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我找了個租車行租了一輛敞篷車,把車篷放下,開車往哥林達市。
我沿了米拉瑪公寓走,找到了厲桃麗的汽車。我自己也找了個停車位,坐下來等候。
二點三十不到一點,一個活潑的褐色發膚女郎,腳步很快地自公寓走出來,快步使人行道都拋在她後面,一下爬進她車子。我跟踪她到了哥林達超級市場。
我完全是釣魚式的在跟踪,事先一點也沒有想到要怎麼辦。
我一定要和她接近,但是用什麼方法呢?有個老辦法,故意使我的推車和她的推車,在超級市場裡輪子和輪子卡在一起,也許有用,不過還要看她情緒,再說即使成功,事後她想起來疑點重重,會弄巧成拙,我未敢嘗試。
內行人說過,世界上至少有一百萬個方法,可以用來向漂亮女郎搭訕。但是女的不願意,沒有一個會成功的。
接近超級市場入口處的停車位,都是滿的,可停車的位置都在極遠程。桃麗看看情況,把車兜了一圈沒有好位置,乾脆把車停向最遠程,最靠邊的位置。她的車右側就緊靠著一垛磚牆。她打開左車門,出來。我看到不少大腿和尼龍絲襪。
她一下把車門碰上,頭也不回,用她短快的步伐,走進超級市場。這樣走路,一定是她的習慣。
她車的左側是個空位,我把我車停進去,盡量靠近她的車,使她左面的車門也絕對沒有辦法打開來。現在,她左右兩個跑車門都打不開了。
一個四肢長大瘦長的人,把他的福特停在我車旁。
我把自己車鑰匙放進口袋,走到超級市場一角蔭涼處,開始等待。並沒有等太多時間。
桃麗手裡捧了一個裝滿食物的大紙袋走出來,快步走到她停車的位置,看到了令她傷腦筋的情況。她走向右側打開右車門,過寬的右車門雖打開,但絕對沒有辦法把身體擠進去。
她向四周看看,皺著眉,我知道她在大大生氣。
她把紙袋放下,走到我的蓬車邊上,望著沒有人在的車子,伸手到駕駛座上,按喇叭。
我等了一陣,閒逛著走出來,好像在找人一樣。看到厲桃麗,又回眼再看一下,把頭轉向別的方向。
“是不是你的車?”桃麗問。
“不是的,小姐。”我說。
她眉頭蹙得更緊了。
“怎麼啦?”我問:“有什麼困難?”
“困難!”她高聲地說。好像希望不止我一個人聽到:“看看這個白痴怎樣停他的車?我的車門打不開,而我正好有急事。”
“那你怎麼辦?”我問。
她看看我說:“我怎麼辦?我告訴你怎麼辦。這傢伙回來你給我看到,你不相信我會怎麼辦,你也不會相信我會罵得出什麼話。不過目前怎麼辦?我們有沒有辦法把這車挪動一下?能不能把它推後一點?”
我說:“這傢伙可能在超市裡。我們一定找得到他。”
“是可以,我們可以進去用麥克風廣播找他。”她說:“但是我不願意。我……我要給他輪胎放氣。”
我說:“我可以把它移動一下,假如……”
“假如什麼?”她問。
“不行,不能被逮住了。”我說。
“逮住什麼?”
“把汽車接線。”
她從頭到腳看了我一下,說道:“要多少時間?”
“大概十秒鐘。”
她使上她的媚勁。她問道:“老哥,你還等什麼?”
我說:“我要被逮住的話……我又要送回……”
她展示地分開的紅唇、潔白的牙齒,把大大的黑眼扇了兩下。 “幫個忙。”她說:“好不好嘛!”
我走到車旁,賊頭賊腦自肩頭向後望望,一下跳進方向盤後,拿出我的小刀。把車子的兩條打火線摸出來,刮去一段絕緣皮,自另一口袋摸出一小段電線。把引擎點發、把車倒退出來,笑著對她說:“這樣可以嗎?小姐?”
