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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巴厘島

火焰之碑 西村京太郎 22871 2018-03-16
新太平洋商事裡,今年剛入公司的松崎健一郎突然得知課長在找他。越過了他的頂頭上司係長,而被課長找,他正是帶著滿腦子疑問走進了課長室,一眼就望見了正在看他履歷表的課長。 “還是先坐下來說吧。”課長推給了他一把椅子,然後接著說。 “已經決定讓你去雅加達了對吧?” “是的,公司決定我在下月25日去雅加達分公司。”年僅23歲的松崎有點緊張地回答說。 “你英語技能怎麼樣?” “多少有點自信吧。” “印度尼西亞語怎麼樣呢?” “自從決定去雅加達以來,一直都在學習。目前尚還只會一些日常問候語什麼的。” “護照呢?” “已經拿到了。” “很好,那麼明天就提前出發吧。這張是飛機票。”課長說著從辦公桌抽屜裡掏出一張飛機票放在松崎面前。

松崎很是吃驚地看了看課長,又看了看飛機票,冒出一句:“可是,不是說讓我下個月25日——” “這是上面下達的特別命令。你去的不是雅加達分公司,而是巴厘島上的重要城市登巴薩市。那裡沒有我們公司的分公司,不過有一名駐員。他叫武藤順。我沒搞錯的話,他應該是和你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大你三四年的學長。” “武藤先生,我認識的。” “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到了登巴薩市之後,你去對阿薩姆商會做一個徹底的調查。這就是你的工作。武藤君已經作過一番調查了,你只要接著他的工作做下去就行了。” “您說的阿薩姆商會和我們公司有什麼貿易來往嗎?” “不,目前沒有。總之,你對這個阿薩姆商會做完全徹底調查之後,向副社長梶木做份報告就可以了。”

“向副社長嗎?” “沒錯。這是梶木副社長的命令。在登巴薩市的機場,武藤君應該會來迎接你的。” 老實說吧,松崎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感到無法理解。但是,既然已經在新太平洋商事裡就職了,就必須要服從上司的命令。 他於是就這麼倉促地出發了。那天夜裡,聚集了一些大學時代的朋友,給他開了個小型的歡送會。 在新宿開的一個並不怎麼高檔的歡送會上,有的說:“你小子這麼木訥純情,可要留心巴厘島美女的誘惑哦。”有的說:“生個混血兒吧。”還有的說:“據說那邊沒有土耳其浴,不如今晚去享受一下吧。”朋友們都隨意地笑談這些平時不怎麼講的話。算是忠告也好,玩笑也罷。 他只睡了兩三個小時,早上7時,他洗好臉便開始作外出的準備了。

窗外,正下著小雨。有點寒冷的小雨。印度尼西亞是正好位於赤道上的國家,不用帶冬天穿的衣服。他在夏裝上套了件雨衣,撐起不帶也可以的雨傘走出了公寓。一間六個榻榻米和一間四個榻榻米大小的公寓已經說好藉給要上大學的弟弟代他住下去了。 在機場,由於是緊急出行的緣故,只有課長一個人前來送行。 “都準備好了吧?你可別忘記了梶木副社長的指示。一接觸到那阿薩姆商會的老夫婦倆,就把他們的一舉一動全部向梶木副社長報告。直接打國際長途電話。那筆費用梶木副社長說由他來出。”課長在出發前僅有的一點時間裡又重複囑咐了松崎一遍。 “有個問題可以問一下嗎?”松崎一面留意著搭機時間,一面問道。 “什麼呢?” “這件事是梶木副社長個人交待的事情吧?”

“你就算問我,我也不清楚。總之,調查完後報告就是了。這才是交給你的工作。” “明白了。”既然想問的都問了,松崎也只好不再去多想了,朝著登機入口走了過去。 從東京到巴厘島的直達航班起飛了。 松崎登上的是10時聖帕奇航空公司的噴氣式客機。 觀光客模樣的日本人也結隊搭上了這班飛機。 松崎一面等待著飛機的空中飛行,一面打開了記著巴厘島有關情況的旅遊指南。 “在赤道附近南緯八度的地方,是距離雅加達市的一個小時航班那麼遠的巴厘島,面積僅有2200平方英里,人口約250萬。人們稱之為'諸神之島''羅曼司島''地球上最後的樂園'等等。巴厘島的大眾生活主要是農業和畜牧業,生活工作的餘暇,人們熱衷於祭祀舞蹈、音樂演奏、雕刻和繪畫之類的藝術活動。巴厘島上……”

年輕的松崎想像這一切,一方面感到很開心,一方面又覺得心神不定。無論從哪個方面說,松崎都顯得太神經質了。連個未知的事物,他都會這麼地不安。 噴氣式客機還是那麼一成不變地飛行著。松崎不知什麼時候竟睡著了。酣睡期間,飛機飛越了赤道線的上空。 巴厘島的巴厘國際機場已經被夜幕包圍了起來。 站在充滿著英語和印度尼西亞語的機場裡,果真是很熱。 忽然,“這邊!翻譯官,到這裡來!”可以聽見不標準的日語在叫喊。 一支日本人組成的旅遊觀光團還在通過海關檢查,因聽不懂工作人員的英語而叫起領隊來。 機艙裡,他喝了一點威士忌酒,似乎覺得有些醉意,一走到廳外,武藤就已在那裡迎候著他了。 在大學裡,松崎和他曾經一起踢過足球,松崎當時還是新入學的新隊員,而武藤已是最高年級的正式選手,一位很讓人敬畏的學長。即使在這裡,武藤作為學長的那種讓人敬畏的感覺一點也沒變。

“海關很囉唆吧。”武藤說道。那張被太陽曬黑的臉笑了起來。 “嗯嗯。他們總是那麼嚴格嗎?” “現在,正是印度尼西亞的總統大選期間,因此,格外小心翼翼。” “原來如此。” “還是,先上車吧。”武藤邊說邊把松崎推上了一輛日產轎車的副駕駛席。那是一輛新車。 道路兩旁,在月光下紛紛綻放著赤紅的木謹花和粉紅的葉子花。對於從秋季的東京過來的松崎來說,這些花的鮮豔可真讓他大開眼界,而對在這里呆了三年的武藤而言,他恐怕是已經看厭了。他毫無表情地加速了起來。 “你的工作,課長已經來過電話了。聽說是委託你調查阿薩姆商會的事情。”武藤一面駕車朝著離機場12千米以北的登巴薩市飛馳而去,一面說著。

