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火車站。夜11時30分。
平時是這樣:23時25分開往大垣方面的列車從第10號行車線發出之後,靠近東海道總幹線的1號八重洲口的月台上,喧鬧的情景也便隨即消失,因為當天就再沒有待發的列車了。
但今天,也就是8月8日卻不同於往常。
原因是:23時59分將有一輛叫做“神秘號”的臨時客車從此站發出。
國營鐵路正被巨大的赤字所困擾著,因此,也有人稱它們是一條瀕死的巨龍。
由於要維持每日收入不多的運營,因而出現了支大於收的困窘狀態,也就是說,赤字是隨著營業的發展而發展的,為了盡可能地減少赤字,國鐵想了許多許多的辦法,增開臨時列車便是其中之一。
他們曾仿照在社會上影響很大的一部影片《銀河鐵道999》的情節開出了一列同名的臨時列車,結果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的興趣,乘客們為獵奇,蜂擁而至。
在蒸汽機車風靡一時的時候,國鐵也曾如法炮製,開出了一列“山口線蒸汽機車觀光”的臨時列車,也同樣收到了意料之中的結果。
然而,他們並不滿足於已取得的初步成果。國鐵的一項新計劃便是今天即將發出的“神秘號”臨時列車。
“神秘號”列車事先不公佈去向,即不說到達地點,以便加重“神秘”色彩,所公佈的項目僅僅是如下的幾項內容:
這樣一來,儘管目的地沒有公佈於眾,但大概正是這一點強烈地刺激了人們的獵奇心理,一下子寄來了超過預定乘客數量20倍的要求乘坐該列車的明信片。
由於沒有限制在校的學生,因此,在這些要求乘坐該次列車的人員中,有20左右歲的男女伴侶,也有五六人口之家的集體。
經過嚴格篩選後招募的400名乘客,在接到錄取通知之後,便於發車的一個月前交納了乘車費用,並得到了一張“乘車紀念券”。
一家名叫《旅窗》的月刊雜誌的一位記者津山研一,也得到一張“乘車紀念券”。他和同事乘兼由紀子一起來到了第10號月台。
津山是根據總編田口的要求到這列火車上進行實地採訪的。國鐵方面沒有為這一類人員進行特意安排,於是他們雜誌社便採用人海戰術,不但讓編輯部的全部8個人,甚至還動員了每個人的全家都寫去了要求乘坐這次列車的明信片,結果好不容易才獲准了這唯一的一張“乘車紀念券”。
雖然此時已經都過了深夜11點了,但月台上來送行的人仍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如果是一個小學生乘坐該車,全家人都會來送行。
在第10號行車線上,已經停著一輛12節車廂的客車了。這是一輛藍色車體的列車,每節車廂內都是有上下雙舖的B型臥舖車。
列車前方電源車的發電機發出低沉的聲音。牽引12節車廂的電氣機車還未與整個車體連接上。
“3號車廂12上鋪呀!”津山取出乘車券確認之後,一邊“嘿嘿”地笑著,一邊對由紀子說:
“下舖要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就太好了!”
“你們男人淨想這種事情!”
“你不也是常常希望能有一個英俊瀟灑的小伙子作伴旅行嗎?”
“我可不是要和什麼英俊男子呀!我是願意和長相一般,但聰明、誠實的人一起去旅行的。”
“謝謝你了!”
“什麼?”
“這不就是我嗎?”
“哈哈哈!”
由紀子所笑的事,就是他們倆人瞞著總編和其他同事,說好於明年春季結婚的計劃。
津山一來到3號車廂,便一個人走了進來。他放下旅行包,把照相機掛在了脖子上。
“餵,下舖還真是個女的,不過,是個小學六年級的女孩子!”
津山沖著由紀子笑了。
11時40分,牽引“神秘號”的“EF65型”電氣機車與整體列車掛上了鉤。
許多孩子為了從正面給“神秘號”拍照,全都跑到月台的前方去了。
雖然有這麼一塊十分醒目的告示牌,但孩子們卻完全無視它的存在,無論如何也想真切地拍下自己將要乘坐的列車呀!
