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青木利光(20歲)和橫尾美津子(19歲)是作為人質而被自稱為“藍獅”的罪犯殺害的。但是儘管如此,為了慎重起見,警方還是對二人的交友關係進行了一番調查。青木和美津子都離開了雙親寄居在東京的公寓裡生活。他們二人雖然稱不上是多麼出類拔萃的優秀學生,但也稱不上是壞學生。他們二人的關係十分明朗,青木和美津子的朋友們也都知道。雙親寄來的生活費在學生中居於平均水平,二人既沒有向任何人借款,也沒有發現有什麼仇人。
第二天,即3月25日的早報報導了二人被害的消息。由於警方嚴密封鎖了有關“藍獅”向首相公邸掛恐嚇電話的消息,所以報導中沒有提及此事。
矢部將報紙揣入風衣口袋,來到了總理大臣公邸。
首相公邸建造年代久遠,起居不大方便,歷代首相大多都住自己的私邸。不過,現任首相卻與眾不同,住進了首相公邸。
渡邊秘書在首相公邸迎接了矢部。渡邊很年輕,35歲,是T大的高材生。他的奮鬥目標是要作一個政治家。對於這類人,矢部頗感棘手。
“'藍獅'的電話還沒有掛來吧?”
“沒有。”渡邊秘書明他那深邃的眼鏡片後邊瞪大著的雙眼注視著矢部道:
“有罪犯的線索了嗎?”
“還沒有。總理在嗎?”
“今天下午2點有內閣會議,他到首相官邸去了。”
“總理沒看今天早上的報紙?”
“他每天吃早飯時都要瀏覽一遍所有的報紙。”
“他對新宿謀殺案沒有談些什麼嗎?”
“沒有,只是說總理大臣不能屈從於無端的恐嚇。”
“是嗎?”
矢部說完走進了書齋。如果單憑首相的威信就能解決這個案子的話,那當然很好。
從頭一天起就住在了這個書齋裡的兩名刑警和兩名技術官員神色緊張地迎接了矢部。過去的三次電話就像是約好了似地都是在下午2點打來的,因此在今天的這個時候,刑警和技術官員們就都必須在場。
侍女端來了紅茶和餅乾。矢部只喝了紅茶,沒有加糖。他也不想吃餅乾。於是他點燃一支香煙,想鎮靜一下自己的情緒,並抬眼朝窗外廣袤的草坤望去。
草坪已吐露出一簇簇綠色的嫩芽。
“這個案子可糟透了!”矢部感到他雖已投身警察行業16年了,但遇到這種案子還是第一回,雖說是件荒唐的案子,可又輕視不得。面對這種狀況他感到束手無策。
下午2點整。
矢部剛把雙眼移向桌上的電話,電話鈴聲便尖銳地鳴叫了起來。
“接吧!”矢部對渡邊秘書說。
秘書拿起話筒,錄音機轉了起來,聲音通過麥克風在房間裡迴盪。
秘書:“餵。”
一個男人的聲音:“是我,'藍獅'。我現在感到悲痛萬分。因為迫不得已,不得不殺掉了兩個人質。這個責任完全應該由首相承擔,因為他拒絕了我們的要求。”
秘書:“即使是總理,也有他力不能及的事。賢明的你理應一清二楚。總理怎麼能隨便動用5000億日元的國家預算呢?”
男人:“我們已經作出了讓步,只要求支付財界向保守黨捐獻的500億日元政治捐款。這難道也辦不到嗎?”
秘書:“你這未免有些太過分了吧?”
男人:“在選舉的時候,不是若無其事地要求財界給予數百億日元的援助嗎?然而為了1.2億日本國民的生命安全,難道就不可以求救於財界嗎?”
秘書:“作為保守黨總裁不可能向財界提出要求。”
男人:“看來這可以作為首相的答復了。”
秘書:“這是我個人的意見。不過,即使總理在場,他也會作出同樣的回答的。”
男人:“日本首相對他的國民的生命安全竟漠然視之到這等地步可實在令人心寒。我們的要求再次遭到了拒絕,可悲的是不得不奪去下一批人質的生命了。”
秘書:“你等等,你!”
