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陽光依舊照耀著大地,但是天空卻飄起了細雨。
有兩個人正坐在樹根上,抬頭望著這場突如其來的太陽雨。水滴敲打著樹葉發出不規則的淅瀝瀝聲,宛如一首不和諧的交響樂曲。
“下雨了呢……”
帕尼臉上掛著疲憊的表情,注視這場細雨。
“哼,這也是那個水妖的傑作吧?”
賽門將煙斗收進胸前的口袋,為了不讓寶貝的煙斗濕掉,他放棄了抽煙的打算。
兩人的身上都佈滿了傷痕,看起來似乎剛經過一番激戰。帕尼的鐵甲上出現了好幾個破洞與裂痕,手上的巨劍劍刃也到處都是缺口。
賽門的盔甲是矮人一族的高級品,可是同樣充滿了刮痕,沒有盔甲保護的其他部位更是不用說。
“招來雨水,是為了不讓我們逃跑嗎?”
“沒那麼簡單,我以前聽說過,水妖可以靠下雨探測東西。水就是那傢伙的眼睛跟耳朵。”
“那就是所謂的魔法吧?看來是逃不掉了。”
帶著莫名的感嘆,帕尼重新審視劍刃上的缺口。既然逃不掉,那就只有一戰了。
“呿,真不愧是活了很久的太古生物,就連執念也是太古級的。明明只是不小心闖到它的地盤而已,就死纏爛打到這種地步,難怪會被人討厭。”
在過去,曾有許多冒險者來到了這片森林,他們全部抱持著征討水妖的野心,不過這個企圖卻從來沒有實現過。
帕尼與賽門並不像那些冒險者,他們只是偶然路過而已。
不過或許是長久以來一直被人找麻煩的關係,水妖似乎將兩人當成了帶有敵意的入侵者,二話不說就攻了過來。
身為太古生物的水妖不僅力量驚人,還會使用被人稱之為“魔法”的奇妙力量。
水妖的魔法是能夠自由地操縱水流,帕尼與賽門費盡全力,好不容易才從它的面前逃走。不過照眼前的情況看來,水妖並沒有放過兩人的意圖。
兩人已經在森林裡跑了很久,明明是照著原路回去,但是卻無法走出這個樹林。不論怎麼跑都沒有盡頭,就像是在沒有出口的迷宮裡奔跑。
賽門重新將煙斗取了出來,他熟練地把煙草塞進去,然後點燃煙草。帕尼見狀,不禁挑了挑眉毛。
“你還有空抽煙斗嗎?”
“放心,那傢伙跑得不快,就算被它知道了我們的位置,也不會立刻跑過來。反正吶,這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後一口煙了。”
“別說不吉利的話。”
帕尼皺起了眉頭,賽門深吸一口煙斗,然後吐了一個煙圈。
“話說回來,你的身體怎麼樣了?剛才你不是被那隻水妖的魔法打中了?那個傢伙好像說了什麼'你會遭到水的厭惡'之類的怪話。”
面對賽門的詢問,帕尼轉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然後皺起眉頭。
“啊啊……好像是這樣沒錯。剛剛一下雨我就覺得身體不太對勁,每個地方都在痛。”
“……啥?”
“尤其是關節,好像被小針刺到一樣。”
“噗哈——那不是風濕痛嗎?”
矮人突然爆笑了出來,連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真是太妙了,水妖的魔法、風濕痛?哈哈哈哈哈哈!嗯,真是可怕的魔法啊,了不起、太了不起了,哈哈哈哈!”
“呵呵,這麼說來的確是很像沒錯。哈哈哈。”
聽了賽門的形容之後,就連帕尼本人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太古生物的魔法效果竟然是讓敵人得到風濕痛,就某種層面來說,這種攻擊的確是很了不起。
“如果這次能活下來的話,我打算找個地方定居,回歸平凡的生活。”
帕尼突然說出了未來的人生規畫,賽門不小心被煙嗆到,咳了兩聲。
“話題怎麼突然轉到這個地方了?明明人生都還沒過完一半,就已經想要退休了嗎?”
