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城給野崎泰子的公寓打了電話。
“是我。”
結城壓低聲音說。
“啊,是逃亡者結城啦?”
她在電話中笑道。
結城抓著電話苦笑道:
“還好吧?”
“還好。承蒙你的關照,我見到了西冴子。”
“到淺草那家醫院去過了?”
“去過了,現場採訪已經報導,想謝謝你,但又不知道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正好我有事找你幫忙,可以嗎?”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
“我想跟你面談。”
結城把碰頭地點定在品川附近的“瑪咪”酒吧。他曾跟上司下垣部長到那裡去過一次。
這家酒吧並沒有什麼獨到之處,但離自己住的地方很近,很方便。
日落之後,結城結帳後出了旅館。在同一地點久居很容易出危險,他一直這麼認為。
他向品川駛去,特意在離“瑪咪”有段距離的地方停了車。他不知道警察是否知道他汽車的牌照號碼,但結城認為如果他們知道,這樣行動要安全得多,而將車停在酒吧門前就等於自殺。
結城比約定時間8點提前5分鐘走進了“瑪咪”,泰子還沒來。
結城在最里間的桌子邊坐下,要了對水的威士忌,起身來到後面的廁所。窗戶很小,但是登上馬桶便可以迅速逃到外面去。結城放心地洗了手,回到桌邊。
泰子還沒有來,結城點燃香煙,打算重新考慮一下擔心了一天的事情:安藤為什麼不把長谷川被殺的事報告警方呢?如果這樣,警方一定會認為是結城殺了長谷川,那麼為什麼安藤和警方都默不做聲呢?
安藤沒向警方報告,那屍體究竟是怎麼處理的呢?
“真是琢磨不透!”
他正在嘆息時,泰子進了店。
“喲!”
結城有些詫異,因為泰子每天都穿工裝服的,這次卻穿了一身漂亮的和服。
泰子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地格格笑了。
“這是雜誌社社長送我的禮物,他們還特意舉辦了一個小小的表彰會哩!”
說著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個小包,遞給結城。
“採訪西冴子是你幫的忙,所以有一半該歸功於你。”
“這點小事情算什麼。西冴子對你的採訪配合得怎麼樣?”
“我答應了她提出的全部條件,比如絕不說出醫院的名稱,不涉及讓人厭煩的話題,等等、等等。”
“看來是一次問心無愧的採訪了。”
“我很喜歡西冴子這個歌手,一般的歌手多是些俗不可耐的傢伙,尤其是一些突然走紅的年輕歌手。只有她與眾不同,開始時我對她也不怎麼有好感。但是,她很有氣質,在即將生下死去的戀人的孩子的時候,能夠採訪到她,真是不錯。”
“你很庇護她呀!”
“我就是這麼個心直口快的人,見到一個為戀人而死、或者無論如何也要生下戀人孩子的女子就非常感動。”
泰子又格格地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她如果生下孩子之後,為了生活而想重返歌壇的話,我可以盡力支持她。”
“是表示對採訪的感謝嗎?”
“也有這個意思。如果她重返歌壇的話,我相信她的歌聲將會更加動人。迄今為止,她只是唱些歡樂的歌,現在維遭遇了戀愛、失去戀人、生下孩子這樣的人生經歷之後,她的歌曲便有了廣闊的人生意義。雖然不一定走紅,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歌手。”
泰子認真而熱情地說。
結城微笑了。
“你真是個好人!”
“是嗎?”
泰子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麼,你找我有什麼事?”
“前段時間我曾經諳你找私人偵探幫我作進一步調查,我想請你再幫我一次。”
“好。那麼這次由我來幹。”
“你?”
“我,過去我曾在偵探社做過事,所以我可不是外行,而且對西冴子的採訪已告一段落,現在沒有事做。現在幫你去調查,將來也好寫報導。”
“你幫我幹倒難得,但這很危險。”
“越危險越好!那麼你想要調查什麼?”