男人:“人質不斷地死去,首相和政府必將在兩點上遭到社會的強烈譴責。第一點剛才已經談到,對日本國民的生命安全漠然視之。第二點,儘管每年的防衛預算高過5000億日元,然而卻無法確保國民的安全。”
秘書:“餵,餵,你聽著,我們再談談!”
男人:“沒有誠意接受我們的要求,再談下去也是徒勞。”
秘書:“餵,餵,餵,餵!”
“掛斷了。”渡邊秘書揩著額頭上的汗水問道:“電話的逆向調查沒有搞出來嗎?”
“這麼短的時間內太勉強了。”專業技術官員搖頭道。
“這是怎麼回事?”渡邊秘書用不滿的眼神望著矢部說。
“在這種狀態下怎麼辦都無濟於事。”矢部誠實地答道。
“那麼,就袖手旁觀等著出現新的犧牲者了?難道警察也可以視若無睹?”
“人被殺了,我們不會視若無睹的。”矢部也嚴肅地回答道。說到痛心,矢部比誰都要痛心。 “但是,請想一想吧!罪犯的人質超過了1億人。靠全國20萬警察是不可能保護1億人的。而且如果罪犯的同夥遍布全國的話,下次謀殺案也許會發生在北海道的什麼海峽,也可能會是在九州。罪犯可以在他喜歡的時間、喜歡的地點殺死他喜歡殺死的人。我們不可能對此作出任何防範。如果偶然有警察在場或者有目擊者,那自然另當別論。然而昨天夜裡的事件已經清楚地告訴我們,罪犯並非那麼愚笨!”
“那麼,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比如,預計罪犯下午2點打來電話,可以在這個時間讓警察監視公用電話亭。如果是露天公用電話,數量的確是太多了,但電話亭的數量並不算多呀!”
矢部聽了渡邊的意見,微笑道:“這當然可以。命令東京都內所有的警察監視附近的公用電話亭,調查所有下午2點打電話的人。看起來公用電話亭的數量並不多,可僅東京都內的23個區就有9234個公用電話亭呢!”
“難道就不能由此抓到罪犯嗎?”
“如果能夠抓到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但是太勉強了。”
“為什麼?”
“也許在這個時候的確會有人從公用電話事打來電話。我們可以逮捕這個人,但是他並沒有構成什麼犯罪行為。”
“劫持應該是很嚴重的罪行。”
“渡邊先生,劫持1.2億日本國民對罪犯來說是輕而易舉的。檢察官不能因劫持而起訴。在這一點上罪犯是很聰明的。跟罪犯說的一樣,現在的狀態與劫持案相同,但是卻並沒有構成劫持罪。這就是他的聰明之所在。不過由於已經死了兩個人,於是就構成了殺人罪。這樣,狡猾的罪犯再也不會滿不在乎地進入公用電話亭了。他會使用私人電話或者從很遠的地方打來電話。現在在札幌也好,福岡也好,都可以撥直撥電話。”
“那麼,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我們將竭盡全力。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罪犯看來並不是一個殺人狂,所以不會大批殺人。”
例行的內閣會議正在首相官邸進行。
在例行會議結朿之後的雜談時間裡,首相把那個奇妙的恐嚇電話對各位閣僚講了一遍。
“光是聽我說大概不容易理解,電話錄音帶就在這裡,我想請諸位聽一聽。”
各位閣僚帶著迷惑的神色聽完了錄音。首相道:
“怎麼樣,諸位的感想如何?”
“簡直是荒唐透頂。”粗聲粗氣地怒吼著的是土木建設大臣。 “那傢伙一定是激進分子。對這種人我們決不能心慈手軟,要把他們抓起來送往監獄,對他們來說,這是最好的良藥妙方。”
“我看,以5000億日元的防衛預算作為贖金相要挾,謊稱什麼'藍獅'也好,'奧林匹克行動'也好,豈不是把我們當作了一群傻瓜嗎?”做出一副失望神態的是副總理井原大藏大臣。井原作為下一屆首相的候選人,首相意識的自我感覺十分良好。 “一件區區小事,竟讓對手搞得焦頭爛額,豈不是怪哉!”
