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交通號志自綠色變為黃色。那一連串北行車的第一輛本可快速通過的,但他踩了煞車,後車只好煞車。第三輛車是一位年輕小姐在開……非常漂亮……等一下,是再後面一輛車。可能從停下的第一輛車算起,她是第四輛車,不能確定,也許第三輛。”
我緊閉雙眼,好像在猛想當時情況。
“是的,是的,說下去。”賀說。
“女人開的車是輛輕的車。我不知道是不是外國車,是輛跑車,敞著頂。我記得不會錯,因為撞車時我看到那小姐很清楚。我的意思是她車被撞時,我看得很清楚。我看到她頭頸後仰……她整個頭向後仰。”
“是的,是的,說下去。”賀卡德說。
“後面是一輛大車。”我說:“雖不是最大,但是是相當大的別克,開車的未能及時煞車。他曾竄出來想從左側超車,因為我第一眼見到那車時,它正退回車道去。”
“是的,是的。”賀說:“賴先生,你有沒有見到那開車的人,再見到會認識嗎?”
我搖搖頭:“那時候沒有。”
他皺眉看看我。
“撞車之後,”我說:“我看見他自車中出來。”
“你會認識他囉?”
“那時候不會,因為我本來不認識他。但是現在我認識他了,你就是這個人。”
他臉上迸出了笑容,“那你認為是什麼人的錯誤呢?”
“老天,什麼人的錯誤是清清楚楚的。”我說:“賀先生,抱歉我這樣對你說。我也不喜歡自己要做一個對你不利的證人。不過這真是你的錯,完全是你的錯,是你捶上前車的尾端。你有煞車,但是三、四尺之內煞不住這樣快的車速。不煞車當然損失更大……事實上發出來的聲音出奇的小。不過這一撞力量可真的不小……我看到那女人頭向後倒。”
“是的,是的,之後發生什麼了?”
“她從車裡出來,你從車裡出來。你們彼此交換駕照。”
“那女人出車子的時候,表情如何?”
“有一些昏暈,”我說:“她一直把右手試她脖子後面。你給她看駕照後,她記下你名字的時候還在用左手按脖子。”
“之後呢?”
“之後她把車開走了。”
“你知道車禍發生的正確位置嗎?”
“當然。是在主街馬路的東側。快要到第七街的交叉十字路口。正好在一家電影院的門口。”
賀卡德說:“賴,我請你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我要你簽一張自白書給我。”
“可以,沒什麼不可以的。”我說。
他向他秘書笑笑說道:“打字,洛璘,就用他的措辭,逐字不漏。”
她點點頭,站起,走向門口。
她離開之後,我說:“很能幹的女人。”
“我用過最能幹的女祕書。”賀說:“但是我這里工作,不能幹不行。”
“她一定也是最漂亮的。”我說:“她的助手也不賴呀。”
賀卡德露齒道:“門面,賴先生,我們這一行要這種門面。你有沒有在新小區買塊地的經驗?”
“從來沒有過。”
“什麼事都有個開頭,唐諾。你不妨在這裡買塊地,保證你發財。
“你了解,我不能因為你給我自白書而給你錢。但是我可以給我們土地的內情數據……你看我又來了,三句不離本行,又來了。我們本來在談什麼,唐諾?”
“你的秘書群。”
“喔,是的。”他說:“你知道,你該看看她另外一個助手,那個金頭髮的。”
“你有三個秘書?”
“是洛璘需要兩個助手。金發的今天休假……唐諾,我告訴你。假如我們好容易說動了一個人買一塊地,結果在簽約的時候,弄一個塌鼻子、扁臉板的女人請他們簽字,會連他們購買慾望都趕跑的。
“你看接待室的小姐,其中兩個得過小地方選美的冠軍。我喜歡美的東西。我告訴她們要利用美色,見到客戶要迎上去,要友善,這是我的信條。
“我們這裡動作快,客戶一進門我們就讓他做大佬。經過我訓練的小姐,連從汽車裡出來也不一樣。我們看電影常學到女人當怎樣離開汽車,像個淑女?去他的,男人要看的不是那淑女樣。當然,來買地的要是是女性或夫婦一起來的,又不一樣,那是另外一套。”
“是夫婦一起來的有什麼不同呢?”我問。
“噢,最重要是先分別出他們家中是什麼人較有力量,將來是由什麼人來簽合約。”
“唐諾,你知道男人是很好玩的。他們到海灘去,多少女人、多少暴露無遺的大腿,他們看在眼裡,只是大腿而已,但是女人下汽車,只是一瞥,而且暴露完全不能和泳裝比。這下不得了了,他們以為看到點什麼了。
“拿女人的心理學看來,海灘上她們怕你不看她,但是一旦穿上裙子、絲襪。你要看她襪口以上的部位,她會說你偷窺狂,至於三角褲更視為禁地。
“我更不了解的是女人在舞台上的秀,甚而是電視,她們跳舞的時候,假如把裙子翻起來,讓大家看看三角褲,那就變成低級趣味,要被取締了。但是,一旦要是改用長裙子,三角褲又和裙子襯裡一樣顏色的話,就可以大翻特翻,怕你看不清楚三角褲的顏色。這是我不懂得女人心理學……不過,我也很會用男人對女人的心理學。其實,唐諾,推銷就是一種心戰。舉個例子……”陸洛璘推門進來。把二份紙交給我,也交了一份給賀卡德。