津山也轉到了列車的前方照起像來。
“EF65型”直流電氣機車是深藍色的,只是正面的上半部分被塗上了淡淡的桔黃色,即象徵著它是牽引該列車的電氣機車。
在機車車頭的正面,掛著寫有“神秘號”的標誌,大概以前掛的都是“富士號”啦,“隼號”啦什麼的吧!在這個標誌上,還有意識地裝飾著一個大大的“?”。它十分清楚地向人們顯示了這是一列什麼樣的列車。
“你要照像就站在機車旁邊試試吧。”
由於孩子們太多,擠不上去,由紀子便這樣對津山說道。於是津山便將照像機遞了過去。
“你的水平還可以吧?”津山故意開玩笑地問道。
還有十五六分鐘就要發車了。津山點著了一支香煙。
“這個'神秘號',不知道是開到什麼地方的。”
由紀子一邊看著張貼在車門旁邊的列車時刻表一邊說道。
在這張表上,標著開往諸如西鹿兒島、大阪等地方的列車的起止地點,但在目的地不明的這列列車的位置上,卻是一片空白。
“我也不太清楚,但要是從這輛列車的發車時間上來看,足可以大致推測出來!”
津山彷彿非常自信地說道。
“發車時間?”
“看這裡!”
說著,津山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圓形的《列車時刻表》,翻到了東海道總幹線下行線的那一頁。由紀子從旁邊伸過頭看了看。津山對她說道:
“按發車時間來說,只有特快'銀河53'號列車是23點59分從東京站發出的,而這列'神秘號'也正是這個時間,在這個月台。”
“但'銀河53'是季節列車吧?”
“嗯,就像這上邊寫得一樣,只有到9月11號才運行。所以我想這列'神秘號'列車是在使用著它不使用了的時刻表!”
“照這麼說,目的地是京都了?因為'銀河53'的目的地就是京都。”
“我認為大致是沒有錯的!”津山十分得意地說道。
“可'銀河53'沒有臥舖呀,只是一般的硬座車。從這一點上來看,這列'神秘號'可是特快臥舖車,所以大概目的地也有所不同的吧?”由紀子十分懷疑地問道。
就在他倆這樣交談的時候,在他們旁邊有一對年輕的夫婦十分仔細地囑咐著一個小學生模樣的男孩子。
“如果有什麼為難的事,可快點找乘務員先生商量呀!”年輕的母親反复地叮囑道。
而他的父親像沒什麼事似地說道:
“餵,你要很精神地回來呀!”
“哎呀,這是演員西本功呀!”由紀子小聲地對津山說道。
被她這麼一說,津山便重新打量起他們來:這位年輕的父親果然是在最近一部電影中扮演一個強悍人物而嶄露頭角的西本功。
這個10歲左右的兒子,眼睛也長得和父親西本功一模一樣。
因為共有400名乘客,所以,在這當中有個把演員的兒子也並非什麼稀奇的事情,而且也許還有什麼其他的名人或著名家庭呢!
於是,津山便向著西本功父子按動了快門。他想,如果在雜誌中增加有關西本功父子的事情,將會給這次報導“神秘號”之行添色不少。
“'神秘號'就要發車了,請在車廂內送親友的人回到月台上去吧!”