“嗯嗯,說來也就是暫時只做這份工作。” “你可要辛苦了噢。” “那是個什麼公司?” “其實並不算是個公司。也就是一對老兩口子開的一家小雜貨店。” “怎麼回事?那麼小的店鋪也要進行調查?” “我也不清楚。我打電話想問,課長只是回答說那是上級下達的命令。結果還讓你都來了,這樣也好,我可以專心去做原來的工作了。” “這裡生活怎麼樣?” “並不算壞。” “厭倦了嗎?” “有一點吧。不過在這裡,生活可算是很奢侈了,因為物價十分便宜,特別是個人的開銷是極其的小。” 轎車跑上了登巴薩市的街道。 說到巴厘島上的第一街,人口也僅有六萬而已。讓人感覺街燈和車輛都很少,就像鄉下的街道一般。

自行車和摩托車卻很多,那其間還有掛著手提油燈的馬車,一邊“叮噹”地響著鈴鐺,一邊悠哉悠哉地走著。 寺院隨處可見。由於是印度教的島,故街道上也不例外。在廣場上,異教徒松崎看到了一尊外貌駭人、諕牙咧嘴的印度教中神的石像立在那兒。 武藤在街道的旁邊停下車來,兩人來到庭院前面有草坪的時髦住宅前。 “這裡就是我家了。”武藤有些自豪地說。 “好大的房子啊。”松崎禁不住感嘆了起來。武藤的月收入應該有二十五六萬塊吧。即使加上外地工作的補助金,由於在東南亞工作比在歐美要少,也就大約30萬元,但能住在這麼大的一戶帶有庭院的別墅裡,還配有一輛私家車,看來可以說這裡的生活並不壞。 玄關的門打開了,一位身材玲瓏的年輕女子出來迎接他倆,用不很流利的日語說著:“您請進屋。”她,圓臉,淺黑的皮膚,很可愛的樣子。典型的巴厘女子。

“你也進來吧。塔娥。”武籐似乎很威嚴地看著那女子。被稱作“塔娥”的女子,溫柔地點了點頭,說:“是,主人(日文中'主人'也可指丈夫,故下文中發生了誤會)。” “今天有客人來了,馬上給我們準備一頓晚飯吧。” 塔娥小跑著進了裡面的房間不見了。而身後卻可以聞到留下來的清香。彷彿是她的頭髮散發出來的熱帶鮮花的香味。 “武藤,你結婚了嗎?”松崎這第一問,武藤邊領著他到房間裡面參觀,邊解釋:“剛才那位是女僕。” “你真是厲害,連女僕都能僱。”松崎羨慕不已。特別是身邊留了那麼一位年輕的巴厘美女當他的女僕,這點就更讓他羨慕了。 武藤打開了電風扇的開關。那颱風扇是日本製造的。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這裡的勞工費極低廉。在這個國家成年男子一天的勞動所得收入不過七八百盧比(四百九十日元到五百六十日元)而已。雅加達公司經理一個人就雇了三個女僕,配有兩輛高級轎車,並且住在雅加達市內最高級的豪華別墅裡。”

“真是令人羨慕吶!” “你要想找個女僕的話,我可以給你幫忙的喲。”他一邊說一邊趕緊壓低噪門接著說道,“只要出錢,對方就會說有願意幹活的姑娘。僱那種姑娘來作女僕真是很不錯的。只要出一點點錢,比雇個專業女僕不僅要便宜,而且還安全。” 不久,先前見到的那位姑娘送來了飯菜。餐桌上依次擺上的一盤盤豪華的菜餚,排放在一起,讓松崎看呆了。 羊肉煮蕃茄醬湯、魚煮胡椒湯、烤魚,土豆燉肉湯一盤盤地端了上來。 松崎即使不情願也不得不讓他想起了在東京的飯菜來。白天在公司的職工食堂裡咖哩飯之類大碗的飯菜吃得太多了。晚飯基本上是一成不變的。雖然有時也曾和朋友們到銀座一帶去吃飯,但那一刻過後又會回到那種辛苦的生活中去。 “你總是吃這麼豐富的菜餚嗎?” “哪有,今晚因為你來了,特意安排她給做的。她燒菜可是很拿手的噢。真是可以自誇一下的菜餚。尤其是這個菜料,買起來比日本不知道要便宜到哪裡去了。登巴薩市的主街上有家出名的餐館,去那裡吃一頓,最多也就二千盧比(一千四百日元)那麼貴。”武藤說。 松崎一邊聽著那些話,一邊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印度尼西亞的飯菜特點是,不管什麼菜都要放辣椒。不用想,一定很辣。 “起初來的時候,由於誰都放那東西吃,所以我也很快習慣了。那真是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旦習慣以後,如果菜裡不放辣椒,怎麼吃都覺得沒有味道了。儘管我這麼說,你要是想吃日本菜,市內只有一家日本料理店,我可以帶你去吃。” 被武藤這麼一說,松崎連連搖頭道:“我既然來到這裡,就決心和印度尼西亞人一樣地生活。因此,飯菜的話,我打算吃印度尼西亞的飯菜。” 武藤咧著嘴笑了起來說:“不要那麼幹嘛。就算我也只是適當地那麼做做。在家裡我可絕對只講日語。而且還讓那個女僕強制性地學講日語。她要是用印度尼西亞語和我談話,我可決不會回話。至少我認為這個家裡是日本領土。你也該這麼想才對。” “你是說在觀念方面你區分得很清楚了羅?” “話說回來,東京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武藤換了話題問了起來。 “我來的時候,大家始終在談論洋平號的話題。總之因為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和我們公司是兄弟公司,而且在電視上,洋平號擊沉的場面也逐一報導播出了。” “而在這邊看來。印度尼西亞人的反應,無論從哪方面說,我感覺他們對洋平號沉沒一事總有種想拍手喝彩的心態,而事實上,當播出洋平號被菲律賓海軍擊沉的時候,也確實有人起來拍手。你和我都是新太平洋商事的社員。不論什麼都不能比這更優先考慮。從明天開始,你工作時就不可忘記這一點。” “你說的意思我沒怎麼搞明白。” “以前有個商社也有個像這麼年輕的社員,被派遣到了印度尼西亞來。他具有青年人所常有的正義感和天真的想法。他在和印度尼西亞人的接觸當中,對他們難以想像的貧困深感同情。對於來自公司總部的指示,只要他認為那其中有對印度尼西亞人不利的,他就反對。在胸懷著不成熟的正義感的他看來,那是理所當然的行為。但作為商社而言,有他那樣的駐員卻是個障礙。” “那麼後來怎樣了呢?” “被免職了哦。” “再後來呢……” “在他看來,他是在為印度尼西亞人做事而被免職的,所以那時他以為他們或許會幫助他。於是他就自己開了家店,打算開始做點生意。因為他認為自己在日本和印度尼西亞兩方面都吃得開,一定會生意興隆的。然而,在當地人眼裡,那卻成了個商業報復的好機會。因此處處給他小鞋穿。這也是自然的。那名青年人因而感覺十分失落,因為自己給他們做了那麼多的付出,卻遭了他們的背棄。” “再接下去怎麼樣了?” “據說自殺死了噢。應該說他太幼稚了,或者應該說他過於小孩子氣了。” 