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空心岩柱

第8章 八、從愷撒到亞森·羅平

空心岩柱 莫里斯·勒布朗 7046 2018-03-16
“見鬼!我只用十天就成了,而你要十年!”亞森·羅平從德·韋利納城堡出來時說的這句話,對博特萊的行為產生了巨大影響。亞森·羅平平時沉著穩重,但有時興奮得意起來,像小孩子似的,會吐露出幾句真話,而博特萊這樣的小伙子則可以利用。 博特萊認為無論如何,他這句話不自覺地道出了真情。他有理由得出結論:在探索空心尖頂的秘密上,亞森·羅平所以將自己的努力與他博特萊的努力相提並論,是因為兩人的辦法是相同的,兩人的基本條件差不多。機會均等。不過,機會雖然均等,條件雖然相同,他亞森·羅平卻只用十天就達到了目的。這是些什麼樣的條件、辦法和機會呢? 這只能歸結為讀懂一八一五年出版的那本小冊子。亞森·羅平很可能與馬西邦一樣,偶然找到那本書,通過它,發現了瑪麗·昂圖瓦納特那本祈禱書中的必不可少的抄件。小冊子和那抄件是亞森·羅平僅有的依據。他的一切都建立在這兩樣東西之上。因此,不可能從別的事情上打開缺口。只能琢磨小冊子和那手抄件的密碼。問題的癥結就在這裡。

那麼,博特萊為什麼不能學樣呢?作那種不可能取勝的爭鬥和徒勞的調查有什麼用?即使能繞過腳下眾多陷阱,最後也只能得到微乎其微的結果。 他立即毫不含糊地作出決定。他憑直覺,感到這是成功之路。首先,他離開了讓松-德-賽伊中學那位同學,沒有責備他,因為那樣做沒有益處。 他拿了行李,轉來繞去,最後來到巴黎市中心一家小旅館住下。他整天足不出戶,鎖上房們,拉起窗簾,冥思苦想,最多吃飯時露一下面。 “十天”,亞森·羅平是這麼說的。博特萊盡力忘掉他做過的一切,一心只琢磨小冊子和密碼,想在十天內解決問題。但是,十天過去了。第十一天和第十二天也過去了。到第十三天,他的腦子忽然一亮,就像神奇的植物生長一般,思如泉湧,真相顯現了,而且越來越清晰、明確。當晚,他雖然還不知道答案,但肯定找到了求得答案的辦法。亞森·羅平無疑也是用了這種方法。這方法十分簡單,它來自這樣一個問題:小冊子上有關空心尖頂秘密的或大或小的歷史事件間是否存在著某種聯繫?那些事件眾多,且形形色色,要回答這個問題是困難的。然而,博特萊深入研究下去,最後發現那些事件都有一個主要特徵:它們無一例外,都發生在古代納斯特里,差不多就是今天的諾曼底地區。這令人驚異的冒險故事中的主角,或是諾曼底人,或者後來成了諾曼底人,或者是在諾曼底活動的人。不同時代的事竟疊合在一起,這是多麼讓人激動!這些男爵、公爵和國王們從相同的地點出發,都來到世界這一角相會,這是多麼激動人心的場面!

博特萊偶然翻到一些史實,得知第一個諾曼底公爵羅爾或羅隆在聖克萊爾-絮爾·埃普特條約之後成了掌握尖頂秘密的人。身兼諾曼底公爵和英格蘭國王的征服者紀堯姆的軍旗桿上有尖頂形的桿頭。 英國軍隊在魯昂燒死了掌握這一秘密的聖女貞德。在這個冒險故事初期,凱爾特人的首領把尖頂的秘密交給愷撒作贖金。不然,他就作不了科城地區人的頭領了。科城不就在諾曼底中部嗎? 假設漸漸明確,範圍縮小。魯昂、塞納河兩岸、科城地區……看來確實條條道路通這裡。既然諾曼底公爵和他們的繼承人歷代英國國王失去了這一秘密,既然法國國王擁有了這一秘密,那就可以舉出兩位立有殊功的國王:一位是亨利四世,他曾圍困魯昂,在迪那普城外打贏了阿爾克戰役。另一位是弗朗索瓦一世,他建立了勒阿弗爾城。那句洩露機密的話:“法國國王掌握著常常決定城市命運的秘密。”魯昂、迪耶普、勒阿弗爾……是三角形頂端的三座大城,三角形中間便是科城地區。