車站的廣播里傳來了播音員的聲音。
和大人一起來送親友的孩子,出於好奇,一進車廂就躺在臥舖上不肯起來。
津山站在3號車廂的入口處,對等候在月台上的由紀子說道:
“代我問候總編。告訴他,我一回來,立刻就把草稿送去。”因為在每次採訪之後送去草稿時,總編田口總是抱怨這些記者們動作太遲緩,因此津山特意要由紀子轉告一下總編。
這時,月台上的大鐘已經指到23時59分了,宣布發車的鈴聲也響了起來。
津山把伸在外邊的頭縮了回去,關上了車廂門。但不知怎麼搞的,車門又開了,就這麼開了一二分鐘,無論津山怎麼關也無法關上。
“這是怎麼回事?”津山大聲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有什麼故障吧——”
“這個'神秘號'呀,到發車了還開這樣的玩笑!”津山正在笑著的時候,看到了正跑上月台的乘務員。
他抱著一個大型洗澡用品包,氣喘吁籲地跑上列車長所在的7號車廂。
這時,從7號車廂附近送行的人群中發出了一陣哄笑聲。大概是他們看到了這個驚慌失措地跑上客車的乘務員的狼狽像了吧。
“差點兒把一個乘務員丟了呀!”由紀子一邊笑著一邊說道。
“國鐵最近也成一盤散沙了,這次,也在雜誌上——”正當津山說話的時候,車廂門一下子關上了。
於是,津山便用手中的雜誌敲著車門的玻璃,大概他還要說什麼吧。由紀子看著津山面對著車門玻璃,表情十分遺憾的樣子十分可笑,不由得哧哧地笑了起來。
終於,這列特快臥舖“神秘號”緩緩地向前駛動了。在兩條伸向遠方的細細的銀白色鐵軌上,一列鮮豔奪目的藍色車體靜靜地流向遠方。
由紀子向津山揮舞著手。
列車的速度逐漸加快了,最後一節車廂從由紀子的眼前飛馳而過。
由紀子從月台上向行車線上探出身子,目送著列車遠去。
寫著“神秘號”字樣的標誌和紅色的尾燈逐漸變小了,不久,便隨著藍色的車體消失在黑暗之中。
就在這一瞬間,由紀子確確實實地感到了看著津山乘坐的這列火車消失在夜幕之中後的失落感。她慌忙將自己的樹線移向別處。
為什麼有這麼愚蠢的感覺呢?
是不是覺得儘管和津山定了婚,但還會發生什麼不安的事情嗎?還是因為這列去向不明的“神秘號”的緣故?
雖然說是去向不明,但這只是對乘客而言,做出這種安排的國鐵方面對此是十分清楚的,列車的機車長和乘務員們也是十分清楚的,而且,8月10號上午9點30分不是還要返回東京的嘛!無論他們在什麼地方,也是完全沒有必要擔心的嘛!
在月台上送行的人們也不知什麼時候都一一散盡了。
這時已經是深夜零點過十五六分鐘了。
“神秘號”列車比預定的發車時間遲發了五六分鐘,實際上是8月9號才發車的。
“真是個'神秘號'呀!”由紀子喃喃地說道。說完,地又感到十分可笑,剛才還覺得這列火車是不是真的帶著津山一起消失了,好像也太無聊了,從道理上來分析的話,儘管這列車是“神秘號”,但叢地球上消失掉也是說不通的。列車只能在軌道上行駛,無論要走到哪裡,也離不開鐵軌的束縛,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了。難道12節車廂的“神秘號”列車還能長上翅膀飛上天空不成?
並且,津山一到目的地,如果空閒,他是一定會給她的家裡打來電話的(星期日出版社休息)。
因為津山是個很守信用的男子漢,明天,不,現在已經是今天了,會打來電話的。
“像我預想的那樣,目的地就是京都呵!”——由紀子彷彿聽到了津山在電話中那十分得意的聲音。
她回到四谷三丁目的公寓裡時,已經是凌晨1點左右了。她這套二室一廳的房間十分悶熱,沒有辦法,她只好打開電風扇睡覺。但是第二天早晨她便患上了感冒。
星期日是出版社的休息日。
平常由紀子都起得很晚,但今天她早早就醒來了。
大概是昨天夜里和津山分手時產生的某種不安在起作用吧?