電動打字機打出來的數據,平均、美觀、清清楚楚,有點像印出來的,沒有橡皮擦痕,每一行結尾都在一條在線,確是依照我所講的逐字不漏寫的。
“能簽給我嗎?”賀說。
“沒有問題。”我告訴他。
他交給我一支鋼筆。
我在虛在線簽字。
“會反對宣個誓嗎?”他問:“只是為了使它合法化。”
“可以呀。沒關係。”
他向洛璘看一眼。陸洛璘說:“賴先生,請舉右手。”
我舉起右手。
“你以至誠宣誓,剛才簽過字的自白書。裡面所說的都是事實,除事實外沒有別的。願主助你。”
“我宣誓。”
她左掌本就帶好了一個公證小印章。
她把我簽好字的文件,拿在手裡,有一個位置,在紙的底上。打字字體印好著:“在餘監證之下,於十月五日,經自白人親筆簽名,宣誓。”她在這下面籤上名字作為公證人,蓋上公證印章,把文件交給賀卡德。
賀卡德仔細看過,點點頭,站起來,把手交給我握。表示會面已經結束。
“謝謝你,非常謝謝你,賴。我們這個社會就是缺乏像你這樣好公民,肯為正義挺身作證。”
“現在洛璘會送你回旅社……除非你想看看這裡的土地。你真有興趣,她會親自……”
“下一次再說,”我說:“我目前無力做投資的事情。我也暫時不可能有多餘的錢付頭款。”
他嘖嘖地用舌頭在牙齒上做出聲音,同情地說:“太槽了,太糟了。不過天下的事本來就是如此無情的。天大好的賺錢機會,但你沒有辦法把手伸出去。賴先生,我們只要你付一點點訂金,會給你……”
我鐵定地搖搖頭。
“好了,好了,我不再強迫你了。我只是想也幫你一點小忙……我唯一能做的合法補助。洛璘,把賴先生送回旅社……我想你的地址不在自白書裡,唐諾。”
“旅社的登記上有。”我說。
“你最好能告訴我。我可以記在自白書上,以後也可以和你聯絡。”
我把舊金山那個地址給他。
他從辦公桌繞出來,把大大的左手握住我右肩,用右手握住我右手,大大地上下搖著。他說:“謝謝你,謝謝你,唐諾。我真不知怎樣報答你才好。這樣!任何時候,你想買一塊地,你就告訴我。我現在什麼都不說,但是我一定選好一塊地。暫時不把它賣出去,這一定是一塊最好的地。我給你保留……保留三十天。三十天之內任何時間,你都可以來找我。”
“賀先生,”我說:“有一點,我們兩個千萬別誤會了。那件意外,在我看來,確確實實是你的錯。”
“我知道,我知道,是該由我負責。”他說:“是怪我不好。我只希望那可憐的女孩傷得不是太重。”
“我也這樣想。”我說:“那女孩很好看的。”
“你滿注意這種事的,是嗎,唐諾?”
我看看洛璘說:“我注意這種事。”
他笑笑道:“洛璘,送他回旅館吧!”
她微笑向我道:“賴先生,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我說。
我們走向她車子,我準備繞過車子到左邊去替她開門,幫助她上車,但是她一下把右邊車門打開,跳進汽車,滑向方向盤後面。
我跟著她進去,坐在她邊上,把車門關上。她熟練地把車開上車道。
“你對賀先生印像如何?”她問。
“很好。”
“他是個極好的男人,替他工作很好。”
“麥先生呢?”我問。
有半秒鐘的靜默,可能是她正在集中精神把車開過交流道,也可能因為別的原因。
“他也不錯。”她說。
“你的工作一定很愉快的?”
“是的。”
“你喜歡?”
“我愛上了。”
“你自己也很喜歡快動作?”
“活力才是生活。”她說:“沒有動作……甚至慢動作,等於死亡。常規工作沒有活力,我喜歡變化。每天、每分鐘,我希望有新的情況。要用我腦子、能力來對付。”
“我想你目前做得不錯。”我說。
“謝謝你。唐諾。有人告訴過你,你是非常好的嗎?”
“賀卡德就說過。”我說:“不過我想他想賣塊地給我。”
她大聲發笑道:“唐諾,你真是令人發噱!你會在城裡待多久?”
“我也不知道。”
“這裡認識什麼人嗎?”
“極少數。”
“男的還是女的?”
“都有。”
“希望你不要使自己太寂寞。”
“我不會的。”
“那就好。”她說:“萬一沒事做,你可以找我,我的電話電話簿裡有。”
“你不會想賣什麼東西給我吧?”我問。
她又大笑道:“那可說不定喔!”
我們有兩、三分鐘不開口。她把車拐進旅社的門前,向我微笑道:“說不定,唐諾。我還會給你點東西呢。”
她很快的伸手讓我握一下,給我一個簡短的笑容,把全神注意車前的情況,等候我把門關上。
我把門關上,她匆匆看一下後照鏡,把車開走。
旅社職員告訴我,沒有人給我留話。我告訴他我要在城裡游覽一下,走出旅社,又走了一條半街,才找了輛出租車。
出租車把我帶到超級市場。我取回停在那邊租來的汽車,把車子開回旅社。在旅社里逗留到天黑。
全世界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竹竿樣高瘦的男人再也沒有出現。沒有人管我進出,也沒有人留言。
天才轉黑我打電話到厲桃麗的公寓。
沒人接電話。
我找了一個公用電話,打給卜愛茜的公寓。
“哈囉,愛茜。”我說:“一切都好嗎?”
