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D情報機關

第8章 第七章湖和遊艇

D情報機關 西村京太郎 11740 2018-03-16
播音員繼續說道:“今天是六月六日,的確是在歷史上值得紀念的一天,從今天開始,歐洲的戰局已經迎來了決定性的轉機,歐洲……” “你聽見了嗎?”漢庫以銳利的眼光盯住關谷。 “同盟國軍隊已開始進攻歐洲了,而且已經把德國、法國的海岸線完全封鎖了。你把金塊拿去,即使買了軍用物資,也不能運回去了,潛水艇不可能靠近海岸線,也不能使用飛機。制海權、制空權都掌握在同盟國軍手裡了。” “說不定德軍能打退同盟國軍的……” “你胡說,根本不可能。”漢庫非常肯定地說。 “因為我在情報局工作,德國所說的歐洲的要塞是什麼情況,我是了解的。確實還有一些沒有被損害的德國軍隊,而且也有一些用鋼筋水泥製作的碉堡,這些都分散在漫長的海岸線上,這樣的布防是很愚蠢的。現在製海權、制空權完全掌握在同盟國軍手裡。你想想看,在現代化的戰爭中,如果制海權、制空權在敵人手裡,還能取得勝利嗎?”

“不明白。”關谷說。其實他並不是不明白,當制空權控制在敵人手裡,這個戰爭打得多麼淒慘,關谷是深有體會的。 “你肯定是明白的,我了解你的經歷,你是經過太平洋戰爭的。當自稱為世界無故的日本海軍失掉了製空權以後,不斷地慘遭痛擊,你是了解的。德國也是如此,雖然可能暫時阻止同盟國軍的進攻,但最終還是要失敗的。德國國防軍的將軍們,除了大將軍希特勒以外,已經沒有一個人認為德國能取得勝利了。” “還有呢?” “我希望你不要干那些無益的事,還有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這些難道你不明白嗎?” “那是不是讓我把金塊放棄了呢?” “如果你能這麼辦,我是最贊成的了。但是,你恐怕也不可能這麼辦吧?!金塊可以還給你,但你不要再去購買軍用物資了。因為這樣,D情報機關就不會再相信你了。同時,也是無益的。你現在和我趕快回到蘇黎世去。至於金塊,你可以給貝隆公使館打個電話,讓他們來取就是了。”

“那不行。”關谷低聲說。 “金塊必須我親自送去。” “為什麼?為什麼你已經知道是無益的事,還要去做呢?” “因為我是軍人。”關谷沒有其它話好說的了。 “把箱子給我搬到車上去。” “你真糊塗。” “——” “軍人嘛……”漢庫欲說又止,把箱子放到車上的助手席上,又看了關谷一眼說道: “我最後想說句話,你願意聽嗎?” “什麼話?” “我感到惋惜,不是為了我,是為了你,也可以說是為了日本。現在正是把你們國家拯救出來的好機會。如果你回到貝隆以後,你的想法改變了,就和我聯繫,我為你再和D情報機關聯繫一次。我說了多少次,你真是太可惜了。” “——” “到那時,你就這麼聯繫,在National Zeitung這個全國性的報紙上,你在讀者欄裡登廣告'出售鴿子',屬名可用你的名字的第一個字S。千萬別搞錯了,是'出售鴿子'。報紙上登出後,我再去說服D,當D同意以後,我就在同一個報紙上給你回信,你看到'收買鴿子——D'那就是了。”

