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13級階梯

第20章 第二節

13級階梯 高野和明 8919 2018-03-16
純一先把行動電話“關機”,才走進圖書館。 早上九點他就因太熱而醒來,在外面吃完早餐後便搭電車前往中湊郡。他想去十年前到過的地方反省自己所犯之罪,但下車後卻因噁心想吐而打消此意,轉而依站前路標所示進了圖書館。 增願寺那尊“不動明王”的形像已深深烙印在他心中,因此他忽然想要翻翻“佛教美術”方面的書。 他進館後就從書架上拿了好幾本有關“佛像”的書,走到桌前坐下閱讀。四周都是一些正在用功唸書的考生。 書中佛像千姿百態,各有特徵,如彌勒菩薩、大日如來、阿修羅等,其中唯獨“不動明王”別具一格,與眾不同。 為何會對這“不動明王”情有獨鍾呢?純一自己也想不通。 接著他開始翻閱“雕塑技術”的部份。他原來的職業就是“制模”,所以對古代的雕塑技術頗感興趣。

佛像的雕法塑技千奇百怪,不一而足,如“木雕”、“蠟技”、“塑形”等。其中有一法稱為“脫活乾漆”,乃是“立木為基,里土塑形,外包漆布,漆乾修整,除土即成。”其特徵為“佛像內部是空的”。 純一閱畢,心中想著:增願寺那座佛像,內部說不定是空的,若是空的,那本存摺說不定就藏在裡面! 他趕緊把書放回原處,走出圖書館,打開手機想撥給南鄉,不巧對方已經“關機”,只好在答錄機上留言說:“我已找到新線索。”他又撥給杉浦,結果也是“關機”,只好又留言說:“證據可能在增願寺。”他掛斷電話後,發現答錄機上有人留言,便按下開關靜聽。出現的是南鄉的聲音:“純一,我是南鄉。事情有變,那些證物上竟驗出你的指紋,警方正在找你。你要躲好,千萬別回公寓去,明白嗎?”純一心想:這怎麼可能呢?一定是弄錯了……這下慘了,警方在追捕我,該如何是好?

他想起手銬的滋味,立刻不寒而栗。 現在他已和樹原一樣,蒙受了不白之冤,百口莫辯,只能坐以待斃。 他站在圖書館前面四下張望,周圍見不到任何警察。 他低著頭走到海水浴場,進入一家特產店,買了一頂帽子和一付墨鏡。他胸口猛震,卻努力裝出平靜的神色。他走到外面的人行道,再度打電話給南鄉,然而對方仍是“關機中”。 烈日當空,跟踪別人真是一件苦差事。南鄉起先在勝浦市內到處散步,三十分鐘後竟拔腿就跑,穿大街,過小巷,左彎右拐,一下子就甩掉了兩名尾隨在後的刑警。 船越課長卻鎮定如常,他知道南鄉絕逃不出他所布下的天羅地網。果然,不久之後他就接獲報告,說埋伏在某條小巷中的另一組人員已經又跟上了南鄉。

報告又說:南鄉已然中計,看起來像是已經放心的樣子,沒再往後瞧了……現在他正走進車站前面的一家義大利餐廳。 五名刑警立刻鎮守在那餐廳門口,一位便衣女警入店偵察,並以手機報告,說三上純一不在此店,但南鄉正在講電話,一定是在跟純一聯絡,商討如何會合。 那些刑警就在那兒守候了三個小時,直到傍晚,南鄉才起身付帳,然後走向勝浦車站。 刑警以為他是要去搭電車,不料他竟走進公廁之中。刑警便在公廁門口守候。 片刻後,南鄉走出公廁,站在最前面的刑警差點和他撞個滿懷。另一組刑警前來換班。 南鄉又走出車站,往住宅區行去。刑警大喜,猜想他必定是要回去那棟公寓。果然沒料錯,十分鐘之後,他就走進了一棟兩層樓的公寓。門口有塊招牌寫著“勝浦別墅”。

一名刑警馬上以無線電話向船越課長請示接下來的行動。坐鎮警局指揮中心的船越下令說:“攻堅!”於是其中四名刑警立刻守住通路,剩下的兩名則直奔二樓,猛敲南鄉的房門。 “誰呀?”門內應聲道。 “勝浦警局的人,請開門!”一名刑警說。 門開了,滿臉驚愕的南鄉在房內說:“你們是警察嗎?”“咦?你不是已見過我了嗎?”那刑警恰巧就是偵訊室中那兩人其中的一人,所以立刻發覺有異。 南鄉的表情正在改變。那刑警心知不妙,慌忙問: “你是誰?” “我叫南鄉正一,是南鄉正二的雙胞胎哥哥。”“你跑來這里幹什麼?” “來報答舍弟的恩情。”南鄉正一微笑道:“他犧牲自己,讓我上大學,我怎麼能不報答他?”


