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當佩里·梅森給皮特·多克斯打電話時,已是5點差10分了。
“皮特,我是佩里·梅森。你對我有什麼評價?”
“不怎麼樣。”多克斯說,他那急躁、愛發牢騷的語氣裡帶了一絲幽默的成分,“你這個人太好戰了,誰要幫你都會遇到麻煩,你對你的當事人有點熱心過頭了。”
“我並沒有熱心過頭,”梅森說,“我只不過要申明他沒有瘋。”
多克斯放聲大笑起來。說:“在這個問題上你肯定是正確的。他沒有瘋,他耍起花招像狐狸一樣狡猾。”
“你們怎麼辦呢?有行動嗎?”
“沒有,弗利到我這兒來了一趟,他怒氣沖衝,想讓我們立即簽發一份逮捕狀,他想把天翻個個,不過他又不太想惹公眾注目。他讓我先等著,他還會跟我聯繫。”
“那你後來聽到他的消息沒有?”
“聽到了,大約在10分鐘前。”
“他說了什麼?”
“他說他妻子從一個小鎮給他拍了份電報,我想這個小鎮就是米德威克鎮吧,她乞求他不要將事情張揚出去,成為新聞報導的話題。她說那樣對他個人並沒有什麼好處,而且還會給其他人造成嚴重傷害。”
“這事你怎麼辦?”
“哦,和往常一樣先擱置起來再說吧。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一個男人的妻子跟另一個人私奔了嗎。他們是成人,自由人,已經過了21歲啦,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當然,如果他們在某些公共場合公開地勾搭成姦,那麼就應該由那些社會團體去處理。而我們是不可能耗費大量的金錢和時間將一個不願回家的妻子送到她的丈夫身邊。”
“當然,他完全可以對你的當事人卡特賴特進行民事訴訟,聽他早上說話的口氣好像是要起訴他離間他們夫妻的感情,還有其他一些罪狀,但我覺得他對這件事的態度有所改變。”
“好了,”梅森說,“我只想告訴你我個人的看法。我一開始就對你很公平,給了你一次機會讓你請一位醫生到場對卡特賴特進行檢查。”
“毫無疑問,他不是個瘋子,”多克斯說,“下次見面我請你抽煙。”
“不必了,我還準備給你買煙呢。”梅森說,“其實我馬上就要給你送一箱煙,你要在辦公室呆多久?”
“大約15分鐘。”
“請別走遠。”梅森說,“煙馬上就送到。”
他放下電話,走到辦公室外間的門口對德拉說:“給審判廳前面那條街對面的售菸亭打個電話,讓他們給皮特·多克斯送一箱55美分的煙,我來付錢。”
“好的,先生,”她說,“你給多克斯打電話時,德雷克先生給你打了個電話,他說有情況要告訴你。我讓他過來並告訴他你急著要見他。”
“他現在哪兒?在他辦公室嗎?”
“是的。”
“好吧,”梅森說,“來後直接領他進來。”
他走回辦公室,剛一坐下門就開了。保羅·德雷克依然邁著他那拖沓的步子走進來,看上去不急不忙,其實不等看門人關上門,他已在梅森律師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抽上一根煙了。
“發現了什麼情況?”梅森問道。
“很多情況。”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筆記本。
“有那麼多情況需要看著筆記本說嗎?”梅森問。
“當然有,你還得給它們付一大筆錢呢。”
“花多少錢我不在乎,我需要掌握情況。”
“好了,現在總算把情況搞到手了,為了這些情況,我打了無數次電話,電話線都要燒著了,還請了兩個有關的代理機構專門調查此案。”
“那些就不用提了,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她不是他的夫人。”保羅·德雷克說。
“誰不是?”
