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幽靈救命急先鋒

第21章 第八節

幽靈救命急先鋒 高野和明 7095 2018-03-15
黃金周的最後三天連假。東京都內人影稀落,裕一他們閒得發慌。想自殺的人似乎都不會在歡樂假期間外出走動。 連假的最後一天,裕一他們結束白天的偵察工作後,在中野區內的路上休息。令人神經緊繃的工作空檔,是唯一能夠放鬆的寶貴時刻。 眺望難得空曠的主要大馬路,裕一計算回到人世的天數,已經過了二十四天。搶救行動也終於進入了下半場。 “這樣下去會完蛋。”獨自敲打電子計算機的市川說。嚴肅的表情儼然是小公司的會計人員:“目前的預計目標是四十九人,實際才救了三十一人。” “但是,我們已經盡全力了啊。”八木說。 “海有改善的餘地。我們分成兩組進行巡邏工作吧。這麼一來,就能巡邏兩倍大的區域。發現搶救對象時,再以無線隨身移動便捷即時呼叫緊急聯絡振動傳話手提語音電動機呼叫另一組隊員。”

“希望這麼做能夠來得及就好羅。” “我們救人的技巧愈來愈純熟了。沒問題的。” “怎麼分組?”八木說,看著市川和裕一。 市川看著八木和裕一。裕一感覺他們避著美晴:“那,我和美晴姐一組。” 美晴一臉不感興趣地面向馬路。裕一發現,她身上穿的橘色跳傘衣也相當髒了。 “那麼,我們來討論偵察區域——” 市川話說到一半時,聽見了刺耳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尖叫聲。 “等等。”裕一用手阻止市川說下去,仔細聆聽。肯定沒錯。他聽見了女人哭喊的聲音。 其餘三人好像也察覺到了。所有人一起抬頭看位於大馬路對面的公寓。 “是不是三樓的那間房間?”市川指著一排窗戶中最外側的一扇窗。 “說不定看得見屋內的情形。”

裕一說,衝上天橋的階梯。從橋上探出身子,從打開的窗戶的窗簾縫隙中,看見了一名年輕女子的背影。她的雙肩肌肉緊繃,不知在叫什麼。 裕一戴上夜視鏡,打開變焦鏡頭的開關。這項儀器的設計很貼心,附有十倍望遠功能。 晃動的鏡頭中,映照出長發及肩的白衣女子背影。她全身都在緩緩晃動。 “黃燈!”裕一才剛喊完,女子握在右手中的美工刀即刻閃了一下:“快變紅燈了!” 八木慌張地說:“怎麼進去屋內?” 公寓大門是一扇左右對開的厚重玻璃門。 “等人來就來不及了!” “爬外牆的逃生梯上屋頂!”市川叫道,“裝備中有繩索。從屋頂沿著外牆垂降,再從窗戶進屋。” 美晴問道:“這種事情辦得到嗎?” “我們可是爬過那面懸崖峭壁唷!”

眾人同意。裕一一面從天橋沖向公寓,一面在心裡雀躍地想:這下更像救難隊了。 搶救對象身在一棟七層樓高的建築物中。四人戴上皮手套,攀越屋頂的鐵絲網,將繩索綁在柱子上,一個個開始垂降。打頭陣的是裕一。雖說即使摔下去也不用擔心會陣亡,但心中對於高度的恐懼仍揮之不去。他用雙手雙腳纏住繩索,小心翼翼地從七樓、六樓、五樓垂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抵達三樓的陽台。 “為什麼?”從打開的窗戶中,聽見女子愈說愈激動:“你以為我會做什麼傻事嗎?” 裕一沖進屋內。搶救對像在一間擺了床的三坪大房間內,與一名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麵對面。 “不是的!”男人回嘴。他是時下受女性歡迎的型男,臉部表情因恐懼而抽搐:“麻美,算我求你,放下美工刀。”

“不要!”女子叫道,將刀刃抵在左手手腕。 兩人之間的距離約莫兩公尺。男人沒有動手搶刀子。 “等一下!不准自殺!”裕一邊用大聲公吼道,邊確認女子仍亮黃燈。她肌膚雪白,身材高挑,看起來二十歲上下,但滿佈淚痕的側臉帶有幾分少女的影子。她給人的整體感覺和美晴很像。 “情侶吵架嗎?”從陽台進屋的八木說,“沒想到屋內上演的竟然是悲劇。” “搶救對象名叫麻美。” “潑辣的大姐頭。” 八木話說到這兒,看見市川在他背後的窗外“哇啊!”地慘叫,摔落地面。他似乎沒抓好繩索。 “別理他。”說完,八木將目光拉回搶救對象身上:“快,我們要救這位水姑娘。” “了解!”裕一將無線電戴在頭上。

