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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三清幽水

紫砂秘籍 张宝瑞 4379 2018-03-16
週天筠講完紫色茶宴的故事,已是天亮。 週天筠的話一點兒沒錯,朝陽欲升前,這南面依山,西、北兩面臨水的陶居的確露氣很重,山坡上、水面上,都是輕紗一般的霧靄,盪悠悠遊曳在樹葉間、草尖上和綠荷的左右。 不只外面,朱家的院子裡也一樣的飄蕩著輕霧,白色的茉莉花、玫瑰花更加慘白,花瓣和葉子上都已經蒙上了一層細密的微露。所有的物件上都被晨霧打得濕漉漉的。 一場兇殺案讓陶居本來的暗色又加上了很重的陰氣。 看著眼見就要升起的太陽,感覺著身邊的每一寸空氣都在升溫,周勤覺出:現在最打緊的事是怎麼處理歐陽婷的屍體。現在只有正規的屍檢,才有可能解出幾個疑問――死亡時間,真正的死因,甚至兇殺的第一現場。這些都不是他這個從未偵破過兇殺案的人能在屍體上準確判斷的。動真格的查這個案子,還真得從省城搬請救兵。

周勤派路曉驛往鎮上唯一一所衛生所走一趟,聯繫車輛,將歐陽婷的屍體運往那裡的暫時停屍間。路曉驛卻半天沒動地方。周勤本來對自己的無能就著急,生自己的氣,再加上從來沒碰上過這麼軸的下屬,這回可當起罵起人來:“你怎麼回事?” 朱金濤上來為搭檔解釋:“您想現在就移動屍體,……合適嗎?” 周勤的火氣在升級:“有啥子不合適,總不能讓人家陶居的人為這麼個案子都不過生活了吧?大不了把有破案價值的東西都帶走。” “移動屍體會滅失許多有價值的破案線索。這,您不是不知道!” 這周勤本想接了朱家這個案子能露一手,說實話,在這古鎮上,又有幾人不想討好朱家呢?可不想,自己的無能卻倒給朱家添這麼一堵。一個屍體問題……

“媽的,我就是不知道。你們知道,為啥還不動手查?” 朱金濤低下頭:“我們的設備和器械都不夠。” 爭來爭去,最後還是決定由路曉驛去鎮上的水產冷凍廠去聯繫,借幾塊冰,足以讓歐陽婷的屍體等來援兵。 這樣一來,歐陽婷要等,朱家的正常日子也要等。 路曉驛去冷凍廠,一路那自行車總是掉鍊子。路曉驛心裡哆嗦,嘴裡也哆嗦,不住地叨唸著:“歐陽,你可別怪我多事,我這也是為你好,不然怎麼為你報仇雪恨呢?” 這自行車也不知怎麼的不聽使喚,騎了十幾年車的路曉驛竟然在一戶人家門前摔了個四爪朝天。他爬起來,定了定神,發現這正是周天筠的娘家弟弟家。週天筠的弟媳正站在自己家門前瞅樂兒:“呦!路警官,這是忙什麼呢?在警校裡學的那點兒摸、爬、滾、打,現在還得天天練習著?”

路曉驛讓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可又不能讓她就這麼佔了人民警察的上風。他一邊拍打著身上的泥土:“忙什麼?還不是你們家的謀殺案?!” “呦!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我們家哪來什麼謀殺案?”週天筠的弟媳根本沒信。 路曉驛又跨上自行車頭也不回地前進:“問問你們家最有能耐的那一個就知道了。” 周家媳婦站在原地怔了半天,突然回過味兒來。 朱家出兇案的消息本無腳,卻立即走遍了古鎮的邊邊角角。 等路曉驛馱了兩個大大的冰塊回到朱家的時候,陶居的前後左右都站滿了來瞧熱鬧的人。 這讓周勤很著急。他不想在古鎮上老小的面前失了他派出所所長的尊嚴。於是又從所裡調來警力保護現場,自即卻向朱家借了一葉小舟,出後便門,徑自往三清觀去見朱老先生。