“跟你一起旅行了半年,可是總覺得身體的疲勞好像已經累積了三十年吶。”
“什麼話,這可是充實又愉快的人生啊。我這個兩百歲的矮人都沒有喊累,你這個三十歲的人類就已經不行了嗎?未免太沒用了吧!”
“我的人生已經充實到快滿出來了,必須安靜地消化一下才行。”
“這麼快就滿了?這就是器量不足的證明。”
“真是抱歉了,我的器量狹小。”
然後,兩人陷入了短暫的無言。
在寂靜中迴盪著雨聲。
地面上積起了小水漥,雨滴在水漥上敲打出一個又一個的波紋。
危險逐漸逼近,但是兩人卻出奇的平靜。
“……有多少勝算?”
在細雨中,帕尼的聲音響了起來。
“很低。”
賽門頭也不回,道出了現實的殘酷。
對手是水妖,從古代一直存活至今的高階怪物,單憑他們兩個要贏實在太困難了。
如果有祭司或魔法師之類的人,或許還有獲勝的機會吧?就算打不過,至少還逃得掉。可惜現實的情況是,帕尼與賽門必須獨力與水妖作戰。
面對近乎必死的局面,兩人卻一點也不驚慌。
他們都是擁有豐富作戰經驗的戰士,所以知道現在該做什麼。在戰場上,失去冷靜的人往往第一個先死。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勝率,如果不能冷靜以對,就連那百分之一也會從手中溜走。
撫平呼吸。
讓身體得到休息。
即使只有恢復一分體力也好,只要還能揮劍,那就不算等死。
既然跑不掉,那麼就面對吧。與其從背後被刺殺,不如從正面被貫穿胸口來得好。
——在雨聲中,傳來了微弱的異樣聲響。
沙啦沙啦,像是某種東西在地上緩緩拖行一般。
“……”
賽門將燃盡的煙草抖落,帕尼重新綁好自己的護具。
心理已經有所準備的兩人,即將迎接最後的戰役。
“你以後想幹嘛?”賽門一邊撿起了腳邊的斧頭,一邊詢問著。
“這個嘛……找個偏僻安靜的小村莊,開間酒館過生活,這樣子也不錯吧?”帕尼扛起巨劍,頭也不轉地說道。
“哦呵,酒館嗎?聽起來真不錯,我會常常光顧的。”
“……先說好,就算是你,也是要收錢的。”
“什麼啊,小氣的傢伙。”
——在雨聲中,異樣的聲響變大了。
沙啦沙啦,在地上拖行的某物,緩慢又確實地逐漸接近了。
“好吧,那麼酒館也算我一份好了!如果是老闆的話,就可以免費喝酒了吧?就這麼決定!”
“……為了這種目的而開店,鐵定會賠錢的哦。”
“還沒開始就已經在想賠錢的事啦?帕尼,不要因為得了風濕痛,就連志氣與骨氣也拋棄了。”
“這跟風濕痛沒有關係!”
——在雨聲中,異樣的聲響宛如隆隆的雷聲。
沙啦沙啦,那個在地上拖行的某物,來到了目光所能見及的距離。
將近兩桑米高的巨大生物進入了兩人的視野裡。那個生物周身覆蓋著甲殼,甲殼上有許多被刀劍斬斫的創口。那是在先前的戰斗里被帕尼與賽門砍破的。
帶著無聲的怒吼,水妖逼近了。水妖宛如蛞蝓一般在地上爬行,它所經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濕滑的油亮痕跡。
“撒鹽會不會比較有用啊?”
看到眼前這幕景象,賽門突然有感而發。
“正視現實吧,瘋矮人,這時候去哪裡找鹽?”
“我只是想要紓解一下緊張的氣氛而已。”
“總覺得好像造成了反效果吶。”
面對勝算渺茫的戰役,兩人的對話中卻欠缺了應有的悲壯感。
“上吧!”
“哦哦!”
兩人往前踏出了一步,迎向最後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