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從名片上小心地剪下來的“羅美麗”三個字插在美麗在葛蘭路公寓的大門口門鈴旁邊。
我按門鈴。
沒有反應。
我再按,這次按了個一長聲兩短聲。
麥克風裡有女人很不高興的聲音說:“走開,這是星期六的早上。”
“我一定要見你!”我說:“再說,這已經不是早上了,是下午。”
“你是什麼人?”
“我是雪曼的一個朋友……賴唐諾。”
她沒有同意的表示,但是一二秒鐘後,嗡的一聲表示她按鈕開門了。
美麗的公寓房間是三樓的三四二。電梯是在走道的最最遠的邊上,因為我看到電梯是在地面層上,我就懶得走樓梯,一直向電梯走去。電梯是個搖搖擺擺,吱咯吱咯的老式傢伙,即使同時起步,我跑樓梯還可以同時到達。
手還沒按上門鈴,美麗就把門打開了。她泠冷地說:“我希望是要緊事情。”
“絕對是的。”
“好吧,進來吧。今天是星期六,我不工作,所以我睡懶覺。這是最低消費的自由。”
我驚奇地看向她。
她是個很好看,身材好的紅頭髮。即使現在臉上沒擦粉,嘴上沒唇膏,她還是個大美人。顯然是她聽到我門鈴聲匆匆起來,裹上一件晨袍,但是看起來還是非常順眼的。
“你和別人形容的,完全不一樣。”我說。
她掛了個鬼臉:“你沒有給我機會化妝和穿衣服,當然……”
“正好相反。”
“什麼相反?”
“你比別人形容漂亮得多。”
“那我該找雪曼算帳了。”她說。
“不該找雪曼。”我說:“是別人形容的。我認為你電燈泡做過火了。”
她不了解地看我,而後說:“我沒有懂。自己請坐。你來得不是時候,但是任何一位雪曼的朋友,都是我的朋友。”
“我已經一等再等了。”我說:“我想這時候你起來了,我不致太冒失了。”
“沒關係,反正你已經來了。其實這個禮拜我根本沒工作。星期六,星期天睡懶覺只是我習慣而已。”
看她樣子像需要一支香煙。我給她一支,她高興的接受了。她把香煙在桌面上輕扣幾下,湊近我給她點火的打火機,坐在床沿上,把枕頭靠起在床頭,把拖鞋踢掉,腿搬上床,自己坐上去,把背靠在枕頭上。她說:“我本來應該讓你在下面等,我把床收進牆去,把桌子椅子放整齊。不過既然你是雪曼的朋友,你不會計較的,雪曼怎麼樣?”
我說:“雪曼對我說了一個有趣的故事。”
“她很會說的。”
“我要你來證實一下。”
“假如雪曼告訴你的,一定是真的。”
我說:“是有關你們兩個去好萊塢的事,一個短短的休假假期。”
她突然把頭拋向後面大笑。 “我懂了。”她說:“你說電燈泡的事。雪曼怕永遠不會原諒我耍的這一招了。但是她受了酒的影響,她變得羅曼蒂克了,她對他發生興趣了。這件事和雪曼完全沒有關係,是我自作主張把一杯有安眠藥的酒給他喝了下去。你該看到他前一分鐘還努力表演他的熱情,後一分鐘一下睡過去。想起來我還會大笑。”
“據我知道最後他終於人事不知了。”
“像塊木頭。”她說:“我們把他放長沙發上,蓋起來,舒服地塞緊起來,彌補一下良心的愧疚。”
“我相信你們盡量讓他舒服了。”
“喔,當然。”
我說:“雪曼說你把他鞋子脫了。雪曼把沙髮變成一張床,而後你把他用毯子塞起來。”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是的。”
“你把他鞋子放床下,把他上裝掛椅背上,沒有脫他的長褲。”
“是的。”
“晚上還溫暖?”
“相當溫暖,我們把他蓋住的。”
“你不知道他姓什麼?”
“不知道。不知道他姓什麼。我們叫他約翰。你說你的名字是唐諾?”
“是的。”
“唐諾,為什麼提起那麼多洛杉磯的事?你要做什麼?”
“要談洛杉磯的事。”
“為什麼?”
“我是個偵探。”
“是個什麼?”
“是個偵探。”
“你看起來不像。”
“私家的。”我說。
“噢,也許我說太多了。”
“還不夠多。”
“你認識雪曼多久啦?我不曾聽她說起過你。”
“我昨天下午認識她,我帶她出去吃的晚飯。”
“以前沒見過她?”
“從來沒有。”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想要什麼?”
“消息。”
“好了。”她說:“你已經得到了。你得到的都是我的損失。”
“為什麼?”
“我的美容睡眠。你替什麼人在工作?”