“在米爾帕斯路4889號和弗利住在一起取名伊夫林的那個女人。”
“這並沒有什麼可驚訝的,”梅森說,“實話告訴你,保羅,這也是我讓你來調查此案的原因。我早就想像著她不是。”
“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是根據卡特賴特提供的情況嗎?”德雷克問。
“你先把知道的情況告訴我吧。”梅森說。
“好吧,那女人的名字不叫伊夫林,那隻是她姓名中間的字。她名叫波拉,全名叫作波拉·伊夫林·卡特賴特。她是你的當事人卡特賴特的夫人。”
梅森慢慢地點頭笑了笑,說:“這一點我也不感到奇怪。”
“也許我說的一切你都不會感到驚奇,”德雷克邊說邊翻著他的筆記本:“這裡有條秘聞:克林頓·弗利真名叫克林頓·福布斯。他和他的妻子貝西·福布斯住在聖巴巴拉,他們與阿瑟·卡特賴特和波拉·卡特賴特的關係很友好。克林頓·福布斯與卡特賴特夫人之間的關係從友誼發展到親密,最後雙雙私奔。貝西·福布斯和阿瑟·卡特賴特都不知他倆的去向。這件事在聖巴巴拉成了一大醜聞。他們整天跟上流社會的人打交道,因此,可以想像人們對這條醜聞是如何的津津樂道。福布斯個人很富,他將自己全部財產變賣成現金隨身帶走以免留下後患。他們是坐汽車走的,走時未留任何線索。”
“然而卡特賴特還是千方百計找到了他們。我不知道他是怎樣找到的。他跟踪福布斯並發現克林頓·弗利實際上就是克林頓·福布斯,而那個名叫伊夫林·弗利的女人實際上就是他的妻子。”
“那麼,卡特賴特為什麼要租下與弗利毗鄰的那套房子對他暗中監視呢?”梅森慢條斯理地問道。
“他還能幹些什麼呢?”德雷克說,“那女人是自願離開他的,她丟下他跟別人跑了,他不可能走過去跟她說,我的寶貝,我來了。然後讓她重新投入他的懷抱。”
“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梅森說。
德雷克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後說:
“你的意思是他在密謀報復他?”
“對。”梅森說。
德雷克偵探慢悠悠地說:“可他煞費苦心拋出的報復計劃只不過是控告一條嚎叫的狗。那算不上什麼報復,你聽說過嗎,有位丈夫因另外一個男人與其妻子尋歡作樂便將這個男人的傘割了一個洞。”
“慢著,”梅森說,“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行了吧。”德雷克說,“就算你是認真的,那對我們又有什麼不同?”
“地方檢察官認為卡特賴特控告那條嚎叫的狗隻不過是為了調虎離山將弗利引出家門,以便與弗利夫人私奔。”梅森說。
“這有什麼不對?”德雷克問道。
“這講不通。”梅森說,“首先,他為什麼要煞費苦心地將弗利引出家門?其次,卡特賴特事先已與他的妻子交談過幾次,他們彼此已經知道對方在哪兒,這些談話一定是在弗利不在的時候進行的。既然他們已經決定重歸於好、破鏡重圓,卡特賴特為什麼不到弗利家,將弗利罵一頓,然後將自己的妻子帶走呢?”
“也許是因為他沒有那個勇氣,生活中也有像他這樣的人。”德雷克說。
“好吧,就算你說得對,他要求助於法律對吧?”梅森耐心地說。
“是。”
“他在法律面前控告弗利與他的妻子未婚同居,讓法律干涉這件事,這樣不是更簡單嗎?或者,他也可以僱我做律師,我會馬上到弗利家將那個女人拖出來;或者如果那個女人願意,她也可以自己離開那個家。無論怎樣卡特賴特都享有一切法律權利。”
德雷克搖搖頭,說:“這應該是你的事了。你讓我做的事就是獲取事實,對這些事進行綜合分析應該是你自己的事。”
梅森點點頭。
“你認為發生了什麼事?”德雷克問。
“不知道,”梅森說,“但我可以告訴你事情相互不符,也說不通,而且我們考慮的越細就越發現它說不通。”
“那麼,你現在代表誰呢?”德雷克問。
“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梅森慢慢地說,“我代表阿瑟·卡特賴特,但也可能代表他的夫人,或者代表弗利的夫人。順便問一下,弗利的夫人後來怎麼樣?”