她打開自己車門。把紙袋放進去,猶豫一下,故意把裙擺提得特別高,把自己滑進駕駛座上,等於請我吃了一客冰淇淋。
她把車子點火,退出來。我把租來的車子向前開回原位,開門走出來。
她向我招手。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唐諾。”我說。
她輕鬆她笑笑。 “我是桃麗。”她說:“你真好,唐諾。哪裡學來這一手?”
“不是個好學校學來的。小姐。”我說。
“叫我桃麗。”她糾正。
“桃麗。”我說。
“你為我冒險?”
“是的。”
“你真好。”她再說一次,又給我一笑:“你在這里幹什麼,唐諾?你又不買東西。你是在等人?你太太在買東西?”
“我沒有太太。”
“女朋友?”
“我沒有女朋友。”
“為什麼沒有?”
“還……沒有跟別人接觸的機會。”
“什麼在阻止你呢?”
“我自己不能控制的環境。”
“唐諾,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忙。告訴我,你在這裡想幹什麼?”
我讓他確實看到我猶豫了一下,然後我下定決心說:“要和一個收款員談談,但是又不願在大庭廣眾之間談。他們都在裡面忙著。”
“他們都忙得要命在那裡,而且暫時還不會有空。”她說:“為什麼不下班再找他呢?”
“看樣子,只好如此了。”
她說:“帶你回城?”
“喔……不好意思。”
我繞過車頭,開車門進車,她用大拇指及食指意思一下把裙擺拉下一點。拉下了十六分之一英寸,但是一放手又彈了回來。
“我要回米拉瑪公寓。”她說:“你有問題嗎?”
“米拉瑪公寓在哪裡?”我問。
“栗樹街,三一四號。”
“我無所謂。每個地方都差不多。”
她把車退一下,轉動方向盤,在大道前規矩地把車停死,又起步進入擁擠的車隊裡。她向我看一眼說:“唐諾,你在走霉運。是嗎?”
“是的。”
“你怎麼知道給車搭線的?”
“喔。只是知道而已。”我說。
“你以前幹過這種事嗎?”
我把雙眼固定看住儀表板。說道:“沒有。”
“唐諾,你不必瞞我,那段短電線你是隨時放在口袋裡的,你又在停車場裡晃。告訴我,你想做什麼?”
我把頭低下來。
“唐諾,告訴我,有過前科嗎?”
“沒有。”
“你要見的收款員,上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在哪裡?裡面嗎?”
“不是。”
“唐諾,你是混過的。你也知道,萬一剛才車主正好回來,看到你在做什麼,你會發生大麻煩的。你有過這項前科,是嗎?”
我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甘冒這個險呢?”
“因為你……你笑了。”
“是我的笑,使你甘冒大險嗎。唐諾?”
“你的笑、你的身材、你的大腿。”我說。
“唐諾!”
我從肩後向回望。那個竹竿樣的高個子,開了他的福特車,在我們後面第三輛車跟著我們。
我突然向車門把手摸索著說:“假如你不在乎,小姐,我想現在立即下車。”
“說過了,叫桃麗。”她說。
“我要立即離開這裡。桃麗。”
“我是去米拉瑪公寓,唐諾。我住在那裡。”
交通號志改變。她很純熟地用她高跟鞋踩下煞車,“我住在那裡。”她重複道。
“再見,桃麗。”我告訴她:“你真好。”
我把車門打開,人跳出去,順便把車門甩上。
她想說什麼,但是交通號志改變,在她後面的車按著喇叭。
她關心地看看我,但只好把車開走。
瘦長的高個子,開了福特車想找個停車的位置,但是找不到,只好沿了移動的車隊慢慢往前。
我回到超級市場,把車鑰匙自口袋拿出來,把車開回洛城,把車還給租車公司,打電話給白沙。
“你現在在哪裡?”白莎問。
“我回城來了。”我說:“我去過哥林達了。”
“唐諾。這件案子有點怪。”
“你才發現呀?”