此前,他已經用朱家的電話向省公安廳匯報了陶居兇殺案的過程,還著重說了朱家和硃砂在古鎮上的威望。 其實這個根本不用說,自從硃砂自己捧著畢生得意之作――《乾坤一品壺》上了法國的巴黎藝術博覽會,得了金獎,又捧著六十萬獎金榮歸故里,硃砂已經不再僅是朱家鎮的硃砂,也不僅是南省的硃砂,更可以說是中國的硃砂。 沒有碰過謀殺案,或許不止是他的無能,甚至還可以說是他的成就――如果沒有絕對的兩下子,治安搞得好,即使這裡的民風再純樸,地域再特殊,何以會十幾年不出兇殺案? 週所長劃著小舟駛離朱家,覺得小舟越走越輕快,所經的水域也越陌生,水面上竟連一艘漁船也不見。 朱家鎮的所在,是水鄉澤國,居民大多以捕魚為生。尤其是這湖中的蟹子,是當地一大特產,不僅朱家拿這湖蟹招待外來的客人,在這個天朗氣清的仲秋季節, 別人家也喜歡吃這些籽滿黃肥的蟹子。所以在這個季節,漁人們是非常忙的。

為什麼一艘漁船也沒有?到了世外桃源了? 他不相信有世外桃源一說,可是眼前的情景的確是他十五年裡未曾到過的。 小船劃出了半小時,四下里連個土山、小島也沒了,視線所及處,一片濃霧和瀲灩的湖水。 越往前走,周勤的心裡越沒底兒。前路一片渺茫,哪裡有什麼三清道觀?如果就這麼回去,他更是沒那丟人的勇氣。 硬著頭皮,只有往前走。 小舟駛出朱家三刻鐘的時間,遠處有了一個似有似無的小黑點兒,像是陸地的樣兒,在霧靄裡隱現在起伏的波浪中。 霧,漸漸地消散了,周勤手裡緊劃幾槳,小黑點兒越來越大,漸漸地,呈現出道觀高高的屋脊和白灰相間的磚牆輪廊。 劃到近前,又沿著小島的邊沿行了半天,終於看到了個山門。門首有一個小道童手持拂塵,站在那裡。

“來人可是周所長?”小舟靠了岸,小童向周勤要過纜繩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周勤詫異道。 小童一邊向一支木樁上拴牢小舟:“我奉家師之命,在這迎你。家師正在等你呢,請隨我來吧!” 小童前面走,周勤後面跟著。 踏進山門,有幾十級台階。都是被雕鑿成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石塊壘成。看得出,這裡出入的人非常少,所以石塊斜紋基本沒有磨損,甚至棱角依舊尖厲。還有就是階上有很重的青苔綠蘚,只在中間一溜儿留有鞋印。 直到周勤走得滿身冒汗,才上完了這幾十個台階。眼前是一座大殿。大殿門楣上黑色匾額上,“三清殿”三個斗大的金字奕奕發光。大殿正面供奉三位神仙,自然是道家最高尊神――玉清、上清、太清了。與其他道觀不同的是:這些神像並不是泥塑或者銅鑄的,而是山石雕鑿而成的。再仔細看看這大殿,原來這並不是一幢房子。準確地說,是一個被雕鑿得四四方方的山洞。殿的左右兩側各有六尊塑像。周勤並不知道這些都是哪路神仙。小童也不講道,在三清神像前施了個禮,便徑直往三尊神仙后面走。周勤入鄉隨俗也學著樣作了個揖,又跟上那小童。

原來那裡有兩扇通到山後的門。出得門,又是幾十級台階,終於到了“真武大殿”前面一個書寫著“道法自然”的小亭子。 亭子裡,天華道人、硃砂和朱熾正圍坐在一個石桌前論道。石桌上亦如同朱家的根雕茶几一樣,紫砂的茶壺、茶鐘蒸騰著茶香和熱氣。還有幾樣麵點。 “這是三人在用早餐吧!”周勤想。 “幾位好興致,在這裡品茶講經。可是把我緊張得一夜沒睡。”周勤笑笑說。 天華道人停下了他的講演,下了台階,將周所長讓進亭子:“講什麼經啊,不過為他們兩個散散悶,不要太多思量昨夜的噩夢罷了。他們都是有了年紀的人,經不起太多驚嚇了。” 天華道人早就為周勤準備好了茶鐘,不等小童上來招呼,親自為周勤斟上茶,“他們兩個這會兒已經把那事忘得差不多了,你這又是來說這事的吧。”

剛落了坐的周勤復又站起身來:“不好意思,兩位老人家!職責所有,迫不得已啊。尤其是這遠道歸來的朱熾老先生。都怪我這個派出所長工作沒做好,您剛回到故鄉,就遇上這樣的事……” 週所長此番來三清觀的目的,只是寬慰硃砂放寬心,並不想提太多關於案情的事。檢討已經做完,周勤主動換了個輕鬆的話題:“天華道長,您怎麼知道我會來,會在什麼時候來呢?是不是悟道就能悟到這能耐?” 天華道人看了看硃砂、朱熾,笑而不答。 硃砂幾乎已經從昨夜的謀殺案當事人的角色中超脫出來,笑起來:“你的人沒到,你的思想可是早就飛來了。所以他就知道了!” 幾個人還沒聊上幾句,朱熾卻悄沒聲息地離開了。天華道人的鳳眼平時就瞇得只剩一條縫,與眾人說笑起來,那縫就更加細小了。不過朱熾的動作早被他看在眼裡,卻並不攔阻。