南鄉在勝淵車站的公廁內等了五分鐘才跑出去。他已在餐廳中打電話叫哥哥從川崎趕來,不過足足等了三個鐘頭。他們在公廁內互換衣服,瞞騙警方。哥哥並把車子鑰匙交給他。 哥哥的衣服已經濕透,而且充滿汗臭味,但此刻已不能計較這些了。 南鄉在車站前方找到哥哥的車子,急忙上車發動引擎,往中湊郡長軀直進。 他已聽到了純一的留言,卻不知“新線索”是指什麼。他想:既已驗出指紋,純一怎麼還在四處尋兇呢?這不是矛盾嗎? 他很想直接去問純一,但因怕被偵測出來,所以不敢使用行動電話。 他本想停車去打公共電話,但又想到應早些離開胜浦市,於是打消此意。 他經由國道南下,不久後便見對向來車以車燈在打信號。原本他認為前方有警察在抓超速,於是就讓車速慢下來,但馬上又憶起中森的話,心想:前面一定有警察在臨檢。

接著他又想到:從國道可通往宇津木耕平那棟山中凶宅。於是他轉了一個大彎,往山路駛去,目標是中湊郡。 他打算去向安藤紀夫求援。他想:現在,全中湊郡只有安藤一人會幫助我,因為他就是付錢想為樹原亮洗冤的委託人。只要向他禀告詳情,他一定會讓我和純一躲在那旅館之中。 日落西山,夜色已濃,這山路通往房總半島的內陸地區,警方必不會攔路臨檢。 南鄉心想:再忍耐片刻,就能抵達“陽光大飯店”了。從那兒打電話給純一,就不會被警方偵測到了。在抵達之前,千萬不能被警方逮到……
純一戴著墨鏡和帽子,在海灘上度過整個下午。這兒海岸線長約三百公尺,沙灘上擠滿了年輕泳客。純一混在人潮之中,打了好幾次行動電話給南鄉,但對方一律是“關機中”。

日暮時分,純一開始擔心。沙灘上游客漸漸減少,若再逗留下去,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他起身環顧四周,並未見到附近有刑警。 他想:待在中湊郡可能比較安全,但……留在勝浦市的南鄉會不會被警方逮捕呢? 他離開海水浴場,走到商店街。他已決定要速速前往增願寺去看那佛像的內部。 他想:若能在那兒找到證物,非但可為樹原雪冤,還能洗清我自己的嫌疑。唯有破案擒兇,大家才能平安無事。 他在一家雜貨店買了手電筒、繩子和手套,塞入背包內,然後到車站旁的腳踏車出租店租了一輛腳踏車。他認為:要去那荒山野地,若搭計程車,必會引人懷疑。 他騎著鐵馬穿越國道,來到一條山路旁邊。這條路可通往宇津木耕平的宅邸。 此時忽然有一部轎車衝過來,差點撞到他。他覺得車中人很像南鄉,便回頭觀看,但那部車並非南鄉慣用的喜美車。

純一摘下帽子和墨鏡,收入背包中,繼續往山腰那道斜坡前進。
南鄉將車駛入“陽光大飯店”的停車場之後,才鬆了一口氣。他想:總算安全了,但也不能太大意,因為警方也可能會盯上每一家旅館。 他從正門進入大廳,那兒只有一群大學生,並未見到任何埋伏的刑警。 他到櫃檯去,向上次那位經理說要見老闆。經理立刻轉達,老闆馬上答應見他。 南鄉登上三樓,走到通道盡頭,敲敲房門。出來開門的安藤仍和以前一樣笑容可掬,和藹可親。 南鄉坐下後,安藤問:“調查工作進展如何?”南鄉有點為難,不知會不會害到杉浦律師。因安藤曾要求杉浦保密,不可洩漏他的姓名,如今南鄉竟公然跑來向委託人求援,那豈不表示“杉浦已然洩密”?