“唐諾,不要自以為聰明。你的秘書卜愛茜,不是你要她收集了很多剪報做參考嗎?”
“怎麼樣呀?”
“愛茜看裡面所有的人事分類廣告,想替他做點事……老天。那女人你放個屁也是香的。你到底對女人有什麼特別方法?你將來怎樣對她?娶了她?我看你最好能辦到。”
“你堅持的話,也許我真會。”我說:“當然,她在公司裡就是合夥人了。”
“去你的。我可不願把任何渾蛋秘書娶進我的公司來。”
“好吧,我就不娶她。她找到了什麼?”
“保險公司曾經登過一段時間懸賞廣告。”
“怎麼說?”
“是一個廣告懸賞一百元,任何證人目睹八月十三,主街及第七街交叉口,後車撞前車車禍。”
“你怎麼知道這是保險公司登的?”
“一定是的。沒有別人有那麼多錢,一百元一個證人。”
我說:“保險公司為什麼要證人?他們已決定付錢了,證人對他們一點用處也沒有。”
“好吧,我只是告訴你報紙裡有什麼。”白莎說:“你應該看看哥林達市報紙,有什麼相似的東西沒有。”
“好主意,”我告訴她:“我會去看。白莎,我有事告訴你。”
“什麼?”
“我長了個尾巴。”
“真的?”
“是的。”
“你去了哪裡?”
“哥林達來回。”
“你怎麼知道被人跟踪了?”
“後照鏡和仔細觀察。”
“唐諾,這件案子搞什麼鬼?”
“我不知道,”我說:“我目前還不知道。”
“你想會不會有人跟了盧騋夢到我們辦公室?”
“我不知道,”我說:“有這個可能。”
“那這件事的背後,一定另有情節。你要小心呀!”
“喔,不要緊。”我告訴她:“這是件簡單的普通案子。你記得嗎?你說過的,這是你夢寐以求的機會。”
“去他的我說過什麼!”白莎隔著電話大叫道:“這件事危險得都是火藥味,你也知道的!否則盧騋夢不會停在門口告訴你裡面有危險。到底他是什麼意思?”
“防止我鑽進我自己不能處理的情況裡。”我說。
“那他在給我們數據時,為什麼不告訴我?又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到底有什麼危險呢?”
我小心地等白莎把她的問題問完,這樣我的話可以對她作用大一點,我說:“因為假如他早告訴我們危險和困難,你對他的收費就要相對的依危險任務收費了。所以,他是擺了你一道,一件危險任務但普通收費。這件事要他一萬元,他也會照付不誤。再說……”
電話那一端,意義不清楚怨聲大吼的,只有一個可能。我趕快把電話掛斷,以免白莎的大叫把電線燒斷了。
我取回公司車,開回自己的公寓,一路仔細看後照鏡,沒有人跟踪我。
晚上、很晚的時候,我設法弄到了第二天的晨報。我看到分類廣告。沒錯,那廣告還在那裡,只是懸寬加高了。廣告是這樣的:“懸賞二百五十元。任何證人目睹八月十三,下午三時三十分,哥林達市,主街及第七街交叉口,後車撞前車車禍。聯絡六九四|W信箱。”
我把廣告自報上用手指挖下,把挖下的一小塊廣告用漿糊貼在一張紙上,用支筆,在紙下空白的地方寫道:“可用電話聯絡唐諾。MA六……九四二三。”
我用個信封,把紙放進去,照廣告上的地址寄出去。
“MA六……九四二三”是卜愛茜的私人電話。
我打電話給她:“嗨,愛茜,過得還好嗎?”
“唐諾,你在哪裡?有什麼事?”
“我在城裡。”
“喔。你要什麼?”
“愛茜,假如有什麼人打你的電話找唐諾,你要謹慎一點,告訴那個人我進進出出,但是你可以給我留口信。假如他們問三問四,或是問我姓什麼,告訴他們我是你哥哥。”
“你是不是也算要住在這個地址,唐諾?”