十津川又看了一眼手錶。從這次的案件發生以來,不用想,他已經養成了看手錶的習慣了。 昨天上午10時,100萬美元已經匯入了印度尼西亞銀行的東京支行里去了。田村里子和副社長梶木兩人開著車出去這一點決不會錯。十津川也看到了收據條。 然後時間過去了24個小時以上。 田村官邸裡只留下了兩名部下,十津川又回到了警視廳裡來。因為那裡畢竟要便利一些。 那以後犯人便再也沒有來聯繫過。也許他不等到那100萬美元送到巴厘島登巴薩市的阿薩姆商會那對老夫婦手裡是不會打算再來聯絡的。 “巴厘島?”十津川小聲嘀咕著。 “那裡也許隱藏了這個案件的一些秘密。”十津川一邊自責自己想到這一點有點太遲了,一邊從圖書館裡借來了三本有關印度尼西亞的書,因為不論哪一本都像是本旅遊指南,他想恐怕對這次案件起不了什麼參考作用,但還是拿起了一本,正在此時,他被拽查一課課長本多叫了過去。 十津川走進課長室,只見本多從書堆裡抬起頭來說道:“印度尼西亞警方發來了初步調查報告,是有關那個阿薩姆商會的。” “那麼結論如何呢?” “和新太平洋商事的調查結果沒有太大的差別。公司是由名叫坦·沙裡諾和坦·瓊的老夫婦倆開的。稅金一直都按時交納。據說是一對心地善良的老夫婦。還說,目前沒有逮捕他們的理由。就算新太平洋商事動員那邊的政府高官,大概也無法去抓什麼罪也沒犯過的人吧。噗噗!”本多噴笑了起來。 “那對老兩口子豈不是跟日本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邊來的報告上是這麼寫的。這對夫妻出身於龍目島,兩個人沒有兒女。過去也沒來過日本。” “就只有這麼些了?” “就這麼些了。目前,一點也不像是和什麼日本人有關係。而且,印度尼西亞正在進行總統大選。警方也因為什麼警戒、取締之類的事情正手頭上忙得緊。” “阿薩姆商會開業是在什麼時候,報告中有沒有說明?” “是去年11月。但是,在銀行里開戶頭,卻說是在三個月以前。” “三個月以前麼?要是阿薩姆商會在銀行里不開戶頭的話,這次的作案行動理應就無法成立了。也許可以說是在三個月以前開始計劃的。” “也可能是計劃好之後,阿薩姆商會才在銀行里開設賬戶的。” “嗯,總之,我想他們一定是從去年的11月份開始到今年的8月左右的時間裡策劃的這次作案行動。並且讓100萬美元從國外匯入印度尼西亞銀行自然就是這次作案行動的一把強大的保護傘。” “但是,那100萬美元呢。犯人為什麼還要讓我們用現金準備好呢?新太平洋石油公司也好,新太平洋商事也好,讓他們從他們的貿易銀行中直接把100萬美元匯入印度尼西亞銀行登巴薩支行應該就可以了。” “那你認為是犯人對若宮社長、梶木先生等人的表達一種虐待心理嗎?” “這話怎麼講?” “從案件一開始,犯人也許就在迷惑我們。到底他會讓阿薩姆商會匯款給他呢,還是他拿著100萬美元逃往國外。而後,最終還是選擇了利用阿薩姆商會,還會更加保險一些,不是麼?” “原來如此。” “順便問一下,我的印度尼西亞之行辦得怎麼樣了?”十津川這麼一問,本多便無可奈何地搖起了頭來,說:“很是抱歉,許可證還沒下來。這邊的案件還沒解決,而那邊又事先委託了印度尼西亞警方協助,已屬不易了。如果那邊有日本人被殺,或者殺了人,在這種情形下,可以說很快就能過去。” “明白了。”十津川點了頭。正如預計的情況一樣,他並沒有特別失望。但是關於阿薩姆商會的調查一事,委託給了他人,這在他們對任何事情都崇尚準確可靠的人眼裡看來,多少有些令他放心不下。 “說到這個阿薩姆商會,你是怎麼想的?”本多問的時候,電話鈴響了起來。本多拿起電話一聽,頓時神情緊張了起來。 “轎車找到了!” “地點在什麼位置?”十津川只覺得眼前一亮,雖說只找到了出事情的車子,而能否把犯人和被犯人綁架的田村社長和渡邊司機給找出來還不能確定,但畢竟,可以肯定的是,案情有了進展。 “據說在井之頭公園附近的街道裡。”本多朝十津川這麼說了一句後,又把話筒貼在耳邊聽了下去。 “什麼?司機也一起被找到了?嗯。你是說在轎車後座上?神誌不清?” 一聽到那句話,十津川便衝出了課長室。他帶上龜先生駕車朝井之頭公園方向駛去。 出事的林肯大陸型車在公園的西面,朝國有鐵路吉祥寺車站方向的巴士大道上停著。轎車旁邊站著附近派出所的巡查人員,十津川等人便等在了一旁。 漆黑的車身有點濕,可能是淋了點昨天夜裡下的小雨,年輕的巡查碰到了本廳的警部,感覺有點緊張,臉類上竟泛紅了。他跑過來報告說:“因為這輛車違規停車,於是我就把罰單貼在車的前窗上。正在那個時候,我不經意間窺見貴賓席座上一名青年男子倒在那裡。” “那應當就是渡邊司機吧?” “是的。” “他現在人呢?” “抬到附近的佐藤醫院裡去了。先是後腦受了點輕傷,然後被人灌了安眠藥。” “龜先生,你馬上給我去看看。”十津川指示了龜井刑事任務後,進一步向派出所的巡查詢問,“你知不知道這輛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停在這裡的?” “昨天晚上的11時還沒有看見,我是在清晨4時發現的,所以我想停車時間應當就在那段時間當中。但是在清晨4時的時候,我認為那隻是臨時停車,就沒去管。到了一個小時以前,也就是上午9時的時候,就像我剛才跟您說的那樣,只是為了貼張違規停車的罰單而偶然發現的。” “渡邊司機他對你說了什麼沒有?” “他像是在說夢話一樣,叫我幫他聯絡警方。就只說了那些,接著又失去了意識,所以我只有把救護車叫了過來。” 陰沉的天空中漸漸地透射出了秋日的光芒。 做鑑定工作的警車開來了,鑑識課的警員們團團圍住這輛林肯大陸型車忙碌了起來。這時,其中一個人叫了起來:“十津川警部!” “什麼事?” “在駕駛席的遮陽板背面發現了這個東西。”說著,那人伸過來一枚白色的信封。 據說把想上去的遮陽板扳下來時,在板的背面發現的。 十津川用戴好手套的手拿起了那枚信封。雖然信封的表面和背面什麼字也沒寫,然而十津川憑他的直覺感到,那不僅僅是枚信封那麼簡單。 撕開整整齊齊貼好的封邊,十津川將裡面的東西抽了出來。 被抽出來的是一枚信箋和一張彩色照片。十津川首先看了一眼照片。是用“波拉羅·蘭德”相機(一次性相機)拍的照片。 照片上是穿著寬大的西裝的老人,雙手從前面被綁住,眼睛也蒙住的樣子。