到了十七世紀,路易十四燒掉了那不知姓名的人揭露真相的小冊子。拉爾貝里統領搶出一冊,利用這一秘密竊取了一定數量的珠寶,後來遇到剪徑的強盜,被殺死。這起謀殺發生在什麼地方?蓋伊榮!蓋伊榮就是勒阿弗爾,魯昂或迪耶普通往巴黎的大路上的一個小城。 一年後,路易十四買了一處地產,建了尖頂堡。他選的是什麼地方?法國中部。這樣一來,那些愛打聽的人的視線便被轉移了,他們不再在諾曼底尋找。 魯昂……迪耶普……勒阿弗爾……三角形的科城地區都集中在這裡…… 一邊是海,一邊是塞納河,另一邊是從魯昂到迪耶普的兩個山谷。 博特萊的腦子豁然一亮。從塞納河岸的峭壁到英吉利海峽的懸崖這塊地區,這片高地,始終是,幾乎始終是亞森·羅平作案的地區。

十年來,他在這個地區定期打劫,似乎在與空心尖頂的傳說聯繫最緊密的地區中心建立了老巢。 加奧爾男爵案在哪兒發生的?在魯昂和勒阿弗爾之間的塞納河畔。蒂貝爾梅斯尼爾案呢?在魯昂和迪耶普之間高原的另一端。格呂舍、蒙蒂尼和克拉斯維爾盜竊案呢?就在科城地區。拉封丹街的殺人犯皮埃爾·翁弗萊襲擊亞森·羅平,把他捆在車廂裡,那以後他到哪裡去了?到魯昂去了。被亞森·羅平囚禁的歇洛克·福爾摩斯是在哪兒上的船?在勒阿弗爾附近。現在這幕慘劇,戲台在哪兒?是在昂布呂梅齊,勒阿弗爾到迪耶普的大路邊。 魯昂、迪耶普、勒阿弗爾,還是在科城地區這個三角地帶。幾年前,亞森·羅平掌握了小冊子,並知道瑪麗·昂圖瓦納特把密碼藏在什麼地方,最後拿到了那本著名的祈禱書。密碼到手後,他來到鄉下,找到了那地方,在那兒安營扎寨。博特萊出發去鄉下。

他想到亞森·羅平也作過這樣一次旅行,想到他動身去找那巨大的,將給他帶來無比力量的秘密時,懷著同樣的希望,他真有點激動。他博特萊的努力會不會獲得同樣的成功呢?他一大早步行離開魯昂,臉上化了妝,肩上一根棍子扛著旅行袋,就像一名周遊法國去外出學藝的。 他一直走到杜克萊爾,在那裡吃了午飯,就沿著塞納河走,不再離開。 再說,他的直覺加上預感,也老是把他往這條美麗的大河的蜿蜒曲折的河岸上引。卡奧爾城堡被盜後,那些收藏品就是從塞納河運走的。小教堂被洗劫後,那批古老的石雕也是被送往塞納河的。他設想有一支駁船隊定期往返於魯昂和勒阿弗爾之間,把一個地區的財寶和藝術品裝上船。運往億萬富翁的國家。 “我就要猜著了……我就要猜著了……”年輕人囁嚅著說。真相在一下一下猛烈撞擊他,使他激動得喘不過氣來。頭幾天的失敗沒有使他灰心。

他堅信不疑,認為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這種推測是大膽的、極端的,但這有什麼關係!只有它才符合被追逐的敵人的習慣,才是和亞森·羅平這樣的人相稱的神奇的現實。跟他這個人打交道,難道不應該把事情想得大一點,過分一點,超出自然一點嗎?儒米耶熱,拉馬耶萊,聖-旺德里伊,科德貝克,堂卡維爾,基爾伯夫,這些地方落滿了他的足跡。他對這些地方亮燦燦的哥特式鐘樓和壯麗的廢墟凝望過多少次! 但是,勒阿弗爾,勒阿弗爾四周,卻似一座燈塔的光芒,吸引著伊齊多爾。 “法國國王掌握著常常決定城市命運的秘密。”這句隱晦的話對博特萊來說突然變得通明透亮。這不是正好道出了弗朗索瓦一世決定在這裡建立城市的動機嗎?王上開恩建的勒阿弗爾城的命運不就與尖頂的秘密聯在一起嗎? “正是……正是……”博特萊欣喜得語無倫次,“……古老的諾曼底河口,法蘭西的主要發祥地之一,由兩股力量推動自己發展。一股是光天化日下的,生機勃勃,盡人皆知,這就是瀕臨大洋面向全世界的新港;另一股是隱晦的,不為人所知,由於看不見,摸不著,而更讓人費心猜度。法蘭西及其王室的歷史和亞森·羅平的經歷都能從尖頂的故事中得到解釋。法國歷代國王的運勢和這位冒險家的發跡,都從這力量和權勢的源泉得到滋養和更新。”