“就快有結果了。”南鄉厚著臉皮回答。 “我可否先打個電話再向你禀告詳情?” “可以。”安藤笑著說,然後指指菸灰缸旁的電話機。 南鄉拿起話筒,按了純一的手機號碼,這次很快就有了回應。 “餵,是南鄉兄嗎?” “純一!”南鄉忍不住大叫。 “你可安好?”純一的話聲中氣十足。 “我很好,不用擔心,倒是你自己要小心。有關指紋一事,你知道了嗎?”“知道了,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究竟在問什麼?” “怎麼會出現我的指紋呢?” 南鄉吃了一驚,問:“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不明白嗎?”“真的!”純一大聲道:“我根本就沒碰過那斧頭和印章呀!”“那十年前有沒有碰過呢?你還記得起來嗎?”“我沒有呀!”純一停頓片刻,又說:“反正我沒有殺死宇津木耕平夫妻就對了。”“好,我相信你!”南鄉決定以後再問細節。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現在的處境?” “我知道。”純一的聲音變僵硬了。 “我的處境已和樹原亮相同了。” “那你就要多加小心。” 南鄉猜想:純一此刻必是焦慮不安。 “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正要去增願寺。” “咦?”南鄉又吃了一驚。 純一說出自己在圖書館無意中發現的事,然後又說:“我們和警方都沒看過佛像的內部,證物一定在那兒。”“好,我知道了。”南鄉偷偷瞥了安藤一眼,只見他正站在辦公桌旁,望著桌上的工作行程表,好像沒在聽人講電話的樣子。 “我現在人在'陽光大飯店'裡呢!”南鄉又向純一說。 “啊,那太好了!”純一的聲音顯得很高興。 “既然是委託人,一定會幫我們的。”“對呀!”南鄉笑著說,同時心中忽然到一件事,那就是“其實增願寺也是個絕佳的藏身所”。 “你若找到證據,就留在那兒不要走,我現在就趕去和你會合。”南鄉繼續說。 “好。” “還有,我暫時不能使用行動電話,所以你若聯絡不上我,也毋需擔心。”“知道了。”純一說:“南鄉兄,你遇到麻煩了嗎?”“放心好了,我會應付的。” “那你保重,再見了。” 掛斷電話後,南鄉向安藤說:“對不起,讓你等候多時。我要報告的是好消息:樹原的冤獄就要獲得平反了。”安藤瞠目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南鄉不知該透露多少實情,想了一下又說:“只是在最後關頭出了一點麻煩,急需你相助一臂之力。”“我自當鼎力相挺,義不容辭。有何我能效勞之處,但說無妨。”“我想去命案現場的附近,可否借用你的車?”“證據就在那兒嗎?” “不錯。” “那好。”安藤說著就透過桌上的對講機命令部下把他的專用車開到大門口,然後又對南鄉說:“可以走了。”南鄉跟著安藤走向一樓,途中又提出要求,說尋得證據後自己和純一要暫時藏身在這旅館之中。安藤一口答應。 南鄉總算安下心來。 走到大門口,安藤便叫南鄉坐進助手席。南鄉受寵若驚,認為自己受到了“貴賓級”的待遇。 現在已到了緊要時刻,若能從佛像中找出證物,便能使情勢逆轉。 安藤從部下手中接過車鑰匙,坐進駕駛席,打開冷氣,然後將脖子上的領帶“扯”下來。 南鄉大吃一驚,望著他手上的領帶。那並非纏繞脖子後再打結的“普通型領帶”,而是已經打好結而可直接套上去或立即扯下來的“魔術領帶”。 安藤見狀笑道:“普通領帶纏脖裹頸,悶熱無比,所以我都用這種,比較方便。”南鄉點頭微笑,隨即將目光移至安藤的手臂上。安藤穿著短袖襯衫,雙臂裸露,兩邊手腕均未戴手錶。