她簡單地吃了點兒牛奶和烤麵包的早餐後,時間便已經是9點鐘了。
津山昨晚看列車時刻表時,表中確實記錄著這列“神秘號”是利用季節性列車“銀河53”的時間表運行的。
想到這裡,由紀子便取來了一份列車時刻表,打開放在桌子上。
的確,在東京站的發車時間是夜裡11時59分,因此,津山所乘坐的這列“神秘號”的目的地是京都,到達時向也和“銀河53”相同,應該說是翌日9點25分。
如果按津山所說的那樣,他乘坐的這列“神秘號”列車,不久便會到達京都,而如果他一到達,就肯定會立刻打來電話——這些都是事先說好了的。
就在由紀子看著列車時刻表分析的過程中,時間已經從9時15分、20分、30分過去了,但放在桌子上的電話卻一聲不響。 9點40分了,10點了,津山還沒有打來電話。
由紀子的心情逐漸不安起來。她是一個頭腦清晰,遇到什麼事情都十分冷靜的人,但此時也六神無主了。
戀愛這種事,的確是一件甜蜜的事情,但又是那麼地折磨人,因為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非常令人焦心,讓你如坐針氈一樣。
萬般無奈,由紀子只好像是安慰自己似地試著分析一下津山沒有打來電話的各種原因。
因為這是一列去向不明的“神秘號”!目的地是京都,這只是津山的推測,但不會是簡單地從東京到京都這麼個走法。難道不可以天亮後再接著開,到達九州的南端、西鹿兒鳥一帶,然後再返回來嗎?雖然說這列車不帶餐車,但他們可以在各地的車站買飯。關於這一點,不是有許多乘客喜歡享用各地風味的菜餚嗎?這也可以說是沒有來電話的一個理由吧!如果這樣他們就要走新幹線,雖說新幹線上設有可供乘客打電話的設施,但在臥舖車上卻是打不了的。
而且,儘管像津山所說的那樣,目的地確實是京都,但也許他們從列車上下來之後,由於參觀日程安排的太滿了,不也沒有打電話的時間了嗎?何況這是一列“神秘號”,也許一直到回到東京站,中間是不允許打電話的呢!
津山還是個什麼事都馬馬虎虎的人,也許在京都站內要打電話時,碰巧連個硬幣都沒有呢!或者他正要在自動售貨機換零錢的時候,集體活動開始了。這樣的事情,難道也不應考慮進去嗎?
儘管由紀子羅列了一大堆津山不來電話的理由,她還是感到不能自圓其說。
於是,她決定在白天不太熱的時候出去打聽一下。
打聽“神秘號”的事情,應該是問國鐵的總部呢,還是問東京站?因為今天是星期日,國鐵總部休息,那就只好問一下東京車站了。
她先撥了查號台,想問一下東京車站的電話,可因為今天是星期日,線路特別忙,無論她撥多少次電話,總是佔線。於是她決定不打電話,親自到東京站去一趟。
在她準備外出的時間裡,她想先打開電視看一下。
12點的新聞節目快放完了,並沒有關於“神秘號”列車的報導。她想,大概是“神秘號”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的事故吧。
廣播員說道:
“在多摩川發現了一俱全裸的男性屍體。因連日來高溫酷暑,該人赤身裸體跳入多摩川中游泳,由於水流湍急,大概引起了心臟麻痺導致身亡……”
“昨天星期六一天,全國溺水死亡人數達到28人。”
仍舊沒有報導關於“神秘號”列車的消息。新聞結束了。下邊就是“十年如一日”和“業餘歌手”的節目了,由紀子關掉電視走出了房門。
外邊是曬得人頭暈目眩的酷暑天氣。像個大火球似的太陽從一絲雲彩都沒有的天空中毫不留情地向大地、向人間放射著熱度。
真想和津山一起去趟沖繩呀!由紀子邊走邊想著,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離四谷三丁目最近的地下鐵入口處,乘上了開往東京站方向的地鐵。
到了東京站,她不知該向哪裡打聽,於是徑直來到了綠色的窗口。
“'神秘號'列車?這不是臨時火車的窗口!”那裡面的工作人員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我不是買車票。我是想知道咋天夜裡從東京站發出的'神秘號'列車的目的地,現在它到了什麼地方。”
那個人一聽由紀子這樣說,便笑著說道:
“因為不知道目的地,所以才稱為'神秘號'呀。”
“請你認真回答吧!”
在這個窗口裡的男子一看由紀子的表情十分難看,便也不高興地說道:
“什麼?我是在認真回答,可我現在太忙了!你再到其他窗口打聽一下吧!”
“到哪個窗口問好呢?請指教一下。”
“那我可不知道。昨天發出的'神秘號'列車,開到哪裡了?”這個男的大聲地問他身邊的幾個同事。
“到太阪了!”有一個人說道。
“因為是大阪,所以我們才知道呢!”
“大阪?大阪什麼地方?”
聽由紀子這樣追問,窗口裡的男人便說道:
“那列'神秘號'列車屬大阪鐵路局管轄,所以我們這裡都不清楚。”
“可它是從東京站出發的呀!難道這兒什麼也不知道嗎?”