他說話的語氣裡明顯地流露出批判的色彩。井原認為這次事件把自己的競爭對手——首相——輕而易舉地推到了不利的地位上去了。現任首相由於具有庶民性因而在國民中頗得人心,但在黨內屬少數派,故對他持批判態度的人也很不少。所以現在如果首相犯了決定性的錯誤的話,那麼,下任首相的交椅便無疑地會交給井原。
“然而,井原君,”首相將他那深藏在眼鏡後面的細細的眼睛投向了井原,“由於對方聲稱要殺害人質,這件事人命關天啊!我們不能不慎重對待。”
“法務大臣,”土木建設大臣依然大聲地嚷道,“這是劫持嗎?罪犯對此作出了詳盡地法律性解釋,然而——”
法務大臣和田島稍微考慮了一下後怒氣沖沖地說道:“這、這怎麼能稱之為劫持呢!”
“然而,法務大臣,”以穩健沉著的聲音插話的是現今內閣中代表鴿派的知識分子出身的望月外務大臣,“無論法律性怎麼樣,對於這1億人質,恐怕是不能夠保護得了的吧!”
“的確如此。這次的事件是前所未聞的。我除了一腔怒火之外別無他法。我真想一下子宰了這個罪犯!”
“警察方面正在採取什麼樣的對策?”井原望著公安委員長小澤問道。
小澤在這些內閣中是最年輕(儘管如此,年已50有3)的,也是剛剛加入這一行列的國務大臣。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們接到警視總監有關這一案件的報告後,決定迅速拘捕罪犯。”
“我想听的是警察的對應策略!”
“我們動員了四五十名刑警,制定了逮捕罪犯的方針——”
“然而,在昨天夜裡不是已經有一對男女在新宿被'藍獅'們殺害了嗎?”井原別有用心地望著小澤道。
這個公安委員長屬首相派,自然在井原的話語裡充滿了辛辣的語調。
“那一對情侶——”小澤用手帕一邊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說,“還不一定就是這次事件的犧牲品。我這並不是在為警察辯護。然而正如法務大臣所言,這次的事件是前所未聞的,根本不可能對1億人進行一個一個地護衛。而且如果將這次的事件公開的話,很容易引起社會不安,因為誰也無法預測下一次誰會遭到殺害。”
“然而,這不是什麼對策也沒有嗎,一旦人質相繼被殺,就會被嗅覺敏銳的新聞記者們發現。如果在被新聞記者們嗅到之前還沒有抓到罪犯的話,那麼我們就將遭到非難和譴責。現在的大眾太無知,有什麼不幸事情發生,他們認為一切都是政府的責任。”
“這次事件也並不見得對我們全然不利。”開口的是防衛廳長官木村。他雖說是鴿派的政治家,但在他就任防衛廳長官之後卻經常說出一些鷹派的言辭,也許他原本就是鷹派的,或者是由於在就職閱兵儀式上見到了威武的戰車、雄偉的大砲,於是就一下子倒向了鷹派吧。
“為什麼?木村君。”首相鼓勵似地望著防衛廳長官。
“日本人常常遭到外國人這樣的非難:國家的安全是買來的。”
“這我們知道。兩星期前,美國的國防次官在議會上作了演說,說日本必須努力增強自衛能力,其中也提過此事。但是,這與這次可惡的事件又有什麼關係呢?”
“現在談的是日本國家的事,日本國民也一樣。當今的我國社會與其他國家相比是和平和安全的。然而,許多國民都不能理解這是因為我們政府的不斷努力,以及外有自衛隊的力量、內有警察的力量的結果。這次的事件如果使不安定因素增加了的話,那麼,他們就會明白這和平來之不易以及應該依靠什麼來保護我們自己了。這樣一來,也不會有人再反對增強自衛隊的力量了,而革新派的知事也不會像傻瓜似地反對增加警察了。因此,我說,即使向社會公開這次事件,也有有利的一面。”木村防衛廳長官很有信心地說。他總是反復強調增強軍備,說美國要人來日訪問時總是譏諷日本防衛預算太少,只要有一點增強軍備的意見他便十分高興。
“恰恰相反,這只會引起不安!”毫不客氣地提出異議的是自治大臣粕谷。自治大臣這把交椅並不好,自治省的管轄事項成為閣議懸案的也並不多見,另外,粕谷本身又是一個身材矮小的不怎麼引人注目的人。 “這次的事件一公開,引起社會不安時,即使自衛隊裝備有多麼高超的武器,警察有多少萬人,也不能保護人質。那麼豈不是會引起輿論嘩然,說軍備和警察太無能了嗎?”