泰子揚著臉看著結城。
結城一下子躊躇起來,他不想讓她捲入危險之中。
“沒關係,說吧!”
經泰子一催促,結城開了口。
“想調查兩個人:安藤和長谷川,這兩個人你已經跟他們見過面。”
“我?見過?”
泰子納悶兒道,但隨即又“啊”了一聲。
“就是那兩個讓我搭車的人?”
“是的。”
“那兩個人是兇手?”
“也許是,也許不是,但他們起碼在殺人現場附近。不過,他們兩個到底是什麼人還不太清楚。”
“是與你們公司為對手吧?你不是說過嗎?”
“這一點倒是事實,但除此之外一無所知,他們一直在跟踪我,不清楚他們是在執行誰的命令。”
“也就是說只知道他們的姓名了?”
“啊!”
“住址呢?”
“不知道。”
“這就有點兒難了。”
泰子望著陰暗的天花板道。
“記得他們的汽車牌照號碼嗎?”
“記得。”
結城說了號碼。泰子從包裡取出記事本記在了上面。
“我想現在可以調查了吧。”
“但是我剛才說過,也許有危險。”
“沒關係,而且危險的工作一般的偵探社是不承接的。不會被人殺了吧?”
結城面露難色,他想起了在雲仙被那兩個人毆打,安藤用刀子威逼他,土坑里的死屍等等情景來。
“老實說,他們當中那個叫長谷川的中年人已經被人殺了。”
“哦,登報了?”
“很奇怪,沒有登報。”
結城說明了事情的經過,泰子很注意地聽著。
“聽起來好像電影裡的故事。”
“但這是事實。”
“你認為是誰殺的?”
“不知道。調查了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之後多少會明白的。我這樣認為。”
“明白了。那就開始吧!”
“拜託了,”
“但是,你現在住在哪裡?”
“老樣子,沒有固定的地方,因為警方認為我是連續殺人案的罪犯。”
結城鬱鬱地說。泰子思索片刻後道:
“這樣的話,還不如到我的公寓去。”
“你的?”
“至於那麼吃驚嗎?你難道沒有跟女人在一起生活過嗎?”
泰子平靜地說,望著結城。結城苦笑了。的確,他曾經與一個年輕的女演員同居過半年。
“怎麼樣?我想總比飯店、簡易旅館之類的地方要安全一些。我喜歡熱鬧,但不過性生活。”
泰子又不好意思地格格笑了,那笑意讓人感到很隨和。
“謝謝!”
結城起身道。
“那麼現在就去吧!”
泰子麻利地站起了身。
回到車上,二人乘車在夜色中向泰子的公寓板橋駛去。這一帶住宅在迅速地增加,給人一種粗獷的感覺,這反而使結城放心了。
泰子的房間雖然不大卻很派用場,外面還有停車場。
一進房間,泰子“哇呀!”怪叫一聲便迅速脫掉了和服,好像穿和服是一件苦差事似的,她在結城面前很隨便,脫的只剩下乳罩和三角褲衩。見泰子在穿工裝褲,結城想起了不過性生活的話,便哧哧地笑了起來。
泰子胡亂地收拾著零亂的衣服。
“肚子餓了吧?”
她問道。
看看手錶已過了10點。
結城點點頭,泰子便又鑽進廚房做飯去了。結城以為只是便飯,但卻見泰子正在做菜。
“吃點快餐面吧!”
說話間泰子端來了菜餚。
不但有快餐面,還有青菜和燒豬肉。
“味道不錯嘛!”
結城讚賞道,泰子臉紅了。
“只能做成這個樣子。”
“這可是一流水平呀!”