從一個村鎮到另一個村鎮,從塞納河到大海,博特萊四處奔走,觀察打聽,想從每一件事物本身抽出它們深刻的含義。這個山丘,那座森林,村里住戶的那些房子,該不該問?從這位農民的閒聊裡他會不會得到啟發? 一天早上,他在一家客店吃飯。塞納河口上的古城翁弗勒爾就在眼前。 他對面,坐著一個諾曼底牲口販子。這種人專門在本地的集市上流動。他氣色紅潤,身體魁梧,身穿粗服,手持鞭子。博特萊沒多久就看出那人在註意他,似乎認識他,至少是想認出他。 “咳!”他想,“我弄錯了。我從未見過這個馬販子,他也沒見過我。” 確實,馬販子似乎不再看他。他點燃煙斗,要了咖啡和白蘭地,一邊抽煙,一邊喝著。博特萊吃完飯,付了帳,起身要走。這時從外邊湧進一群人,他只得站在馬販子的桌邊等了片刻。這時他聽見馬販子低聲說:“您好,博特萊先生!”

伊齊多爾沒有猶豫,立即在他身邊坐下,對他說:“對,我是伊齊多爾……您是誰,您怎麼認識我?” “這並不難……不過我只在報上見過您的照片。可是,您的化裝……法語怎麼說?……多糟糕啊!” 他的口音明顯帶著外國腔。博特萊仔細端詳他,發覺他的臉也化了裝。 “您是誰?……您是誰?” 陌生人一笑:“您認不出我嗎?” “我從沒有見過您。” “和我一樣。可是,您想一想……我也一樣,報紙刊登我的相片……經常……想起來了嗎?” “想不起來。” “歇洛克·福爾摩斯。” 這是一次不尋常的,也是意義重大的會見。年輕人立刻明白了它的意義。 寒暄幾句之後,他對福爾摩斯說:“我想您上這裡來……是為了對付他?”

“是的……” “那麼……那麼……您認為……我們有可能取勝……?” “我深信不疑。” 看到福爾摩斯與自己所見略同,博特萊又喜又憂。倘若英國人得到成功,勝利就要與他分享。而且誰又知道他會不會走在自己前面呢? “您有證據了?” “別擔心!”英國人看出他不安的原因,冷笑道,“我不會照著您的路走。您靠的是密碼,小冊子……那些東西,我不大相信。” “那麼您呢?” “我不要這些。” “能不能說給我聽聽……” “當然可以。您還記得德·夏爾默拉斯公爵登基的故事吧?” “記得。” “您也沒有忘記亞森·羅平的乳母維克圖瓦吧?我的好朋友加尼瑪爾從一輛假囚車裡放走的那個老太婆?”