很明顯,這個人就是新太平洋商事的田村社長。 十津川將一同放在裡面的信箋也展開看了起來。 那上面用深藍色的墨水寫著如下一些文字: 致新太平洋商事: 100萬美元匯入印度尼西亞銀行東京支行一事我已確認。當巴厘島上登巴薩市的阿薩姆商會提款之後,我旋即會解放田村社長。但是,如果在那以前或者這以後發生諸如提款人被印度尼西亞警方逮捕的情況,田村社長的生命將無法保證。這里為了證明我們的較量是公平的,一併附上田村社長的照片一張。 這些很有氣勢的文字寫在信箋稍靠右上角的地方。不過犯人似乎並不打算隱瞞自己的筆跡。這一點十津川也略微覺得有些意外。 一般說來,不論在什麼案件中,犯人總是會盡量不留下自己的筆跡。故對於這次綁架案件來說就更應當如此。筆跡鑑定,對於認定一個人是否是真的犯人往往還有異議,但可以確定的是,只用作定案的參考還是可以的。 犯人正是知道了這一點,要么把剪下來的書刊上的文字作活字拼貼上去,要么按照標準字體,故意寫成那種有棱有角的字。 儘管如此,這樣還不能認定這就是本案的犯人留下來的筆跡。 犯人不僅留下了筆跡,而且還高呼著要公平較量。 “奇怪的犯人。”十津川心想。 很可能,這是犯人出於自己的良心對自己的罪行想制止而不能自製的行為。綁架應該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行為,犯人正是抱著這樣一種想法。然而這對他們來說大多數情況下卻成了致命的弱點。 十津川把信箋和照片裝入信封後,叫住了一輛出租車向救治渡邊司機的佐藤醫院趕去。 他剛一到達位於吉祥寺車站北面的佐藤醫院,龜井刑事就迎上前來。 “問到什麼情況了嗎?”十津川這麼一問,龜井刑事只好很抱歉地搖了搖頭,說:“現在他還在睡覺。聽醫生講,果真是喝了安眠藥。而且,後腦部位的傷,很可能是鈍器之類毆打所致。” 病房的門開了,戴著護士長標誌的女護士探出身來通知說:“患者醒了。” “和他談幾句可以嗎?” “可以講五六分鐘。”女護士說。 於是十津川和龜井刑事便走進了病房。 在病床上橫躺著的渡邊司機,意識尚未很清醒。他用視線還沒協調過來的雙眼模模糊糊地看著這兩人。 “我是十津川警部。”十津川放慢語氣和對方談了起來,“我的話你聽得清楚嗎?” “嗯嗯,聽明白了。”渡邊眨著眼睛,他用兩隻手,雖不起任何作用,但還是揉臉。 “你是若宮社長的司機渡邊先生嗎?” “是的。” “那好,出了什麼事情,你能講講嗎?想到了什麼慢慢說好了,不要急。” “我奉社長的命令去接新太平洋商事的田村社長。” “那時我的確已經到了田村社長的官邸附近。那一帶,大型官邸很多,車子在那裡一般也不讓開太快。就在那裡有輛車出了故障停了下來,一名青年男子向我招手。” “那手勢是讓你停車的意思嗎?” “那,那應該是吧。”渡邊司機有些支吾了起來,“別人遇到困難的時候,我想總應該幫助吧。於是我就下了車,問他出了什麼問題。而後,他說他自己不懂,叫我幫他看看。我便走過去支起轎車前蓋,探頭進去檢查引擎。就在那個時候,我被人從身後猛擊了一下。” “相當初級的手法哦。”龜井刑事笑了笑。 “真是太倒霉了,虧我對他還那麼客氣,竟遭此下場。” “那個時候,你看清楚對方的臉長什麼樣子了沒有?” “他的臉?——” “他的臉怎麼啦?” “那個位置離路燈的照射範圍比較遠,像是正患了感冒似的,那個男的戴了個大口罩,我說——” “原來如此。對方准備得倒挺周到的。但是,年齡啊服裝什麼的也記不清了嗎?” “讓我想想看。和我差不多高,我看也就1.74米左右高吧。年齡看起來在30歲左右。但不十分肯定。穿著的衣服是一件夾克衫。” “那之後你怎麼樣了呢?” “在我恢復意識的時候,我發現手腳都被綁住了,眼睛也被蒙住了。” “你和田村社長關在一起嗎?” “和田村社長?你是說田村社長也被綁架了,真有這麼回事嗎?”渡邊司機眼睛睜得大大地仰望著十津川。 “是真的噢。不過,你如果沒有和田村社長關在一起,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那個傢伙告訴我的。” “是把你打得快死的那個犯人嗎?” “是的,沒錯。他說他代替我用那輛車去接田村社長,然後把他綁架了。我那時還半信半疑。” “對方把你的眼罩摘下來了嗎?” “不,沒有摘下來。然後,那傢伙就這麼說了一通。你只不過是牽連的,所以馬上會讓你回去的。你和你的車子一起都會。萬一警方問起什麼來的話,你就說田村社長平安無事就行了。以後,他讓我把那藥喝了,我又失去了意識。後來,就是現在這副樣子了。” “犯人其他的什麼情況,你還能回憶起什麼來嗎?” “也許可以記起一些來,不過現在頭有點兒暈。” “那麼最後再問一個問題。你被遮住眼睛之後,應該是被綁在某個地方吧。他應該是讓你躺著的吧。” “是的。他把我從前面綁住,然後讓我仰面躺在床上。不對,不是床,是沙發。我想是沙發那玩意。” “什麼樣的地方,你能想像出來嗎?被遮住眼睛之後,我看雖然有些困難,但你聽到了什麼特定的聲音沒有?比如說,電車的聲音,汽車的喇機聲什麼的。” “你等等。”渡邊司機好像想起了什麼,閉上了眼睛。 十津川便靜靜地等著對方回憶。 “啊啊,”渡邊司機睜開了眼睛,“我不經意間聽到了消防車的警笛聲。我不由站了起來,那傢伙卻說火災是在那附近,卻不是那裡,讓我放心好了。就那麼些了。因為聚集了幾輛消防車,我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很是擔心。由於眼睛被蒙著,稀里糊塗地緊張了起來。” “這麼回事哦。除了火災之外,你還感覺到什麼了嗎?” “腳步聲——” “什麼樣的腳步聲?” “那個傢伙的腳步聲。我聽得很清楚。在水泥地板上響著的腳步聲。” “他走到你躺著的地方的時候,那腳步聲是踩在水泥地板上的響聲?” “嗯嗯,沒錯。因此,那裡的地板應該水泥地板。” “那個房間冷不冷?” “不,還有點熱的樣子。” “其他還能想起什麼來嗎?比如花的香味,廁所的臭味,犯人有什麼癖好,都可以。” “這些我再想想看。現在一下子想不起來。恐怕無法報告給您。” “別說得這麼客氣。你好好休息吧。以後再想起什麼的話,先跟我聯絡一聲。”十津川微笑著,看見女護士進來了,便催促著龜井刑事趕緊離開了病房。 