“你是問貝西·福布斯嗎?”德雷克問道。
梅森說:“貝西·弗利也罷,貝西·福布斯也罷,反正都是一個人。”
“我還沒有打聽到她的行踪。自然她覺得很丟人,所以離開了聖巴巴拉,但我們不知道她去哪兒了。一個女人對這類事情的感受你是知道的,特別是當她的男人事先沒有給她任何警告便與一位朋友的妻子消失得無影無踪的時候。”
梅森拿起自己的帽子,說:“我去跟這位克林頓·福布斯,現化名為克林頓·弗利的人談談。”
“噢,他可是個來者不拒的人,你可能要多操心點兒。他是個好戰分子,生性暴躁。這個情況是我在聖巴巴拉查看他的檔案時了解到的。”
梅森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德雷克說:“這些話別人永遠也不會對你說的。他們永遠也不會說你沒有勇氣,你去只能是自找麻煩。”
梅森搖了搖頭,遲疑片刻,然後又走回桌子前面坐下,拿起電話說:“德拉,請給我接通克林頓·弗利的電話。他住在米爾帕斯路4889號。我想親自和他談談。”
“你想幹什麼?”德雷克問道。
“我要先跟他預約一下,免得空跑一趟還要付出租車費。”
“如果知道你要去,他會僱兩個打手把你攆出去。”德雷克用警告的語氣說道。
梅森固執地說:“等我跟他談完話,他就不會這樣做了。”
德雷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然後點燃一支煙,說:
“傻子才會去跟他鬥。”
“不,我不傻,”梅森說,“你不要忘了我是代表我的當事人。我是一個用錢雇來的鬥士,我必須入場搏鬥,這也正是別人僱我的目的。如果我優柔屈服,不能衝鋒陷陣,投入戰鬥,我就不配幹現在這一行。我是位鬥士,一位被人僱用的鬥士,在這個世界上我所有的一切都必須經過鬥爭而獲得。”
電話鈴響了,梅森拿起聽筒,聽見德拉·斯特里特說:“弗利的電話接通了。”
電話里傳來弗利激動洪亮的聲音:
“餵,餵。”
梅森說:“弗利先生,我是梅森律師。我想和你談談。”
“我沒有什麼可跟你談的,梅森先生。”
“我想和你談一下一位住在聖巴巴拉的當事人的事。”梅森說。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電話裡只有蜂鳴器的嗡嗡聲。接著又是弗利的聲音,但音調好像降了一個調似的。
“這位當事人叫什麼名字?”他問。
“我們暫且叫她福布斯。”
“是男還是女?”
“是一個女人——一位已婚女人。他的丈夫甩下她跑了。”
“那你要見我幹什麼?”弗利追問道。
“見到你後再給你解釋。”
“好吧,什麼時候來?”
“越快越好。”
“今晚8點半怎樣?”
“能否把時間定的再早一些?”
“不行。”
“好吧,今晚9點我到你那裡。”梅森說完掛上了電話。
德雷克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說:
“你這是在冒險。最好讓我和你一塊去。”
“不行,”梅森說,“我要獨自一人去。”
“好吧,”德雷克說,“不過我要告誡你,那個人的情緒很危險,你最好做好準備以防不測。”
“你這是什麼意思?”
“帶上一把槍。”德雷克說。
梅森搖搖頭,說:“我只帶上兩隻拳頭和我的腦袋,這就是我戰鬥的武器。有時我也帶槍,但很少用它。帶槍不能鍛煉人,它會使人完全依賴槍。戰鬥中最有效的武器就是一個人的力量。”
“隨你的便吧。”德雷克說。
“那位管家的情況呢?”梅森問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有關她的情況。”
“管家沒有改名。”
“你是說在福布斯改名為弗利之前,她就和他在一起嗎?”
“是,她叫西爾馬·本頓夫人。她的丈夫死於一場車禍。福布斯在聖巴巴拉期間僱她當了自己的私人秘書,她陪同他到處旅行。但奇怪的是卡特賴特夫人顯然不知道西爾馬·本頓是福布斯僱用的秘書。這位年輕女人是作為管家跟著他們到這裡來的。卡特賴特夫人從來就不知道她曾經是福布斯的秘書。”
“這很奇怪,是吧?”
“也不很奇怪,你知道,福布斯在聖巴巴拉有一個交易所,顯然他對這個地方很保密,因為當時他正在將自己的財產變賣成現金。毫無疑問,這位秘書對他的行動猜到了一大半,後來是他不願意把她丟下,還是她不願意被他拋棄,這個問題我還沒搞清楚,反正她最後便跟他一起走了。”
“那個中國廚師的情況呢?”
“他是新來的,是他們在這裡僱的。”
梅森聳了聳自己寬闊的肩膀,說:“這些聽起來都很可笑,不過晚上我再跟你細談。你最好守在你的辦公室,這樣如果我需要了解情況,可以給你打電話。”
“好吧,”德雷克說,“但我不妨告訴你我要派兩個人在屋外監視那套房子。你知道,我們已經派了一名暗探跟踪弗利,我還準備再派一名,這樣如果出現任何情況,你只需要踢一下窗戶,或其他什麼東西,這兩個人就會衝進去。”
梅森搖搖頭,那樣子就像一名職業拳擊家極不耐煩地甩著眼睛前面的頭髮。
“見鬼吧!”他說,“不會出現任何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