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吠犬疑案

第16章 第十六章

監獄裡留作律師與當事人會面的那間房子裡什麼家具也沒有,只有一張長桌,桌子兩邊擺放著一些椅子,沿桌子的中間拉著一道又高又長的鐵絲網。 律師和當事人可以面對面地坐在桌子兩邊,他們可以看見對方的臉,清楚地聽見對方說話的聲音,但互相不能接觸,也不能通過鐵絲網傳遞任何東西。這個探視間有三個門:一個從監獄辦公室通向律師站的那一邊;一個從監獄辦公室通向犯人站的那一邊;還有一個從犯人站的那一邊通向監獄。 佩里·梅森坐在長桌旁邊的椅子上,焦慮不安地等待著,手指輕輕敲打著這張破舊不堪的桌子。 過了一會兒,通向監獄的門開了,一位女看守挽著福布斯夫人走進來。 貝西·福布斯面色蒼白但很平靜,她眼睛裡面流露出恐怖而恍惚的神情,雙唇緊閉,顯得異常堅決。她環顧四周,看見梅森正從椅子上站起來。

“早上好!”他問候道。 “早上好!”她說,聲音沉著堅定,然後走到桌子跟前。 “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梅森說。 她坐下來,強裝了一下笑臉。女看守從通向監獄的門退出,有一個衛兵好奇地看了一眼囚籠,然後轉身走到一個完全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地方。房裡只剩下律師和當事人。 “哎,”梅森說,“關於那支槍,你是不是對我撒謊了?” 她提心吊膽地看了看四周,用舌尖舔了舔雙唇,說: “我沒撒謊,我只是忘啦。” “忘了什麼?” “忘了買那支槍的事。” “那麼你現在就給我講一講是怎麼一回事情?”他說。 她慢慢地、字斟句酌地說:“在我丈夫離開聖巴巴拉的前兩天,我發現了他與波拉·卡特賴特之間的隱私,我就從當局那裡搞了一張持槍許可證,並在一家體育用品商店買了那支自動手槍。”

“你準備用它幹什麼?”他問道。 “不知道。”她說。 “準備用它對付你的丈夫嗎?” “不知道。” “準備用它對付波拉·卡特賴特?” “告訴你,我不知道。我只是一時衝動買了它。也許是想用它來嚇唬他們一下。” “哦,”他說,“那支槍呢?”“我的丈夫從我手上拿走啦。” “這麼說,你給他看過?” “是。” “你為什麼會給他看?” “他惹我生氣了。” “哦,所以你用它來威脅他,是嗎?” “也可以這麼說吧。我從手提包裡取出那支槍,警告他說,我寧肯自殺也不願意成為一個沒有能力守住丈夫而被丈夫拋棄的人。” “你說的都是真話嗎?”梅森說著不露聲色地審視著她。

“是,我說的是心裡話。”她說。 “但你沒有自殺。” “是的。” “為什麼?” “碰巧我沒有槍。” “為什麼沒有槍?” “我給你說過,我丈夫從我手中把槍奪走啦。” “你是給我這麼說過,但我認為他也許把槍又還給你了。” “沒有。槍在他那裡,我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那支槍。” “這麼說你沒有自殺是因為你沒有槍了?” “對。” 梅森用手指敲打著桌面,說: “還有其他的自殺方法嘛。” “那些方法都不容易。” “聖巴巴拉附近不是有大片的海域嗎?” “我不喜歡淹死。” “你喜歡被槍打死?” “請不要取笑我了。你難道不能相信我嗎?”她說。 他慢聲慢氣地說:“我是站在陪審員的角度看這個問題的。”