由紀子緊緊地追問道。她又爭辯道:“都是同一個國會鐵路,為什麼會不知道大阪鐵路局的計劃?”
這時,一個站長助理路過這裡,聽到了他們的這場爭論。
在東京站,站長有五六個助理,來的這位是負責客運的助理青木。以前,因為採訪,由紀子曾經見過這個人。
“您是《旅窗》雜誌的記者呀!”青木這麼一說,由紀子發現對方還記得自己,不由得心裡一陣高興,求救似地說道:
“是呀。請您幫幫忙吧!”
“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我想知道一下昨晚從這裡發出的'神秘號'列車現在到了什麼地方。”
“是要採訪嗎?”
青木一邊“嘿嘿”地笑著一邊問道。去年夏天,由紀子因打算寫一篇《東京車站的一天》來採訪時,就從青木那裡知道了許多有趣的事情。
“嗯,是採訪什麼的。”
由紀子撒了個謊。她是想讓對方聽起來容易接受,實際上,津山才是為了釆訪,已經在“神秘號”車裡了。
“那麼,請到這裡來吧!”
青木把由紀子帶到了會議室裡。
這間會試葷與站長室相鄰,是標有“梅屋”的房間。牆壁上掛著歷屆站長的畫像,不知什麼地方使人感到有一種肅穆的氣氛。
“實際上,我們社里的一名記者為了採訪已經在那列'神秘號'列車上了。”
由紀子喝了一口青木端來的涼茶後對他說道。
“開始,我們商定好,在'神秘號'列車到達目的地後打來電話。但整整大半天了都沒有打來電話。我們必須盡快發稿,沒有電話來也毫無辦法呀!”
“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事故呢?”青木看著由紀子問道。
“是呀!”
“我還沒有聽到關於火車發生事故的報告。'神秘號'最早一站應該是停在京都站。因為這是大阪鐵絡局的事情,所以詳細情況我不太清楚。”
“也就是說,第一站還是京都了?”
“一般是那樣的。因為這列火車決定先在京都的梅小路機車區內進行實地參觀。那裡有蒸汽機車館,也有許多常去看蒸汽機車的人呢。”
“什麼時間應該到達梅小路機車區呢?”
“昨天晚上23點59分發車,那麼我認為應該是上午10點鐘前後進行參觀活動的。”
“真的去了梅小路機車區了嗎?”
由紀子這麼一問,青木笑了起來。他對由紀子說道:
“就算去了吧,因為這是日程表中安排了的。如果你不放心,那我打電話問一下梅小路機車區吧!”青木說著便不以為然地拿起了放在會議室牆角的電話。
青木放下電話走過來,依舊笑嘻嘻地對由紀子說道:
“沒錯兒,'神秘號'列車正在梅小路機車區。上午10點鐘到的,說是參觀了一個小時就回去了。”
“一個小時?!”聽到這裡,由紀子頓時產生了懷疑:這段時間裡,為什麼津山不打來電話呢?然而,青木在一旁好像別有一番含意似地說道:
“因為每日只有幾次開動一下蒸汽機車,都有固定的時間,所以看完這些再返回去,當然要花費一個小時的時間了。”
“那麼,在梅小路機車區附近有沒有公用電話呢?”
“公用電話?”青木十分吃驚地問道。
“嗯,公用電話。那兒有沒有呢?”
“為什麼沒有呢?到那兒參觀的人很多,所以,也有不少什麼休息廳、小賣部的,因此我認為當然也應該有公用電話了。”
有公用電話,也有小賣部,就算是沒有零錢,那換了零錢不是就可以打個電話了嗎?
而且,那是參觀蒸汽機車,當然應該有打電話的時間了,在等火車從車庫中開出來的時間裡不就可以打嗎?
然而津山卻並沒有打來電話。
於是,由紀子由擔心變成了生氣,她每次出門,一到目的地,第一件事就是給津山打電話,她認為這才是朋友間的正事呢!
會不會津山一回來便對她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打電話的事我給忘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麼擔心可就上當了。
於是,由紀子為了保險起見,又向青木問道:
“他們參觀了蒸汽機車之後,又去哪兒了呢?”因為在第一次停車的京都梅小路機車區沒打來電話,大概在下一個停車地也不會打來電話了吧。
“下一個地點?那我就要問一下大阪鐵路局了。”
“太麻煩您了!”