“——” “我在等待著你,我不相信你是那種連大局都看不清的人,我還是相信你的。” “——”關谷沉默地踩著油門。車開了,漢庫在叫喊著什麼,但他的聲音被發動機的響聲蓋住了,關谷沒有聽見。 關谷在反光鏡中看到漢庫的影子愈來愈小了。 同盟國軍進攻歐洲的波浪,也衝擊著貝隆的日本公使館。 當關谷把拿回來的金塊給公使和今井書記官看時,他們都同聲說道:“真是好不容易拿回來了。”但他們的表情是複雜的。 如果從德國到法國的海岸線被同盟國軍所控制,那麼在瑞士購買水銀的事,已經沒有意義了。但公使館依然把它當做一個問題在考慮,今井書記官則寧願他買不成水銀。 日本公使館收到了兩個情報。一個是倫敦BBC的廣播,據該廣播報導,同盟國軍在羅曼底登陸所使用的兵力之龐大,由以下數字即可看出:

兵力=英美法一百七十萬(八十個師) 車輛=三十六萬五千輛 飛機=一萬一千架。 艦艇=四千艘 船舶=八萬艘 這些軍用物資的數量,絕非關谷所能想像得出的。這麼龐大的數字,海都被填滿了,天空都被遮蓋了。 另一則,從柏林日本大使館傳來的德國國防軍廣播強調說:“六月六日黃昏,將把橋頭堡的敵軍全部殲滅。”但是公使也好、今井書記官也好,對德軍的廣播是不相信的,關谷也不相信了。龐大的同盟國軍已經掌握了製空權和製海權,德國如何能把他們殲滅掉呢? 黃昏,德國國防軍的廣播又重新更正說:“最遲在今天半夜即可將橋頭堡的敵軍全部殲滅”。更正本身已經說明,事實上已不可能擊敗同盟國軍了。 當天夜裡,關谷等三人為購買水銀事爭論得非常激烈,直到深夜。

關谷在取得金塊後,他希望立即者手購買水銀。他說: “如果不那樣做,取回金塊就失去意義了。而且,這是東京交給我的任務,我知道情況在不斷地變化,但做為一個軍人,我必須完成我應盡的任務。” “您的心情我們是理解的。”今井書記官低聲地說,“我想,還是等待一下的好,因為下一艘潛艇為了來取水銀,最快也要在一個月之後才能到達德國的港口。在此期間同盟國軍隊說不定要加強橋頭堡的兵力,在海岸線被他們嚴密地控制下,即使是購買了水銀,由於潛艇不能靠近德國的港口,也是徒勞無益。如果僅僅如此也還罷了,問題是我們是在瑞士國內購買軍用物資,不管怎麼秘密進行,也會被同盟國方面的情報機關偵查到的。到那時,他們,特別是D情報機關,就會認為日本毫無和談的誠意。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其結果,由矢部先生等的死好容易換來的有關和談的線索,也就因此失去了。如果水銀能夠送回日本,那也還可以起一些作用,但在同盟國軍已經發動了進攻歐洲的今天,水銀幾乎是不可能送回日本了。因此,我所擔心的就是上述兩點。”

“但是,並非絕對沒有可能。”關谷反駁地說,“德國不能獲得最後勝利這一點,我同意。德國的海岸線也將被同盟國軍封鎖;但是,等到我們下一次潛艇來的時候,只要有一個德國軍港沒有失陷,我們就有可能衝破封鎖進入港口。只要有這種可能性,那怕很小限度的可能性,我認為也必須將水銀買到手,因為這是上級交給我的任務。” “但是……”今井並不讓步,他說,“目前是開闢和平道路的階段。購買水銀之後,也不過是使日本的失敗多延長幾天而已。這兩件事,哪一個更重要?” 這個疑問不用書記官說,關谷內心就有矛盾。但是,他總是考慮到自己是軍人,從軍人的立場來說,必須完成在東京所接受的任務。 “如果我們再等一些時候,怎麼樣?”聽了兩人爭論之後,公使像是出面調解似的開了口。公使看著關谷說,“即便是下艘潛艇平安到達德國,也還要一些時間。現在同盟國軍已經發動了對歐洲的進攻了。戰局的發展如何,尚不得而知。讓我們再觀望一段時間,怎麼樣?”