但是這時,麻美像要架起小提琴地舉起左手,用右手中的美工刀痛快地畫了一刀。 裕一和八木都愕然地停止動作。 男人發出嘔吐般的呻吟。 經過一段短暫而駭人的時間,紅黑色的血液從麻美手上的傷口流出來。鮮血沿著她白皙的手腕滴落,靜靜地被腳底下的地毯吸收。 裕一不敢相信,“明明還是黃燈啊!” 八木對著男人吼道:“帶她去醫院!” 然而男人一靠近,麻美便舉起美工刀制止他:“別過來!” 男人只好停下腳步。 “糟了!快點監視她!” “是!” 裕一進入麻美體內,險些被滿腔怒火轟出來。滿腔怒火的情緒在她心中產生火龍捲,彷彿要竄出麻美的身體,射向眼前的男人。和麻美僵持不下的是這世上最差勁的男人;一個愛情騙子,虛情假意地時時將愛掛在嘴上,掠奪女人的真心。

裕一立刻明白,錯在於男方。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麻美不會感到手腕的疼痛呢? “達哉!別再靠近我!”麻美對著跨出腳步的男人叫道,“你再靠近,我就死給你看!” “不管怎樣,你先冷靜下來!”達哉激動地說。 看見他狼狽的模樣,麻美心軟了。一股無法言喻的陶醉感在心中蔓延開來。裕一實在不明白,為什麼麻美會感到快意。不久後出現在眼前的是,潛藏在搶救對象心裡乖僻的控制欲。麻美掌握現場的主導權,顯得洋洋得意。但是這局面並不長久。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告訴我理由!” 達哉發問的同時,襲上麻美心頭的變成深沉的哀傷。 ……我這麼苦不堪言,你居然還問我為什麼——? 她再度用美工刀劃過自己的手腕。手腕上裂開第二道血痕,麻美不覺得痛,達哉又發出呻吟。

“餵,情況如何?”無線電中竄出八木的聲音。 “不清楚原因!”裕一一面回答,一面思考時下流行的割腕自殺:“我打暗號之後,請煽動他!撲過去奪走美工刀!” “好!” 裕一探索麻美陷溺在悲傷中的內心。對達哉的敵意隱而不發。泛淚的雙眼望向自己的左手手腕:“就是現在!” “撲過去!”八木使用大聲公,“奪走美工刀!” 達哉眼見機不可失,瞄準麻美的右手臂撲上前去。刀刀從她的指尖甩出去。達哉抓著女友的手臂倒在地上,保持這個姿勢良久:“麻美?”他問她也沒反應。 她心如死灰,宛如夜里寧靜的大海。只有漣漪大小的情緒起伏,思緒停擺。裕一決定等候。這樣無法監視她的內心世界。 “傷勢如何?”八木問道。

“不可思議的是,她並不會覺得痛。” “怎麼辦?要叫救護車嗎?” 這時,裕一聽見美晴的聲音說:“別理她。” 裕一將頭探出麻美體外。美晴站在窗邊,不知何時來的:“這種程度死不了的。” “她亮黃燈就割腕,意思是她不想自殺嗎?” 但是美晴搖搖頭,態度冷淡地說:“這女人就算亮的是黃燈,想自殺時還是會死。防不勝防。我們別管這種女人,趕快去找別的搶救對象吧。” 裕一旋即理解了這段話背後的含意。這和八木發現憂鬱症患者時的情況一樣:“美晴姐也曾經這樣過嗎?” 於是美晴對他投以凌厲的視線,脾氣又爆發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才沒有這樣過呢!只是看到這種女人,會讓我焦躁。” “好了、好了。”從陽台出現的市川安撫她。看來他第二次挑戰,成功地攀繩垂降了。他的髮型有些凌亂:“割腕的原因是什麼?”