“也許。”
“一個哥哥,和我一起住在一個單身公寓裡。有點怪吧?”
“好吧!”我說:“告訴他們我是你丈夫。”
“那更窘了。”
“那就隨你,”我說:“要怪還是要窘。”
“唐諾,還是你決定,你決定了我就照辦。”
“讓它怪好了。”我說:“告訴他們我是你哥哥。”
“一句話。”她說。
“好好睡。”我說,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我又去租車公司租了輛雪佛蘭四門房車,我開車到哥林達。
我一路觀看,什麼人都對我的行動毫無興趣,除了正常的交通量,沒有跟踪我的車。我有時開快,有時開慢,沒有車固定在我見得到的地方。
我到達哥林達,買了張當地的報紙。報上沒有任何廣告找八月十三日車禍的目擊證人。
我到警局交通組,去查車禍報告。
車禍當事人賀卡德於出事次日在警局填了一張報告單,說到他曾撞到一輛車子的尾部,地點是在主街和第七街交叉口,時間是八月十三日下午三點三十分,被撞的車車號TVN六二六。車主戴薇薇,地址米拉瑪公寓,損害狀況:賀車約一百五十元:被撞的前車無大損失。
我又開車去米拉瑪公寓。厲桃麗的車子在停車場。
兩點過一點。她自公寓出來,用她特有的快而短的步伐,走向停車場。
我等她背向我時,發動車子,開向超級市場,把車停好,搶先進入市場。
桃麗進來,取了一輛購物推車,選了幾件商品,向出口收銀台而去。
我走向一個收款員,把聲音降低說:“老兄,我想要開個信用賬戶。”
他搖搖頭說:“除了幾種規定的信用卡之外,這裡不自己開賬戶,一律現鈔。”
“是這樣的,我只要短時間……我暫時……”
他搖搖頭,又說:“抱歉,我們就是自己不開賬戶。從沒有開過。即使總統自己來,我們也不開戶。你沒有這幾家大信用卡,就得付現。不過私人支票可以在櫃檯兌現,再來買東西,要不要見見這裡經理?”
“即使五元以下的貨品,也不行賒賬?”我問。
他猛烈地搖他的頭。
我抬起頭來,看到厲桃麗瞪了雙眼在看我,她聽不到我們在說什麼,但是一舉一動已都在眼下。我等那收款員停止搖頭,轉身離開。
“唐諾。”她喊叫說。
“哈囉。”我沮喪地說。
“唐諾,等我一下,等一下,我要和你講話。”
她拋了二十元給她一行的收銀員,自己先擠出來,抓住我手臂,一面對收銀員說:“你給我算一下,零頭給我好了。”
“唐諾,昨天你為什麼先溜了?”她問我。
“我……我怕我自己沉不住氣。”
“什麼事沉不住氣?”
“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是有關你過去的?你什麼也沒有說呀!”
“不是……是有關……有關你腿的。”
她大笑說:“唐諾,我的腿又怎麼啦?”
“它們美極了。”
“大笨蛋!”她說:“你想我不知道自己腿好看呀?腿是我的一部分,我通常用它走路,但是有人對我好,我就給他看一看。唐諾……你昨天給我移開了那車子,我不是也給你看了個飽嗎?”
“你沒有生我氣……”
“沒有,為什麼會生你氣?”
收銀員說:“小姐,一共是三元兩毛。你二十元找的錢在這裡,謝謝光顧。”
桃麗伸手去拿牛皮紙袋。
我猶豫了一個合理的半秒鐘,說道:“我來。”伸手把紙袋拿起。
我拿了紙袋,跟她走到她車旁。
“拋在後面就可以了。”
我把紙袋放在後座上,替她把車門拉著,等她上車。
“唐諾,你現在準備幹什麼?”
“回舊金山去。”
“你見過你要見的人了?”
“是的。”
“想要的要到了?”
