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城約定在離雙方都較近的長野縣小諸火車站見面。登志子決定乘列車由高崎經信越本線到小諸來。
結城提前到了小諸。登志子乘坐的快車是12點12分到達的。結城發現登志子的左眼下方紅腫著。
“這是怎麼啦?”結城驚問道。登志子用手遮掩著紅腫的地方含糊地說:“沒什麼。”大概在人多的地方不便說話吧。
結城把她帶到了小諸城遺址。
島崎藤村曾經寫詩讚美過小諸城遺址,如今這裡開闢了公園。二人在門口停了車走了進去,登上瞭望台後,蜿蜒流淌的千曲川盡收眼底,初夏的太陽照耀著河水閃閃發光。
“你的臉上怎麼啦?”
結城和她並肩坐下,問道。
她用手撫摩著臉說道:“被人打的。”
“誰?”
“不認識,只知道是個男人。”
“你詳細談談。”
“今天早晨一大早我想到雨宮被害的地方去隨便走走。天早就亮了,但霧很濃,四五米之外什麼也看不清。我沿著河邊走,冷不防有人把我毆打了一頓,我倒在地上,只聽那人怒罵著說別自討沒趣,就不見了。”
“沒看清對方的面孔?”
“冷不防被打倒在地,沒有看清。”
“說別自討沒趣?”
“唉!”
“這麼說他是認識你的了。”
“我也這麼想。”
“大概是那輛白色汽車上的人!”
結城想,如果是他們,那麼他們這是在說什麼呢?登志子不認識他們兩個人,對方也應該不認識她,但如果說認識,那就是他們在跟踪結城時看見登志子曾經跟他在一起。不,那兩個人若是雨宮的部下,大概是認識野田美佐子的,也一定認識她妹妹登志子。
“喊你的名字了嗎?”
“沒有,就說了聲別自討沒趣。”
“那聲音有些什麼特徵?”
“聲音很粗魯,噪門又粗,不過事情太突然,記不太清了。”
很可能是長谷川。
登志子又微笑道:“我想向結城君報告的是另外一件事。”
“什麼事情?與案件有關嗎?”
“我想有。你看看這個。”
登志子把一個細長的紙盒從包裡取出,遞給結城。
這盒子高約十二、三厘米,打開看時,裡面有個日本東北地方恃產的木製偶人,上面寫著“溫泉偶人”的字樣。
“這是怎麼回事?”
“雨宮把它失落在藤田旅館附近的吊橋上。”
“這個偶人?”
“確切地說是與這個相同的另一個。藤田旅館的人發現後把它交給了警察。我知道後就去買了一個相同的。”
“這麼說是雨宮或者是兇手失落的了。”
“我想是。”
“不,不是雨宮的。早晨出去散步不可能帶上這個。”
“我也這麼想過,因為藤田旅館的小賣店有賣的,但雨宮沒有去買過。”
“這樣的偶人在水上溫泉隨便都可以買到嗎?”
“是的,土特產店等到處都有賣的。旅館的小賣店也有賣的。據說那個盒子上係有飄帶。”
“如此說來,是送人的。”
“而且恐怕是送給異性的。”
“是啊。我如果給兄弟或是自己買的話,是不會系飄帶的。”
結城微笑道。
結城轉而注視著偶人,是溫泉偶人,與其他偶人沒有什麼區別。這是一個可愛的木製小女孩。
如果是兇手失落的,那麼兇手恐怕是買來送人的,兇手若是個男人,就肯定是送給女人的禮物。也許那個女人喜歡蒐集偶人。
“還有其他什麼情況嗎?”
“我向旅館女招待打聽了雨宮早上出去散步時的樣子和前一天夜裡的情況。”
“怎麼了?”
“說前天夜裡好像是在等什麼人。”
“我想那是在等我,因為我和雨宮要在水上溫泉商量一件事情。”
“早上臨走時,他和在走廊上遇見的女招待打過招呼說出去散散步,這是在早飯前。”
“沒聽說往哪兒打過電話嗎?”