“應該是感情糾葛吧。”八木說。 “調查一下詳情吧。” “好。”裕一回到麻美體內,但是她和剛才一樣,沒有思考任何事情。 “從男方下手吧。” 裕一接受八木的提議,前往隔壁的廚房。達哉在這裡翻五斗櫃,拿出OK繃和繃帶。 等裕一進入他體內,八木開始打聽內情:“你和麻美這個女人發生了什麼事?她想自殺的動機是什麼?給我一五一十地回想起來!” 碰上女友在眼前割腕,男人神情恍惚地開始思考。 ……事情為何演變到這般田地? ……為什麼? 他滿腦子問號地回想。時光回溯到三個月前…… 一家位於六本木的俱樂部,店內不停播放電子音樂。內腑感覺到重低音的震動,男男女女在昏暗燈光底下熱歌載舞。

那一天,達哉也來到店裡來物色一夜情對象。 當他與熟人聊天時,看見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子獨自走進店內。她身穿馬甲搭緊身低腰褲,性感火辣,但與俗麗只有一線之隔。不過說到五官,卻是清麗純真,一副乖乖牌的模樣。 達哉只看一眼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感覺到像是站在某種界線上的致命吸引力。成熟與不成熟;淑女與妓女;道德與背德。 達哉看準了她到吧台點酒,迅速站到她身旁。店內對手不少。看見如此可愛的女孩,大家更是一擁而上。 達哉觀察她的側臉,期待別人上前搭訕的樣子一目了然。他將口湊近她小巧的耳朵,試探性地問:“你一個人?” “我在等朋友。”她含糊地回答,看了達哉一眼。 她的視線中帶著笑意與幾分困惑,令達哉心生好感。輕易上勾的女人肯定能夠手到擒來。達哉問出她名叫中村麻美,兩人喝完調酒後共舞。雙頰緋紅的她別具韻味,達哉約她離開酒吧。她爽快應諾,直接上賓館享受了兩次魚水之歡。 休息時的交談中,達哉知道她二十三歲,比自己小兩歲、老家在大宮、專科學校畢業、現在從事牙醫助手的工作。 黎明時分,達哉搭計程車途她回位在中野區內一個人住的公寓,結束了一晚的約會。 才剛和麻美分手,達哉就感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感覺襲上心頭。事情有別以往,盡如己意,進展得太過順利。不知是個性頗合,或是搭訕功力與日俱進,總算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無論如何,達哉都感到心臟莫名地怦怦跳,懷疑自己是否遇見了真命天女。 隔天,當他在旅行社上班處理業務時,麻美的身影也在腦中盤旋不去,感覺像是被鬼上身。那天傍晚,他打電話給麻美問她今晚要不要見個面,她如此回答道:“你那麼想和我上床嗎?好啊。” 她的態度和前天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語帶調侃,暗示她看穿了自己的慾望。人不可貌相,達哉這才知道麻美閱人無數。他想要的是頻繁的性生活,而不是柏拉圖式的愛情,於是和麻美展開交往。 不到一個月,兩人就發展到經常在達哉家裡幽會的關係。但是交往沒多久,達哉就察覺麻美奇怪的態度。她獨特的說話語調,像是瞧不起自己。雖然不致於盛氣凌人,但是感覺有些冷淡。第三次約會時,她說:“你竟然喜歡上我這種人,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 這種時候,麻美看起來像是誤入歧途的女人。但是其他時候則像是開朗活潑的女孩子;有時又像是一臉憂鬱地凝視窗外的不幸少女,她的表情和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氛會因看她的時間點不同,而呈現各式各樣的風貌。達哉會懷疑她是不是有最近時有所聞的多重人格,但是對她說話,果然還是麻美。她表現出身為女人的各種面貌,更令達哉深受吸引,無法自拔。 達哉為了提防麻美突擊檢查,所以和一群預留在身邊像便利商店般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女人分手了。麻美總是毫無預警地來到家裡。