“沒有。”
“進來。”她說。
“我……”
“進來。我帶你進城……這次不准半路脫逃。”
我繞過去上車。
桃麗的裙擺已經在襪帶上面了,這次她沒有做出要向下拉一拉的姿態。
她把車退出。又開離停車場。這時我又看到了昨天開福特車跟踪我們的那個高瘦寬肩傢伙。
今天他開了一輛毫不起眼的舊順風中型車。
我們開入車流,那輛順風車在我們四車之後。
桃麗說:“唐諾,你很寂寞吧?”
“可能。”
“急著希望有個女朋友可以聊聊?”
“也可能。”
“你要去舊金山,又想去闖禍?你到這裡來又為什麼?在超級市場找個工作?”、“可能。”
“因為沒有成功,你又想亂來。你要去舊金山……為什麼?”
“那裡熟人多。”
“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年輕的?”
“馬馬虎虎。”
“好看?”
“是的。”
“之前就認識的?”她問道。
“什麼之前?”我問。
“出紕漏之前就認識她?”
“可能。”
“唐諾,你知道會有什麼結果的。你會需要錢用,你在那裡見到一些老朋友,然後你又弄得一身麻煩,又回到老地方去。”
“什麼老地方?”
“聖昆汀。”
她一面開車,一面斜眼看我。
我把頭垂下,什麼話也不說。
“唐諾,我要你做件事。”
“什麼?”
“到我公寓再說。”
“嗯?”我說,做出十分警覺的樣子。
“我只是要和你談談。”她說:“我要對你再了解一些。也許我能幫你些忙,你是不是餓了?”
“不太餓。”
“但是還是餓了?”
“可以吃點東西。”
她說:“我冰箱裡還有塊牛排,我願意為你做出來,你好好坐著輕鬆地享用。我看得出你緊張過度了。你這種本性不壞的人,不應該回到那個圈子去的。”
“你在大做輔導事業。”我告訴她。
“能幫別人忙的時候,人就是應該幫別人忙的。”
我暫時什麼也不說,只是看她開車。
“今天喜歡它們嗎,唐諾?”
“什麼?”
“大腿呀!”
“它們妙極了。”
她笑笑。
一路不再說話,來到了米拉瑪公寓,她又把車停在空地。
我斜眼看看,半條街之外,竹竿坐在順風車裡,也在停車。
我開門走出車子,繞過車尾,替她開車門讓她出來。
她把腿自駕駛座滑出伸到地上,“東西歸你拿,唐諾。”
“是的,小姐。”我說。
“桃……麗……。”她說。
“是的,桃麗。”
我一手拿紙袋,一手把門關上。我們進了公寓,乘電梯上樓。
桃麗走向自己公寓,用鑰匙開了門,說道:“不要客氣,隨便就好,要不要來點酒?”
“最好不要。”
“是早了一點,”她說:“我會給你燒塊好牛排。”
“不必,”我說:“真的不要你忙。我……”
“不要這樣。”她說:“你給我好好坐在這裡,我去把牛排放進烤箱。在烤牛排的時候,我可以好好和你談談。”
我坐進她指給我的沙發椅裡。
桃麗有次序前前後後忙著。
“今天蔬菜不多。”她說:“但是你會有好的牛排、牛油、麵包,洋芋和咖啡。牛排你愛幾分熟?”她問。
“生一點好。”
“好的。”她說。
“你自己呢?”我問她。
“我才吃早餐,還不久……再說,我必須注意體重。”
“我也是……”我告訴她,自己突然停止。
她笑著說:“你儘管自己去注意,和我沒關係。”
她把電咖啡壺插上,把電烤箱調整好,走過來坐在我的沙發椅把手上。
“你是不是在找事做,唐諾?”
“是的。”
“也許你可以替我做點事。”
“什麼?”
“一件工作。”
“我高興。”
“也許……要……冒一點危險。”
“我願意為你冒險。”
“唐諾,不要一直向那邊移,我又不會咬你。”
“我有點怕。”
“怕什麼?”