“唐諾!”
“有什麼困難?”
“有個男人打過電話來,聽起來……很危險。”
“要人聽起來危險很容易的,”我說:“他要什麼?”
“是有關於你見到的一件車禍,他好像很……他對這件事很困擾。”
“真的嗎?”我問:“他多久打一次電話來?”
“過去一個小時,來了三次電話。老天,我不知道怎麼敷衍才好。我告訴他我根本沒想到誰會把我電話告訴別人。不過我哥哥從外地來看我,我隨時都在等他回來。”
“我是很快會回來了。”我告訴她:“再維持一下。”
“唐諾,這件事……會不會有危險?”
“我怎麼會知道?”
“我有點怕。”
“你不要怕,我馬上會回來。”
“還要多久?”
“一小時之內。”
“喔,唐諾。我……你會自己小心的,是嗎?”
“奇怪。”我說:“通常你只要我乖一點,現在你要我小心。”
她神經地笑道:“我煮好晚餐等你好嗎?”
“好主意,”我說:“會使我有回家的感覺。”
“要吃什麼?”
“腓力牛排和香檳。”我說。
“我是薪水階級呀。”
“這次是公款開支。”我說。
“香檳和腓力。”她說:“厚厚的。”
“對,厚厚的。”
“嫩一點的?”
“嫩一點的。”
“洋芋,如何?”
“烤的。其它馬虎一點,不必做色拉,開一罐青荳。我到了之後再烤牛排好了。那傢伙再打電話來,問他一下姓名,告訴他,我有事耽擱了。但是我打過電話給你,一小時內會回家吃晚飯。叫他現在開始一小時半之後來,我可以和他談談。”
“你一定要在他到之前回來才行,唐諾。”
“會的。”我告訴她:“你把牛排、香檳買好,要發票。我可以向白莎報賬。”
“白莎會跳腳。”
“她跳她的。”我說:“等著,我要回來了。”
我把電話掛上,交通情況比我想像好得多。我在四十五分鐘的時候到了卜愛茜的公寓。
卜愛茜已經把香檳裝在冰筒裡,兩塊厚厚的排力牛排泡在醬油裡等待進烤箱。洋芋已在烤箱裡烤,一罐青荳已經開出來,兩條法國麵包,已切成片,塗上厚厚的奶油,隨時可以烤,另外有一罐大蒜醬在麵包旁邊。
“噯,像回到甜蜜家庭來了。”我說。
她想說什麼,突然自己停住。臉上嫵媚地升起紅霞,多半和她想說的有關。
“發票沒忘記吧?”我問她。
她把發票給我。
“我們的朋友,又有電話來嗎?”
“你掛斷電話,不到一分鐘,他就來電話了。”
“你告訴他可以來這裡找我?”
“有。”
“他怎麼說?”
“他說他會來,要我告訴我哥哥,這完全不是件開玩笑的事。他說最好你要說實話。”
“你怎樣告訴他?”
“我告訴他我哥哥從不說謊,這是我們家族優點。”
“好孩子,”我說:“目前我們要看起來像兄妹。”
我把上衣脫掉,袖扣取下,衣袖捲起,領帶拉松,風紀扣解開。正想再看看可以做點什麼,門鈴響起。
“愛茜你去開門。”我告訴愛茜:“就說你哥哥才回家,問他姓什麼?”
“等一下你給我介紹的時候,不要提我姓賴,只說'這是唐諾'就可以了。懂嗎?”
“我懂。”
“去吧。”
她走向門去。
站在門口,肌肉厚厚的、敵意和侵略性兩重的傢伙,眉毛像掃把,頭的兩側有很厚的濃發掛到耳朵下面,但是頂上頭髮稀少。他穿了一套昂貴的衣服,但又好久未擦鞋了。
“哈囉。”他說:“你哥哥回來了嗎?……喔,在這裡,我見到了。”
他開始要進門。
愛茜擋住在門口:“請問你尊姓?”
“裘,裘好利。”他說,伸手把愛茜推向一邊,自己走了進來。
“你是那個哥哥?”他問我。
“我是那個哥哥。”我說,一隻手裡拿著烤肉的長鋼叉,把泡在醬油裡的牛排翻個身。 “我來的地方,只要是人,沒有人請是不會亂往別人家裡闖的。”
“抱歉,我是衝動了一點。我……這件事對我太重要了。”
“禮貌……我最重視。”我說:“我妹妹是個淑女。”
“我沒說她不是呀!”
“你的行動,不像對待淑女的樣子。”
“等一下,小伙子。”他說:“我要和你談談。”
“我不是小伙子,”我告訴他:“我的名字叫唐諾,你給我出去,站在門外面,等別人請你才進來,否則這裡沒人和你談。”
“原來如此,我早就想到的。”
“想到什麼?”
