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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天鵝·永夜 恒殊 2355 2018-03-11
D緊緊摟住我,他的力氣大得幾乎把我碾碎。但是我毫不在乎。此刻我全身上下每一處皮膚、骨骼和肌肉都疼痛難忍,然而這種疼痛卻讓我清楚地知道自己還活著。我小心翼翼地依次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和腳趾,讓我更加欣喜的是,它們也全部都在。 我荒謬地想要發出一聲歡呼,這一切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我贏得了撒旦的賭局,跨越了死神的門檻。我回來了。 我僅僅從面前的這個世界離開了片刻——或者更短,眼皮一開一合之際,一個無法察覺的呼吸瞬間——而在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空間裡,卻已歷經了一整個世紀的滄海桑田。 百年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所幸我有比“百年”長很多的壽命。但前提是,我能夠繼續在這里奇跡般地活下去——對此,我不抱任何樂觀態度。

越過D的肩膀,我看到自己平生最恐怖的兩個敵人——希斯和薇拉,正一左一右地站在那扇已經消失的“地獄之門”兩側,而在他們中間則是魔鬼洛特巴爾。 我的記憶發生了混亂。收集四件信物的目的是複活洛特巴爾,而復活洛特巴爾的代價則是我的死亡。這件事前前後後的是非因果,原本就好像一座在正常三維世界裡建造好的房子,它已經“固定”了,完全沒有任何“折疊”的可能。但問題又回來了,我們此刻並不在原先的世界裡,不是嗎? 很顯然,我並沒有死掉(現在還沒有),而站在我面前的人,也的的確確就是洛特巴爾。 但他卻絕非我所認識的洛特巴爾。因為記憶中那個穿著一身黑皮風衣的傢伙總是把戲謔和友善的微笑掛在嘴邊,而我面前的這個人卻陰鬱、冷漠,緊鎖的雙眉間燃燒著來自地獄深淵的怒火,鋒利的唇角帶著不可一世的輕蔑。

“魔鬼洛特巴爾”,和此刻那個正站在他身畔、已經摘下面具的希斯,就如同一面鏡子的正反兩面,從頭到腳完全沒有任何細微的差別。 孿生兄弟終將統治人、魔、天三界。 做出這個著名預言的女巫薇拉,此刻就站在這對孿生兄弟的身邊。 奧傑托和奧黛爾,魔鬼洛特巴爾家族的雙胞胎。 我完了。我們都完了。其實就算我死與不死,回來與不會來,事情都無法改變。我已經集齊了元素精靈的四件信物,並以自己為引,最終實現了薇拉的預言。我把自己唯一的希望押在了“洛特巴爾”身上,結果卻輸得一敗塗地。因為他並不是我,我也永遠都成為不了他。 他是希斯的孿生兄弟,他是一個惡魔。他們兩人攜手將毀滅世上所有的和諧與秩序,把恐怖和災難帶入人類社會與精靈魔域,甚至連神祇都無法阻擋,就好像薇拉的預言。

真的嗎?難道這一切真的無法挽回了嗎? “抓緊我。”一個細若游絲的聲音突地躥進我的耳朵。我愣住了。 其實並不用我真的動手,因為對方的手臂已經箍得我足夠緊——但顯然,他還是不放心。 我眼前一花,然後才發現自己移動了。只是對方的動作實在太快,快得超越了我神經反射的過程。我是說,我很清楚D擁有迅速移動的能力,我也熟悉他的速度,但是這一次,他的動作比往常還要加快了幾倍!如果他當初在人魚競技場上能夠運用這樣的速度,恐怕早已不戰而勝了。 當我最終意識到自己移動了的時候,我們已經再次被雪白的濃霧所籠罩。那團隨希斯和薇拉一同出現的濃霧,此刻已經完全吞沒了我們。 在魔域空間中,霧就是橋。一端連接地獄,一端通向天堂。一座可以讓我們脫離危險的命運之橋。

更棒的是,此刻我和D都戴著面具。我想起了墨菲斯剛剛讓我看到的事實,面具可以令佩戴者在不同空間中穿梭而不留下痕跡。 “所以……我們現在……安全了?”我環視周圍驟變的風景,忐忑不安地開口。我們原先正站在喜樂原野的平原上,視野開闊,四下一覽無餘;而現在周遭卻是幽暗的密林,腳下被盤根錯節的藤蔓植物絆住,我仰起頭,無數的闊葉植物遮天蔽日。 穿過濃霧之橋,我們回到了常青之國。 “暫時而已。”D搖了搖頭,“他們知道我們戴著面具。” 面具可以掩蓋佩戴者的全部體徵與氣味,但卻並不是萬能的。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所以,和你之前那一次不一樣。” “我之前哪一次?” “你被……”我突然住了嘴。因為我注意到了對方臉上的警覺。我吞了吞口水,生生把唇邊的那句話嚥下去,並默默祈禱撒旦,千萬不要讓D聽到我的思想。他的讀心術在魔域空間中總是失靈,希望這一次也一樣。

“被什麼?”他立即追問。 “沒什麼。”我支支吾吾地說,“我可能記錯了。” “奧黛爾。”他突然緊緊抓住我的胳膊,盯著我的臉,“你的面具是……哪裡來的?” 恐慌襲入我的大腦,我該說什麼?對他坦白一切?說我強迫墨菲斯讓我看到了你六百年前的私生活?看到你和薇拉在布朗城堡中的婚禮?看到你對她的親口承諾? ……不! “你已經把麵具給了艾米麗。”D並沒有讀出我的思想,他驚疑不定地開口,“剛才在那邊,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你並沒有面具。”他用一隻手揭下我臉上的面具,另一隻手揭開他自己的。 “這個是從哪裡來的?”他問。 我盯著他手中那兩隻並排放在一起的面具。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輕易看出它們的區別。

儘管兩隻面具花紋相仿,但D的那隻色彩鮮豔,是嶄新的,完全可以直接掛在任何一家威尼斯面具店的櫥窗中出售;而我的那隻則漆皮剝落,顏色暗淡,邊緣磨損得不成樣子還缺了一塊(就是那裡剛剛劃破了我的臉),彷彿是幾個世紀之前的出土文物。 我嗓子發緊,再次狠狠嚥下一口口水。我低下頭咬住嘴唇。 “你到底去了哪裡?”他追問。 我走神了。因為這幅情景荒謬絕倫。在我心底的某個地方,我甚至覺得如果自己不是當事人,我可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們並沒有多少時間了,不是嗎?恐怖的魔鬼兄弟就要攜手毀滅世界了(啊哈,對虧了我),而我親愛的丈夫卻在聲色俱厲地逼問我到底是從哪裡的垃圾堆撿來了一個破面具。似乎這件事本身比統治三界還要重要。

“它當然重要,親愛的。”D嘆了一口氣,無論幸運與否,這次他畢竟聽到了我的思想。他輕輕抬起我的臉,我看到對方失魂落魄的面孔充滿哀傷,彷彿再次變回了那個六百年前初入魔域手足無措的少年,年輕的龍騎士,用他清澈而無助的灰色眼睛看著我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奧黛爾?我剛剛又失去了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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