“怕我自己會衝動。”
“又會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
“唐諾,你太寂寞了。你太久沒有見到女人了,你不知道怎樣和她們相處了。把你手放我腰上,這裡……就這樣。”
我把手放在她腰上。
她向下看著我笑笑。
我把手抱緊一點。
她從沙發椅把手上滑下,坐我腿上,兩隻手抱住我頭頸。她把嘴唇吻向我的。她還真一本正經地吻起我來。
幾秒鐘後,她說:“唐諾,你很好。現在乖乖在這裡等,我去看看牛排,給你好好吃頓飯。”
她從我腿上溜下,走到烤箱前,用一把長叉子把牛排翻個身,放下長叉,走回來,眼睛冒火地逗著我。嘴唇半開著,門鈴響了。
她眼露驚慌,不相信地看了一下響鈴的方向,然後她輕輕自語道:“喔。不好了。”
門鈴又響起。桃麗一步跨向我,伸手摟住我的手臂。把我從沙發椅上拉起來,“快,唐諾。”她說:“躲一躲,那邊有個壁櫃,到裡面去,留在裡面。不會太久的,快!”
我表現躊躇。 “你丈夫?”我問。
“不,不是,我沒有結婚,別傻。是……快,進去。”
她半拖半拉把我帶到壁櫃,把門拉開。這是一個和房間等長的壁櫃,一半是掛衣服的,掛滿了她的衣服,另一半是壁床白天隱放的位置,另有假的櫃門可開。
我把自己擠進掛著長衣服的櫃子,她替我把門關好,她去把門打開。我聽到一個男人聲音“好香,在煮什麼?”
她笑著說:“咖啡。”
我聽到他進來,把門關上。我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而後那男的說:“噯,這沙發是熱的。”
“當然是熱的,”她笑道:“我才坐在上面,你知道我有多熱。”
“嗯,不錯。”
半分鐘之後,男的又說:“做了什麼?”
“買東西。”
“有新消息嗎?”
“還沒有。”
“就會有了。”
“嗯哼。”
我聽到她在小廚房移動,嗅到咖啡芳香,我聽到碟子和杯子相碰聲。
“看到鈔票提高了嗎?”
“什麼鈔票?”她問。
“懸賞,看到車禍證人的懸賞。昨天還是一百元,今天變了二百五十元。”
“喔。”她說。
又是長長的寂靜,然後男的說:“你什麼消息也沒有?”
“沒有。當然沒有,鐸。任何消息我一聽到會馬上告訴你。”
又靜了一下,男人的聲音說:“我有點怕那該死的保臉公司。他們繼續搗蛋,會把我們一切搗垮的。”
“你想他們會繼續調查?”
“只要他們有懷疑了。他們會不惜工本的。”他說:“我們時間不多了。母牛有奶的時候才能擠。奶乾了擠也沒有用……什麼東西焦了?”
“焦?”
“好像肉燒焦了。”
“喔,老天,”桃麗說,快步走向廚房。男人的聲音說:“搞什麼鬼?”
肉燒焦的味道現在已經透進壁櫃,我也聞到了。
“你在做什麼呀!”男的問。
“我忘了。”她說:“我在烤一塊牛排,你一來,我忘了。”
“為什麼突然想起烤塊牛排?”
“我餓了。”
“你想騙什麼人?”
“沒有呀,我只是烤塊牛排。老天。我在自己公寓裡,給自己烤塊牛排,不行嗎?”