“你裝腔作勢,就是不敢正式談談。”
“我現在正在談。”我說:“我也表明了我的立場,我叫你先退回到門外去。”
我向他站前一步,手裡還是握著肉叉。
他把雙肩向後一撐,胸部向前一挺,想一想不見得有好處,走出門,在門口轉身,向開著的門上敲了幾下。
卜愛茜,一直在看我演戲。眼光瞟向我,等候指示。
裘好利說:“噢,晚安,女士。我是裘好利。這樣晚來打擾你真不好意思,不過因為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知道你的哥哥見到一件兩個月之前的車禍,我想和他談談。”
愛茜跟著他演戲,“噢,您好,裘先生。”她說:“我是卜愛茜。請你進來,我哥哥在家,才回來。”
“謝謝,非常感激。”裘好利一面謝,一麵點頭進來。
“怎麼樣?”他問我。
“這次,”我說:“才像話。你來早了,我還沒吃飯。”
“請坐,裘先生。”愛茜說。
“謝謝你。”他說。
在掃把眉毛下面的眼睛盯了我一眼,他說:“現在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看到什麼了?”
我說:“好像還有一筆懸賞?”
“二百五十元。”他說。
“既然有賞格,當然先談賞格的事。”
“但對我沒有用的事,我是不會出錢的。你使我相信你見到車禍,我就付二百五十元。”
“也公平。”我說。
“那就好,你說吧!”
我說:“是那一天下午的三點三十分左右。我在哥林達沿著主街走,我是在街的左側人行道向北走,在第八街和第七街之間。事實上已快到主街和第七街的交叉口。我在看紅綠燈,因為我想在街口穿過馬路走在主街的東面人行道,所以在計算是不是趕得上本次燈號改變。”
“說下去。”他說。
“有一些車……我想是四輛……在接近紅綠燈。交通號志改變,黃燈亮起。四輛車中頭一輛本可在燈號變紅前安全通過,但是他非但沒有積極快速通過,反而重重地踩了煞車,把車停住。
“在他後面的事,也只好趕緊煞車。第三輛車是敞蓬輕型的小跑車,是個漂亮女人在開車,再後面的車開得很快。開車的人顯然曾把車向左開出,要想超車,但因為……”
“你怎會知道?”
“因為我看到的時候,他正在把車縮回車道丟,但還是開得很快。”
“之後發生什麼了?”
“那輛開得快了一點的車,是輛別克,撞上了前面的小跑車。她的車已停住,後車撞上去撞得不輕。”
“她有受傷的樣子嗎?”
“除了脖子不太對勁外,其它什麼受傷的樣子也沒有。”
“脖子怎麼樣?”
我說:“脖子當時向後仰了一下。仰得很厲害。當時她車已停住,人都放鬆了。我看到她脖子向後仰。”
“她車完全停住了?”
“在撞到之前,她已把車停死一、兩秒鐘了。”
“之後呢?”
“兩個人各從自己車出來,談了一下。女的先開走,男的走到自己車頭,看了一下,聳聳肩,也開走了。他的水箱破了,我想,因為馬路上留下了一灘水。
“我只看到這一些。為了看這一些我自己也錯過交通號志改變一、兩次的機會。”
“你有沒有記下牌照號碼?”
“沒有,我沒有。”
“再看到他們,你會認得出嗎?”
“當然,我看了他們不少時間。”
“形容一下那男的。”
“又高又大……像個德州佬,穿套棕色衣服,運動襯衫。”
“多大年紀?”
“喔,四十二、三。”
“高?”
“總至少六尺二,保養很好。儘管車子水箱都破了,他還是笑瞇瞇的。他有一副剪得很短的小鬍子。”
“那是什麼時候?”
“三點三十前後不差幾分鐘。”
“哪一天?”
“八月十三。”
裘好利說:“我要給你看張相片,也許根本不是這個人。我也知道從相片認人很困難,但我要你試一試。”
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皮夾,從皮夾裡拿出一張賀卡德的相片。這是張很好的便照,上面是裘好利自己和賀卡德,兩個人並肩站在賀麥公司,雅風天堂小區大招牌前面。
“上面你有人認識嗎?”他問。
“右邊一個是你。”我說。
“左面一個呢?”
“左面的,”我很有信心、有把握地告訴他:“就是開那輛別克。撞上小跑車的人。”
“你能確定?”
“能確定。”
裘好利慢慢又不太甘願地把皮夾放回口袋,“我什麼地方可以一定找到你?”他問。
“找愛茜就可以了,我到東到西都會和她聯絡。”
“你也住這裡?”
“不住這裡。”我說:“她讓我在這裡隨便擠兩天,我是一定要走的。”
“去哪裡?”
“沒一定。”
裘好利猶豫了一下,再取出皮夾,拿出兩張百元和一張五十元的鈔票,交給我。
“拿了這個錢,你要我替你做什麼?”我問。
“啥也不干。”他說:“就是啥也不干。”
“我是不是應該知道站在你邊上的人,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
“那樣,我見到他的時候,可以告訴他我見到車禍。”
“到底什麼人不對?”他問。
“是他不對。”
“你想他會高興有個證人,站在證人席上說是他錯嗎?”
我把三張鈔票用手指玩弄著說道:“沒有人自願要做證人呀!”
“你應徵了廣告。”他說:“你也得到了懸賞。現在,可以忘記這件事了。”
“你說忘記,什麼意思?”