“大概要多少時間呢?” “過二十天再購買水銀運到德國去。” “再等十天怎麼樣?” “怎麼樣,可不可以?如果到那時沒有什麼大的變化,我們就按照您的意見購買水銀。” “——”關谷沉默了,他在考慮著。即便還有時間,也寧願快一些完成任務。當他看到今井書記官的焦急不安的神色,使他想起了矢部的遺言和漢庫臨別時所講的話。他想了想說: “那就再等十天吧。” 漫長卻又短促的十天,開始轉動了。 德國軍隊並沒有把同盟國軍趕到海裡去,但他們卻頑強地抵抗著。同盟國軍在狹窄的半島上也未能向前有所進展。幾天過去了。 六月十三日早晨,希特勒為了挽回戰局的失敗而採取了報復行動,用VI號新式武器襲擊了倫敦。這種小型飛彈,同盟國軍稱之為“石弓”,它給倫敦帶來了極大的威脅。戰局的進展比預想的要緩慢了一些。如果這樣下去,十天以後,也可能不會有多大的變化。

到了第九天,也就是六月十五日,只剰下一天了。同盟國軍隊依然不能向法國北部進軍,和德國處於對峙狀態。雖然法國海岸線被封鎖了,可是,德國的軍港吉爾,還是開放的。 “還有一關了。”公使以復雜的心情說,“在這種情況下,還是決心購買水銀吧。再過二十天戰局也可能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衝破封鎖線到達吉爾的可能性是比較大的。” “我也是這麼想。”關谷點頭說。但是,今井書記官卻沉默不語。 然而就在這一天,關谷等人得到了意外的消息,那就是美國軍隊開始在塞班島登陸。這時,東京方面還沒有任何消息,上面的消息是關谷從廣播裡聽到的。當關谷聽到這消息時,面色立刻蒼白了。塞班島雖然不過是一個面積僅185平方公里的小島,但它卻是個有著非常重要戰略意義的島嶼。這一點,關谷是了解的,而且任何人看了太平洋地圖,也都會了解的。如果塞班島失陷,美國在島上建立飛機場,他們的遠距離轟炸機就可直接襲擊日本本土,就好像一把匕首直刺胸膛一樣。

公使和今井書記官聽到這消息後,臉色都變得蒼白了、歐洲戰局雖處於僵持狀態,太平洋戰場卻開始告急了。 翌日六月十六日,東京給關谷發來了密電: “伊209潛水艇中止德國之行。在你未接到命令之前,暫不購買水銀,待機行事。” 電文僅寥寥數字,但“中止”二字,是意味著同盟國軍隊進攻歐洲,還是指美國在塞班島登陸呢?電文中未加說明,所以無法判斷。 六月十九日,日本聯合艦隊為了增援塞班島,準備和美國艦隊決一死戰。日本司令部認為,塞班島的攻防戰是決定太平洋戰爭勝負的關鍵。關谷如果在日本的話,他一定會參加這次海上戰的。然而現在他身在瑞士,卻是鞭長莫及,只能遙望而已。 六月二十四日,從東京又打來電報說,戰爭有了勝利。但根據瑞士報紙所轉載的美國報紙的消息,則完全相反。瑞士報紙大大歌頌了美國的勝利,報紙上說,日本被擊沉航空母艦三艘、被重創航空母艦四艘、喪失飛機四百七十六架、重創戰艦一艘和重型巡洋艦一艘。美國方面損失輕微,只喪失了飛機十七架、軍艦四艘。瑞士報紙也同時發表了日本大本營發布的消息,但字跡很小,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由此可見,瑞士人相信哪一方面的報導了。

到了七月七日,倫敦電台廣播說,塞班島的日本守備部隊全部被殲滅。這樣看來,東京發來的電報,不是虛報了嗎?關谷感到困惑。他想,如果日本聯合艦隊在海戰中得勝的活,塞班島不至於陷落呀?他在繼續等待著東京的消息,可是東京是沉默的,沒有再發表任何消息。這個沉默,好像是默認了塞班島的失陷。另外,他們還收聽到如下的消息:“六月十六日,美國B29型轟炸機二十架,從中國起飛,轟炸了日本的北九州”。看來,日本的命運也和德國差不多了。 “請您趕快下決心吧。”今井書記官帶些逼迫旳口吻對關谷說。 “照此下去,日本離全面崩潰的局面已經不遠了。在此之前,必須想些什麼辦法。關谷先生,麻煩您啦,再和D情報機關見一次面吧。”公使也說了同樣的話。 “請讓我考慮一下。”關谷說。 