“女招待說沒有打過電話,也沒有電話打進來。”
“警察是怎麼看這個案子的?”
“我也想了解,但還沒有弄清楚。我想警察會到那家賣偶人的小店裡去詢問。”
“恐怕會的。我想警察從藤田旅館女招待那裡已經了解到我曾和雨宮在一起過。”
“女招待說,警察詢問時她說起過有一個男人曾經和雨宮見過面,但不知道他的姓名。”
“因為我是用化名投宿的。”
但是女招待一定向警察詳細說明了結城的長相和口音,而結城又是兩次殺人案的嫌疑犯,正受到全國范圍內的通緝。群馬縣警如果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考慮,一定會認為結城是殺害雨宮的嫌疑犯。
“我的調查沒有什麼用吧?”登志子擔心地問道。
結城忙搖搖頭道:“有用有用,也許由此可以找到殺害雨宮的兇手。”
“那就好了,不過——”
“一定會找到的。不,絕對會找到的!”
結城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木偶人,現在只有這個偶人是唯一的線索。結城目前正被警方追捕著,能否抓住殺害雨宮的兇手他一點把握也沒有。況且,即使找到了兇手,如果跟第一、第二次殺人案沒有任何關係,結城的不白之冤還是不能昭雪。
“你打算怎麼辦呢?”
“回福井。我向女招待問這問那的,我想藤田旅館的人已經把我的事告訴警察,因此不能回水上溫泉了,而且那個奇怪的男人也真可怕。”
“是啊,”
“我想一心幫助結城君,但又想去給姐姐掃掃墓,還擔心會成為你的累贅。”
“累贅倒談不上,不過再跟我呆在一起也許還會有危險,還是我用車把你送回福井吧。”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乘火車回去。”
“但是,你姐姐的遺物都放在行李箱中。”
“嗯,我只把重要的東西帶走,剩下的在結城君找到真正的兇手之後再還給我。如嫌麻煩,丟了也行。關鍵是要找到殺害姐姐的兇手。”
“但是——”
“好了,我希望結城君能早日找到殺害姐姐的兇手。”登志子說。
結城再三要送,她連連搖頭。
離開小諸城,回到車上,登志子從行李中取出一個小包,放進了自己的小包裡,那是姐姐的耳環,她說只把這個帶回福井。
結城把她送到了小諸火車站,她買了去福井的車票,又望著結城說:“一定要找到殺害姐姐的兇手,拜託了!”
“一定能找到,為了你的姐姐,也為了我自己。”
結城發誓似地說道。
列車快要進站了,結城趕忙跑到附近的禮品商店,買了上撚線綢和服衣料,塞到登志子手上。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把偶人給我帶了來,這表明了你對我的信任和支持。”
野田登志子乘坐的列車開走了,結城返回身鑽進汽車,陷入了沉思。
“現在該往哪裡去呢?”
他想,殺害野田美佐子和山村修一郎的一定是雨宮,因此,如果能讓雨宮招供的話就好了,可現在連雨宮也被人殺死了,線索斷了。
結城把登志子帶來的偶人立在儀錶盤上。要找到買這個偶人的人並不是一件易事,它是兇手殺人的證據,但現在結城還沒有想出如何利用這個偶人去尋找線索。
“有人曾經威脅過登志子。”
他想,恐怕是乘坐那輛汽車的兩個男人中的一個。他們是雨宮的部下,所以即使沒有理由殺害他,但關於這個案件他們也許會知道些什麼。他想弄清威脅登志子的原因。
“而且還想雪遭到痛打之恥。”
結城收起偶人,啟動了汽車。
今天早晨,在水上溫泉,野田登志子曾受到恐嚇,看來他們還在水上溫泉。去水上溫泉很危險,但那裡有著一種強大的誘惑力,再大的危險也阻擋不住他。
結城經國道18號線向高崎飛駛而去。過了輕井澤,越過碓冰嶺,從高崎到前橋,然後從那裡北上去水上溫泉。
到了水上溫泉附近,結城停了車。這一帶雖然看不到警車,但是顯然警察正在水上溫泉四處搜索。
結城決定等待,但即使能等到,那車上的人如果發現結城後也不會輕易露面的。
結城苦笑了。
自己曾經煞費苦心地要甩掉他們,而現在卻又煞費苦心地尋找他們。
結城點上香煙,望著急馳而過的汽車。翻斗車過去了,摩托車過去了,載著年輕伴侶的汽車過去了,但他的目標卻始終沒有出現。
天很快就暗了下來。
結城決定在車上睡覺,他想再移動移動位置,他踩了油門,突然那輛汽車出現在後視鏡中。
結城假裝沒有發現,把車往水上溫泉的方向開去,對方緊跟在後。
“什麼時候反攻好呢?”