“沒有忘記。” “我找到了維克圖瓦的踪跡。她住在離二十五號國道不遠的一座農莊里。那是從勒阿弗爾到里爾的公路。通過維克圖瓦,我就能很容易地找到亞森·羅平。” “這可要些日子。” “沒關係!我把事情都扔下了,一心只管這事。我要和亞森·羅平鬥一斗……生死決鬥。” 他凶狠地說出這幾句話。聽得出他深受屈辱,滿懷怨恨,對一個無情捉弄他的敵人充滿刻骨仇恨。 “您走吧!”他低聲說,“有人在看我們……危險……但您記著我的話:我和亞森·羅平相逢的那一天,將……將很悲慘!”博特萊離開福爾摩斯,完全放了心:英國人不可能比他快。大可不必擔憂。 而且這次偶然相遇又給他提供了多麼有力的證據:勒阿弗爾到里爾的公路穿過迪耶普,這是科城地區的一條海濱公路,英吉利海峽沿岸峭壁上的公路。維克圖瓦就住在這條公路附近的一個農莊里。找到維克圖瓦,就找到了亞森·羅平,因為他們不可能分開:主人需要女僕,女僕永遠盲目地忠於主人。 “我就要猜出來了……我就要猜出來了……”年輕人反复念著,“每發現一個新情況,都在證實我的假設。一邊肯定是塞納河沿岸,另一邊肯定是國道。兩條交通線在勒阿弗爾這座弗朗索瓦一世建立的城市相會合。範圍縮小了。科城地區並不大,而且我要搜索的只是這個地區的西部。” 他又熱情地投入了搜索。 “亞森·羅平能找到,我沒有理由找不到。”他不斷對自己說。誠然,亞森·羅平或許有些優勢,對這一地區可能有深入了解,有當地傳說的確切材料,還不算記憶——難得的優勢。因為博特萊什麼也不清楚,人生地不熟,只在昂布呂梅齊失竊案發生時來過一次,而且行色匆匆,沒有逗留。 但這有什麼關係! 即使調查要花十年,他也要查到底。亞森·羅平就在這裡。博特萊能看見他,察覺他在這裡。他將在大路彎道口、樹林邊緣、村口守候他。每次希望落空,他似乎都找到了更有說服力的堅持下去的理由。 他常常躺在大路邊斜坡上,凝神琢磨隨身攜帶的密碼抄件。其中的數字已經被元音字母取代: 他也常常按照自己的習慣,趴在高高的亂草叢上想上幾個鐘頭。他有時間。未來是屬於他的。 他極有耐心地從塞納河走到海邊,又從海邊走回塞納河,一段路一段路走,一步一步走回來,只有在充分利用了一點一滴的資料,確認找不出名堂,才離開一塊地方。 他仔細觀察和探索了蒙蒂維利埃,聖-羅曼,奧克特維爾和戈納維爾,以及克利克托。 晚上他去敲農民家的門求宿。吃過晚飯,他們一起抽煙、聊天。他就請主人講他們在漫長冬夜裡講的故事。他總要巧妙地提這個問題:“那麼尖頂呢?空心尖頂的傳說……您不知道嗎?” “真的,不知道……我不明白……” “您想一想……老祖母講的故事……講什麼尖頂的……可能是一座施了魔法的山峰……誰知道……” 什麼也沒有問出來。沒有任何傳說或回憶。第二天,他又步履輕捷地出發了。 一天,他經過聖儒安。這是個美麗的濱海小村莊。從沿岸的峭壁上崩落下的石塊散落路邊。他從亂石間穿過。然後,他登上高地,朝布呂納瓦爾懸谷,昂蒂費海岬和美麗海灣灘走去。他輕鬆快樂地走著,雖有點累,卻感到生活快樂,他甚至忘掉了亞森·羅平、空心尖頂的秘密、維克圖瓦和福爾摩斯。他欣賞著湛藍的天空、碧綠的沐浴著金燦燦的陽光的大海。一路觀賞美景。 筆直的邊坡,一堵堵殘缺的磚牆。他以為看到了某個古羅馬兵營的遺址,驚嘆不已。接著他又看到一座小城堡,模仿古代要塞建的,上面有坼裂的角塔和高高的哥特式窗戶。小城堡聳立在起伏不平四處開裂的岬角上,幾乎與峭壁相脫離。一道柵門堵住通向城堡的窄路。柵門兩邊圍著鐵絲網和欄杆。 博特萊費了不小勁才越過柵門。小城堡尖形大門上掛著一把生鏽的舊鎖,門楣上寫著幾個字:弗萊福塞堡壘 他沒有試圖進去,而是拐向右方,走下一個小坡,走近土脊上一條設有木欄杆的小路。小路盡頭有一個小岩洞,像是直插海中的一塊峭岩上的一個哨所。 岩洞中間剛好能伸直腰。洞壁上亂刻著很多題詞,朝陸地這邊開了個幾近方形的洞眼,作為天窗,正對著弗萊福塞堡壘。從這裡可以望見三四十米外的環形雉堞。 博特萊扔下旅行包,坐下來。天氣沉悶,使人疲倦。一會兒他便睡著了。 穿過岩洞的涼風把他吹醒了。他一動不動地坐了幾分鐘,心不在焉,眼光茫然。