“就像我告訴你的……忘記掉這件事。”
他毫不費力的自椅中站起,像一個還在天天訓練的運動員,走向門口,轉身。自上到下的看了卜愛茜一眼。說道:“謝謝你,打擾你了,尤其抱歉剛才的不禮貌。”
他自己走出門去,把門自身後關上。
卜愛茜看看我。我看到她膝蓋開始顫抖。
“唐諾,他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我說:“唯一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他不是那一個人。”
“他不是哪一個人?”
“他不是裘好利。”我說。
“為什麼你這樣想?”
“他袖扣上的英文字母用的是'M',他領帶夾上也有個'M',照片的背景是賀麥房地產建築公司。那個和他在一起的大個子姓賀。我有個想法,這老小子是麥奇里。”
“喔。”她說。
我把二百五十元錢交給他。
“替你自己去買幾雙襪子,愛茜。”
“為什麼,唐諾?為……什麼……”
“這是外快,”我說:“替你自己買點襪子。”
“但是,唐諾,這也該進帳的。”
“進什麼帳?”
“公司的收入呀。”
“公司什麼收入?”
“別人付給你,你要用可以報開支。”
我搖搖頭,“這是外快,愛茜。你拿去買幾雙好的尼龍絲襪,穿了上班。在辦公室裡慷慨一點就可以了。”
她臉又紅了,“唐諾!”她說。
我把鈔票一直放在她面前,過了一陣,她收下了。
九點四十五分我回到哥林達,在旅社一條半街外為車子找了一個停車地方,走回到旅社。我向夜班職員點點頭。
“你是賴先生嗎?”他問。
“是的。”
“有兩個留言在你鑰匙格子裡,請你等一下。”
“謝謝。”
他交給我兩個備忘錄。其中一個是八點鐘留下的,上面說:“賴先生,回來請即電告聯絡。賀卡德。”
另一件時間注著九點三十分,這樣寫著:“不論你什麼時候回來,一定要立即來看我。我會在辦公室等你。事關十分重要。請電六……三二三二,一定要聯絡。賀卡德。”
職員說:“留話的人像是緊張得很,賴先生。我答應他消息一定傳到,最後一個電話才來了不久。”
“你怎麼知道我就是賴先生?”我問。
“白班的職員說過你的外形。他交班的時候特別關照,你在等別人的電話。”
“謝謝你。”我告訴他。
我上樓到自己的房間,打賀先生給我的電話,沒有人應。
我打厲桃麗的電話,也沒有人應。
我下樓到大廳,對職員說:“我出去喝杯咖啡。再有電話來,就說我……半個小時回來。”
我走到我車子停車的地方,開車子到雅風天堂小區,花了八分鐘時間。
建築物的右翼,包括麥先生的辦公室,都在黑暗之中。中間的大接待室和左翼賀先生的辦公室燈光都亮著。
我把車停妥,走上階梯,走進接待室,嘴裡喊道:“唷?!有人在家嗎?”
全場一點聲音也沒有。
寂靜得有如在墳墓裡……辦公室裡所有的現代化設備,辦公桌、電動打字機、複印機、曬圖機、檔案櫃,都怪怪地放在那裡沒有生氣。被人拋棄了。所有的打字機都有塑料罩子罩著,只有一台沒有罩子。遠遠的還可以看到開關鈕的小指示燈亮著,表示電流是通著的。
我通過低彈簧門,到接待室的後部,看這台打字機。我把手放在打字機馬達部位,是燙的,證明使用已相當多時間。
我走到賀卡德私人辦公室門口,敲門。
沒有回音。
我猶豫一下。把門打開。
辦公室內部被弄得亂七八糟。一張椅子翻轉摔破,小區混凝紙做的模型,整座被搗翻於地上。所有漂亮的塑料小房子、汽車分散在辦公室各方向地上。有一些甚而被踩過變成粉碎,望出去可以看到路上的窗子打開著。夜晚的微風輕飄著廣告用的三角旗幟。
辦公桌所有抽屜都拉了開來,檔案櫃在抽屜都拉出來之後。連櫃子也翻了過來。一定是有人匆匆地在找什麼東西。
一個女人的皮包拋在地上,背帶已斷,金屬的框也已經扭曲,一個粉盒在地上打開著,兩個面扁了破了。粉盒裡的粉餅有部份碎了落在地上,鏡子的破片也分散在四周。
我撿起一塊破碎的粉餅,用手指把它捻成粉碎,放鼻子上聞聞,又看看顏色。粉是淺粉紅色,康乃馨香味。
地上。有一半被壓在小區立體模型底下的,是一隻女人的高跟鞋。
我把手指伸進模型底下,將模型抬起,把鞋子抽出來,以便觀察一下。這是一隻鱷魚皮鞋子,製造的是鹽湖城一家鞋店。
這是一隻做工非常精巧,一看就知道很值錢,穿在腳上又秀氣又高貴的鞋子。
我走向翻倒的檔案櫃邊上,要看看地下一大堆紙,都是些什麼。
大部份拋在地上的紙,都是夾著黃色紙夾,從檔案櫃中一取出來就拋下地的。但是有很多是從紙夾里拉出來,再拋掉,明明是有人有目的在找文件。再看看拋出來的文件,都是標單、合同和分期付款的收據,差不多都是印刷品。
一堆紙下有幾張紙,特別引起我的注意,是幾張極薄白紙,上面有紫色的打字帶字體,折了兩折成小方塊狀。