而告別時問她下次哪一天可以見面,她也堅決不肯回答,只說:“改天嘍!”就算達哉說:“那,如果你知道哪幾天不能見面的話,先告訴我。”她也只是偏著頭說:“現在還不曉得。”若達哉抱怨道:“你這樣我沒辦法排事情。”她便反擊道:“你想約束我?既然這樣,我們別交往好了。” 麻美的回答只有二選一:不是交往,就是分手。 達哉只好一下班就直接趕回家,等待不知何時會來的麻美。他不再泡夜店,也和朋友們也日漸疏遠了。隨著生活重心漸漸轉移到麻美一個人身上,他開始感到些許害怕。自己是不是被麻美控制了?打電話到她的手機,轉到語音信箱留言的時候,浮現在達哉心頭的是麻美故意吊他胃口,引以為樂的身影;沒見面時,達哉會擔心她是不是都不想自己。說不定自己在想她時,她正在和別的男人約會。 強烈的嫉妒心作祟,命他的心情就像在坐雲霄飛車般忽上忽下。但這或許也是愛情的反作用力。無法壓抑想綁住麻美的強烈慾望。這麼一來,只好接受她的全部,證明自己只求付出、不求回報的愛。 達哉每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見面時,麻美有一籮筐的話題,反應又快,真是個魅力十足的女孩子。但是,她經常翻臉比翻書還快。若想稍微批評她的行言舉止,光說一句:“我說你啊。”就能感覺到她全神戒備,宛如心電感應。接著,她眼中便會帶著凶狠的目光,原封不動地以牙還牙:“是你有問題。”有時腦袋瓜超高速運作,絞盡腦汁想出推脫之辭:“我不是那樣的意思。”如果想不出來的話,就發動別種反應:“綁住像我這種討人厭的女人,你算什麼?”然後使出固定的必殺技:“我們到此為止吧?”所以總是達哉讓步道歉。 除此之外,麻美還經常說些傷人的話。她彷彿看穿達哉所有自卑的地方,每一句罵人的話都像利刀穿心,像是:“徒有外表的男人真膚淺!”“還是別戴廉價裝飾品得好。”“對未來有雄心壯志的男人真是帥呆了!”或許她還嫌不夠,想進一步煽動達哉的嫉妒心,會若有意似無意地提起過去的異性關係。若達哉稍微板起臉孔,她就只會回一句:“那我們分手吧。” 達哉不斷被麻美口無遮攔攻擊得體無完膚,總算明白她的目的。一旦兩人親密度增加,麻美就會故意說些令人討厭的話,疏遠達哉。達哉不清楚這是她對人保持的距離感,或是在考驗自己對她的愛意。無論如何,達哉心知肚明,不管再怎麼對她掏心掏肺,都得不到她的回應。漸漸地,麻美在達哉眼中成了一個典型惹人厭的女人:任性妄為、以自我為中心、動不動就髮飄。 達哉被這樣耍得團團,身為男人的自尊蕩然無存。就到此為止吧,他一度下定決心要和麻美斷得乾乾淨淨。但是一在家裡碰面,卻看見麻美一臉失魂落魄的憂鬱神情。達哉便怒氣盡失停止讒罵,假裝同情她,提議分手:“你和我這種人交往,不會覺得空虛嗎?” 就在這個時候,麻美臉上浮現前所未見的表情。她大吃一驚,定定地凝視達哉的眼睛,旋即眼眶濕潤地露出孤立無援的神情。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達哉倉皇失措。麻美令人意外的反應不只如此。她還像隻小貓撒嬌股地抱緊自己。當然,達哉想分手的決心打了退堂鼓,他接受了麻美。 自隔天起,麻美每天都到他家報到。達哉不曉得有什麼事值得慶幸,只覺得是麻美用她擅長的讀心術,察覺了自己想分手的內心變化。 深入了解彼此心裡的想法之後,麻美變得更加神經質,以誇張的態度愛慕達哉。但是,若沒接到她打來的電話,或想聊些她不想聊的話題,她的怒氣便會立刻爆發。她會針對人格發動猛烈攻勢,如狂風暴雨般襲擊達哉。達哉對她這種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也只能做善意的解釋,認為她是如此深愛著自己。 達哉理應過著充滿愛的每一天,內心深處卻存在無法抹滅的不安。自己似乎對著什麼感到畏怯、採取警戒。不久後,麻美粗心大意的舉動,令人膽顫心寒。她下廚作菜時,經常被菜刀切到指尖。從天橋探出身子也差點摔下去。手肘背面總是貼著大oK繃。 達哉愈來愈害怕。下意識在警告自己儘早和這個女人分手,達哉總算發現究竟哪裡不對勁。麻美不懂得體貼人,她欠缺女人對男朋友自然流露無微不至的呵護。達哉心想,這種女人應該能若無其事地劈腿。 