“別客氣,這也是我的工作呀!”
青木再一次走到那架電話機勞。
但這次他花費了好長時間。在講了十五六分鐘之後,青木帶著一副十分為難的表情回來了。他剛才一直帶在嘴邊的微笑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這可太奇怪了。”青木嘟嘟噥噥地搖了搖頭。
“到底怎麼啦?”
“據說'神秘號'列車在京都將牽引的電氣機車換成柴油機車後,便走山陰本線到鳥取縣去了。換機車是因為山陰本線還役有電氣化呢。”
“從鳥取又到什麼地方去呢?”
“應該經因美線到達岡山,然後從那裡徑直返回東京車站呀!據說他們要在鳥取車站下車,分別乘坐幾輛公接汽車到沙丘去參觀。”
“那您剛才說'太奇怪'的事情是什麼呢?”
“那是指'神秘號'列車中途應經過的福知山車站,那裡一直沒有見到它的影子呀!”
“因為這是一輛臨時列車,難道不能認為福知山站沒有留意嗎?福知山站是個快車不停的小站把?”
“是呀,可……”青木說完,低頭看了一下手錶。於是,由紀子也不由得低頭看了一下手錶。
“已經2點鐘了。到達鳥取是什麼時間?”
“預定是15點5分。”
“那麼我們等一會兒看看吧!”由紀子說道。
預定的時間過去了,於是青木再次打了個電話。這次他講得更長。當他放下電話時,已經是3點半鐘了。
“'神秘號'沒有到達鳥取車站,它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消失了!”青木對由紀子說出了這句令人震驚的話。
就連鳥取車站也感到困惑不解。
不,應該說受到了很大的震動。
在鳥取車站前的廣場上,有去沙丘參觀的國鐵的公共汽車。但由於從臨時列車上要一下子來400人,一輛車子無論如何也是解決不了的。偏巧這天又是星期日,公共汽車很少。
當時便準備了8輛公共汽車。如果車內有冷氣設備,並使用備用坐椅的話,每輛車可乘坐50人。
從鳥取乘車到沙丘需要15分鐘。
“神秘號”到達鳥取的時間應是15點5分,發往岡山的時間是16點5分。參觀是按一小時時間安排的。
往月台上還安排了歡迎“神秘號”列車去參觀沙丘的活動。
鳥取市雖說是省機關所在地,但卻沒有值得誇耀的地方,和相鄰的米子一比較,便顯得毫無生氣。如果說這兒有什麼可去的地方,除了沙丘就別無它處了。所以,為了這400人的參觀,車站上才安排了“沙丘之迎”的活動。
然而,到了預定的下午3點5分,連“神秘號”的影子也沒有見到。
3點30分了,還沒有來。
當他們接到東京方面的詢問時,鳥取站也正籠罩著一層迷惑的陰雲。
但是,他們認為也許中途出現了什麼情況,因而耐心地等待著。因為發現重大事故的報告還不可能很快到達。
到了下午4點鐘,事態進一步惡化。因為16點29分(即下午4點29分)“真風3號”將要到達鳥取車站。該車是大阪發車,到達鳥取後由福知山進入山陰本線。
而“神秘號”列車應於“真風3號”之前到達鳥取。
也就是說,事態已經再明顯不過了,有400名乘客的“神秘號”列車不知消失到什麼地方去了。
在鳥取站等候的“沙丘之迎”的活動也無法進行了。事已至此,站長十分焦急地命令阿部助理盡快調查一下事情的真相。
阿部已經在國鐵工作25年了,上個月的17號是他50周歲的紀念日。在他漫長的國鐵生涯中,還是頭一次碰上這樣的事情。
“神秘號”是一列12節車廂的列車,1節車廂大約長20米,12節車廂就是240米。而且,因為還有電氣機車必不可少的電源車,所以全長肯定超過了250米。再說,那並不是沒有人的空車,裡面有400名乘客和乘務員呢!