關谷也意識到祖國正面臨崩潰旳局面,正像公使和今井說的那樣,現在是到了應該認真探索和平之路的時刻了,這些他都明白。但是,做為軍人來說,他只知道戰鬥,他的意志不是那麼容易簡單的轉變的。因為,天皇給軍人下的詔書中說過:“不能違背自己應盡的責任”。關谷最害怕的也就是這句話,如果繼承矢部的遺志去進行和談活動,豈不是背離了軍人應盡的責任了嗎?關谷無數次的回憶了天皇的詔書中指出的:“你有沒有違背軍人的職責”這句話。愈思愈想,他愈難解答。第一,所謂軍人的職責到底指什麼,如果說,只有打仗才是他唯一的職責,那就是說,從事和談工作便違背了自己的職責了。但是,如果為了保衛祖國,把自己的國家從危亡中拯救過來作為自己的職責,那麼,做為一個軍人為了和談工作而奔走,就絲毫也沒有違背自己的職責。矢部正因為是這樣考慮的,所以他設法從柏林來到瑞士,以便謀求和D情報機關接觸、卻不幸在羅藏努喪了命。 到底怎樣才是正確的呢?關谷一直沒有找到答案。 到了第二天,關谷對今井書記官說:“希望再給我一天的時間來考慮。” 七月十日下午。東京來電說:塞班島的日本守備部隊全部犧牲。消息證實了塞班島的確是陷落了。電文最後寫道: “……結果,日本帝國已經面臨著歷史上空前的國家危機了。” 這句話促使關谷做出了最後決斯。他在便條上寫道“出售鴿子——S”,把它交給了今井書記官: “請您把它登到National Zeitung報的讀者欄上,這就是和D情報機關聯繫的暗語。” 今井書記官興奮地緊緊握著關谷的手。 次日,《National Zeitung》報登出了關谷聯絡的暗語。關谷在想,漢庫能看到暗語嗎?他曾一度違背了D的意願,即便漢庫是守信用的,但D能否諒解,給予一次見面的機會呢? 兩天、三天、四天,日子虛度了過去。早晨,他買來了《National Zeitung》報紙,他抱著希望打開報紙看看有沒有回答,但是,他失望了。 一個星期轉眼過去了。暗淡的氣氛開始籠罩著日本公使館,也許是D情報機關拒絕了關谷的要求吧? 第七天仍無消息。 第八天,七月十八日早晨,關谷尚在睡夢中,聽到今井書記官的敲門聲。今井興奮地喊道:“登出來了,登出來了,報上已經登出來D情報機關的回音了。” 關谷打開報紙一看,果然登出來了。按照和漢庫約定的那樣出現在報紙上:Mochtedie Taube kaufen——D(收買鴿子——D)。漢庫果真守信用。 “我立刻到蘇黎世去。”關谷把報紙放下說,“現在是分秒必爭的時候了。” “拜託您啦!”今井書記官鞠了個躬。 關谷很快地收拾了一下就到公使的房間裡去了,可是沒有見到公使的影子。 “奇怪呀!”今井說,“剛才還在屋裡,他看了報紙非常高興。” “不管怎樣,我要等他一下。”關谷看了看表。因為,去蘇黎世之前,他必須和公使告別一下。 等了約十分鐘,好容易見到了公使。可是公使臉上卻露出不安的神色。 “剛才接到東京急電,我到密碼室去讓他們翻譯過來了。”公使望著他倆說。 “發生什麼事了?” “東條內閣全體辭職了。” 關谷和今井面面相覷,他們感到很突然。 如何理解這個電報呢?他們感到有些困惑。但是有一點可以明確的是,東條內閣的總辭職,已經顯示出日本必敗的預兆。 “詳細情況還不了解。”公使繼續說,“後任是誰,也不知道。只知道總辭職的原因,肯定是由於塞班島的失陷所造成的。” “我很想知道,這到底對我們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關谷向公使說,“我打算立刻動身到蘇黎世去和D情報機關進行接觸。如果不了解這一點,即便是會見了D,也很難進行談判。” “對我們可能有好處吧?!”公使說,“這不過是推測。我想,國內的穩健派的勢力將有可能抬頭。包括東條在內的前幾任內閣都聽不進去關於和平的意見,但是今後;我相信有可能聽進去了。這也是我的一些希望……” “我也這樣希望。”關谷說。他想,除了在這裡進行和平談判之外,也希望日本內閣有接受和平談判的思想基礎,否則自己的行動就毫無意義了。也許東條內閣的總辭職的消息是一種好的預兆。 