達哉感覺到差不多該分手了。生活因為麻美而變得一團亂,好像連自己的個性都改變了。但是她或許是察覺到異常的氣氛,變得比之前更黏人。 而今晚—— 達哉前往麻美住的公寓時,她要自己打一份備份鑰匙給她,希望隨時都能走進達哉家,但達哉對此卻是敬謝不敏。達哉感覺到的是一種稍微欠缺真實感的恐懼,像是半夜睡到一半遭人毒手。這時,達哉徹底明白了。自己並不愛麻美,只是被她的致命吸引力所吸引。麻美是個將男人導向滅亡的毒蠍美人。 達哉一拒絕打備份鑰匙給她,麻美就抓狂了。兩人展開千篇一律的激烈口角。但是這次不同以往,達哉手上握著王牌。復仇的時候來了。達哉搬出所有狠毒的話痛罵麻美,提出分手。但是事情演變卻完全出乎意料。麻美拿起了美工刀。她將鏽跡斑斑的烏黑刀刃收在衣櫃的抽屜裡,以便隨時能拿在手上。 “為什麼?”達哉心中充滿問號,“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麻美一刀劃在自己的手腕上……” “為什麼?”市川聽完裕一監視的內容後說,“只因為男朋友不打備份鑰匙給自己,就要尋死覓活?對方又沒有不留情面地提出分手。” “惡女情深嗎?”八木說,“或者只是女人一般的歇斯底里?” “她沒有得憂鬱症嗎?” “沒有。”裕一回答,“我剛才確認過了。和憂鬱症患者的感覺不一樣。” 美晴冷淡地說:“這女人無藥可救了。我們去救別人吧。” 裕一確信美晴知道什麼。然而若是逼問答案,肯定會惹得她發火,就像對達哉破口大罵的麻美一樣。 “滾出去!”裕一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是從靠在床舖的麻美口中發出來的:“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可以吧?” 達哉剛替麻美的手腕纏好繃帶,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他知道她沒有受重傷,心中大概又出現了對這個把自己當猴子耍的女人的憤怒。達哉面罩寒霜掉頭離去。 麻美走到廚房拿出一盒藥:似乎是安眠藥。救難隊員緊張不安,但是她只吃了一顆。 裕一等搶救對象躺在床上,進入她體內監視,馬上看見了她的心情在搖擺。 強烈的憎惡情緒有如黑色漩渦般打轉—— 沒有隻字片語,唯有憎恨覆蓋她的心。難道做得那麼過火,對達哉的怒氣尚未平息嗎? 不,事情並非如此。晦暗的抑鬱之情漸漸往內心深處沉澱。麻美厭惡的並非達哉,而是她自己。她現在陷入了強烈的自我厭惡。但不可思議的是,她毫不後悔,也不懂得反省,只是對自己感到厭惡。她討厭死自己了。她號啕大哭,醜態畢露,老是說些令人討厭的話,做些令人厭惡的事。她心中浮現攻擊他人的惡意,壓在她胸口,幾乎令她喘不過氣。所謂相由心生,她知道自己在說別人壞話時,自己的表情會醜陋地扭曲變形。尖酸苛薄的話總是暢行無阻地從咽喉深處脫口而出。自己阻止不了、停止不了,得不到任何救贖…… 裕一生前也經歷過類似的自責念頭。但是,並沒有這麼激烈,他從未感受過這種對自己的存在意義徹底心生動搖的自我厭惡。裕一心想,麻美大概是討厭自己才想自殺的吧。 裕一從無線電聽見八木的聲音:“情況如何?” “我不清楚詳情,但好像還是心理方面的問題。” “要帶她去醫院嗎?” 於是麻美的意識中,浮現了片斷的記憶。三年前,她剛從專科學校畢業時。救護車。一口氣服下所有精神科開的藥物。為期兩週,喉嚨插管、灌進大量的水稀里嘩啦地洗胃。難過得要命。彷彿要吐出所有內臟般狂嘔。 “她過去曾一度自殺未遂。”裕一報告道,“她看過精神科,但好像失敗了。” “或許她的情況比想像中更嚴重。”八木說。 麻美的意識開始模糊。似乎是安眠藥發揮藥效了。裕一離開她的身體。 從床邊俯看,麻美已經呼呼睡去。這名二十三歲的女子將男人耍得團團轉,現在卻露出嬰兒般天真無邪的睡臉沉沉入睡。 裕一心中只感到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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