他試圖動腦子,恢復仍然麻木的思維。他清醒了一些,正準備起身,忽然覺得眼睛直了,大了,看到了……他打了個哆嗦。他攥緊兩手,感到頭髮根滲出了滴滴汗珠。 “不……不……”他張口結舌,“這是夢,是幻覺……不,這怎麼可能?” 他猛一下跪下來,低著頭。兩個巨大的字母,每個約有一尺來高,浮雕在花崗石的地上,出現在他眼前。這兩個字母雖然雕得粗糙,卻清晰可辨。 經過幾百年磨損,棱角都已磨圓,表面已經發綠。這兩個字母一個是D,一個是F。一個D,一個F!讓人震驚的奇蹟! D和F正是密碼中的兩個字母,兩個沒有重複的字母! 啊!博特萊甚至不需要查就知道它們是在第四行,指示與測量那一行! 這兩個字母,他十分熟悉!它們已經永遠留在他的眼底,刻在他的腦子裡了。 他走出岩洞,下了陡峭的小路,沿著古堡壘往上走,攀著有刺的欄杆翻過去,匆匆朝一個牧羊人走去。牧人的羊群正在起伏的坡地上一線散開吃草。 “那個岩洞……那邊……那個岩洞……” 他嘴唇直抖,尋找想說的話,卻想不出來。牧人驚愕地打量著他。最後,他反复說:“是啊,那個岩洞……那邊……堡壘右邊……有沒有名字?” “當然有!埃特萊塔人都管它叫'小姐'。” “什麼?……什麼?……您說什麼?” “沒錯……小姐閨房……” 伊齊多爾差點向牧羊人撲去,扼住他的脖子,彷彿全部真相都在他身上,要一下逼他說出來,要全挖出來。小姐!這是密碼中的一個詞,是已經知道的兩個詞中的一個!一股狂風刮來,把博特萊吹得站立不穩。這風在他周圍越刮越大,像是一股暴烈的颶風,從海上,陸上,從四面八方吹來,帶著真相的鞭子,猛烈抽打他……他明白了!窺見了密碼的真實含義!小姐閨房……埃特萊塔…… “是這個意思……”他想,腦子豁然亮堂了,“只能是這個意思。我怎麼沒有早想到這一點呢?” 他向牧羊人輕聲說:“好……你去吧……你可以走了……謝謝……”牧羊人愣住了,打唿哨喚來牧羊狗,離去了。博特萊返身又朝堡壘走。就要走過去的時候,他突然往地下一蹲,身子縮成一團,靠著一堵牆。他絞著雙手,心想:“我瘋了!他發現我了沒有?他的同夥見到我沒有?一個鐘頭來,我在這裡來來去去……” 他不再動。太陽已經落山,夜幕漸漸降臨,周圍的景物漸漸變成朦朧的影子。 這時,他伏在地上,向峭壁當頭,岬角上的一個突出部位慢慢地爬去。 爬到那兒,他伸手分開草叢。下面便是深淵。對面,在大海之中,聳立著一塊八十多米高的巨岩,差不多與峭壁一樣高。這是一座方尖碑似的石頭。花崗岩的基座寬大,微微露出水面,往上漸漸變細,好像是海怪的一顆巨牙。 它和峭壁一樣是白色的,臟兮兮的灰白色。巨大的石柱上留著一道道橫線,這是一層層的石灰岩和卵石,是多少個世紀緩慢沉積的結果。石壁凹凸不平,這裡那裡裂了縫。前面是光禿禿的,突然一下就現出來一點泥土,有了草,有了樹葉。 整座岩柱巨大,堅實,渾然天成,不可摧毀,狂風惡浪撼它不動,毫無辦法。它傲然聳立,沉穩踏實,雖面對高它一頭的千里絕壁,卻不顯其小,雖置身在萬頃波浪之中,卻不失其大。博特萊的指甲摳進土裡,就像準備撲向獵物的猛獸的爪子。他覺得他的眼光穿透了岩柱粗糙的外壁,射進了它的皮膚,它的肌肉。他已經觸摸了它,熟悉了它,佔有了它……把它同化了。 天邊被落日燒得一片彤紅。一條條長長的紅霞浮在空中,構成一幅幅壯麗的景象:或是虛無縹緲的環礁湖,或是燃燒的平原,金色的森林,血紅的湖泊。 都是又熱烈又寧謐的幻象。天空的藍色漸漸暗下來。太白星射出明亮的光芒。 接著群星開始閃爍,仍有些羞怯。 博特萊猛地閉上眼睛,痙攣地收緊雙臂,捧住額頭。 “那就是他要找的地方。尖頂,岩柱是一個詞。空心岩柱。那個詞應該是空心岩柱。”啊!他快樂得要死,心激動得都要停止跳動了。那裡,幾乎就在埃特萊塔岩柱頂上,在海鷗環繞盤旋的柱頂上,從一條石縫裡,就像從一個看不見的煙囪裡,飄出一縷淡淡的青煙,在黃昏寧靜的空中裊裊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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