我對於這種紙太熟悉了。這是很多私家偵探社用來做對客戶報告的紙。
我趕快把壓在這張紙上和在它周圍的其它紙張撥開。正如我想像,另外還有兩張一樣的紙,一共三張紙用釘書釘在左上角上釘在一起。
報告內容是這樣的:由於客戶一再嚴格規定不能使對象獲知有人在監視,而監視對象唯一的辦法是在走道上放置工作人員,不被發現或不被懷疑的機會微乎其微。因而本社最後決定設置作業員一方面監視公寓大門,並設置在可以看到她汽車的位置。
作業員發現另一位男子,也在監視她的汽車時,立即曾與貴客戶聯絡,貴客戶指示加派作業人員,對此人身份調查。
三點二十五分,對象厲桃麗離開公寓進入汽車,駕車至超級市場作每日之常規採購。
亦在監視桃麗汽車之男子跟踪前往,把車擋住桃麗之車,使桃麗無法於採購後進入車輛。事後男子偽裝這輛車子不屬於他,替她以偷車短路方法發動解圍,顯為藉機搭訕,因而成功,搭桃麗汽車離開超級市場。
男子搭便車至主街與第十一街交叉口,突然自桃麗車上跳下逃逸。我們之作業員因單獨駕車無法下車追隨,失去聯絡,直至次一日。該男子再度出現才重新追查。
該男子自己短路自己引擎的汽車,是租自洛市大陸汽車出租公司,當時因缺乏權勢單位的協助,暫時無法查明租車人身分。
次日,該男子又尾隨桃麗去超級市場,故又再被本社作業員在後跟踪。在市場內該男子故意於桃麗快到達付款口時與收款員搭訕。目的使桃麗先見到他,重又獲得邀請同車返桃麗公寓。本社作業人員成功發現該男子再次使用之車輛亦租自大陸汽車出租公司,又得權勢方面協助,偽稱該車車牌類似某車禍現場證人車而查得該租車男子身份。
該男子為賴唐諾,為柯賴二氏私家偵探社之資淺合夥人。
柯賴二氏偵探社於同行中皆以怪蛋名之。該社無固定作業方式,故亦無固定類型客戶。專以特殊方式,快速作業,突然進入案件,三、四天快速退出,自特殊角度獲取甚高的紅利或獎金。故自付稅立場觀看,該社近年經濟狀況十分良好。較奇怪的是客戶對其服務,於事後皆無怨言。
賴唐諾,據聞十分聰明,有乾勁。自警方及同業傳聞,絕對忠於職業道德,為爭雇主之利益,十分大膽,並且常用奇怪的方法。因而曾數度自己受警方誤會。
本社獲悉上情,為提示貴客戶另一偵探社已介入故即以長途電話作緊急報告。
目前。賴唐諾在目標公寓之內。
承貴客戶於獲知上情后,緊急通知撤消一切跟踪。停止一切活動,並建議立即結賬,本案結束調查。
由於上述指示,本社將本案作業員召回洛杉磯,全案宣布結束。
飛天私家偵探社,社長雲飛天。
於洛杉磯總社。
我從頭至尾看一遍這份報告,把它依原樣折迭起來,放入口袋。我在跌落這份報告的附近地上找了一下,看不出這份報告是從哪一個牛皮紙夾裡掉出來的。
有一扇通洗手間的門半開著。我走過去,把它全開推向牆壁,正想走進去看看,聽到外面接待室有腳步聲。
我跑向窗口向外望。有一輛車緊停在我的車子後面。我不能看得太清楚,但一定是一輛發亮的大車。
我把窗簾推向一側,一腳跨出了窗子,跳到地上。開始走向我的車子,想想不對,改用全速跑去。
我跳進車子,發動引擎,盡可能輕聲,把車開動。
有人在大叫。
我可以看到一個男人的影子,背向著房裡明亮的燈光,站在我剛才逃出來的窗口裡面,是他在叫。
“嗨!你!”他叫道:“回來,不要逃。”
我踩足油門。
我眼角看到那男人,爬出窗來,經草地跑向他的車子。我正走完私家車道,右轉上路,加油。
我走了大概有半哩路,望照鏡裡才見到後車的燈光。
我使我的車發揮全部力量。
前面是乾道停車路口。我不能這樣高速轉彎而不發出輪胎的摩擦聲,所以我乾脆拚命一飛而過,沒有停車,沒有減速,假想這時候車子不會太多。車頭燈又照到另一個乾道停車口,這次是個真正的大道,我看得到有車輛自乾道上橫向在行走。我一面打高燈低燈信號,一面猛按喇叭還是通過了。
一輛左側來車,車頭燈照耀我眼睛,距離我的車最多不到三十尺,我險險擠過,自己一身冷汗,想來對方連出汗的時間都來不及,多半只夠時間嚇個半死。
這才給我爭取出一點時間,在原地作了一個迴轉,慢慢把車轉向來的方向。
我在幹道停車口停車,追踪我的車也在不顧危險地經過乾道交叉口,從我車旁掠過。
駕車的人專心於向前,連乾道上直角的來車他都顧不到了。對我的車子,除了車頭燈光之外,什麼也沒注意。
我把車轉入乾道繁忙的車陣,找到去洛杉磯的主要公路,在第一個加油站停下,走進電話亭,打白莎的公寓找柯白莎。
白莎的聲音是在生氣,“你在搞什麼?”她問:“為什麼不和我聯絡報告進度?我們的客戶在懷疑你有沒有進展。我只好使用老辦法搪塞……進展太多太快了,暫時來不及書面報告。”
“不要緊。”我說:“你不是搪塞。我是在辦案,進展太多,也太快了,我來不及做書面報告。我現在馬上要跟你談談。”
“談什麼?”