結城一邊繼續駕車一邊盤算如何作戰。如果進了車場,反而行動不自由了,還是在途中好,他想了想,記起了四天前曾投宿的埼玉縣的簡易旅館。
結城保持一定的速度驅車南下,後視鏡中的兩個車燈保持著一定距離。
進入埼玉縣,來到曾去過的那個簡易旅館,結城故意打著方向指示燈開了進去。尾隨而來的汽車在簡易旅館前面的空地上停了下來。結城從後視鏡中確認這一點之後,付錢進了房間。
結城把窗戶打開一條縫向外張望,那輛白色汽車還停在前面的空地上。車燈雖然熄滅了,但還看得清那兩個人,恐怕他們正在屏住呼吸注視著結城住的簡易旅館。
結城開亮了房間的燈,悄悄溜了出去。他出了後門,繞道接近了旅館前面的空地。空地上只有一盞燈,汽車上的人把汽車停在距路燈較遠的地方。
結城躲在汽車附近的陰影裡,注視著那輛車的情況。他手上握著從自己汽車裡拿來的扳手。
兩個人不好對付,結城等待著對方只有一個人的時機。
過了大約一小時,車門開了,其中的一個下了車,另一個小聲在笑,看樣子下車的人是去小便。等那人身影完全消失後,結城踮著腳走近了汽車。留在車上的是個中年人,他正坐在助手席上監視著簡易旅館。
結城悄悄打開另一側的門,鑽了進去。聲音很小,對方未能聽見。
結城冷不防用扳手猛擊對方的後腦勺,只聽“嘭”的一聲,那人身子便倒了下去。結城將他拖到一旁,自己坐在了駕駛座上。
車鑰匙還插在車上,結城將車啟動後,倒了車,開進國道,向著東京方向急馳而去。
開到秩父附近,他把車拐進了山路。
他把車停在雜樹林中,將那昏過去的男人的手反綁著,打他的耳光。
“餵,快醒醒!”
那男人輕輕呻吟著睜開了眼睛,他的身子動了動,但發現雙手被捆,接著發現了車燈下的結城,叫了聲“媽的!”
“你要把老子怎麼樣?”
結城默默地俯視著對方,點燃了香煙。他發現他並不是個多麼兇惡的人,年齡在40左右,穿著西服,繫著領帶,但那領帶歪歪扭扭,襯衣的鈕扣也掉了。
“你要把老子怎樣?”
那男人重複道,掙扎著從座位上起來。
結城將他按倒。
“先告訴我你的姓名。”
結城對那男人說道。
“對不相識的人沒有必要說出自己的姓名。”
結城苦笑道:“大概不是不相識的人吧?你們不是一直在跟踪老子嗎?不僅如此,在雲仙,你們二人合夥對老子十分關照過,時至今日,下腹還隱隱作痛!”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
“別裝糊塗!今天跟著我是不是來監視我的?”
“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那男人好像鸚鵡一樣重複著相同的話。
“那麼讓我調查調查吧!”
說著結城將手伸進了那男人的口袋裡。
上衣和褲子口袋裡什麼也沒有。
“真是謹小慎微極了呀!”
結城輕聲道,說著把手伸進了他的內衣口袋,搜出一個黑皮包。那裡面放著10萬元以上的鈔票,但能證明其身份的東西一樣也沒有。
“強盜!”