“陪審員根本就不會問我這些問題。”她突然發火地說道。 “你說得對。”梅森怏怏不快地說,“但是地方檢察官會問你那些問題,而陪審員也會在旁邊聽的。” 她說:“我的確沒有辦法。我給你說的都是實話。” “這麼說你丈夫在離開聖巴巴拉時把槍也帶走啦?” “我猜是這樣的。我以後再也沒有見到過它。” “那麼你認為有人從你丈夫手中拿走了槍,並用這支槍打死了警犬和他,對嗎?” “不。” “你是怎麼想的?” 她慢慢地說:“有一個能接近我丈夫東西的人拿到那支槍,並等待時機想殺死他。” “你認為這個人是誰?” 她說:“可能是波拉·卡特賴特,也可能是阿瑟·卡特賴特。” “西爾馬·本頓呢?”梅森不慌不忙地問道,“她看上去屬於那種容易激動的人。”

“西爾馬·本頓為什麼要打死他?” “我不知道,”梅森說,“波拉·卡特賴特已和他生活了那麼長時間,她又為什麼要打死他呢?” “她也許有一定的原因。”貝西·福布斯說道。 “按你的推測,她應該是先跟她的丈夫私奔,然後又回來殺死了福布斯。” “是。” 梅森固執地說:“我認為還是應該堅持這一種推論:不是阿瑟·卡特賴特就是西爾馬·本頓打死了他。我對案情了解的越多,就越傾向於把注意力集中在西爾馬·本頓身上。” “為什麼?”她問道。 “因為她將成為對你不利的證人。我們最好讓人們知道檢查當局找來的證人可能會嫁禍於人。” “你好像不相信我給你講的關於那支槍的事。”她說。 “凡是不會讓陪審團相信的事,我自己也不會相信,”梅森對她說,“如果陪審團知道你坐出租車到了那裡,看見你丈夫的屍體倒在地上,你不僅沒有向警方報告,卻逃離了殺人現場並以C·M·丹傑菲爾德的名字登記住房,企圖隱瞞自己的身份,我不敢肯定自己能否使陪審團相信那支槍的事。”

“我用假名只不過是不想讓我的丈夫知道我在城裡。” “為什麼?” “他是一個極其凶殘的人。”她回答說。 梅森站起來,示意看守會談已經結束。 “好吧,”梅傑說,“我會仔細考慮考慮。同時希望你給我寫一封信,說你對你的案子進行了慎重的考慮,想向報社記者說明自己的情況。” “可是我已經跟他們那樣說了。”她說。 “這沒有關係,我想讓你寫成書面的東西寄給我。”梅森說這番話時,那位女看守正好從通向監獄的那扇門出來。 “你在出監獄之前他們要檢查嗎?”她問道。 “當然要檢查。再見!” 她站著目送他離開探視間,臉上帶著迷惑不解的神情。 女看守拍了拍她的胳膊,說:“跟我來。”

貝西·福布斯嘆息道:“哦,他不相信我。” “怎麼回事?”女看守問。 “沒什麼事。”福布斯夫人說著緊緊閉上了雙唇。梅森走進公用電話間,投了一枚硬幣,然後撥了保羅·德雷克偵探所的電話號碼。 過了一會兒,他聽見電話里傳來德雷克的聲音,便說:“保羅,我是梅森。我想轉移一下那個案子跟踪的目標。” “不必轉移了,所有的目標你都已經盯上了。”德雷克說。 “你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希望你把注意力放在西爾馬·本頓身上。她那套證明自己不在犯罪現場的陳述,把她從離開弗利家到回來的每一分鐘時間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但我還是想在她的陳述中找到漏洞。” “我認為她的陳述根本就沒有漏洞,”德雷克說,“我已經徹底的核對了一遍,發現無懈可擊,我還有條壞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消息?” “地方檢察官已了解到了愛德·惠勒和喬治·多克那兩個監視克林頓·弗利家的偵探的情況。他們已派人找他倆去了。” “他們肯定是從那個出租汽車司機那裡了解到的情況。”梅森說。 “我猜也是。” “那些人找到他們兩個啦?” “沒有。” “他們有可能找到嗎?” “不可能。除非你想讓他們找到。” “我不想讓他們找到。”梅森說,“你10分鐘後到我辦公室來報告一下西爾馬·本頓的全部情況。” 德雷克在電話裡嘆了口氣,說:“老兄,你把這個案子全攪亂了。” 梅森詭秘地笑了一聲,說: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然後掛上了電話。 梅森攔了一輛出租車回到自己辦公室,看見德雷克拿了一扎文件正在等他。