“和你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
“別傻了,他不知道我們是誰。他找我們像海底撈針。我們第二天就離開那汽車旅館了,為的就是不要他再找到我們。我怕他會生氣,恨我們倒是真的。”
“不對。”我說:“他聘請我,我找到你們。”
“怎能找到的。”
“太簡單了,你用的安眠藥是醫生開給雪曼的。藥瓶上橡皮筋扭著的標籤掉下來,落在抽屜後面。”
“嗨,”她說:“你可能說對了。”
“是掉下來落在一個抽屜的後面。”
她做出一個失意的姿態:“我還自以為是個聰明女孩呢。這件事怕還會給我招來麻煩呢。這傢伙會怎樣想呢?他知不知他被人下藥了?”
我點點頭:“你以為你騙得了他?”
“是在找到藥品標籤之前,還是之後?”
“之前。”
“他實在不是歪哥,只是太明顯太急燥一點。我想他是有錢的。有錢恐怕也是他問題之一。”
“他認為任何女人只耍一餐好的晚飯,幾杯酒就可以隨他心意了。”我什麼話也不說。
“唐諾,他是什麼人?”
我說:“我看還是由你來說說,你對他知道的些什麼?”
“為什麼要我說呢?”
“沒有什麼理由不說吧?”
她猶豫了一陣,自長睫毛後面看向我,說道:“你好像總是得理不讓人,是嗎?”
“否則就要半途而廢了。”我說。
她笑了:“你絕不是這種人。”
我保持靜默。
她說:“雪曼和我是準備在渡假中放開一點。雪曼甚至比我更熱誠一點。那個傢伙倒是真心的。我們要一個嚮導,也需要有人給我們付錢。我們……”
“美麗,不必!”我說。
“不必什麼。”
“不要向這個方向去說。”
“我認為你想知道。”
我說:“你是一個有智慧的女郎,你也是個漂亮女郎。這件事根本不是那回事。卞先生準備給你多少錢?”
“你什麼意思?.”
我說:“你們忽視了很多小地方。我只是要證明,你們本來就是認識他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說:“你真是真能幹的話,你應該堅持你們兩個女孩子在一起的時候才和我說話。讓我個別擊破,可以看出你們有多外行。”
“我還是不懂。”她藍色的眼球現在開始擔心,泠泠地看著我。
“據雪曼說,你們把他放沙發上,根本沒脫衣服,只有一隻枕頭。那長沙發沒有拉成一張床,沒有給他毯子。”
她猶豫了很久,說:“再給我支煙,唐諾。”
我給她一支。
她說:“我可以竄改這一段,但是我知道不會有什麼用。雪曼電話告訴我,說你不但上鉤,而且聯機連浮標都吞下去了。她說你年輕,容易欺騙,看到美腿的女人就昏了頭。”
“她說得沒有錯。”我告訴她。
她大笑。
“好吧,”她說:“你怎麼叉聰明起來了?”
“你的意思是我到底知道多少?”
“沒問你,我是在自己研究。”
“故事叫明眼人一看就是編出來騙人的。”我告訴她:“認識卞約翰多久了?”
“我才認識他,他是雪曼的朋友。”
“你並不認識雪曼所有的朋友?”
“她有鈔票的朋友我不認識。”她說得自己也笑了:“這一類朋友她很少介紹給別人。”
“他付你多少錢?”
“二百五十元。是雪曼安排給我的。她說是我的一份。”
“她說你拿了這些錢,要替她幹什麼呢?”
“她說她可以給我二百五十元錢,假如我願意讓我的照片上報的話。她說我需要扮演是墮落的女人,但是會落進成名里去。”
“你怎麼回答她?”
“你不是來了嗎?”
“是的。”
“那就是答案了。”
“於是你見到卞先生?”
“只是見了一面,他把錢給我,仔細看我一下,這樣下次再見面可以認識我。我也看他一下,我可以認識他,大家喝了杯酒,他和雪曼就走了。”
“故事是什麼人編出來的?”
“雪曼。”
“他為什麼需要一個不在場證明,你知道嗎?”
“不知道。”
“你沒有問?”
“二百五十元,就是叫我少開口的。”
“他給雪曼多少?”
“她和雪曼是……”她把手舉起來,把食指中指絞在一起。
我說:“抱歉,我打擾你了。”
“別提了。這也是二百五十元工作的一部份。我本來認為你昨晚會來的,但雪曼來電話說你要回洛杉磯去。”
我點點頭。
“你一定是空中飛人。”
“是飛來飛去的。”
“現在我怎麼辦?”
“保持靜默。”
“要不要用電話告訴雪曼,你很聰明,你把我套住了,我說實話了……”
“這樣的話,雪曼怎麼辦?”
“喔,”她說:“雪曼會把一切怪我。她會說她把你安撫得很好,一跟我談話就變了樣,穿了幫。事實也如此,怪不了雪曼,做雪曼的男朋友,要依靠雪曼,活該。”
“她有多少男朋友?”
“二三個。”
“你有多少男朋友?”
“不關你事。”
“很多事會變得和我有關。你有多少男朋友?”