因此,這種莫名其妙地“消失”,無論怎麼考慮也是不可思議的。
幸運的是,在這條鐵路線上的其他列車都正常地運行著。
如果“神秘號”在什麼地方發生了脫軌事件,造成山陰本線的癱瘓,那麼他們立刻會得到實情報告,上級也將會動員全線人員參加搶救和修復工作。然而,這一切均未發生。
全線十分平靜,什麼異常事件都沒有出現,列車還在運行著,也未得到發生災情的電話。現在,上行的“真風4號”正從山陰本線的月台上發出。
阿部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現在是17點1分。這輛車正好正點發車。
什麼異常也沒有,只有一輛臨時列車消失了。
突然,阿部的身子震動了一下:這種平靜多麼令人恐怖呀!
如果說是手持武器的一夥男人們強行劫持了“神秘號”列車,用武力迫使火車不按規定的行車路線行駛,那頓時就會造成上行下行的大混亂狀態呀!
就算對這一點處理起來也很簡單,但無論暴徒們在什麼地方隱藏著,被劫持的列車總還會清清楚楚地呆在一個地方吧!
可這次發生的事並不是這樣:除了一輛臨時列車突然消失之外,表面上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既沒有傳來槍聲,也沒有傳來受害者的哭喊聲。
如果站長那兒沒下達這個命令的話,恐怕阿部這時也和平常一樣,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呢!
“一定是發生了重大的事件!”阿部對自己說,但他無論看車站的什麼地方,也都只是一派和平、安謐的景象,“沙丘之迎”不搞了,預備拉客人的8輛公共汽車還停在車站前的廣場上,司機們有的在海闊天空地聊著天,有的在默不作聲地看著雜誌。
站長催問情況,可他怎麼去了解呢?
於是,阿部的腦海裡浮現出了這麼一個疑問:“神秘號”列車果真是昨天夜裡23點59分從東京站發車的嗎?如果發車了,就應該按照預定的時間、路線行駛。具有25年國鐵生涯的阿部就是這樣認為的。
然而,如果從東京車站的青木助理特意打來電話尋問此事這一點來看,大概不會有錯:“神秘號”列車肯定是昨夜23點59分從東京站發出的。
如果這樣的話,除了問一下大阪鐵路局就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阿部所在的鳥取站屬米子鐵路局管轄,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被領導”的概念。他之所以對此事並不熱心去辦,也正是出於“這是別的鐵路局的事”這一概念。
要和大阪鐵路局打交道,肯定會惹點兒麻煩——他一邊想著,一邊要通了大阪的電話。但出乎他意料之外,對方的一個男人十分友好地問道:
“啊,是鳥取站呀。有什麼事嗎?”
“我是阿部助理。”阿部一邊毫無希望地想著,一邊向對方報出了自己的姓名。 “關於'神秘號'列車的事情我有一個問題。是哪一位值班呀?”
“是我,我叫池田。請問是什麼事情?安排那輛列車的是另外一個人。”
對方的聲音仍然十分熱情。
阿部十分困惑不解地問道:
“'神秘號'列車的運行還順利嗎?”
“那當然。白天從東京打來過詢問的電話,我們就了解了一下情況,它的運行正常。第一個停車站是京都站,上午10點鐘到了梅小路機車區,參觀了保存至今的蒸汽機車;我們還向該處了解過,'神秘號'的乘客是按事先的計劃安排,在上午10點鐘參觀的。因為10點半有D51型蒸汽機車的公開表演,所以他們參觀完,也就是11點鐘就回去了,到達你們鳥取的時間應該是15點5分。那麼你們是否按我們所拜託的那樣,用公共汽車帶他們去沙丘參觀了?”
“我們倒是準備了8輛大型公共汽車,但那列重要的'神秘號'卻並沒有來,那8輛車還都在打瞌睡呢!”
對別人,阿部從不開玩笑,但這次對方也太正經了,他自然也想取笑一番。
“什麼?15點5分沒有到鳥取?”
“現在都17點20分了,可還沒有到呢!”阿部提醒對方說道。
“太奇怪了!”
對方的聲音開始變得嚴肅起來了。那個叫池田的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那就是出了事故了?可我們並沒有接到那樣的報告呀!”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山陰本線的車一分鐘也沒有晚點,都是正點運行著呢!”