佇立於陡坡頂上的純一正在煩惱,因為帶來的工具好像不太夠。 夜色已濃,四下昏暗,一支手電筒顯得勢單力孤,空氣又忽然變得很潮濕,純一開始後悔,心想:要是有帶鐵鍬來就好了,萬一下雨,通往增願寺的入口有可能會被泥沙埋起來的。 但現在分秒必爭,刻不容緩,不能再拖了。於是他下定決心,將手電筒插在腰帶上,抓住已經綁好的繩索,往那入口徐徐下降。 手套和繩索都很滑,數分鐘後便平安抵達入口。 他拿著手電筒往洞穴裡面滑下去。洞內霉味已變淡,可能是因空氣已流通的緣故。 他用手電筒照著地面,小心翼翼走到正殿,眼前就是那段通往樓上的階梯。 他數了一數,那階梯共有十三級。 十三級階梯! 他忍不住閉上眼睛,想著:這簡直是死亡的不祥徵兆! 但若不上去,他和樹原亮就必死無疑! 他抬起頭來,緩步拾級而上。
安藤駕駛的這部賓士車已進入那條山路。 頂多再十五分鐘便可抵達增願寺附近。 助手席上的南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想:大概是初見安藤那一天,杉浦打電話來的時間太巧了吧?那天,純一才剛見過安藤,杉浦就來電說“委託人在抱怨純一仍未退出”,根據這點就能斷定那委託人便是安藤……“目的地是哪裡?”安藤突然問。 “快到了,等一下會經過宇津木家,再一直過去就是了。”南鄉說。 他心中想著:真兇必是以前曾犯過重案的人,而且定是一個“被宇津木耕平勒索時會損失慘重”的人,同時也必須是個“能付出九千萬圓現金”的大富翁。 他瞥了安藤的手腕一眼,然後又說:“你一定是個責任感很強的人。”“哦,怎麼說?” “因為你能夠為樹原赴湯蹈火,對他可說已仁至義盡。你的血型一定是A型,對不對?”“不對,是B型。” 南鄉險些大笑,急忙忍住。他想:這下麻煩了,進退維谷……對真兇而言,一旦找出證據,就等於被宣判死刑。若真能尋得十年前那本存摺,那安藤必定會不顧一切前來搶奪,即使鬧出人命亦在所不惜! 車子行經凶宅,進入未鋪柏油的山路,車身開始震動。 “快到了吧?”安藤問。 “對。”南鄉說完心想:剛才在辦公室內和純一通電話時,我好像並未說出“增願寺”三字,那麼……“我的助手已找到證據,正在前面不遠處等我去拿呢!”南鄉又說。 “前面不遠處是哪裡?” “在叢林之中,就是林務局那棟山中小屋。”
純一終於爬完了那十三級階梯。 他以手電筒照著樓梯,心想:南鄉怎麼遲遲未來呢? 他把燈光移向二樓中央的佛像。那“不動明王”手持“降魔劍”,威嚴如昔,架勢十足,這是一種象徵“斬妖除魔”的姿勢。 據說“不動明王”原本是異教中地位最高的神只,神通廣大,法力無邊,後被佛祖收服而成為佛教的守護神,又有“戰神”之稱。任何妖魔鬼怪若膽敢侵犯如來淨土,或是冒瀆佛法清規,則必受戮於其“降魔劍”之下。 現在的純一已然明白自己為何對此佛另眼相待了。他是看了書才知道的,那本書上寫著:我佛大慈大悲,普渡眾生,然凡夫俗子冥頑不靈,不受教化,於是乃設此“破壞之神”,以渡世間之愚夫蠢婦。 純一雙手合十而拜,內心哀淒,因他認為自己正是這“不動明王”所要剷除的對象。 