“談進展。”
“我已經上床了。”
“那就起來呀!”我告訴她:“這樣早,你也本來不該睡的。”
“去你的,賴唐諾!”她在電話中叫道:“你知道我上床早,要在床上看書看到睡著。我……”
“起床看,”我說:“我半個小時內來看你。”
柯白莎在我一按鈴的時候,就把公寓門打開了。她穿著睡衣,頭上都是發鬈,她在生氣。
“現在你給我好好說,發生什麼事了?”我一進公寓,正向椅子上坐下去的時候,她就開口了:“你為什麼,不像一般的作業員,坐下來,打張書面報告,放我桌上,第二天我可以給我們的客戶看?
“再不然,你懶得打字。你可以錄音叫秘書打字。你那個看見你眼睛就會凸出來的秘書,她一定非常歡迎你半夜到她公寓去,為什麼不給她一個機會叫她聽寫下來?那女祕書整天這樣看你,看多了,總有一天眼睛會掉下來……”
我打斷她說:“這件事寫在紙上太危險了,白莎。”
“有什麼危險?”
“我暴露身分了。”
“怎麼會?”
“飛天私家偵探社。”我說。
“他們來我們的案子裡湊什麼熱鬧?”
“不是他們到我們的案子裡來湊熱鬧。他們有他們自己的案子。他們受僱監視厲桃麗,報告她所做的一切。
“所以,我出現在他們案子裡,去監視桃麗的車子時,飛天偵探社的人見到了我,向他們的雇主用長途電話報告。”
“雇主在這裡嗎?”柯白莎問,她的眼睛瞇起來看我。
“我只說用長途電話報告,白莎。現在都是直撥的,沒有辦法追問。你自己看這個。”
我把飛天偵探社的報告給白莎看。
“他奶奶的。”白莎看完後說:“唐諾,你看會不會,盧騋夢另外還請了個偵探社也在辦這件事……你再想想,會嗎?”
我把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告訴了她。
“盧騋夢一定是在騙我們。”
“否則飛天偵探社也不會參與呀。”我也同意她的想法。
柯白莎貪婪的小眼扇呀扇的扇了幾下,說道:“對了!一定是這樣的。那個狗娘養的同時請了兩個私家偵探社,飛天和我們,讓我們來競爭。他先請了飛天,好幾天也沒有結果,然後一定是什麼人對統一保險公司說了。說你對女人多有辦法,當然也說到我們偵探社。這可以解釋,為什麼你一和桃麗搭上線,盧騋夢立即把飛天偵探社休了。”
“不管是什麼理由,”我告訴她:“我們一定要和盧騋夢攤一次牌。我不喜歡別人把我們當傻瓜看,也不喜歡不對我們說實情的客戶。”
“我們要把盧騋夢請到辦公室來,好好給他點教訓。”
白莎說:“對。唐諾。這是原則問題。”
突然她又開始扇她的小眼。 “等一下,唐諾。我們除了那一份飛天偵探社報告之外,沒有什麼證據可以支持我們對他的責難。然後盧騋夢又會問我們,這一份東西怎麼會到我們手裡的,然後……”
“不要告訴他我們怎麼知道的。”我說:“讓他去奇怪。”
白莎把我這句話想了一下。突然笑容繚繞上她的臉。
“我真想看看這狗娘養的臉,唐諾。他以為聰明,用一個偵探社來玩另一個。他已經請了飛天的人,要他們去搭線搭不上。我們隨便一下子就搭上了線。然後我們再告訴他,連他以前請過什麼人家我們都知道了,看他怎麼說。”
“不錯。”我告訴白莎:“下一個問題,這份報告從哪裡來的?”
“你告訴過我賀卡德辦公室來的。”
“沒錯,但是賀卡德哪裡來的呢?”
“他……他奶奶的!”白莎自己把嘴巴閉了起來。
“他從個女人那裡得來的,”我說:“女的到辦公室來給他的。不久之後,又有人進辦公室,大打出手。賀卡德和女人參與在其中,再不然後來打架的帶來個女人參與其中。”
“你怎麼知道?”我把女鞋的事告訴她。
“她一定會回去拿這只鞋子的。”白莎說:“女人一隻腳高跟鞋,另一隻光腳板,不可能走路的。”
“也許她把另一腳也踢掉了。”我說:“穿著絲襪在跑。”
“一定是這樣的。”白莎說:“假如她認為回去拿鞋子會有危險的話。你說打了一仗,什麼人贏了?”
“攻進來的贏。”
“怎麼知道?”
“因為他翻箱倒櫃,只差沒有把房子拆了,找什麼東西?”
“這份報告?”白莎問。
“絕對不是。”我說:“這份報告是留在那裡的,還很有可能是侵入進去的人帶去的。”
“從什麼推理到的呢?”