關谷把照相機拿了出來。 “照相機這次還帶去嗎?” “帶去至少還可以起到掩護作用吧。”關谷笑著說。 “您用的這部照相機,沒有發現有什麼問題嗎?”今井書記官微妙而客氣地說。 “沒有發現什麼。再說,我一次也沒有用過。這部照相機怎麼啦?” “好像搞錯了。” “搞錯了?”關穀不明白地問道,“您所說的搞錯了,是……?” “我原先也沒有註意到,因為都是新的康達克思I型的照相機。昨天書記太田君用過,才發現它和咱們公使館的照相機號碼不一樣。您是否在那邊和其它旅客互相間搞錯了?” “——” “即使搞錯了號碼,也沒有什麼大問題,反正都是康達克思。” “不,很重要。”關谷嚴肅地說。 “您告訴我,是救了我,否則我的命都沒有了。” “您不是安然無恙嗎?這和照相機有什麼關係?” “這是我個人的問題。”關谷沒有加以解釋。因為他想,不必讓對方為自己擔憂。今井書記官也就不再問下去了。 “請您多加保重!”最後公使說,“今後即便是遇到同樣的日本人,也要提高警惕。……” 公使的話,強烈地衝擊著關谷,因為在瑞士也有若干日本人,其中有些人還是堅信日本必勝的。對於這些人來說,他們肯定會把關谷的行動看做是賣國行為。 當天下午,關谷到了蘇黎世,叫了一輛出租汽車,到了俄聶加旅館。旅館門前似乎感到氣氛與往常不一樣。 旅館門口站著穿著制服的警察。當關谷走到旅館門前時,警察把他攔住。 “我想住在這裡。”關谷把護照拿出給警察看時說。 “以前也在這裡住過。” “啊!您就是關谷先生啊?!”警察象發現什麼似的。 “在這裡住的叫漢庫的德國人,說是曾經和一個日本人很好。那個日本人不就是您嗎?” “我和他也沒有什麼特別親近。”關谷警惕地看著對方,小心謹慎地說道,“只不過在吃飯時聊聊天罷了。他出了什麼事?” “被殺死了,今天早上發現了屍體。” “被殺死了?”關谷驚訝地說。他想,這麼一個小心謹慎的人,會被殺死了?也可能是在報上刊登了和我聯繫的廣告之後被殺死了吧? “請您跟我來一下。”警察抓住關谷的手,把他帶到樓下大廳裡去了。 在大廳裡,蘇黎世警察局局長正在和旅館裡的工作人員談話。警察把關谷介紹給局長,局長是一個高大的男人,但他的聲音非常柔和。 “請您隨便一些吧。”局長把關谷讓在旁邊椅子上坐下。 “您聽說了吧?” “是漢庫被殺的事吧?我聽說了。” “死得很慘哪。”局長皺著眉頭說,“是在附近的雜木林裡被發現的,他被吊在樹上。”局長用手勢作成被吊死的樣子。 “就像被處了絞刑一樣。而且被害者胸部中了槍彈,看來是打死後吊起來的。” “犯人有沒有抓到?有沒有線索?” “現在正在調查。被害者身份、來歷都不明,在旅館住客登記簿上,只寫了他是德國人,名叫馮·富利德利克·漢庫。” “這麼說,他是德國人囉?” “是的。可是我們到德國公使館去問時,說沒有這樣的人。看來,身份證明書也是偽造的。”局長聳了聳肩說。 關谷沉默地看著窗外。他想,漢庫為D情報機關工作的事,“大概是暴露了,所以就被當做叛徒處以死刑,而且是用的絞刑。” “關於被害者,您知道些什麼?請您講一講好嗎?”局長問道。 “真是遺憾,關於他的事,我什麼也不知道。” “真的嗎?” “是真的。” “那就沒有辦法了。”局長說,“好,就這樣吧。” 關谷站了起來,走到服務台: “我想在這裡住宿,請分配一個房間。” “您確實是關谷先生嗎?”服務台的工作人員問道。 “是啊。”關谷苦笑地說。 “難道把我忘了嗎?” “為了慎重起見再問一下,因為有人託我交給您一件東西。” “交給我?” “是的。是死去了的漢庫先生讓我交給您的。” “是漢庫?”關穀不由得大聲說道。 這時,服務台的工作人員向大廳看了一眼,把手指放在嘴上:“噓!讓警察知道了會逮捕我的。” “我明白了。他把什麼東西交給你了?” “是這個。”那個男人從裡面衣服口袋裡拿出一支自來水筆,放在關谷面前。 這是一支黑色的普通的自來水筆。關谷看到這支普通的筆,有些失望。他以為會有什麼口信之類的東西。 關谷拿著筆進了被指定的住房去了。略微平靜了一下,他又把筆拿起來仔細看了看。