他上前觸摸佛像,只覺得手指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抬頭一望,只見此佛對他怒目而視,於是急忙脫下手套,再行觸摸。 此時已可確定佛像乃是木雕,並非以“脫活乾漆法”所塑成,所以內部應該不是空心的。 純一大失所望,認為尋找證物已然無望。 外面傳來車子的引擎聲,他以為是南鄉來了,便回頭望向入口,但那聲音並未停止,而是逐漸消逝,可見應該只是路過的車輛。 純一移回目光,細觀那佛像,這次他發現了一個方形木框。佛像背部本有木雕之“怒火烈焰”,那方形物就在這“烈焰”之後。 純一再度合十為禮,然後將那“烈焰”拔離佛身,以手電筒照射佛像背部,仔細一瞧,原來那是一個蓋子。既然如此,那裡面就有可能是空心的。 純一興奮不已,以手指探撫蓋子四周,發現縫隙均已用強力膠黏住,這必是十年前那兇手所為。黏得很緊,一時也扳不開。 純一飛奔下樓尋找工具,結果在正殿角落尋獲一鐵鍬,急忙帶回樓上,本來要敲碎那木蓋,但舉起鐵鍬之後,卻心生旁徨,不敢揮下。 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知道了“世界各地都有人假託神意去殺生”的原因。 但他又想到:能救樹原亮一命的,並非這木雕佛像,而是他自己! 於是他毅然揮動鐵鍬,往那“不動明王”的背部重重擊下。
賓士車從增願寺附近飛馳而過,再往前行駛了大約三百公尺才停下來。 南鄉下車後向安藤說:“就在這叢林之內,我要入林去了。”安藤點點頭,拿出手電筒並說:“我也一齊去。”“你不怕鞋子弄髒呀?” “髒了再買新的,不就得了?”安藤望著自己那雙黑得發亮的高級皮鞋,面帶笑容說。 他們朝山中小屋走去,一路無語,南鄉一直思考對策。 他想,安藤若是發現純一不在小屋之內,會有什麼反應呢?他既是真兇,定知證物埋藏之處,所以應該會急急趕往增願寺去吧?我拚了命也要阻止他去……此時忽然傳來車聲,他們同時駐足停步,面面相覷,引擎聲似乎消失在增願寺那一帶。 南鄉心想,究竟是誰呢?難道安藤不是真兇,那部車裡的人才是?難道人要來搶奪證物? “會是誰呢?”安藤問。 南鄉只是凝視著他,並未回答。 安藤滿臉狐疑。 南鄉忽然感覺處境很危險,並且產生了一種“事態已不可收拾”的模糊預感。
純一聽見一部汽車停在斜坡下方的聲音,心想:南鄉終於來了。 他精神大振,繼續以鐵鍬猛擊佛像部。敲擊多次之後,那蓋子便應聲而落。 他拋開鐵鍬,以手電筒照射那洞穴,只見裡面有個圓筒狀的物體。他取出一看,原來是一卷經書。他又伸手入洞摸索,這才發現此洞極深,摸不到底。於是他再度揮動鐵鍬,將佛像背部全部鑿開。 洞內物品終於出現,純一見了驚呼一聲。 那兒有一本存摺,封面上有“宇津木耕平”這個姓名,而且烏斑處處,大概是十年前沾到血跡而造成的。另外還有一大疊紙,可能是當時被偷走的紀錄文件。但純一驚叫出聲並非因為見了這些證據,而是看到兩件不該在此出現的物品。 竟然有斧頭和印章! 而且烏痕斑斑,跟那本存摺一樣。 不是已經送交警方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呢? 純一決定先看看那本存摺,於是重新戴上手套,小心翻開觀視。 很快便找到“匯入百萬圓以上”的部分,匯款人姓名是“安藤紀夫”。 現在純一已經知道真兇是誰了,他忍不住回頭望向入口,心想:糟了,南鄉此刻不就是和安藤在一起嗎?剛才有一輛車停在斜坡下方,安藤會不會也在車上呢?
