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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天鵝·永夜 恒殊 2447 2018-03-11
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哨兵後面,不想讓走在我身邊的亞歷克斯察覺到我內心深處的膽怯。撒旦!這孩子只有十五歲!可是他手無寸鐵,坦然深入敵軍陣地,年輕的臉上竟毫無一分懼怕之色。 我想到我認識的另一個亞歷克斯。那個臉蛋遠比頭腦精彩十倍的蠢傢伙。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還有戴比、威廉、尼克和學校裡其他的人——他們對我來說就好像是一場遠逝的夢境。如今夢醒了,我在這裡,在處處充滿驚奇同時遍布危機的魔域空間和一群鳥頭人身的風族精靈作戰。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回到那個平凡而平坦的世界,與他們重逢。 我是說,當我和朋友們解決了這裡的“麻煩”之後,當所有一切恢復正常——但真的會有那樣一天嗎?我默默地想,或者是我最終還是失敗了,“風”戰勝了“水”,希斯奪回他的兄弟洛特巴爾,實現薇拉的預言……不!

就算預言是真的。就算它最終確實會在某個空間內發生,但“某個空間”並非等於“這個空間”。這就是智者薩拉曼達試圖傳達給我的真相——宇宙之中的任何一件事,都並非只有一個單一的歷史或未來。既然上天已經讓我走到了這一步,那就請再多給我一些信心和勇氣吧! 我攥緊手上的戒指,瞪大眼睛,努力在厚重的霧氣里分辨出敵人的輪廓。 難以置信,那些鳥兒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支起了軍帳。濃霧籠罩之下,我看到一頂宏偉的天青色大帳,像一隻成色極佳的釉彩青瓷碗,倒扣在濕漉漉的草地上。 軍帳入口處站著另外兩個風族士兵,和帶路的哨兵一樣全副武裝,頭盔面罩放了下來,看不到面孔,只感覺像是兩具毫無生命的騎士鎧甲,手持鑲嵌生鐵箭頭的重矛,佇立在博物館的玻璃展廳裡面。

但他們卻是有生命的。在看到我們之後,兩人同時跨上一步,在金屬板甲的碰撞聲中,伸手掀開了軍帳厚實的雙開門簾。 哨兵站定,做了個“請”的手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跨入面前這只倒扣著的瓷碗。亞歷克斯緊緊跟著我,幾乎和我同時進入帳中。而沉默的梭倫則照例走在最後。在那一刻,我很想知道他頭頂那道可怖的傷疤到底來自哪一場戰役。如果連那致命的一擊都沒有讓他倒下,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倒下——儘管帳內生死尚未可知,但這個想法讓我感覺略微放鬆了些。 兩扇沉重的簾幕在身後合攏,把雪白的霧氣擋在了外面。帳內沒有霧。眼前所有景像一覽無遺。我愣住了。 這是一座可以容納三四十人的龐大軍帳。但此刻除了我們之外,帳內一共只有五個人。四名佩戴兵刃的風族守衛分佈在帳內四角,空曠的大帳中央坐著一位威風凜凜的風族將領。他身罩一副光華燦爛的黃金戰甲,肩部以上,威嚴的鷹形頭盔密不透風,金屬面罩和其他所有風族士兵一樣緊緊扣在臉上,看不到眼睛的位置,只在右側留下了一排細密的通氣孔。

在風族軍帳中看到這樣一位氣宇軒昂的風族將領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但是我卻知道這並不尋常。因為穩坐高堂的這個人,風族大軍的統帥,頭上並沒有戴那個我本以為一定會在這裡看到的黃金鳥嘴面具。難道對方竟然不是一個黑袍子嗎?我驚疑不定地註視著對方,很想知道,如果這個人確實就是本次出兵的最高將領,那麼作為執政者的那九位“蒂拉諾斯”在哪裡?西爾夫在哪裡?希斯又在哪裡? “你就是使節嗎?”將領開口,嗓音尖銳而傲慢,穿過狹窄的通氣孔,像倒刺一般戳進我的耳膜。我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因為這不是常青之國任何一個蒂拉諾斯的聲音。作為蒂拉諾斯“樣板”的西爾夫,他的嗓音一貫沉靜柔和。 “我是奧黛爾,這兩位是水族的亞歷山大和……”

“你們到底誰是使節?”將領粗暴地打斷了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是。” “一個女人?”將領哈哈大笑。尖厲刺耳的笑聲迴盪在軍帳裡,然後那四個守衛也跟著笑了起來。 亞歷克斯明顯被激怒了。在笑聲迸發的那一剎那,他幾乎要跳起來了,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知道他為什麼發怒。顯然不只是為了我。在人魚們所在的“波濤下的國度”,溫蒂妮就是一位女子,但她卻是水族萬人敬仰的女王。 “我來勸告你們盡快撤兵。”我清了清嗓子,大聲開口。 對方的笑聲更響了。 我緊緊按住亞歷克斯,繼續說道:“要求和談的人是你們,我們並沒有任何妥協的必要。” 將領慢慢止住了笑聲:“無謂的戰爭對雙方不利。” “正是如此。”我點了點頭,“我們也不想看到無辜的犧牲。”

“那就學乖點兒,趕快把你們偷走的東西物歸原主,就從這塊土地上滾出去吧!”將領厲聲喝道。 偷走的東西?他是指洛特巴爾嗎?我皺起眉頭思考著,還是說,其實這位風族將領和我身邊的人魚戰士一樣,對整件事一無所知?我的頭腦被疑問充滿,完全忽視了對方倨傲無禮的態度。 但是亞歷克斯可並沒有忽視。他年輕氣盛,早就已經控制不住了。我才剛剛鬆開手,他側身一閃離開了自己的位置,再看時,他人已在帳內一角! 那裡正站著一名風族守衛。在此過程中亞歷克斯左手臂鱗片迅速生長,到敵人面前之時已經連成一隻巨盾,他用這隻巨盾狠命擊向對方,同時右手抽出敵人腰間短劍,一劍插入對方腰肋間金屬板甲的縫隙裡! 鮮血濺上了守衛身後的天青色營帳,像是精心嵌刻在青瓷彩釉上的紋理。

我呆立在原地,頭腦在剎那間一片空白。在怒斥呼號和兵器出鞘的一片混亂之中,我只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擦過耳畔。 “快跑。” 這個人的聲音我不熟悉,但是我熟悉這個人的氣味。我睜大了眼睛,看著灰灰的梭倫從身邊一閃而逝,像是一道灰色的閃電。 我眨了一下眼。就一下。 梭倫仍舊站在我身邊不遠的位置,但營帳內本來還活著的四個風族士兵,包括那個出言不遜的風族將領,此刻全部倒在了地上。亞歷克斯抓著剛剛那把染血的短劍,一劍斬斷了固定軍帳一角的木樁地釘。 “我們走!”他喊道。 我驚恐地跟在他身後跨出帳篷。塌了一半的大帳在我身後搖搖欲墜,如同一隻不慎跌落案台的青瓷碗。門口站崗的衛兵還未回過神就被亞歷克斯奪去長矛,便一個接一個死在梭倫的掌下。然後是更多的士兵。

我拼命跑,不願去回想剛剛在帳內到底發生了什麼。梭倫身上並沒有任何武器。他甚至沒有像亞歷克斯那樣去搶奪對方的武器。他只憑著一雙空手,就隔著金屬板甲扭斷了四個人的脖子。空蕩蕩的金屬頭盔噹啷啷地滾出很遠,鮮血染紅了草地。 在大帳塌陷之前我只來得及掃過一眼,我看到死去的那位風族將領,頭盔下只是一隻普通的鷹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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