梅森朝德拉·斯特里特點頭招呼了一下,抓住德雷克的胳膊,領他走進里間。 “啊,保羅,你發現了什麼情況?”他說。 “西爾馬·本頓的陳述中只有一個地方是弱點。”德雷克說。 “什麼弱點?” “就是那個叫卡爾·特拉斯特的傢伙,那個在小轎車中露面把西爾馬·本頓從弗利家中帶走的那個賭徒。8點以前,她和他一直在一起,我已核對了一下他們在不同地方露面的時間,發現在7點半至7點50分之間有一個缺口。在這段時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在一起聊天、喝飲料。8點剛過特拉斯特就走了,這個女的一個人獨自在餐廳吃晚飯,招待員對她記得很清楚。她大約在8點半離開餐廳,找了位女友看電影去了。她證明自己不在犯罪現場的陳述在7點半至7點50分左右取決於特拉斯特的證詞。”

“不過對8點半以後的陳述我們並不關心,你要把重點放在7點半到7點50分這段時間。依我看,這就取決於特拉斯特的證詞和西爾馬·本頓本人的口供。” “她申明自己當時在哪兒?”梅森問。 “她說自己正在另一家酒店裡喝雞尾酒,但沒有人記住她在場。也就是說,現在還沒有人想起來她是否在場。” 梅森憂鬱地說:“如果她能找到記得她在場的人,那麼她證明自己不在犯罪現場的證詞就是無懈可擊的了。” 德雷克點點頭,沒有吱聲。 梅森不慌不忙地說:“如果她不能找到這麼一個人,這段時間就是一個薄弱環節。我們可以檢舉卡爾·特拉斯特。你不是說他是一個賭徒嗎?” “是的。” “有無任何犯罪記錄?” “我們正在調查。我們知道他一直有點小毛病。” “好吧,調查一下他從小到現在為止的情況。在他身上找一些毛病,如果找不到就向陪審團陳述一下他的不端行為。” “我已著手這項工作。”德雷克說。 “地方檢察官派人找惠勒和多克去了嗎?” “是。” “順便問你一下,那兩個傢伙到哪裡去了?” 德雷克看著梅森,臉上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表情,說:“我在佛羅里達州有一個重要的事情需要調查,所以讓他們坐飛機到那裡去了。” “有人知道他們去了那裡嗎?”梅森問。 “沒有,這是機密,而且他們買票時沒有用自己的名字。” 梅森表示讚賞地點點頭,說:“幹得不錯,保羅。” 他的手輕輕地敲著桌子,突然問:“我在哪兒可以找到西爾馬·本頓?” “河濱公寓。” “她用真名登記的嗎?” “是。” “你一直在盯她的梢?” “是。” “她在幹些什麼?” “大部分時間都在跟警察說話。她去過三次警察局,兩次地方檢察官辦公室。” “是審訊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在電話裡讓她去的,但有一次是他們派人把她接去的,其他幾次都是她自己去的。” “她的手怎麼樣?”梅森問。 “不知道,手上繃帶纏得很嚴實。我找到了那位給她看手的醫生,他叫菲爾·莫頓,他的診所在醫學大樓裡。是他們把他叫到米爾帕斯路那個房子裡的。他說她的手傷得很嚴重。” “很嚴重?”梅森問道。 “是。他就是這樣說的。” “她仍纏著繃帶嗎?” “是。” 梅森立刻拿起電話,說: “德拉,接河濱公寓,讓西爾馬·本頓接電話,告訴她我是《編年史》的本地新聞欄目編輯,想跟她談一談。” 他掛上了電話。 德雷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慢條斯理地說:“佩里,你是在很薄的冰上溜冰。” 梅森點點頭,說: “我只能這麼做。” “你別忘了法律那條線,”德雷克問,“你仍站在正確的一邊嗎?” 梅森緊張地抖動了一下肩膀,好像要極力消除不愉快的感覺。 “我希望如此。”他說。 電話鈴響了。 梅森拿起話筒,提高嗓門急促地說: “我是本地新聞編輯。” 