巴厘島是名副其實的印度尼西亞的典型氣候。一年當中氣溫基本上沒什麼變化,平均氣溫二十七八度。因為受中國南海季候風的影響,有從12月份到來年3月份的雨季和從6月份到10月份的干季。 現在是10月份,由於是在幹季,本以為不會下雨,但早上,猛烈的狂風吹了起來。 幹季看來就要結束了。 瀝青鋪成的道路邊上,到處可見泥水坑。五六歲的小孩子,在那種泥水坑里光著身子嬉戲著。 松崎,頂著強烈的陽光照射,向葛甲馬答大街上的阿薩姆商會出發了。 武藤則由於要完成作為駐員的本職工作,而動身前往工廠批發竹製工藝品去了。 松崎按照武藤給他畫好的地圖,走在剛下過雨的街道上。雖然課長說過這是副社長下的命令,但卻不把他當作是商務職員的正式工作,說得這樣不明不白,真讓他有點不心甘情願。 在剛從東京飛過來的松崎眼裡,登巴薩市的街道看起來頗有老城風韻。早市已經開始了,在那裡隨處可聞聚集的人群發出的喧囂嘈雜聲。那種充滿著活氣的街道一點也不像東京那麼有現代感。而且,隨處可見的是連著靠著的一排排的小屋,讓人不禁回想起在照片上看到過的日本戰後不久的那種簡陋棚屋。用幾根木頭柱子一搭,上面蓋個電鍍板就成了一個家。 真是貧睏啊。松崎一邊走著,一邊皺了皺眉頭。生活已經有了些起色的松崎心態有些怪怪的。他討厭自己處於貧困的生活狀態,也不願看到生活貧困的人們。因為他一看見就會覺得胸口痛。或許可以說,他並沒有為別人而去奉獻自己的心境。 關於阿薩姆商會,武藤已經說過了是家小店,但實際上站在它跟前一看,如果說在東京,它頂多不過是面向小孩子經營的糖果小屋那種規模的小商店。 在商店裡,從竹製工藝品到日本雜貨,讓人頓時感覺那裡擺設的就是一堆雜物。店外是明亮耀眼的陽光,店內卻昏暗不明的光線。 他往裡張望了一下,發現一位瘦小的老婆婆茫然地坐在那裡。她那皮膚因經久的日照而曬得黝黑黝黑的,真讓人懷疑那身皮膚是否天生就那麼黑。而且臉上佈滿了深深的皺紋。還以為她睡著了呢,仔細一看,卻發現她的雙手正靈巧地活動著,正在編織著一個竹籠。 松崎,忽然間,回想起了已經過逝了的祖母的身影。在他的記憶裡,並沒有很清楚地留下他九歲時就已過逝的祖母的印象。但是那又瘦又矮小的身影在他的記憶裡怎麼也揮之不去。 面容很顯然是不一樣的。現在在那間小店裡面坐著的老婆婆的臉是十分典型的印度尼西亞婦女的面孔。寬寬的額頭厚厚的嘴唇。但是,松崎為什麼還是會發現跟祖母的臉相像呢?大概是在日本,人們漸漸時髦了起來,那種老婆婆的臉也就很少見了。松崎竟看到了和祖母相像的臉,這或許是一種對失去的事物的鄉愁吧。 松崎走進店裡,用背過的印度尼西亞語攀談了起來:“斯拉馬多、喜安(早上好)!”老婆婆看了看他,並沒作聲,也沒有停下正在編織小竹籠的手。還可聽見“噝噝”地撕開竹篾的有節奏的聲音作響。 松埼意識到可能因為自己的印度尼西亞語太差勁,對方聽不懂,於是又重複了一句:“斯拉馬多、喜安!” 老婆婆還是默不作聲。他沒有辦法了,這次只好用英語說道:“How are you(您好嗎)?” 他試著這麼一說,老婆婆更加一臉茫然了,她看著松崎搖了搖頭,像是在說: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松埼雖然一時間蒙了,不知所措,但是就算買點東西他也必須接觸下去。因為只有接觸這個店的老兩口,他才能徹底地查清這兩個人的情況並報告給上司。 松崎把一個竹製的小花籃拿在手上問道:“布拉帕、依紐(這個多少錢)?” 這次對方好像聽懂了。雖說如此,但她真的聽懂了松崎的印度尼西亞語了嗎?卻搞不清楚。 因為拿了這個貨品放在手上,如果要說些什麼,也一定是問:“多少錢?”吧。老婆婆總算是停下了手中的話,大聲說了些什麼。大概是說的價錢吧。但是由於說得太快,松崎沒怎麼聽懂,他又問了一遍:“布拉帕、依紐?” 老婆婆還是回答得很快。也罷,這下子是聽不懂了。他不得已,用日語說道:“嗯?你說多少錢?”他正這麼問的時候,不料聽見身後一個年輕女子用日語說道:“她說買一千盧比一個。” 他吃驚地轉過身去,一名二十四五歲的女子正瞇著眼笑著。由於她穿著印度尼西亞女性特有的民族服裝巴迪庫(蠟染布),所以是日本人還是很精通日語的當地人一下子看不出來。總之,他想是幫他解了圍。 “你的日語講得真棒哪!”他這麼一說,那位姑娘便“咯咯”地笑了起來,解釋說:“因為我是日本人。” “我真是要謝謝你了。我完全聽不懂,真是見笑了。” “要是那個花籃真想要,我給你還到700盧比噢。” “1000盧比,也就700日元,那點錢沒什麼關係的。” 松崎掏了1000盧比出來,付了錢,拿起那個用竹編的花籃。 “特勒匹阿,卡西(謝謝)——”老婆婆答謝說。這一句,他聽得很明白。因為只有那句話,在往這裡來的飛機上也好,飛機場裡也好,耳朵不知聽了多少回了。 松崎拎著花籃,和那姑娘一起往外走去。 “我看你是剛到巴厘島上來的吧?”那姑娘有點取笑他似的對他說。 “美人吶。”那時開始,松崎才意識到她的美麗。被太陽曬得有些黑的臉,溢出一股青春的氣息。而且那是一種很大方自然的氣息。 “昨天剛從日本那邊過來的。”松崎邊說邊撓了撓頭,“我原來是打算自學印度尼西亞語的,但是現在還是完全聽不懂。” “那怎麼行呀。我來這裡已經有一年半了,儘管如此,有時也聽不明白。而且,那個老婆婆,耳朵有點背。” “你和那位老婆婆熟悉嗎?” “有一點。” “那麼,你能不能給我當翻譯呢?當然,我非常感謝同時我會酬謝你的。” “為了做什麼呢?” “我想還是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松崎,是某個商業公司這次剛派往登巴薩市來的社員。” “新太平洋商事,是嗎?” “你怎麼會知道的呢?”松崎十分驚訝地問道。這時,那姑娘又“咯咯”地笑了起來,解釋說:“西裝上裝的那麼大一個徽章不是還在發光麼?大概,那麼鄭重地別上那種徽章的也只有日本人吧。” “小姐你貴姓?” “三木由美子。我是來這裡研究印度教文化的大學研究生。不用說,還是單身。” “三木由美子小姐吧?” “我還沒回答你前面提的問題噢。” “那麼一邊吃飯一邊談怎麼樣?” “你想吃點什麼呢?” “這裡你是前輩,照理說應該早就熟悉了這地方的飯菜了吧。” “那好,我給你介紹個不錯的飯店吧。” 