又閒敘了好一陣兒,硃砂似乎有心事,不太參言。 見此狀,周勤識趣地對天華道人說:“可不可以讓我們參觀一下您的這個仙家境地?” 這正合了天華道人的意,他並不徵求硃砂的意見,就一口應承:“好吧!我帶你們去。” 他站起身,右手從石桌上抄起茶壺,袖在袍袖裡,左手攜上硃砂,走出“道法自然”。 天華道人沒有像周勤想的那樣帶他們去三清洞和真武大殿,而是從真武大殿旁邊的一條小徑穿過,一路生風地奔向大殿後面的二層小樓。 周勤非常納悶他為何要走那麼快,又不好問,只有加快腳步,吁吁地跟著。 這座小樓從外面看上去有些像佛家打坐念經的禪堂。青磚青瓦高壘,有高高的房脊和掛著風鈴的飛簷。木隔扇的門窗都漆成茶色。雙雙打開著的門後有一把竹編大掃帚和一個大簸箕,又讓人覺得這是個起居場所。

果不其然。廳堂裡並沒有打坐用的蒲團,是一張吃飯用的八仙桌和三把椅子。簡約得幾乎沒有別的物件。 在廳堂的右側是通向樓上的木質樓梯。 天華道人在前,並沒有在廳堂裡停下腳步,直奔樓上。 樓上被分為兩間。左邊一間窗子朝向西面,裡有一張臥榻,有畫著八卦圖的小幾和椅子,很顯然是臥室。看陳設是天華道人的臥房;右邊的一間拉門掩上了一大半。陽光從東向的窗子射進來,在木隔扇門的窗紗上印著一個活動著的人影兒。踢踢踏踏的上樓聲驚動了裡面的人,似向架上放了什麼東西,然後開門的樣子。一系列的動作被影子出賣得個一點兒不剩。 門開處,朱熾走出門來,並沒有絲毫的驚慌:“我朱家的寶貝都讓你收來了吧!”這是句一語雙關的讖語。在場的,只有周勤沒聽明白。 “既是你這麼喜歡我這書房,我們不妨在這兒坐坐吧。”天華道人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站在書房門前環視了一番後,發出邀請。這話裡,含著對朱熾不經主人同意就擅自進入的嗔怪,也用這話表明:我這書房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不用偷窺。 進了天華的書房,周勤才領會了剛才朱熾那句話明著的那面含義。書房的南牆一面都是櫥鬥。櫥斗上陳設的,全都是各色各樣的紫砂器。不太懂藝術的周勤都看得出:這些都是紫砂極品,有三十幾件之多。 落坐之後,朱熾對自己不請自到的行為作了一番解釋:“我剛才去後面方便一下,不期走到這樓房前。記得好像是我昨晚休息的那幢樓,想上來取件衣服,不想誤闖了真人的書房。” “這些可不都是你朱家出的。我向來喜歡收藏這些玩物,這已經是我三十年的積累了。”說著,將袍袖裡袖著的那柄壺拿出來,將裡面的茶葉倒進窗前的花盆,然後將壺擺到了櫥上。 周勤聽著這二人明槍暗箭地笑著打架,似乎有無限的玄機在裡面,正琢磨著這似乎與案件有著很多微妙的聯繫,朱熾又開口了:“不知道真人為何對紫砂情有獨鍾?” “你不曾看看我這前面大殿供的是哪一位?” 天華道人又掂起櫥上最大的一柄壺,講起來:“那是我道家至尊玄武真君。真君生於黃帝時,為淨樂國太子。為了參悟道法,舍家入太和山修煉。久而得道,被玉帝冊封為玄武真君。 “宋真宗時,也就是貴族祖先發蹟之時,又加封為鎮天真武應聖帝君。 “玄武真君原本為龜蛇合體,是司掌北方的水神,與鎮管東方的青龍、統領西方的白虎以及掌控南方的朱雀一道,並做四方護法;由於我祖能為人間除卻百病千災,連我真武廟前的泉水也都顯聖,遂成為一代宗師,受萬民供奉。 “明朝時,皇家失火,大火七日不絕。還是我真君顯聖,滅了烈火。我祖即為水神,當然小道也就格外器重這水器。”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就在這道人的水故事裡灰飛煙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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