我聽到腳步聲……重重的、有權威性的、有恨意的。
然後那男的聲音說:“好吧,甜心,我還是要看一看。我要我自己來看,這裡在搞什麼鬼。”
我聽到一扇門打開,又關上。我聽到桃麗說:“不要這樣,鐸,不要這樣。”然後是人體撞在牆上的聲音,顯然是桃麗被他一把推開了。
腳步聲走向我躲著的壁櫃。
我把門一堆,自己走了出來。
向壁櫃走過來的大男人突然止步。
“你是在找我嗎?”我問。
“你他媽說對了,我是在找你。”他說,開始向我移動。
我站著,向他看著,一動也不動。
桃麗說:“鐸,不可以,鐸。我來解釋。”
他兩眼瞪著我,唇上皺起憤恨。我看到他一拳揮過來,我沒有去躲,反正躲過第一下躲不過第二下,我就受了一拳。
我感到自己一下向後飄去。天花板轉了半個圈,什麼東西撞上我後腦,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回來的時候公寓裡焦肉香的味道尚在。桃麗用又怕又快的聲音在講話。我聽起來怪怪的遠遠的,耳朵聽到,但是不能在腦子裡過濾,不懂什麼意思。
“你還不明白,鐸?這個人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人。我們可以利用他,是我選上他的,正在設法和他搞搞熟。我要完全滿意,才把他交給你。現在你把一切搞糟了。”
“他是什麼人?”鐸粗嘎地問道,充滿了懷疑。
“我怎麼會知道?他的名字叫唐諾,我也只知道這一點。他才從聖昆汀出籠。他來這裡想在超級市場找個工作。有一個收款員跟他在牢裡認識,他認為他會幫他忙,但是那人見了唐諾冷冷的。我親自見他給他打回票,所以我才把他引到這裡來。”
“你怎麼知道他才從聖昆汀監獄出來?”
“他待久了,”她說:“一眼就看得出了。他雖然沒承認,但那是絕沒問題的。他有過前科,出來也不久。他很需要正常的人情世故照拂。”
“你準備給他什麼人情照拂呢?”
“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我要使他不寂寞。”
“我也這樣在想,你會的。”
“我要讓他不知不覺什麼都說出來,假如是合適人選,我會把他交給你。”
“再說說看,你怎麼知道他是在聖昆汀?”
“我們見面的時候,發生的事。”
“發生什麼事?”
“我的車給另外一輛車堵住了,他把堵住我的車引擎短路,發動了救我的車出來。我知道他一定是個職業竊車高手。他口袋裡有一截電線隨時備用的。”
靜了一陣,男的說:“該好好罵你,不可以自作聰明。我告訴過你,我是這件事的主腦。好吧,弄點冰水在毛巾上。我們把他弄醒再說。”
他們的聲音始終像來自遠方。又好像這一切討論的與我無關。
我聽到男人腳步聲,冰水滴在面孔上,而後是冰涼的毛巾敷上了額頭。有人拉開我褲子拉鍊。把長褲拉下,把襯衣向上拉,另一塊冰涼的毛巾蓋上了前胸和腹部。
我前腹的肌肉自然地收縮起來。我一下坐起來,張開眼睛,但自然的又倒了下去。
大個子彎身好奇地在看我。 “好了。”他說:“起來吧!”
我試了好幾次,想用力坐起來。他抓住我肩膀,幫我坐起來,又伸出他的大手掌,握住我手把我拉起站直。
他把我重新打量一下,仰首大笑。
“有什麼不對嗎?”我問。
“把你襯衣塞進褲子去,把拉鍊拉好。”他說。
他把地上的濕毛巾撿起,向浴室的方向一甩,濕濕的啪嗒一聲落在打過蠟的地板上。桃麗趕過去,拿起來,進入浴室,過了一下回到外面,恐懼地看著我,“你還好吧,唐諾?”
“我不知道。”我說,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不要難過。”那男人說:“我是班鐸雷。你是誰?”
“唐諾。”
“你姓什麼?”
“賴。”
“再說說看。”
“賴。”
“癩蝦蟆的癩?”
“沒有病字頭。”
班鐸雷想了一下,把頭和上身一起仰後笑。 “我懂了。”他說:“無賴、抵賴的賴。”
“不是,”我告訴他:“姓賴的賴。”
“有駕照嗎?”
“還沒有。”
“出來多久了?”
我不吭聲。
“說呀!”他說:“出來多久了?”