三木由美子便領著松崎來到了離那裡十五六分鐘步行距離的薩的(印度尼西亞風味燒烤)店。 這一家店店面不大,雖不便恭維說十分漂亮,但串肉燒烤卻是美味。十串一盤,共300盧比,價格也便宜。 松崎竟一下子吃光了三盤。 “其實剛才說的話只是……”松崎抽上了一支從日本帶來的七星牌香煙後,對由美子說道,“老實說,我就像商社的偵察兵一樣。也就是說,我是來調查向日本出口哪種產品比較有利潤這種事情的。說到這,我倒是很喜歡剛才那家店裡那位老婆婆製作的竹製工藝品。因此我想了解一下她和她的家人的一些情況。只要你同意,我想讓你來給我當翻譯。” “你對那些竹製的工藝品感興趣?”由美子用指尖撥弄了一下那個竹製的小花籃,不解地問道。 松崎有點慌神地解釋說:“當然我說的這些,應該是在了解調查了價格和能否規模生產這些情況之後才能作出的決定。我認為,這些工藝品正是由於其本身的純樸,才流露出一種十分雅緻的風韻。” “的確是很有風韻的竹製工藝品。” “日本買花的人口數據說有三千萬或四千萬。因此我想把這種竹製的花籃拿到日本去賣。你不是說你和那位老婆婆比較熟嗎?” “還可以啦。因為我就住在那附近,有時會到那家店裡買點雜貨什麼的。而且,我挺喜歡那家店裡的老夫婦倆的。因為很像我住在日本下町的爺爺奶奶,頑固、親切而又很有人情味。” “原來如此。我最開始看到那位老婆婆的時候,也想起了我那過世的祖母。我祖母也是在你說的下町出生的。另外我想問一下,那個叫阿薩姆商會以前和日本的公司做過生意嗎?” “我可沒有聽說有那種事。那麼小的商店怎麼會和日本的公司做生意,我很難想像。” “他們有沒有討厭日本人的這種偏見?要是那樣的話,可就難辦了。就你交往下來,覺得怎麼樣?” “那兩位老夫婦可是虔誠的教徒噢,因此決不會討厭或者仇恨別人的。因為印度教的第一條教義就是被稱作'巴庫悌'的教義,指信徒要有奉獻自己的愛心。” “你也是印度教教徒嗎?” “不是。”由美子笑著說,“像我這種深受現代文明之害的人,恐怕是沒有資格當的。印度教的教徒是禁止殺生,禁止食肉的。而我卻像這樣吃著燒雞,而且自我意識強烈,要是叛教的話,也許會被他們清除掉也說不准。” “呃?”松崎暗暗地註意了一下由美子的表情后,說:“你是說那些人外表平和但又很恐怖嗎?” “因此,我沒有去做印度教的教徒。但是,我對印度教文化里的'加美拉'音樂啊,影畫戲劇啊卻十分喜愛。這個巴厘島,可正是一座藏有那印度教文化瑰寶的寶庫。” “為什麼只有這個巴厘島上,印度教文化會這麼繁榮呢?印度尼西亞的其他島嶼不都是伊斯蘭教嗎?” “說起來,直到15世紀那個時候,印度尼西亞全國都只有印度教。15世紀結束的時候,伊斯蘭教傳入了。是從西方傳過來的。所說的15世紀還是封建制度的時代,印度尼西亞各地自然都有各的君王。因為戰爭而被伊斯蘭教追趕,他們於是逃到了在東端的巴厘島上。那時,君主們是帶著他們召來的音樂家、詩人、舞女和畫家一些人來的。因此,在這個島上誕生了獨特的印度教文化。據說那個店的老公公年輕的時候也是名畫家。即使現在他有時也畫畫印度教題材的畫,而我就問他要過一幅,用來裝飾房間。” “我也真想要一幅。” “你這莫非是想用它來作為接近他們的手段?” “哪裡的話。我純粹是想要一幅畫而已。”松崎一本正經地解釋說,“我這個人沒有太多的愛好,只是喜歡畫而已。” 林肯大陸型車已經做完了徹底的檢查。結果檢查出來了。 幾種指紋。這其中有吻合渡邊司機、若宮社長,還有新太平洋商事田村社長的指紋,而和誰也不符合的指紋找到了兩個。這兩個指紋立即拿到了前科犯人的卡片裡去做了對照,但沒有找到有吻合的人。在駕駛席的方向盤上和車窗上的雨刷上都發現粘上了這兩個指紋。在這兩個指紋中是否有綁架案犯人留下的指紋,目前還不清楚。 警方做的檢查中除了指紋以外的另一引人注目的發現是在車內找到的頭髮,是比較地硬而長的頭髮,有渡邊司機的頭髮兩倍那麼長。而且和被綁架的田村社長的頭髮也不一樣。同樣種類的頭髮在駕駛席發現兩根,而在後排貴賓席上發現有5根。假如駕駛席上發現的頭髮是犯人身上的,那麼從貴賓席上發現的頭髮應該也是。 從這些頭髮可知其人的血型為AB型,渡邊司機為O型,田村社長是B型,若宮社長也同樣是B型。從這一點考慮的話,警方判斷,那頭髮來自犯人身上的可能性很大。 在那半天過後,原先送去指紋檢驗的信箋的檢驗報告也送到了十津川的手中。於是他先瀏覽了一遍。 “龜先生!”十津川眼睛睜得大大的,向龜井刑事喊了起來,“真是令人吃驚!這上面說從信封裡的信箋上很清晰地檢查出來了指紋。不僅如此,那上面的指紋和原來在那部林肯大陸型車上發現的兩個指紋中的一個,竟驚人地吻合。” “也就是說,基本上可以斷定是犯人的指紋了。” “很有可能。但是,龜先生,你說為什麼犯人要這樣明目張膽?”十津川這麼一說,讓人覺得他對此很不理解。十津川辦理過的綁架案件裡,這並不是第一次了。過去他也曾經指揮破過兩次綁架案件。 然而,對付這樣的犯人卻還是第一次。故意不隱藏筆跡,又很沉著地留下厚厚的指紋。這樣一來,犯人被抓住的時候,他豈不是無法否認罪行了嗎? “犯人是不是自以為綁架手段很高明,而故意炫耀一下?”龜井刑事說。 “犯人的確是充滿自信噢。”十津川點了點頭,說,“如果我們把這種信封什麼的當成是面具背後的真面目的話,那我們可就要在此清醒一下了。在洋平號的案件裡,也是這種情形。犯人在我們之前,就料到了這一步,至少應該可以確信的一點是,犯人是計謀好了的。因此,多少可能有像你所說的,有他在炫耀自己的成分。但是,他可是個決不會在這種地方暴露缺陷的傢伙。” “那麼,他為什麼不隱藏自己的筆跡呢?” “我想有三個原因。” “三個嗎?” “是的,有三個。第一點,犯人為了矇騙我們的眼睛,而讓他人代寫了這封信。在車上留別人的指紋。掉落頭髮也許都是事先就準備好的。假設是這樣的話,我們靠這個指紋,來搜尋血型為AB型留長發的男子,那我們就很可能落入了犯人設計的陷阱裡去了。” “掉入陷阱的這種危險,你覺得可能嗎?” “也許會有。但這種可能性我認為不到百分之五。” “為什麼呢?” “因為犯人多次提到要公平較量。炸洋平號那時,是這麼說的,這次綁架也是這麼說的。因為他如果要耍這種小伎倆,他不就自己背棄了自己所說的公平較量了嗎?” “原來如此。” “第二點,即使我們知道了他的血型、筆跡和指紋,在這種情況下,犯人也有絕對不會被抓住的自信。