“決不會的。日本國民是非常賢明的。”木村好像全然忘記了剛才自己所說的日本人無知的話。
副總理井原道:“總之,總理接電話是一個輕率的舉動。”
首相正要加以反駁,秘書走了進來,給他遞上一張便箋。首相稍微正了一下他的黑邊眼鏡,讀起那張便條來。
“剛才罪犯又給公邸掛來電話,聲稱如果不答應要求,他們將再次殺害人質。”
翌日,在新宿警察署特別搜查本部裡,聚集了47名刑警。召集47人完全是出於偶然,但是卻讓矢部記起了47勇士,他認為這是一個很吉利的數字。矢部對這47人首先講述了一遍事件的經過之後,接著又讓他們聽了一遍錄音帶。
“我們要牢牢記住這個罪犯的聲音,把它刻入我們的頭腦中。”矢部環視了一下47人道。
“如果公開搜索,將磁帶在電台、電視台播放,一定能夠得到市民們的幫助,這是再好不過的了。然而又擔心引起社會不安,因此不能這樣辦。所以,讓大家熟悉這聲音,為的是發現罪犯。”
接著,矢部又將全體人員分成了三個班。
“第一班15名,繼續清查新宿西口酒吧'埃特朗茲'的客人。你們要記住,在那對死去的情侶之前坐18號桌的是一個下巴上長有鬍子的男人。儘管我們還不清楚是不是這個男人把氰酸鉀放進了糖罐,但即使他不是我們要找的罪犯,如果找到了他,就有可能順藤摸瓜發現在他之前坐那個位置的人。一定要抓住這條線。也有可能從其他坐位的客人和酒吧從業人員中發現可疑的人。”
第一班的刑警們一齊出了門。
“下邊是第二班。你們這個班協助公安清查激進分子。從給首相公邸打電話,要求防衛費來看,這也可能是激進分子採取的新的行動計劃。你們可以向公安方面要激進分子名單,單方面搜索都內地下組織,也許由此可以找到什麼線索。”
第二班15名一起出了房間。矢部把最後的17人叫到了自己的周圍。 “還有許多工作需要你們去做。如天下午2點罪犯打來電話時,派出所警察監視了都內所有的公用電話亭,結果發現在這個時間裡從公用電話亭打過電話的一共有57人,其中有21個男人。這21個人的住址都在這裡,你們中的10個人可以去清查這些人。”矢部把複印好的住址交給了10名警察。
最後還剩下7個人。
“你們作為機動人員留在這裡,以應付緊急情況,因為罪犯在下午2點的電話中說,如果不答應要求,將殺死新的人質。與此次事件有關的殺人案一旦發生,希望你們立即奔赴現場。”矢部的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人質多達1.2億人,其中的幼兒或中小學生也許不會遭到殺害。又由於自衛隊和警察都攜帶著武器或者是集體生活,所以他們被殺害的概率也很小。然而即使把這些人都排除在外,也還有5000萬人,保護他們根本不可能。這使得矢部的心緒顯得不安,心情也十分沉重。何時何地殺害何人這完全由罪犯的意志決定,矢部為此倍感焦急。罪犯如果是以刺殺政府要人為目標,那當然是可以保護的。
“主任。”一個刑警對矢部道。
“什麼事?”
“罪犯使用了'我們'這一複數人稱代詞,那麼主任認為罪犯是單獨一個人呢,還是有同夥呢?”
