一頁是L開頭的,最上面寫的是“拉倫”,還列了他三個不同的號碼。不錯嘛,我想。這倆人在北區分局一起工作時,關係應該還是不錯的。其他人的號碼也都在上面。然後,我又想了想。不對。我查看了N和D的部分,甚至是G開頭的部分,沒有尼可的名字。我把號碼本重新塞回絲襪下面。

馬蒂靠在臥室門口。 “感覺很奇怪吧?” “確實。”我憂傷地點點頭。他告訴我,他會在外面等我。我想讓他知道,他隨時可以走,但這個孩子並沒有領會我的意思。 我找到肯普,他正在客廳到處查看。 “這裡什麼都沒有。”他告訴我,“沒有什麼潤滑劑,也沒有什麼子宮帽,連個盒子都沒找到。我是不是漏掉了什麼東西?女人是不是都把這些東西藏起來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巴巴拉倒是會把這些東西放在梳妝台最上面的抽屜裡。” “好吧,化驗室那邊說找到了潤滑劑,但公寓裡到處又找不到。”肯普說,“那你告訴我,它是從哪兒來的。” “我猜,是我拿走的唄。”我說,“我把她的子宮帽取下來的時候,連著潤滑劑一起都帶走了。”在肯普和斯特恩面前,我總是忍不住這個習慣,尼可對我指控,我乾脆就順著他的意思說,肯普覺得這挺有趣的。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想了一會兒,“也許是為了掩蓋我拿走了子宮帽。” “這完全沒有道理啊!這應該是一起強奸案。如果說是她是自願發生關係的,那她到底有沒有子宮帽,有什麼區別呢?” “我猜,是我當時沒有想清楚吧。如果我想清楚了,我肯定也不會把那隻杯子忘在吧台上。” 肯普笑了,他喜歡我這種自我解嘲的態度。 “就這樣吧。”他說,“沒別的辦法了,我想把波曼叫來。”他說,波曼就是那個私家偵探,“讓他自己來搜搜,好到時候上庭作證,估計還要等他一個小時。如果格勒登尼知道他還要等我們這麼久,估計會大發脾氣。” 我們四個人走到公寓外面,看著格勒登尼把門鎖好,他又把我們每個人搜了一遍身。肯普猜對了,格勒登尼不願意等波曼。肯普告訴他,他必須等,因為法庭通知上說得很明白,我們一整天都有查看這套公寓的權利。

“我才不會聽你們這些律師的指揮。”格勒登尼說。我在當檢察官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傢伙很討厭了。 “那好,那我們一起去見法官吧!”肯普說。肯普立馬就抓到了格勒登尼的要害。這位警察聽到這話,彷彿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翻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現在,他已經進退兩難了。他一邊氣沖沖地和肯普走下樓,一邊說著話,我和馬蒂·波爾希莫斯走在後面。 “這人挺有意思的吧?”我問馬蒂。 他很嚴肅地問我:“誰?” “我是說那個警察。” “還好吧。他說那個什麼,肯普先生以前是銀河樂隊的。”當向我確認了這一點後,這孩子果然不出我意料地發出了一聲驚嘆,“哇!”然後就沉默了,他似乎還在等什麼。 “我和警察談過。” “是嗎?”我還在想著吧台上的那些玻璃杯。 “他們問我對你的印象,你知道嗎?就是你去找我的時候,我對你的印象。” “嗯,那是他們的工作。” “他們想知道,你有沒有對我說起過你和卡洛琳的關係。” 我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表現得過於驚訝,我竟然忘了我對這個孩子說過我和他媽媽之間的事。這就是尼可的證據了,他會用這個孩子的證詞來證明我和卡洛琳之間的關係。我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了。 “他們問了我好幾次。我說我們那次的聊天很愉快,你覺得呢?” “當然。”我說。 “我告訴他們,你什麼都沒有說。” 我看著這個孩子。 “這樣行嗎?”他問。 我應該提醒他,在警察面前應該說出事實。 “當然。”我又說了一遍。 “我覺得不是你殺的她。” “謝謝你對我的信任。” “就是一種直覺。”他說,“我認為你不是那種人。” 我笑了。我舉起手,讓他往前走,就在那時,我突然明白了什麼。我就像撞上了一面牆,既熟悉又恐懼的感覺。我是那麼害怕,腿都在發抖,一點兒也邁不開步子,我伸手去抓扶手。你這個傻瓜,他的表現那麼奇怪。他身上一定裝了竊聽器,尼可和莫爾託給他裝的。他就是來套你的話的,所以才表現得不太正常。他跟著我們進了公寓,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然後還想讓我對他坦白。剛剛我說的話大概已經被錄了下來,我覺得我要暈倒了。我又晃了一下,但這一次,我轉過身,看著他。 馬蒂伸出手:“你怎麼了?” 當我看著他的時候,我覺得我剛才的想法太荒謬了。這個孩子穿著夏天的衣服,一件緊身的T恤和短褲,連皮帶沒有,衣服下面不可能藏有任何竊聽器。而且,我還看著格勒登尼給他搜過身。他的眼神是那樣單純、真誠。我眼前的,只是一個精神有點恍惚、有點羞澀,但絕對善良、不知所措的孩子。 突然,我感覺自己全身都汗濕了,我筋疲力盡、虛弱無力,心跳得飛快。 “我沒事。”我告訴他。但我們一起走下樓的時候,他還是扶著我的胳膊。 “是這個地方的原因。”我說,“一到這裡,我就感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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