聽筒里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接著梅森用尖厲的聲音急促地說:“本頓小姐,福布斯謀殺案看來好像還有許多富於戲劇性的有趣的東西。你一開始就和他們雙方在一起,你記日記了嗎?” 聽筒裡又一次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接著梅森的臉上漸漸掠過一絲微笑。 “你有沒有興趣以1萬美元的價酬將這本日記的獨家發表權賣給我們……你願意嗎?……你的日記一直記到現在嗎?……你願意將它一直記到現在嗎?……我對你提的這個要求千萬不要對外人說,需要日記時我會派一名記者與你聯繫。關於價錢我要與主編商量後才能告訴你。他可能要看一下你的日記,我會建議他按我剛才說的那個價錢將它買下,條件是我們必須擁有獨家發表權。我說完啦,再見。” 梅森“砰”地一聲掛上了電話。 “她記日記了嗎?”德雷克問。 “我不知道。”梅森說。 “她不是說她記了嗎?” 梅森哈哈大笑,然後說: “她當然說她記了,但那說明不了問題。我又沒有馬上讓她拿來,所以她有充分的時間偽造一份。一個女孩子為了1萬美元肯定能寫出不少東西來。” “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德雷克問。 “只是一種預感,”梅森說,“現在,讓我們檢查一下那些手蹟的樣本,你搞到了沒有?” “我搞到了福布斯夫人和波拉·卡特賴特的筆跡樣本。還搞到了西爾馬·本頓寫的一些東西和卡特賴特的女管家伊麗莎白·沃克寫的一封信。” “你把這些筆跡跟波拉·卡特賴特離開福布斯時留下的那張便條比較過沒有?” “沒有,那張便條在地方檢察官辦公室。但我有一份從米德威克發來的那份電報的影印件,筆跡跟它對不上。” “誰的筆跡對不上?” “都對不上。” “那份電報是一個女人的筆跡嗎?” 德雷克點點頭,從文件夾中取出一份電報的影印件。 梅森接過這張紙一邊仔細查看,一邊問:“發報員還記得這件事嗎?” “他只記得有一個女人從櫃檯外面把電報費遞給了他,她好像很急。他正在數電報上的字數她卻開始往外走,於是他告訴她他要核對一下總字數,但她只回頭說了聲她保證字數沒錯便出去了。” “如果他再見到她能認出來嗎?” “這我不敢肯定。這個人比較遲鈍,而且顯然沒有特別注意她。發報員只記著她進來時戴著一頂寬邊帽子,她遞電報給他時低著頭,他看不見她的臉,之後他開始數字數,而她就走出去了。” 梅森仍仔細地看著那份電報的影印件,然後瞟了一眼德雷克,說: “德雷克,新聞界是怎麼知道本案的一些內幕的?” “什麼內幕?” “就是化名弗利,實際上叫克林頓·福布斯,和波拉·卡特賴特一起私奔的那個男人的情況,以及他在聖巴巴拉的醜聞。” “得了吧。”德雷克說,“這事是不可避免的。我們有我們的組織,他們也一樣有組織。在聖巴巴拉有他們的記者,他們發現了一些舊報紙,然後又根據這些報紙撰寫了一些能夠引起人們興趣的新聞。還有,你也知道地方檢察官是個什麼人——他喜歡將審案情況登在報上,凡是他查明的情況都會見諸報端。” 梅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 “德雷克,我已基本做好參加審訊的準備了。” 德雷克驚訝地看著他,說:“即使你千方百計想讓他們快一點,他們暫時也不會審訊這個案子。” 梅森笑了笑,耐心地說:“準備刑事案件就得這樣。在地方檢察官還沒有真正搞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之前,就必須做好一切準備,擬好自己的辯詞,否則就太晚了。”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