她看著我說:“一個也沒有,沒有一個像你所謂的。”
我說:“我想你就是會如此回答的。”
“這也正是事實。”
“我想是的。”我告訴她,自椅中起立:“你想得出理由,為什麼雪曼邀你來合作這件事嗎?”
“因為我和她是朋友。”
“還有其它理由嗎?”
“因為我是現成的。”
“什麼意思?”
“因為我正好自己請了一個星期的休假。這意思是沒有人會找到我工作的地方去,發現我沒有離開但是說自己去洛杉磯了。”
“我想雪曼不會把我算計為第一理想人選的,我們交情不夠厚。但是渡次假,弄到一些外快,也不壞。唐諾,我有沒有弄進什麼不好的事裡去?”
“沒影響我。”
“會給任何人帶來不好嗎?”
“目前還沒有。”
“但是,我不應該咬定這個故事,是嗎?”
“是我就不如此幹。”
“你現在去那裡?”
“工作。”
“我替你煮杯咖啡好嗎?”
我搖搖頭。
“你不會對雪曼說我把事情弄糟了吧?”
“不會。”
“我怎麼對她說?”
“告訴她我來過了,也問了問題。”
“就這樣?”
“就這樣。”
她說:“你就這樣放我一馬?是不是,唐諾?”
“想如此做。”
她說:“謝謝,我會記住的。”
我走出門,自樓梯下去,去警察總局。
我隨便選了一個似乎可以幫我忙的人閒談熟悉了一下,給他看我的證件,說道:“我需要一件消息,一件反正要公開的消息,我想先知道而已。我願意付點小費。”
我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
“什麼消息?”
“我要一張上週二晚上撞人逃逸的車禍報告。”
“只要撞人逃逸?”
“所有的該日刑案紀錄我都有興趣……但是特別注重撞人逃逸。”
“那一區?”
“反正這地區任何地方。”
他說:“為什麼撞人逃逸案子?你有什麼內幕?”
我搖搖頭:“我沒有什麼對你有用的數據。我甚至不能確定是撞人逃逸,但是判斷我現在面對的人,我相信是撞人逃逸。只有這樣才講得通。”
“什麼叫講得通。.”
“講得通為什麼我值得花十元錢買一張反正會公開的資料。”
他說:“你坐這裡別離開。我就回來。”
我坐在那裡,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這種工作理該付五十元的,十元是太少了一點。但是每次報銷公帳的時候白莎的叫喊聲實在也叫我受不了。慢慢的我也變得小氣起來。我開始決定今後做事要用我自己的方式,不能受白莎影響太大了。
我的朋友回來,不到十分鐘,我要的數據都有了。
“大概只有兩件可能有興趣的,老兄。一個男人在郵局街普克街口,被一個可能喝醉了的年輕人駕車所撞。前座還有個女的。據見到的人說兩個人在前座相當的熱呼呼。她幾乎是全身投在開車的懷裡。他開得很快。他撞上這行人,撞碎他髖骨、足踝、肩胛骨,把他撞上路邊,慢下來一下,顯然是想起了他自己喝了多少酒,加足油門逃跑了。他運氣好,沒有人看到他牌照號。當時很快,很亂。半條街後面有一輛車看到全部實況,馬上跟上去追這輛逃走的車,想法很好,但是執行的時候忙中有錯。”
“另外一輛車正好從路邊開出來。兩輛車撞到一起去,保險桿也彎了,玻璃都破了,路也不通了,所有車都通不過了。”
“現場留下什麼證物?”我問。
“我告訴你,這傢伙運氣好。第二件車禍正好在行人被撞的地方發生。我們找到不少小塊玻璃和車上落下的水箱散熱片。目前只發現這些東西是後來撞在一起兩輛車子上破下來的。撞到行人的車子似乎沒有落下什麼東西。即使有,也是混在後來撞出來一堆垃圾裡了。”
我點點頭。 “另外一件是什麼案子呢?”我問。
“另一件小得多,你不會有興趣的。一個男人開一輛車,他太醉了。他巳經保出去了。”
我站起來說:“那就多謝了,我可以走了。”
他向我笑道:“你走那裡去?”
“你什麼意思?”
“主辦這件案子的人要見見你。”
“什麼時候?”
“現在。”
我說:“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來這裡是找資料的,不是……”
他說:“你自己向警官說。”
“再說,”我繼續:“即使我知道什麼消息,我也不會對警官或對任何人說。我有權保護我的客戶,不說客戶的事。”
“那是你的想法。”
我說:“當我在保護我的客戶,我是不遺餘力的。”
“你已經不遺餘力了,伙計。你從洛杉磯吃到舊金山來了。你試試到這裡來保護一個洛杉磯的客戶,你就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我說:“你倒試試可以從我嘴裡挖出什麼數據來,你可以算也嚐過味道了。”
“我們不必從你嘴裡挖消息出來。”他露出牙齒來笑著說:“我們把消息連你牙齒一起搖出來。”
他把手放我肩上,我覺得他手大得像只火腿,鋼鉗一樣的手指沿了我手臂滑下來,捉住我手腕。
“跟我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