安藤動手攻擊的時間比南鄉所預料的還要早。 當時南鄉站在林務局的山中小屋前面,正要伸手開門,背後忽然沙沙作響,他急忙回頭,但已來不及了,一根直徑約十公分的木棍猛敲在他的頭部左側。 南鄉的左耳立刻失聰,他覺得有一種溫熱的液體流過左頰,心想:八成是耳垂部分裂開了。 他當場倒地。在倒下的同時,他已確信安藤就是全案的真兇。 第二棍又劈下來。南鄉雙臂護頭,閉目裝暈,任戳任打,毫不反抗。不久後安藤停手,可能是以為他已昏迷不醒了吧? 南鄉偷偷睜眼一看,只見安藤已經轉身,似乎正要往小屋走去。他立刻抱住安藤的雙腳,往上一撈。安藤扭腰回身,但已失去重心,往後倒下,背部撞在小屋木門之上,那門應聲而裂,安藤便跌進屋內。 南鄉猛力一撲,把安藤按倒在地,但下體立即被對方踢一腳,又往後摔倒。安藤乘機騎在南鄉的肚子上,並以雙手緊扼他的脖子。 南鄉雖曾練過“擒拿手”,但如今年事已高,身手大不如前,故而吃了大虧。 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搏鬥。南鄉已氣空力盡,將近昏迷,但仍奮勇抵抗。他雙手到處亂抓,恰巧抓到安藤丟在地上的手電筒,於是他拿起來,用力敲向安藤的太陽穴。 安藤不為所動,依舊力大無窮,緊勒不放,而且眼中佈滿血絲,殺機浮現。 南鄉再度拿起手電筒,往安藤的眼睛戳過去。
純一把那存摺收進背包,然後將目光移向斧頭和印章。 他想:這兩樣證物怎會在此呢? 他忽然產生一種“要趕快逃離此地”的衝動。再不逃走,一定會被安藤殺掉的。 但他又想:這些證物好像要告訴我一件事,一件我和南鄉都沒有註意到的事……他望著那印章,目不轉睛。突然間,他發現那是塑膠製的,這一剎那,他終於恍然大悟,看穿一切……原來那委託人並非真的要替樹原亮雪冤,也不是要找出真兇。委託人所付出的大筆金錢其實全都得自純一之父。 假證物上的指紋是用“光塑形系統機”做出來的,這種機器的精密度非常高,要製造假指紋簡直易如反掌。因此,那委託人就是……當初純一去那人家中時,那人泡茶請他喝,原來不是對他好,而是為了採集他的指紋,以便製造偽證! 純一想到這裡,忽然聽見地板發出的吱吱聲,他感覺到有一股強烈的殺氣正在逼近,那人正在黑暗中爬樓梯,一級,再一級……純一心想:委託人一定是問過杉浦律師,才知道我在這裡的。此人偽造了假證物,並且事先埋在那斜坡土中,企圖陷害我。我若發現真正的證物,他的陰謀便不攻自破了……這時候,那“索命者”已登上二樓。純一以手電筒照射樓梯口,便見到了這位委託人。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手持獵槍的佐村光男說:“才關兩年,太便宜你了吧?”此人眼中冒出的複仇之火,遠非宇津木啟介可比。那烏黑的槍口早已瞄準了純一的頭部,純一嚇得說不出話來。 這時純一已然認命,他想:這人為兒子報仇,天經地義。 光男眉目猙獰狠毒,一步步逼近,說:“快快交出證物!我要將你變成那件命案的兇手,讓你替我兒子償命!”純一聞言,驀然驚醒,心想:若是讓他毀了這些證物,那樹原亮豈不就要含冤而死? 光男又大喝道:“斧頭和印章呢?