比如說,我們可以假想犯人這時已經逃往了國外這種情形。這種情況下,田村社長可能已經被害了。” “要說國外的話,會是印度尼西亞嗎?” “是巴厘島的登巴薩市。犯人也許把司機放到那部林肯大陸型車上,接著在井之頭公園棄車之後,再到羽田搭上飛往巴厘島的班機。然後,在登巴薩市提款的不是阿薩姆商會的老夫婦倆而是從日本過去的犯人。如果這麼說,應該是很有可能的。或者也許犯人之所以指定阿薩姆商會為收款人,是因為他以前曾去過巴厘島。那時就先用錢買通,委託妥當了。” “萬一犯人已經遠走高飛了的話,我們這些人豈不被他佔了先機?” “嗯。因此,我並不情願去想那種可能性。”十津川說著,竟小聲笑了起來,“要說那第三點的話,我認為犯人一點也不擔心會被抓住。” “為什麼呢?” “我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見他電話裡講話的那種語氣是那麼地鎮定自若,他決不會有那種氣餒的擔心。”十津川正講到這裡,這時井上刑事拿著備忘錄送了過來。 “這上面有田村社長和渡邊司機被綁架的那天夜裡,東京都內,出動的消防車救火的五個記錄。” 井上刑事根據備忘錄在黑板上寫下了發生的五起火災的情況: ○晚上8時20分:新宿歌舞伎大街S碑酒吧。消防車七輛,9時過5分撲滅。 ○晚上10時2分:杉並區代田橋F糖果店。消防車三輛,10時36分撲滅。 ○凌晨0時16分:涉谷車站前N餐館。消防車9輛,凌晨1時40分撲滅。 ○凌晨3時5分:淺草橋下T公寓三層。消防車5輛,凌晨3時20分撲滅。 ○凌晨3時17分:錦線大街車站前的市場消防車17輛,清晨4時30分撲滅。 “立即請求各個轄區的警署協助。”十津川對井上刑事指示說,“如果按照渡邊司機的證言,他說在附近的地方聽見了消防車的警笛聲。而且還是來了兩三輛消防車的樣子。你派人到火災附近的區域去找找他被監禁的地主或許比較好。還有一點,他還聽見了在水泥地板上走動的聲音,也就是說,是鋼筋混凝土的樓房。我拜託你去給我打探一下情況啦!” 都內的五所警署都接到了協助請求。自然還有那些地區的消防署也被請求協助調查。 用電話傳達完畢協助請求後,井上刑事像是有點嘆氣似的看著十津川說:“現在,又只好等下去了嗎?沒辦法了嗎?” “如果讓新太平洋商事、新太平洋石油公司他們給我們稍稍協助一下,或許能知道犯人的一些情況。”十津川擺出一副沮喪的表情。 犯人很明顯對新太平石油公司和新太平洋商事積有很深的仇恨。而且,犯人只憑自己一個人就挑戰這種巨頭企業。至少,犯人很有挑戰的勇氣。 進一步說,把印度尼西亞的一對老夫婦開的名叫阿薩姆商會的雜貨店指定為100萬美元贖金收款人,如果想想這點,就不難讓人想到這和過去新太平洋石油公司、新太平洋商事在印度尼西亞從事過的什麼事情有關係。 但是,新太平洋石油公司的若宮社長,新太平洋商事的副社長都說不知道公司有招徠過仇恨的事情。 應該有些什麼隱情在裡面。 如果不把這些發掘出來,犯人就不會浮出水面。 十津川思索了片刻,對龜井刑事說:“龜先生,我想新太平洋商事裡總會有專門處理和印度尼西亞方面貿易業務的部門吧,請你盡快為我去調查一下那個部門的負責人的姓名和住址。” “直接詢問對方不行嗎?” “不行,因為對方那些傢伙會由於這次案件的發生而變得神經非常過敏。你到資料室裡去查看一下人事信譽錄和紳士錄。那上面應該會登記有新太平洋商事的課長們的信息。” 龜井刑事很快就調查回來了。 在新太平洋商事裡,有一個東南亞新的印度尼西亞課課長的名字叫小島昭平,現年39歲。 “他家中有妻子和兩個女兒,其中大女兒在念小學六年級。他在大學時念的是國立大學的經濟專業。” “這麼說來,他是個精英社員了?”十津川苦笑著說,他只好打算瞞著若宮和梶木去私下見見他了。 等到了晚上,他便動身去造訪了小島課長的私宅。小島住宅建在新興住宅區的約二十五六坪(一坪約為3.3平方米)的造型別緻的新建住宅,讓人覺得非常適合作為大商社青年精英課長的家。讓人感覺比那差一點不行,好一點也不行。車庫裡停了輛國產車,小小的庭院裡還養了隻小狗,真是恰到好處的一幢住宅。 小島回家了。換了身和服的小島有疑慮地把十津川領進了客廳。在精緻小巧的西式廂房裡,擠進了一台很大的名貴鋼琴。很可能是給大女兒練習彈鋼琴用的。 “請問刑事先生,你找我到底有何貴幹?”小島瞅著十津川問道,從他那眼神中掠過一絲不安的神色。 十津川像是為了讓對方放心,微笑著說:“和你沒有任何關係。其實,是我手頭上正在辦一件案子,因為這其中的某些原因,想听取一下你的看法。” “你是說你的案子和我們公司有關?” “不錯。” “是什麼案件呢?” “那個我還不能說。至於理由,以後你應該會明白的,而且今天我來你這裡的事情請不要告訴你的上司。” “好吧。” “首先想問的是你們公司在印度尼西亞方面的經營情況。這一年裡是不是做了一筆金額巨大的買賣?” “說得不錯。就在最近,我們公司和N汽車公司共同競標成功了一個200輛觀光巴士的大項目。” “你們應該也有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在印度尼西亞有共同合作的經營業務吧?” “那多少有一些吧。因為印度尼西亞,你也知道,是個石油生產國。” “那麼有沒有和當地的組織在經營上發生過衝突糾紛呢?” “嗯——”小島陷入了深思。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從表情上看似乎在忖思到底說好還是不說好。也許是害怕事後會被上司責罵。 “其實,是因為副社長梶木先生講過這些的詳細情況你最清楚。”十津川扯了個謊。果真和他所料想的一樣,小島感覺如釋重負般地應聲說道:“真的嗎?” “你們跟巴厘島的登巴薩市的那個叫阿薩姆商會的雜貨店之間,過去有過什麼糾葛沒有?” “你說的這個阿薩姆商會,昨天已經按照副社長的命令,讓一名名叫松崎的年輕社員緊急趕赴巴厘島調查去了。那些和你今天的來訪也有關係嗎?” “當然有,也就是,你們和阿薩姆商會之間過去有過糾葛?” “阿薩姆商會還是我第一次聽到過的名字,而且是一家和我們公司沒有任何貿易的店。” “你肯定嗎?” “是的。