“那就是沒有發生事故。如果其他列車是按時刻表正常運行的話,那麼這列'神秘號'也是按時刻表運行的呀!這可太有意思了!”
“然而它並沒有到。老實說,我們除了白雇了8輛公共汽車外,也沒有受多大損失。可一列火車沒了!你們還不迅速了解一下嗎?”
“如果這是真的話,可是件大事情,真的嗎,'神秘號'的確沒有到達鳥取站?”看樣子對方還有些半信半疑。
“真的!雖然過了2個小時了,可'神秘號'確實還未到本站!”阿部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後便掛上了電話。
於是,阿部將全部情況源源本本地向站長做了匯報。
“對方的鎮靜態度真令人吃驚!”聽阿部一說,站長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
“鐵路的人只依靠有無事故報告,如沒有,就認為列車在正常運行!就這一點有自信心!”
“可下一步怎麼辦呀?”
“只好等大阪鐵路局的調查結果了。現在幾點了?”
“再過一會兒就下午6點了。”
“那麼,讓那8輛車回去吧!”
“知道了!”當阿部答應的時候,站長室裡的電話鈴響了。
阿部就在電話旁邊,他立刻拿起電話。這時,電話中傳來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您是鳥取站站長室嗎?”
“是的。”
“我是總裁秘書室,我現在就把電話接過去。”
“總裁秘書?”阿部臉色一驚,迅速把電話遞給了站長。像國鐵總裁打來電話這類的事情可是前所未有的。
“我是國鐵總裁的秘書北野。”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
“我是鳥取站站長。您有何事?”因為不知到底是什麼事情,站長的神情頓時緊張起來。他心裡嘀咕著:鳥取站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過問題呀!
“是關於大阪鐵路局安排的一輛'神秘號'列車的事情。它沒有按正常運行時間到達鳥取站,這是真的嗎?”
“就是那輛'神秘號'嗎?”
“是的。還沒有到鳥取嗎?”
“已經超過預定時間3個小時了,還沒有到。原計劃是在這裡停車1小時,在這當中,乘車去參觀沙丘的。”
“是嗎?'神秘號'沒有到鳥取站嗎?”
電話中,北野的口氣十分沉重。
“怎麼,'神秘號'中有北野先生的朋友嗎?”站長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心裡不知這句話是深是淺,但北野只說了一句“不是那麼回事,多謝了”使把電話掛上了。
站長和阿部面面相覷地皺著眉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總裁秘書北野浩一放下電話便對總裁木本說道:
“怎麼辦?看樣子是事實。”
“這可是12節車廂的客車呀!你能認為這長達200米的火車竟會無影無踪了嗎?這可是有400名乘客的車呀!”
“可是,'神秘號'沒有到達鳥取站,這可是事實呀!剛才接電話的那個男人確實是那麼說的。”
“可是……北野君,你認為這麼一大列火車消失的事有可能嗎?不管怎麼說,會不會有發生交通事故、處於進退維谷的可能性呢?也許剛才接電話的那個男人是偶爾碰上了這個電話,是他搞得惡作劇吧!”
“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列車時刻表肯定會被打亂,但現在除了這輛'神秘號'失踪以外,其他列車都在正點運行著哪!尤其是'神秘號'運行的東海道本線和山陰本線的吋刻表,連一分鐘的誤差都沒有,完全正點。這不就意味著鐵路線上的這輛'神秘號'消失了嗎?”
“倒是那麼回事呀!”木本小聲地說著。他手裡拿著的那隻心愛的煙斗,則才就滅了火了。
“您看怎麼辦?把剛才打來的那個電話當成惡作劇不予理睬?”北野問道。
木本一直陷在深深的思考之中:
“這可是關係到許多人的生命呀!不能不理睬!給我接通警察吧。”
“找哪位好呢?”
“就找上次幫過忙的搜查一科十津川警部吧!”
“怎麼說?請他來?”
“就說國鐵發生了誘拐事件,受害者共400人。不!包括乘務員在內共406人。這是一件大規模的誘拐事件!”
“就說'神秘號'嗎?”
“等他來後再說吧。無論如何要他盡快趕到。請他們來幫幫忙吧!”
木本說完此話才注意到煙斗中的火早就滅了,於是他取過來火柴。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