快交出來!還有存摺呢?在哪兒?快拿來!”純一點頭表示服從,隨即打開背包,並拾起地上的手電筒,裝出要照亮背包內部的樣子,然後迅速按下開關,熄掉燈光。 四周突然變成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在此同時,那霰彈槍也噴出火光,槍聲震耳欲聾。純一就地一滾,閃到一旁。 光男大叫:“你罪該萬死!我今日要替天行道!”純一不敢動,生怕一動就會發出聲響。
眼睛被戳中的安藤慘叫一聲,就往後倒下。 南鄉翻身趴在地上,喘息不止,正想爬起來,背部卻又中了一棍。 血流滿面的安藤已拾起小屋中的木棍,再度展開攻擊。 牆角有一條鐵鍊,南鄉正想撲過去拿,安藤已用木棍掃在他小腿上。 南鄉往前栽倒,右手卻抓住鐵鍊,隨即轉身用鐵鍊打安藤。安藤立即還以顏色。 原本勢均力敵的打鬥,最後因為巧合,鐵鍊纏到安藤頸部,南鄉雙手使勁一絞,口中怒罵: “你這惡魔!難道還想殺人嗎?世上就是有你們這種畜生,我們才會不得安寧!”安藤面露猙獰之色,猛力掙扎,簡直像妖魔鬼怪。南鄉心生恐懼,但雙手更加用力緊勒,又說:“你還想害死樹原和純一,我才不會讓你如願!”南鄉過度激動,竟未發覺對方已不再掙扎。此刻他已將父母兄長和妻兒事業等全部拋諸腦後,只知要拉緊鐵鍊,不可放鬆。 安藤面色如土,吐出舌頭,南鄉這時才清醒過來,慌忙放手。 安藤癱倒在地上。 南鄉茫然望著腳邊的屍體。 他又殺了一名罪犯,只不過這次動手的地點並非看守所內的刑場。
佐村光男應該已打消主意,不再想藉司法人員之手來取純一的性命了,因為這地底佛寺就是最適合殺人的地點。 黑暗之中只能依賴聽覺。光男一直在四處摸索,同時喃喃自語道:“這傢伙躲到哪兒去了?”純一屏氣凝神,側耳傾聽。光男每走一步,地板都會輕微震動。純一雙手貼在地上,所以感覺得出來。 現在,光男正一步一步接近純一。 純一已憋不住氣,而且也已害怕到極點,於是抓起背包,拔腿就跑。 背後立刻傳來“啊”的一聲,接著槍聲就響了,槍口的火光也在那一瞬間照亮了逃生之路,再跑三公尺就可到達樓梯口了。 可惜那火光同時也將獵物的位置告訴了獵人。 第二槍發射,地板的碎片刺進純一的臉頰。第三槍的散彈擦傷了純一的右腿,純一往左邊倒下,滾到佛像前面。 此時突然出現一陣低沉的聲響,整個二樓開始傾斜。純一雙手緊抓地板,心想:一定是對方胡亂掃射,把支撐二樓的樑柱打斷了。 光男似乎也已察覺,正朝著他跑過來。 純一心想:現在已是生死關頭,只好孤注一擲了……他按亮手電筒,只見光男站在近處,正以散彈槍瞄准他,他奮力爬到上方的佛像旁邊。 地板傾斜的速度突然加遽,純一一個踉蹌,和那座“不動明王”一齊往光男所在的位置滾落下去。 槍聲和慘叫聲響遍全寺,純一摔到空中。手電筒的光在剎那照出了殘破的二樓地板以及剩餘的樓梯,隨即熄滅。 那十三級階梯全部坍毀。純一隻覺得全身痛得不得了,然後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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