“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矢部坦率地說。他無法繼續說下去了,於是將雙眼投向了窗外。
暮靄已經開始籠罩街市,街燈正一盞一盞地亮起來。大街上汽車仍然在穿梭般地行駛,年輕伴侶和帶著家屬的人們正急匆匆地在人行道上行走。
今天是26號,雖期六。在歌舞伎街界隈一定又有通宵電影,土耳其浴池、酒吧一定又徹夜熱鬧非凡。如果在這些紛雜的人群中有罪犯的話,那麼也許又有誰將會被無故地殺害(對罪犯來說,他的理由是殺害人質)。不,也許有人已經成了犧牲品了。
矢部回過頭來,對7個人道:“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四次電話是同一個人打來的,由此可以認為罪犯是一個人。他自稱'我們'很可能是為了迷惑咱們。然而,從他自稱'藍獅'們這一點來看,也可以認為他們是有一定人數的同夥。”
“如果他有同夥,那麼他的同夥就不僅只是在東京,而應該是分散在日本全國各地,所以說下一批犧牲者不可能僅局限於東京。”
“這也是我現在最擔心的。”矢部點頭道。矢部的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北海道的千歲機場、札幌的街市、定山溪溫泉、九州南端的禊島的影子。
他們也許會在北部和南部殺害下一批人質。
刑警們來到新宿西口超窩層建築物內的“埃特朗茲”酒吧。老闆對刑警們說:
“那人已經來了。”
谷木刑警“嗯?”的一聲,不禁與同行的井上一起環視了一遍店堂。
老闆小聲說:
“坐在那個曾經發生謀殺案的坐位上的就是在那對死去的情侶之前坐那個坐位的男人。那不,就是靠窗的那個留著長發、下巴上長有鬍子,穿著厚實的咖啡色毛衣的男人。”
“肯定是他嗎?”
“肯定是他!”
“好,咱們去看看。”谷木催促井上道。
可能是由於報紙披露了這家酒吧發生的案件吧,顧客比往日少了一半。
二人從兩側接近了那張桌子。
谷木讓那人看了看證件,對他說道:
“跟我來一趟。”
一瞬間,那男子的面孔上顯出十分迷惑不解的神情,站起來後又坐下道:
“我什麼也沒有乾呀!”
“我知道。我有話要問你。”
“在這裡就不能問嗎?”
“那個案件很複雜,你最好還是跟我們到警察署裡走一趟。”谷木加強了語調。
店堂裡的顧客的視線自然地集中到了這邊。
“好吧!”那男子很不順從地說著,又把一個牛皮背包從椅子上拿起,“剛開始喝咖啡呢,這咖啡錢就由你們支付吧?”
谷木苦笑道:“我會付的!”
二人將那男子帶回了搜查本部。矢部決定親自詢問。他並不是不信任自己的部下,只是覺得如果自己無所事事的話,反而會更心神不寧。
在一間帶有鐵窗戶的審訊室裡,矢部與那個男子見了面。
“首先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矢部親切地微笑著勸那人抽煙。那人叼起一隻煙道:
“怎麼搞的,心情太壞了。”
“為什麼?”
“你那態度過於親切了。”
“我們可是民主警察。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八木良平,26歲,很希望成為一個輕歌劇家,但卻沒有人發現我這個人才。”
“你知道前天在那個酒吧里曾經死了一對年輕情侶嗎?”
“這個,我在報上讀過了。”
“那兩個人是在坐你坐過的那張桌子時死的。他們要了咖啡,又取了糖罐裡的糖放在咖啡裡喝了。糖裡混雜有氰酸鉀。”
“世界可真可怕呀!是嗎,刑警?”
“餵!”矢部厲聲叫道,虎視著對手,“收起你那套無聊的廢話。知道什麼說什麼!”
那青年的面色蒼白起來,眼睛裡流露出膽怯的目光望著矢部道:“我什麼也”
“好啦!兩個人已經死了,是被人害死的,而你是最重要的嫌疑犯。你討厭我的親切,倒挺像個罪犯。殺死兩個人最少得關他個十五六年,儘管如此,你卻給我嘻嘻哈哈。你倒幹得挺不錯嘛!”