結城微笑道。
吃完飯趁她去洗餐具時,結城打開了電視機。
10點半的新聞節目開始了,但依然沒有關於長谷川死亡的報導。
收拾完畢,泰子為結城拿出了新被褥,鋪在了隔壁房間裡。
結城一頭鑽進帶有女人氣息的被窩裡,躺在床上點燃了煙。他想這麼長時間以來自己一直提心吊膽地東藏西躲在簡易旅館,飢一頓飽一頓的,今天夜裡終於可以安心地睡個好覺了。
結城將煙丟進煙灰缸裡,向隔壁的泰子道了聲“晚安”便入睡了。
第二天,他很晚才醒來,泰子已經不在了。
結城一邊揉著眼一邊走進隔壁房間,桌子上備有早餐,留有一張便條:
“我調查那兩個人去了。不是美味佳餚,但請隨便吃,蘋果放在冰箱裡。”
不是美味佳餚,這種寫法倒很奇特。
桌上放有醬湯、咸蘿蔔,還有炒菜。醬湯雖然冷了,但卻轉達著她對男人的一片溫情,結城心裡很是歡喜。
到了傍晚泰子才回來。
“只了解到有關汽車的情況。”
她一進門就跟結城說。
“車主的名字叫鈴木一郎。”
“奇怪,難道不是安藤和長谷川的汽車?”
“我在東京陸運局看了登記簿,是叫鈴木一郎的。”
“鈴木一郎?好像是個化名!”
結城說,泰子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在陸運局要了地址就去找鈴木一郎這個人。”
“結果呢?”
“果然沒有此人。”
“是嗎?”
“然後,我又去了新日本汽車營業所,那輛車是不是新日本汽車公司的?”
“是的。”
“我給東京的營業所一個一個地打電話查詢,說那個牌照的汽車是目黑營業所的。”
“賣給什麼人了?”
“我打聽過了,說汽車是在4月20日賣掉的。”
“4月20日……”
也就是結城在東名高速公路出事的前幾天,這意味著什麼呢?這之間有什麼聯繫呢?
“買車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女人。”
“但你不是說買車的人叫鈴木一郎嗎?”
“是的,不過去買車的是個女人。”
“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30歲左右,很漂亮,說是她丈夫讓她來買的,付的現款。那女人簽字時用的名字叫鈴木一郎。”
“30歲左右的女人?”
“說她像個水性女人。”
“是她!”
結城念叨道。
“有線索了?”
“沒錯兒,一定是野田美佐子。”
“啊,是中野的那個女人?”
“是的。”
結城一邊點頭一邊回憶著被人殺害的野田美佐子的面孔。
野田美佐子,看來這個女人果真是關鍵人物。但是,她已經被人殺害了。
“是因為她掌握了有關情況才遭到殺害的嗎?”
“那麼她的男人是不是安藤、長谷川兩個人中的一個呢?”
結城搖了搖頭。
“問題不是這麼簡單,要知道,這兩個人只是走狗,在他們背後還有一個大人物。那傢伙才是她的男人。”
“那麼,是不是雨宮呢?”
“好像也不是,從他在水上溫泉被殺來看,我猜想還有另外一個人。”
“是不是雨宮的後任呢?他為了出人頭地而起了殺人之心,難道不對嗎?”