我把眼光離開他的,“我沒有進去過。”
“好吧,你愛這樣說就這樣。你來這里幹什麼?”
“我不知道。”我說:“這位小姐好心想請我吃牛排。”
“來這裡坐下來,”班鐸雷說:“我有話給你說。”
“我不想和你說話。我不干了,我不知道她結婚了。”
“她沒有結婚。”班說:“我們有的是小姐。你和我都有,還夠六個和我們一樣的。我不是她的。她也不是我的,我和她同事。問你個問題,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工作?”
“不要。”我說。
“為什麼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
“你還不知道是什麼性質的工作。”
“我當然知道什麼性質。”
“你怎麼會知道?”
“你告訴我了。”
“我說什麼?”
“你問我要不要和你們兩個工作,我說不要。”
“那你要做什麼?”
“我希望找一個受人敬重的正經工作。”
“你怎麼認為我們給你的工作不夠正經呢?”
“你的講法不對。”
他說:“好,我換一種講法。”
“請。”
“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你自己說你姓班,我只知道這一些。”
“你知道我怎麼來這裡的?”
“你按門鈴。”
“少玩聰明,我怎麼會到這裡來的?”
“不知道。”
“我正好是昨天汽車被你搭線的人。我看你從我車裡出來,又爬上桃麗的車,我正好認識桃麗,所以今天特地來看看,桃麗為什麼請個人來搞我車子的鬼。賴唐諾,現在輪到你了。你給我好好說點老實話。”
“你……要我說什麼呢?”
“喜歡說什麼都可以。”班先生說:“假如我是你,一定先說服我,使我不去報警。我的車有些電線還是剝了皮的。我想你是知道的,這樣對付別人的車,是犯法的。”
我從眼角看看桃麗,她假裝沒有看到。
我說:“我說就是了。你的車擋住了她車子的門,不移動一下你的車,她進不去她的車。”
“你應該到市場裡面,廣播車號找我,由我來移車。”
“時間不太夠了。”
“你一定是有事十萬火急。”
“是她在急。”
“我不聽這種解釋。”
“但是就只有這一個理由呀!”
他想了想說:“你知道我可以送你去警局,但我也可以原諒你。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們就一筆勾消,兩不相欠。你看怎麼樣?”
“做件什麼事?”
“一件須要謹慎、膽大、機智的工作。做完了不但我不在乎你亂動我的車子,而且你口袋中會多出一百元現鈔。你看這件工作如何?”
“口袋裡多一百元錢滿誘惑的。”我說:“但是,我想我不要這工作。”
“為什麼不要?”
“聽起來……”
因為我停下了,所以他問:“聽起來怎麼樣?”
“聽起來像是件你自已不敢做的事。”
他又大笑道:“別傻了。我不是怕做這件事,但是我的身分不能去做這件事。”
“是什麼事?”我問。
“這是個好開始,”他說:“你開始合作了。”
他伸手到上衣內裡,拿出一個皮夾,從皮夾裡拿出半張報紙,交給我。
他要的一段已經用紅筆圈出。廣告提供二百五十元獎金,給任何人能出面作證……對八月十三日,下午三時三十分,發生在哥林達市,主街和第七街交叉口的車禍。
“這個是怎麼回事?”我問。
他說:“你是這件車禍的證人。”
“我?”
“是的,你。”
我搖搖頭說:“我根本不在那附近,我……”
“聽著,”他說:“要你聽的時候,你總是亂講話。現在你聽到,我要你好好聽,知道了嗎?”
“好,我聽。”
“這才像話。”他說:“你當時在哥林達,你正沿著主街在走路,你看到那次車禍。一個男人駕了一輛別克車,他好像完全沒有註意到路上交通情況,一下撞上了前面的小車。前面的車子是輛輕型跑車,設計得很低、很漂亮,由一個小姐開著。你不知道車子的廠牌,只看見後面車子一撞,前車小姐的頭猛地向後一拉。你看得很清楚,但也只看到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