他把筆帽拿下來,一看,是一支金筆。他想寫寫看,可是裡面沒有水,寫不出字來。於是,他擰開筆身想吸墨水,裡面是空的。他發現一個白色的東西在裡面,就拿了出來,一看,原來是卷得很緊的一個小紙條。他仔細把它打開,紙條上寫滿了字,看來是漢庫寫下的口信。關谷緊張地看著紙條上的文字: 的成員們也認為日本會失敗了。這些成員以外的人,也認為將來的局勢愈來愈惡化。 漢庫在最後寫道:請你多多保重! 關谷看後久久不能平靜。 他到這裡來,是想很快地見到“D”。可是漢庫死了,現在怎麼辦呢?漢庫的遺言中提出要自己慎重從事,D情報機關會派人來和自己聯繫的。果真能如此嗎?漢庫被殺後,D情報機關可能更加警惕了,和關谷的接觸就更加困難了,何況關谷曾經辜負過他們的一次好意。不管怎樣,再等一天看看。到了晚上沒有任何消息。 第二天早晨起床後,關谷立刻打開報紙,廣告欄中沒有任何联系的信息。報紙上刊登了漢庫被殺和美國空軍誤炸了與德國相鄰的巴德爾市鎮的消息。由於同盟國軍進攻歐洲,說不定誤炸的事會愈來愈多。 到了中午,D情報機關依然沒有消息。 關谷感到急躁不安。他想,D是不是已經不打算跟自己見面了呢?這樣乾等也沒有意思,應該想辦法去了解一下。 怎麼做才好呢?關谷在思考這個問題。忽然,他想起了曾經給他治療傷口的那個老太婆,在她家的二樓有個年輕的美國女郎。漢庫曾經找過她,說不定那個女郎就是D情報機關的人。如果和她見面,也許會了解些什麼。 下午,關谷到了老木婆家,按了按門上的電鈴,沒有回音,好像老太婆不在家。這時,背後傳來了說話聲: “你是不是找老太婆?她不在家。”關谷回頭一看,是一個牽著牛的老頭在和他說話。那老頭的臉被太陽曬得又紅又黑:“老太婆昨天已經到巴則爾去了。” “巴則爾不是被轟炸了嗎?”關谷想起了今天早晨報紙上登的新聞。 “是的。”老頭說。 “您不是美國人?” “我是日本人。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我告訴你吧,請你不要難過。老太婆的兒子原來在巴則爾當兵,他被炸死了。老太婆聽到這消息後,馬上趕去了。” 這時,關谷回想起老太婆給自己包紮傷口時說的話,她說兒子當兵去了,不會死的,她很放心。可是,現在卻遇到了這樣的事。 “二樓是租給一個外國人住的,您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把房子祖給外國人的事,我是知道的,但現在怎麼樣,我不了解。如果沒有鎖門的話,大概還在吧。”老頭說完就牽著牛走了。 門沒有上鎖,關谷把門推開了,說不定那個女的還在二摟。他走上黑暗的樓梯,心裡有些緊張。看樣子二樓有人,關谷敲了敲門。 “Who are you?”(你是誰?)一個年輕的女人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是漢庫的朋友。”關谷用蹩腳的英語回答說。 門開了,一個褐色頭髮的女郎,露出了臉,警惕地看著關谷: “您是漢庫的朋友,有什麼證據?” “我叫關谷。也許您聽說過吧?” “噢,您就是關谷先生!”女人微笑地說。 “過去聽漢庫說過您。”她把門打開請關谷進去。她確實像個美國人,屋里布置得很豪華。 “我叫莉達·加聶特。”女郎以嬌媚的聲音自我介紹說。 “您是D情報機關的人嗎?”關谷問道。 “嗯。您對女諜報人員也許會討厭吧?” “不,怎麼會呢?漢庫說過,讓我會一會D先生。可是,現在漢庫死了。有什麼變化沒有?” “不會的,美國人是守信用的。”莉達·加聶特說,“可是漢庫遭到了不幸。到底他是怎麼跟您聯繫的,我不了解。很多事情必須提高警惕才行。” “明白了。” “您來的時候,有沒有人跟踪您?” “我想沒有吧。” 女郎走到窗前,從窗簾的縫隙向下看,回過頭來說: “好像是沒有。” “什麼時候能會見D先生?” “什麼時候都可以。” “真的嗎?” “嗯。他也很想和您見面。如果您認為合適的話,我現在就帶您去。” “好。我想立刻和他見見面。