“也許對,但我總覺得不現實。新日本汽車公司的新任業務部長的名字我只在報紙上見過,還不大了解。”
“但是我可以去調查嘛。如果他有喜歡蒐集偶人的嗜好我們就應該注意了。我還想調查一下安藤和長谷川這兩個人是在新日本汽車公司的哪個部門工作。”
第二天,泰子到新日本汽車公司去了。
結城一個人呆在家裡顯得焦躁不安,他抓起桌上的報紙,隨便瀏覽了一眼廣告欄,忽然一則啟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便急忙讀了起來:
“76年鯊魚1800型,轉讓,色白,發動機及外觀均良好,50萬日元,TEL(438)XXXX安藤。”
追踪自己的那輛汽車也是新日本汽車公司生產的76年型汽車,顏色也是白色的,而且物主也姓安藤,當然也有可能純屬偶然巧合,但有必要去核實一下。
結城按照報上的電話號碼打了電話。電話掛通了,但沒有人接,過了5分鐘,又重新掛了一次,還是老樣子。 10分鐘,20分鐘,掛了好幾次,依然沒有人接電話。
結城漸漸地不耐煩了,但從電話號碼又不知道地址,結城向報社廣告部掛了電話。
“我想打聽一下有關轉讓汽車的事,能不能告訴一下第2號安藤的地址,我想買他那輛汽車。”
“你可以打電話聯繫。”
“打過了,但對方不在,所以我想去看看。”
“請稍候。”
等了兩三分鐘之後,對方說。他住在代田橋,世田谷區代田X街目白莊公寓。
結城放下電話後、決定立即動身前往,便在桌子上給泰子留了張便條:“有事外出,傍晚歸。結城。”
出了公寓,鑽進汽車,他想:“怎麼搞的,跟談戀愛似的。”
他向代田橋急駛而去。
目白莊公寓位於大原路口附近。
公寓的大門口寫有“目白公寓”的字樣,這是一幢三層樓的建築,前邊有停車場。停車場很大,已停放了三輛汽車。
結城停了車,沒有發現那輛白色的汽車。
結城戴上太陽鏡,向公寓管理員打聽這裡是不是住著一個叫安藤的人。
管理員是個中年婦人,手裡提著一大把鑰匙,她說:
“有這麼個人。”
“是不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高個子小伙兒?”
“是的,哦,你是來買汽車的吧?”
“對,不過,那輛汽車不在呀!”
“是啊,這可怎麼辦呢?”
“怎麼辦?”
“已經來過兩個人了,他們想看看汽車,可安藤又不在。”
“不在?”
“是的,從昨天起就沒有見到他的人影兒了。”
“他沒有去公司嗎?聽說他是新日本汽車公司的。”
“他是個職員?”
管理員反問道。
“雖說如此,也沒有聽他說過,好像他老是出去旅行。”
“是嗎?”
結城點點頭。他一直在跟踪自己,也不能不說是在外旅行。
“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知道。”
“他住的房間呢?”
“二樓靠最裡邊那間。”
“我可以去看看嗎?”
“這怎麼可以!”
管理員嚴厲地說。結城又忙問道:
“安藤是什麼時候搬來的?”
“4月份,今年4月11日。”
“4月!”
結城想,這個時間與自己發生事故的日子很接近,這也是巧合嗎?
“有誰來拜訪過他嗎?”
“沒有,誰也沒有來過。”
“搬來時他就有那輛白色的車嗎?”
“不,車是在那以後才有的。”
“是不是4月20日?”
“這個嗎……也許是那個時候,因為搬來之後不久他就有了汽車,隨後也就乘車出門了,那輛汽車會不會是偷來的?”
“為什麼?”
“來買車的人都說便宜。”
的確50萬日元是很便宜的,安藤一定急著用錢。結城想進一步了解其中的原因,但對方不在家,沒有辦法。
“你和安藤說過話?”
“幾乎沒有。他一直在外旅行,即使見了面,也默不做聲。”
管理人員說。
結城返身回到車上。一定就是那個安藤。恐怕是野田美佐子買了車,把它開到這裡交給安藤的。在他們的後邊,一定有個人在支配著他們。恐怕這個人就是真正的兇手。為什麼要幹這麼麻煩的事呢?不太清楚。但是可想而知、他始終不想露出新日本汽車公司的名字。
結城驅車回到了板橋泰子的公寓。
下午4點泰子才回來。
“真讓人琢磨不透呀!”
她感到過意不去地對他說。
“我見了雨宮部長的後任宇崎,沒有發現他有殺人動機。他既沒有仇人,也沒有蒐集偶人的嗜好。”
“安藤和長谷川呢?”
“新日本汽車公司有好幾個同姓的,安藤有四個,長谷川有三個,我打算從明天起一個一個地開始調查。”
“不要硬撐著幹。”
“沒有關係。”
泰子笑道。
夜裡,泰子睡熟之後,結城又悄悄走出了公寓。他不想把泰子給牽連進去。他打算到代田橋目白莊,溜進安藤的房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