那男人氣憤地喊道。
結城狠狠打了那男人一記耳光,把錢塞進了對方的口袋。
“駕駛執照在哪裡?”
“你說什麼?”
“駕駛執照。難道你是無證駕車?”
“我沒有那玩藝兒,又不是老子開車!”
那男人小聲道。
“汽車是那個年輕人開的吧?”
結城陰沉著臉沉思著,又問起了同樣的話:“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人沉默著。
結城冷不防將煙頭按到對方右臉上。
“啊,喲!”
那男人像野獸似地驚叫起來。
那男人的面頰上留下了紅色的燙傷傷痕。
“好受嗎?”結城也粗聲叫道,“老子是警察正在追捕的人,沒工夫跟你消閒,不想回答的話,我會把你打個半死!”
“你想知道什麼?”
那男人一邊微微抽動著臉頰一邊問。
“姓名?”
“長谷川。”
那男人呻吟似地說道,結城想到野崎泰子曾經乘過他們的車,聽到其中一人叫長谷川。
“不要用那種腔調說活。為什麼跟踪老子?”
“——”
“是不是在左邊臉上也來一下子?”
“知道了。這是工作。”
“工作?幹得不錯嘛!命令你們的是雨宮?”
“——”
“是不是新日本汽車公司業務部長雨宮?”
“你怎麼知道?”
長谷川反問道。
結城微笑道:“想像的。然而雨宮被人殺了,是誰殺的?”
“我怎麼知道,老子們以為是你殺的。不是嗎?”
“為什麼以為是我?”
“還能有誰?你是競爭對手公司的人,而且你不是在水上溫泉見過雨宮部長嗎?”
“不是老子!”
“誰能相信呢?”
“那隨便,反正不是老子。那好,雨宮命令你們幹什麼?”
“——”
“不說?我來說吧,是不是想從我這兒打聽新車秘密?還有,老子和山村見過面,你們認為老子知道新自動變速裝置的事,是嗎?”
“你知道還問什麼?”
那男人反問道。
“這麼說承認了在雲仙毆打過我了。”
“你混蛋,該你倒楣!”
“怎麼回事,話也漸漸順起來了!在京都旅館殺死野田美佐子的是誰?”
“不知道!”
“那麼在雲仙殺死山村修一郎的呢?不是你和那個年輕的同夥幹的嗎?”
“和我無關,兩個人都是你殺死的吧?”
“不是你們,雨宮又是怎麼死的?”
“不知道!”
“雨宮不是你們的上司嗎?”
“那和你沒有關係。”
“雨宮是什麼樣的男人?我想了解他的私生活,他有女人嗎?”
“有妻子和孩子。孩子上小學了。”
“老子說的是妻子以外的女人,有沒有?”
“不知道,也許有,但老子不知道。”
“他一定在中野的公寓裡有女人,就是那個在京都旅館被殺的野田美佐子。”
“我說過不知道。你真是個固執的傢伙!”
“全然不知道嗎?”
結城苦笑道。他又點燃了第二支香煙。
“雨宮死後,你們按誰的命令行動?後任業務部長是個什麼樣的人?”
“想知道新日本汽車公司新的人事變動,那昨天的報上已經登了,雖然版面位置不顯眼,但你自己可以找來看看。”
“後任也命令你們繼續跟踪老子?”
“你在某種意義上是個重要的人物,警察在追你,我們也在追。如果你厭了,能把老子們殺了嗎?報告給警察吧,你本來就是以殺人犯的名義而遭追捕,難道不可以向警察報告嗎?哈哈哈……”那男人大聲笑道。
結城不由得打了他一個耳光。那男人被捆著,從坐墊兒上滾到了地板上。結城將那男人拖出車外。
“再跟踪老子,就對你不客氣了!”
結城俯視著對方警告道。那男人默默地滾到了草叢中,結城上了車啟動了發動機。他想這個傲氣的男人暫時不會被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