派遣松崎君的時候,我試著調查了以往的資料,沒有任何和阿薩姆商會有過貿易的記錄。” “那麼,有過什麼糾葛的話可以和我講講嗎?講講你們公司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一起在印度尼西亞因為經營而和當地發生的糾紛。” “那讓我想想吧。”小島的神情又顯得慎重起來,他也想繼續踩住明哲保身的剎車,“要說沒有一點糾紛那是假話,但基本上也沒有,要有也只是由於兩國的商業在習慣作法上不一致。目前為止,已經全部解決了。如果還有沒解決的,在那之後我們是無法在印度尼西亞繼續經營下去的哦。” “有沒有受害人呢?” “你指什麼意思?” “當地人中有沒有因糾紛而受害的?或者,日本人中有沒有受害人呢?” “都沒有。我們公司決沒有那種事情。” “大致一個月前的報紙上,我看到過這樣一則報導。某個商社的部長先生,在巴厘島出差,在打高爾夫球的時候,遭當地的一名青年用手槍襲擊。據說很幸運的是,他並沒有受傷。但那不正是新太平洋商事的部長先生嗎?” “的確,是我們公司的部長。但是那個事件,聽說是因為誤會而發生的。”小島又眨了眨眼睛,好像不以為然。 “是什麼誤會?” “那件事,由於犯人尚未緝拿歸案,所以動機還不十分清楚,但是可以斷定的一點是,被襲者並不是因為是我們公司的部長遭人狙擊,而是因為他是日本人才遭人狙擊的。因為在當地人中,有些人對日本人非常反感。” “那麼既然新太平洋商事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在印度尼西亞有共同的副業關係,和當地人之間存在糾紛恐怕也在所難免吧?剛才你也那麼講過。” “這麼講吧,多少有點像你講的那個意思。不過,就算從日本修一座橋過去,我們和在那邊住的人們之間還是會有摩擦的。” “當真沒有人受害嗎?” “沒有。因為我們公司的宗旨就是對工作講人性。” “奇怪哦。” “怎麼啦?” “據梶木先生說,的確有一次糾紛中出現了受害人,他還叫我問問你詳細的情形。” “真這麼說嗎?”小島的臉頓時露出了一副窘相。十津川則沉著地叼上一支香煙,點上火,接著說:“不錯。那件事好像跟這次發生的案件有牽聯。如果你不告訴我的話,這個案子就沒法偵破了。” “真是傷腦筋。那明明是已經解決好的事情,怎麼也想不到,直到現在竟還成了你那什麼案件的起因。” “果然還是有受害人。” “說到受害人,這還真讓我們心有不甘。印度尼西亞絕對有必要進行現代化的改造。因為在這個國家裡,即使是在首都雅加達,都還有市民生活在像下水道這種惡劣的環境裡。我們公司對於這種現代化的改造給予幫助是理所當然的。然而,無論什麼地方總有無緣無故討厭這種現代化改造的人。因而曾經發生過一起一位印度尼西亞老人因反對我們公司在印度尼西亞政府的委託下進行的現代化改造副業而自殺身亡的事件。” “哦?” “雖然我們公司並沒有必要負很大的責任,儘管如此,我們還是支付了死者家屬一筆撫卹金。自從那以後,我們和當地人的關係反而好轉了。可以算是碰巧成功的那麼回事吧。真要說有受害人的話,其實也只是這麼回事而已。” “那個案件是在巴厘島發生的嗎?” “不是,是在巴厘島附近的龍目島。” “能給我再講得具體一些嗎?” “那麼好吧。因為這也不算什麼難為情的事情。那我就直說吧。那是我們在小島海邊的村莊里修供水工程。那是由我們公司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共同承擔完成的。” “請等一下。新太平洋石油公司不是做石油生意的公司嗎?怎麼幹起供水工程的事情來了?” “如果我從頭講一遍,我想你可能不會明白。事實上那個島或者說那個村子並沒有錢來修那個供水工程。而且那時和我們公司關係不錯的一名印度尼西亞政府要員來跟我們商量解決這事。我們公司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都經常麻煩他幫忙,所以我們因為這個原因而報答他。不是就給他們修一下供水管道嗎?想到這裡,我們於是便著手修建了起來。雖說是石油公司,但鋪設輸油管和鋪設輸水管本來就是一碼事。從島中央的蓄水池將水用鐵管引到那個村子裡去。就這樣,簡易的輸水管道就完成了。印度尼西亞政府和村民們自然都非常感謝我們。但是,剛才說到的那名老人,固執地認為用鐵管引來的水絕對不能喝,而且我們勸說了多次都未果,結果沒想到那位老人最後竟自殺了。” “你講的屬實嗎?” “這當然假不了。龍目島的西海岸,有個叫塔羅班的村里,我們公司和新太平洋石油公司共同修建的輸水管還好端端地架在那兒。你要是有什麼疑問的話,就請去龍目島看一看吧!”小島課長毫不含糊地說。 眼下,也只有相信他講的話了。因為他講得那麼充滿自信,或許龍目島上那個叫塔羅班確實修過供水管道。 然而,既然有這麼友好的日印互助的故事,理應是不該發生洋平號爆炸、社長被綁架的這種事情的。 十津川離開的時候,小島課長給了他一本名叫《太平洋》的去年4月刊的雜誌。這是本不僅包括新太平洋商事,而且還包括以新太平洋為公司名稱的所有聯合公司的公開雜誌。因為發生在小島上的各種新聞報導中插入了照片,故他讓十津川拿回去看看。 十津川在返回的車中,看了看這則長達5頁的報導。從把它當作一篇特別報導的處理來看,也許是他們覺得這件事讓他們引以為豪吧。 “在世界上,尤其是在東南亞進行進出口貿易這一行的企業,為了追求營利,而讓人們屢屢聽到了他們招致當地人反感的批評。企業雖然有追求營利的目的,但也不能只為了那個目的。我們以新太平洋商事為首的各個聯合公司,追求的目標是'愛',是'被愛包裹著的幸福社會'。我們想用來證明這一點的證據之一,便是我們將要報導的這則發生在印度尼西亞龍目島上'塔羅班'村的故事。” 作了這麼大篇幅的一段引文之後,報導才開始。 報導的內容和小島課長所講的大致相同。如果小島沒有到當地看過的話,讀了這篇報導之後大概也可以告訴十津川那些情況。 那上面有五張照片。一張照片上拍的是,在水管的龍頭里噴湧出來的水花邊,一個個光著身子的孩子們在歡呼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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