在矢部盛氣凌人的氣勢之下,八木良平縮成了一團。他身材高大,修著很好看的鬍子,但人卻很謹慎。
“不是我。”八木拖著哭腔說。
“你能證明嗎?嗯!”
“我沒有往糖裡放氰酸鉀,真的。”
“那麼,你還是無法證明了。在那兩個人之前不是你坐在那張桌子旁嗎?你把氰酸鉀放入了糖罐,緊接著,那兩個人便死了。誰都會這麼認為的。”
“不,我怎麼會幹這種事!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你殺死誰都可以,因為你以殺人為樂趣。”
“這——”
“那麼,你為什麼沒有死?你不是也要了咖啡嗎?”
“是的,不過我沒有放糖就喝了。前天與朋友們一起喝酒,喝多了,醉了兩天才好,所以我沒放糖就喝了。如果沒有醉兩天,我也許會往咖啡裡加糖,那我也會死的。”八木臉色蒼白,似乎他現在才感覺到了害怕。
“那麼,你回憶回憶吧!”
“回憶什麼?”
“在你之前坐那張桌子的人。你回憶一下是什麼人坐在那張桌子旁的?”
“是兩個女大學生。”
“沒有騙人嗎?”
“我如果是殺人犯,必死無疑。”
“其他桌子呢?”
“有三四張空著。”
“那麼為什麼不去坐別的地方呢?”
“我喜歡那個靠窗戶的坐位,所以我等著那張桌子空下來。因此,我注意觀察了那兩個女孩子。”
“她們倆人喝什麼?”
“一個人喝可樂,一個人喝牛奶。都沒有放糖,所以她們也很幸運。”
八木正在述說,谷木走進來跟矢部耳語道:“他的背包裡放了200克大麻,還有2.6萬日元現金。”
“哼!”矢部說聲“替我一會兒”,便走出了審訊室。
回到搜查本部的房間,本部長松崎問矢部道:
“怎麼樣了?那個留鬍子的男子是罪犯嗎?”
“不是。他只不過把毒品賣給同夥,換點兒零用錢花罷了。他做不出劫持全部日本人、向首相要求贖金的事來。”
“這傢伙倒很遺憾,差點兒被我們當成了罪犯中的一員。”
“他回憶出在他之前,有兩個年輕女孩子坐過那張桌子。那傢伙利用那張桌子進行毒品買賣,等著它空下來。我們可以把那兩個女孩子的蒙太奇製作出來。”
“你認為是那兩個女孩子和罪犯串通一氣,把氰酸鉀放進了糖罐?”
“可以這麼推理,這當然很好。不過恐怕不是,因為聽說她倆要的是可樂和牛奶。”
“為什麼說不是?”
“把缻酸鉀粉末放入糖罐本身是一個十分簡單的動作,只要放進去一攪拌就可以了!但是,在那個酒吧,行動稍不自然就會引人注目。人是很容易注意他人的意外動作的。”
“的確,也就是說可樂和牛奶沒有必要使用砂糖,因而如果玩弄糖罐,讓人看了就會覺得很怪異。”
“對,因此可認為,罪犯是要的咖啡或紅茶,在從糖罐裡取砂糖時把氰酸鉀放入糖罐裡的。”
“那麼為什麼要做那兩個女孩子的蒙太奇呢?”
“我想順藤摸瓜追下去,如果這是可能的話,那兩個女孩子如果還記得在她們之前使用那張桌子的人的話,追下去就可以找到那個傢伙。雖然比較麻煩,但是在現階段別無他法,只能這麼辦。”
“好,試試看吧。”
松崎立即給科研部打了電話。 30分鐘後科研部把製作蒙太奇用的用俱全部帶到了搜查本部。用具放進了空蕩蕩的審訊室,接著又讓八木良平進了房間。由於發現了他的大麻,他顯得老實多了,很順從地聽著技術官員的安棑。
三四十分鐘之後,兩張年輕女子的蒙太奇照片就製作出來了。
“他配合得不錯。”技術官員一邊擦著汗一邊對矢部說。
“他之所以配合得好,是因為我們發現了他的大麻,他想取悅於你。”
“那傢伙倒是辛苦了。”
兩張照片都很可愛。
“像你見過的那兩個女孩子嗎?”矢部問道。八木眨著眼睛說:
“像,像我見到過的那兩個女孩子。”
矢部點點頭,讓谷木和井上拿著那照片又到“埃特朗茲”酒吧去了。她們如果是那裡的常客,那麼酒吧老闆和服務員也許記得她們的面貌特徵。
“協助你們製作了8個小時的蒙太奇,大麻的事就免了吧?在美國攜帶這些玩意兒是不會遭逮捕的。”
“你說什麼?”