到什麼地方才能見面呢?” “離這里大概有十公里左右。現在我去叫車。”女郎說完就打電話,她撥了撥電話盤: “我是莉達·加聶特,我見到關谷先生了。我想立刻帶他到您那裡去,請派車子。”女郎說完就把電話放下了。看來,見面的事商量妥了。 “車子立刻就來。”女郎笑著對關谷說。 十分鐘左右,門外響了兩下汽車喇叭聲。女郎站起來說:“車子來了。” 在大門口停著一輛漆黑的“奔馳”牌汽車,兩人進入車內,車立刻開動了。司機是一個穿著灰色西服的年輕男人,也許是由於緊張的緣故吧?兩個肩膀都在用力。車沿著湖邊快速前進著。女郎不時地回頭看著後面,關谷也隨著向後看,沒有發現有追趕他們的車。這時,湖面上已經蒙上了一層黃昏的霧靄,對岸開始有了明亮的燈光。車子大約走了十分鐘,在一所像是別墅式的房子麵前停住了。女郎低聲地說,“就在這裡。”她先走了下去。這是一座漂亮的兩層樓的樓房,有寬闊的陽台,面臨著湖水。 女郎把關谷帶了進去。樓下一個高大身材的年輕男人迎接關谷: “關谷先生,我們已經等了很久了。請上二樓。” 年輕的男人把關谷帶到二樓。樓梯上鋪著有圖案的地毯,房門也裝飾得很漂亮。那男人輕輕地敲了敲門,門開了。在寬敞,房間中央有一張桌子,桌旁坐著一個近五十歲的男人,寬長的額頭、細小的眼睛炯炯有神。老人見到關谷就慢慢地站了起來,和他握了握手。那人身材足有六尺多高,手是又大又厚又結實。老人以渾厚的聲音說: “我就是D。”他說的是標準的英語,關谷聽得很清楚。 “今天咱們把敵我關係忘掉,自由地、毫無顧慮地談一談。” “是啊。我也希望這樣。”關谷坐了下來。他看到桌上插著一面小小的美國國旗。 “如果我們事先知道您今天來,就會準備一面日本國旗了……”D抱歉地說。 關谷覺得對方對自己照顧得比較周到,而且是一種對等協商的氣氛。所以,他沒有感到不快。看來,交涉前途是有希望的。 “我們是希望儘早地結束戰爭。”D說。 “問題是在於條件。我想了解日本方面希望用什麼樣的條件來結束戰爭?如果我們知道這些,我可以根據這些條件說服美國政府,以及其它的同盟國政府。我相信能取得他們的諒解。” “——”關谷沉默地看著對方。他不能隨便說什麼,因為,他也想知道對方將要提出什麼條件。這時,D又繼續說: “美國並沒有抱很大的奢望,但是我們必須取得和我們攜手作戰的同盟國的同意。因此,我們希望了解日本對英國、中國、蘇聯提出什麼條件。” “請稍微等一等,森特……”關谷故意緩慢地說,“談話還是慎重一些好。因為,這是關係到我們雙方的問題。” “當然囉!”D微笑著遞給關谷一支香煙。 “也許美國香煙不合您的口味。”這是一種帶有紅的圓形標誌的Lucky strike(幸福球)牌香煙。關谷謝了謝,就抽起煙來了。 “可是……”D表示很親切,並且帶著開頑笑的口氣說,“剛才您說的'咒語'是什麼意思?好像您說的是森特吧?” “那個……”當關谷剛要說下去時,他看到那門口站著一個毫無表情的男人,心裡忽然產生了疑問。他想了想,接著說,“我剛才說的那話,用日本話說,就是神仙的意思,也就是當你祈禱什麼時,就會無意中說了出來。” “噢,原來是這樣。”D點了點頭。這時,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依然不動聲色。這樣,就更加深了關谷的疑惑。他想,漢庫說過,“森特”是D的綽號。可現在看來,這個D似乎不知道,他的部下不知道,還說得過去,但是他本人似乎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呢?美國人的性格直爽是世界聞名的,他們在上級面前也往往無所顧忌地流露出自己的想法和表情。但是當關谷說到森特時,D只是流露出不自然的苦笑。而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卻毫無表情……? 關谷愈想愈感到屋裡擺設的星條旗和Lucky strike香煙等等,這些東西都好像是故意擺出來似的。說不定這是一齣戲。