我說:“侵入的人進入辦公室,他和賀卡德談話。他從口袋裡拿出這份報告,讓賀卡德看。也許因此引起爭吵,進而打架。辦公室裡破壞得滿厲害的,女人也參與其中,因為她用皮包打什麼人的頭,連金屬框架都打彎了,皮包裡的東西都散得一地。
“因為皮包反正關不起來不能用了,她走的時候就乾脆不帶走了。女人皮包裡不應該只有這一點東西,我想她撿幾樣捨不得丟的用毛巾包起來走了。”
“為什麼用毛巾?”
“辦公室裡有一個私人用洗手間,毛巾架上沒有毛巾,地上倒有一塊拖下的毛巾,就在可以掛兩塊毛巾架的下方,而且不在正中。”
“即使如此,”白莎說:“這件事牽不到我們頭上來呀!”
“可說不定。”我說:“有些事使我想不通。”
“你在擔心什麼?”
“我在裡面的時候,後來一個男人開車過來,進入辦公室。他可能是夜班守夜的,也可能是警察,我無從得知。我從窗裡跳出來,開車猛逃。他拚命追趕,差一點沒被捉住。”
“但是,你還是跑掉了。”
“假如他看到了車牌號碼。”我說:“我這次可是用我們公司車,車子是登記我們公司名字的。”
“你為什麼這樣做?”白莎說:“老天!要是那個人……”
“我在盡量省錢呀!”我說。
白莎生氣地噘著嘴怒目看著我。
我兩手一攤向她斜頭露齒。
過了一下,白莎說:“這一類事情,我們是不是必須要報警呀,唐諾?”
“哪一類事情?”
“有人闖入別人辦公室,而且……”
“你怎麼知道是闖入的?”我說:“辦公室門口開著,這是一個接見人的地方,也許是賀先生請他進去的。”
“但是那個地方被人摧毀了,文件被人偷走了,而……”
“你怎麼知道文件破人愉走了?”我問她:“有人在檔案裡找東西,只是不夠小心,手腳邋遢一點。他只是抽屜抽出來之後沒有放回去,他只是先把櫃子上面的抽屜拖了出來,所以垃最上一個抽屜時,櫃子失去平衡,倒了下來。如此而已。我們並不知道,裡面掉了東西。”
白莎又想想。
“換句話說,我們並不知道那邊出了刑事案子。”我說:“沒有刑案,我們報告什麼?”
“你是個頂聰明的鬼小子。”白莎說:“我是不敢在薄冰上走來走去的。你認為過得去,你搞你的。我不管。”
“問題是我急著想知道賀卡德現在如何了。”我說。
“為什麼?”
“他有沒有等到入侵的人走了之後,再……”
“不要叫後來的是入侵的人,”白莎說:“說是來訪的人,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對。這是一個公共場所,可能是賀卡德自己請他進來,準備賣塊地給他的。”
“好吧!”我說:“那個來訪的人走了之後賀卡德才走,還是……”
“當然他是後來走的。”白莎說:“他的車子不在。你說過你才到的時候,外面一輛車也沒有。”
我點點頭。
“他當然不可能走著來回的。”白莎說:“他開車去,來訪的不論是什麼人,開車走後,他也開車走了。”
“在他打電話給我之前,還是之後?”我問。
“可能是之前。”白莎說。
“希望如此。”我告訴她。
“你另有高見?”
“不知道,白莎。因為他們知道我是什麼人,所以這件事有些不妥當。我認為我們必須打電話給盧騋夢。你有夜間找得到他的電話號碼嗎?”
“怎麼會有!”白莎說:“他根本沒有想到晚上我們會找他。這件事表面上是件常規工作,他給我一個私用電話號碼,但我並不認為……
“唐諾,真要叫老天了。我不知道你哪根筋不對,每次你出動去辦常規的案子,案子會炸開來發生緊急情況,弄得不好又竄出一具屍體來,甚至兩具!”
“讓我們希望這次沒有。”我說。
“什麼意思?”
“這一次要竄出來一具的話。”我告訴她:“對我們可大大不利。”
白莎扇動她小眼說:“別開玩笑,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假如那邊變出一個死人來,我們的處境如何?”
“死人會是誰呢?”
“賀先生。”
“別說笑了。”
“可不是說笑。”
白莎又搧著她的小眼,“他奶奶的!”她說。
房間裡兩個人在想心事,都沒吭聲,然後白莎說:“等一下,你在說的只是假如有人看到你車牌,如何,如何。指紋怎麼樣?你匆忙離開,你沒有時間……”
“我的指紋留得滿房間都是,”我說:“不要急,我會處理的。”
“處理?怎麼處理?你又不能回去把所有指紋擦掉。你甚至早就忘了哪些地方留下了指紋,擦得完嗎?”
“當然擦不完,”我告訴她:“但是我可以回去,再多留一些指紋。”
“怎麼說?”
“偵探小說看多的人都知道這個老方法。”我告訴她:“犯罪現場的指紋,假如你沒有把握擦拭乾淨的話,找個理由,帶個證人,回到現場,見到什麼摸什麼。警察的指紋專家沒有辦法分辨指紋是什麼時候留下的。今天這件案子唯一會有時間因素差別的,是現場有塊粉盒裡的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