矢部嚴厲地瞪著八木。
“也就是說,我協助了警察”
“好好記往,你是殺人嫌疑犯!那張蒙太奇要是做得好的話,就可以取消對你的懷疑,也就是說,那是在為你自己做蒙太奇。怎麼樣,協助了警察就能忘了大麻的事嗎?”
“明白了!”八木見沒有戲唱了,便又小聲道:
“與其被當作殺人犯,還不如被作為攜帶大麻而起訴的好。”
“是攜帶大麻進行販賣!”
刑事警察與公安警察的關係並不是那麼融洽,追查政治案的公安有資金上的優勢,他們與那些穿著皺皺巴巴風衣的刑警們不同,身著嶄新的倫敦產製服,因為他們絕不願意讓人把自己看成是刑警。當然,他們也會穿上學生服或運動裝、工裝服潛入激進派學生中間。也有人把刑警比作陸軍,把公安比作海軍。刑警們滿身都是泥腥味兒,而公安警則是很講究瀟灑派頭的。
當然,雙方有時也互相進行一番競爭。但是,在今天的事件中,他們卻不得不謀求協作。矢部得到第二班的首次報告已是近下午7時了。第二班的負責人是松田,他在電話中說:
“公安意外地給予了我們協助。”
“那麼,公安的意見怎麼樣?認為是激進分子乾的嗎?”
“這個可以說是7比3吧。”
“理由呢?”
“現在激進分子們最大的目標是要奪回在押的干部們。他們制定劫持全部的日本人的離奇計劃,首先應該要求釋放那些幹部。即使會要求支付錢款,但同時他們也應該要求釋放乾部。”
“的確,剩下的3分呢?”
“從要求5000億日元的防衛預算這一點來看,又像是激進分子所為。防衛廳也是激進派的攻擊目標之一,因為他們經常向自衛隊駐地投放火焰瓶。”
“那麼公安已經準確地掌握了現在激進派的活動了?”
“現在在進行活動的激進分子有數十名,他們全部在地下活動,公安似乎現在還沒有掌握他們的行踪。”
“英俊瀟灑的公安們也不過如此嘛!”矢部不無諷刺地說。
“所以,我們就得到了公安的協作,他們想趁此機會抓住這些人,還是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功夫吧!”松田笑道。
“好,好好乾吧!”
對昨天下午2點在都內公用電話亭打電話的21個男人的調查工作也在順利進行。到晚上8點為止,已有9人被確認為與案件無關,因為他們在那時打的電話都有明確的對象。大概到明天中午對這21人的調查就會全部結束。
松崎本部長喝著茶,抬眼望了一眼窗外,對矢部道:“天已經黑了。”
矢部用力推開了鋁製窗戶,夜晚的寒氣隨著車聲、行人的腳步聲以及人們的喧鬧聲一起擁了進來。
歌舞伎街一帶的天空就像著了火似的一片通明。
“對黑夜感到如此恐怖,我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矢部望著遙遠的夜空小聲說道。
“你感到恐怖?”
“哎,現在這個時候,也許在這個夜幕下的什麼地方,罪犯正要殺害一個無辜的人。一想起這個,我就覺得毛骨悚然。”
“自稱為'藍獅'的人果真要殺害新的人質?”
“肯定會殺的。”
“然而,我怎麼也不明白,無論罪犯怎麼瘋狂地殺人,他們既不能把國家預算弄到手,也不能把財界給保守黨的政治捐款弄到手,然而”
“是啊!”
“儘管如此,你說過罪犯並不是殺人狂。”
“對。所以我很想弄清楚,罪犯,或者說是罪犯們現在究竟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