再冷靜地思考一下,美國一直是在勝利地向前,而日本是處於敗勢,按道理說,對方的態度應該略顯得嚴峻一些不是更合理嗎?也許這些人都不是D情報機關的人。 他愈想愈感到脊背上涼颼颼的。 關谷盡力控制自己,故意表現出泰然自若的樣子,同時觀察著室內的一切。如果這是一個圈套,……不,恐怕這就是圈套,要愈早離開愈好。但又不好說馬上要回去,而且對方也沒有馬上讓自己離開的意思。他們想了解的大概是日本對和談的態度和條件,估計這是他們想盡辦法要了解的問題。 站在門口的男人是非常健壯魁偉的,但說不定自己能把他扔出去,因為他在日本曾和一個比這個男人更魁偉的人角斗過,也照樣把他背到肩膀上扔出去過。但不行啊,樓下還有開車的司機和那個女人。 這時,他想到了面臨湖水伸出去的那個寬闊的陽台。如果要逃走,只有從陽台上跳出去。陽台離湖面也不過五六米的距離,過去在士官學校時,關谷曾經在練習艦的桅幹上跳到海裡去過,那要比從陽台上跳到湖面去高得多。 “咱們可以談一些具體的問題嗎?”D微笑地說。 “日本希望什麼時候結束戰爭,條件又是什麼呢?” “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關谷曖昧地說。一方面揣測到門口的距離。他想,大概有四米左右,也就是說,當那門口的男人掏出手槍的時候,是有足夠的時間衝出去的。 “那麼怎麼辦呢?” “那麼怎麼辦……”關谷象鸚鵡學舌似地說著。這時,他突然向門口衝去,站在門口的男人怔了一下,關谷立刻抓住他的脖子從背後扔了出去,落在地板上。他慘叫了一聲,關谷頭也不回地跑到走廊下面,接著就跑到陽台上。只聽見背後亂叫的聲音,他馬上向湖中跳去。 雖然是七月天氣,湖水還是冷冰冰的。關谷一度潛到水下,然後又浮出水面。他看到了在明亮的陽台上有黑黑的人影,他們沒有發現關谷。 突然,手電筒的光柱照射過來,關谷再次潛入水下。關谷在受過游泳訓練的,他潛入水中游著,然後又露出水面。他看到岸邊有人在跑著。他想,如果到岸上去是危險的,雖然口袋裡有手槍,但他敵不過他們四個人。對面湖岸又遠,該怎麼辦呢? 關谷正感到為難時,忽然發現離自己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隻小船浮在水面,模糊地看到小船上有一個人。也許是什麼人在欣賞湖上的夜景吧?他沒有划船,只是任小船自由地漂浮著。 關谷向小船游去,他想請求小船上的人送他到對岸或離別墅遠些的地方去。如果對方不同意,他就用手槍威脅他。 當他靠近小船時,他發現船主人是個年輕的姑娘。姑娘正看著關谷。關谷抓住船邊說: “你能讓我上去嗎?” “不能上呀。一上就沉下去了。” 關谷想,你簡直在說瞎話。姑娘並沒有顯出驚訝的樣子,她用拙笨的德語說:“你快上來吧!” 關谷爬上船,因用力過猛,小船幾乎要翻過去。姑娘“啊”的一聲,然後又笑了。關谷仔細看時,原來是一個小個子的白種人姑娘,穿著黑色的毛衣和一條寬大的褲子。像是一個少女。 “我的名字叫關谷,是日本人。”關谷一邊說著,一邊脫下濕漉漉的上衣。為了使對方安心,所以趕快做了自我介紹。 “我知道你。”姑娘說。 “你知道?”關谷驚訝地看著姑娘,他還是第一次和她見面。姑娘臉上浮現出微笑,在明亮的月光下,露出潔白的牙齒。 “你不是住在俄聶加旅館的客人嗎?” “你怎麼知道的?” “我還知道其它一些事呢。你是新來的日本駐瑞士的武官。” “可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不,你是知道的。” “沒有的事,我不知道。” “是真的嗎?” “是的。因為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嘛。” “我的名字叫莉達·加聶特。難道這個名字,你也是第一次聽說嗎?”姑娘調皮地笑著看著關谷。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