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無止境的殺人

第48章 第四節

無止境的殺人 宫部美雪 5597 2018-03-15
第二天也是過了下午三天,偵探來了聯絡。大塊頭刑警和裕之急忙趕了過去。 接著又是等待,不過這次的等待有了回報。大約一個小時後,偵探的事務所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大塊頭刑警和裕之躲在廚房,所以我也在那裡。裕之的肩膀好像變得有點僵硬。 “你就是河野?” 一個溫和、可愛地令人意外的聲音這麼問,是個乳臭未乾的大孩子。 “沒錯。”偵探回答。 “你知道我是誰嗎?” “打電話給我的人,對吧?” “是啊。我可以進去嗎?你有照預定,沒叫警察吧?” “你可以自己看看。” 傳來輕巧的腳步聲。重考生走進室內了。要是他打開廚房的拉門,偵探該怎麼辦? 但是事情沒有那樣發展。重考生好像坐了下來,樣子發出傾軋聲。

這個年輕人很開朗又饒舌。他說他想和河野“面對面”好好談一次,還說目前他還沒有被列為偵查的對象,以後應該也不用擔心會被抓到。 “因為塚田和法子,還有被殺的四個人,都和我毫無瓜葛嘛!” “在這裡說出這種事好嗎?” 對於偵探的問題,他一副聽到笑話似地開心大笑。 “只是自白,並不能成為證據吧?而且我才沒笨到留下物證呢!” “你為什麼要殺害那些人再嫁禍給塚田和法子呢?” 重考生可愛的聲音頓時充滿了熱情。 “因為很有趣啊!超刺激的呢!” 第一次看到塚田是去“潔娜維芙”用餐的時候——他這麼開始敘述。 “看到那個人的時候,覺得他超自大的,一副裝酷的樣子……讓人有一種根本不會把我這種人看在眼裡的感覺。他長得很帥,身材又好,所以我對他產生了興趣。那種一臉'我是世界第一'的人,我最有興趣了。”

他說他委託徵信社調查塚田。 “所以他的事我一清二楚,不管什麼事我都知道,真的。” “你還真有錢呢!” “當然了。錢,我多的是。我爸跟我媽一心只想要我考上大學,不管什麼學校都好,所以只要我開口,他們馬上就會給我錢。他們幫我租公寓,也讓我買車。我已經是個大人物了,只是不像塚田那麼不要臉,沒有到處宣傳而已。” 殺害塚田身邊的人,再嫁禍給他和他的情婦,是要“告訴塚田誰才是老大。我就是老大。開餐廳、有漂亮的太太和情婦什麼的,根本不算什麼。只要我縝密地計劃,想要引發什麼樣的風暴的哦沒問題。” “那麼塚田有不在場證明,對你來說是個重大的失誤吧?” “也不會啊!因為這一點我早就計算進去了。我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不會有嫌疑了,因為他根本什麼也沒做嘛!現在警方很窘吧?我比警方聰明多了。”

這個大塊頭刑警像鯨魚喘氣一樣嘆了一聲。 “可是塚田和法子成了明星,你默默無聞,他們卻成了名人,這不是很不公平嗎?” 重考生“呵呵”地笑。 “所以我才來找你商量啊!差不多該把塚田他們拉下台了。他們不過是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罷了。我想該是發表犯罪聲明的時候了。” “嗯……” “所以我想請你幫忙。可以幫我跟媒體傳個話嗎?警方對這種事總是笨手笨腳的,一點用都沒有。你的話——哪,你可以直接聯絡上採訪你的電視台吧?告訴他們,可是直接採訪我——採訪真兇。好嗎?” “這樣應該可以拿到一大筆演出費吧?” 重考生髮出“呸”的聲音。 “我才不要什麼錢,錢不是問題,對吧?我才不是那種小角色。我只是覺得應該是告訴愚蠢的世人的時候了,我想讓世人知道真正了不起的人是誰罷了。”

“聽到了吧?” 重考生走了之後,偵探可能是重新坐回椅子上,聲音有些模糊地說道。 “怪人哪!”大塊頭刑警說。 “不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年輕人嗎?了不起的只有妄想。” 偵探建議重考生:“先準備親筆的自白書,帶著它到電視台去吧!”明天同一時間,重考生將帶著那份自白書再回到這裡。 “你叫他寫上地址、本名和帶印章?”大塊頭刑警納悶地說。 “那傢伙真的會再來,把他抓起來吧!通知他的家長,帶去看醫生比較好。與其丟著他不管,倒不如這樣比較好。” 裕之從外套口袋裡取出手帕,頻頻擦汗。 “那嫁禍瘋了。”他說。 “這根本是在浪費時間。河野,你讓我們看那種東西,到底是想怎樣?” 偵探慢慢地說:

“坦白說,我認為協助塚田和彥與森元法子的共犯就是像重考生那樣的人。” 在一片靜默中,只有椅子抗議大塊頭刑警的體重似的傾軋聲。 “那樣的人既悲慘又渺小,不被世人理睬又落魄——就是這樣的人才是本次事件的兇手吧。” 我感到裕之的心跳變快了。 “你的意思是塚田操控了那樣的人?” 對於大塊頭刑警的問題,偵探大概是點頭了吧,大塊頭刑警沉吟地說“這樣啊”。 “這種想法太突兀了。”裕之總算說話了。他想笑,卻被兩個人嚴肅的模樣給嚇住了,只發出不成聲的怪笑。 “是嗎?但是現實世界的確存在這種妄想的人,認為自己不同凡響,比起電視、雜誌爭相報導的那些人,自己才是更偉大幾千萬倍。” 大塊頭刑警說:“像那樣只耽溺在自己妄想的世界裡還算好的。幼稚得可愛。”

“我也這麼認為。”偵探說。 “但是和這次事件牽扯上的,卻是已經無法滿足與只在自己的世界裡妄想的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也就不會做出殺人這種事了。” “你說的那是什麼樣的人嘛!” 對於裕之的詰問,偵探反問: “你覺得塚田和彥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 “他最明顯的特徵是什麼?仔細想想,是什麼?” 裕之答不出來。 “擅於掌握人心,將其玩弄於股掌之間——”大塊頭刑警喃喃地說。 “措詞有些過於激烈,不過就是這樣吧?” 偵探說:“操控他人——我認為就是這樣。他非常善於此道。塚田確實很聰明,也有才能,'潔娜維芙'的畠中相當倚重他,或許是看中了他的生意頭腦。只是,大塊頭刑警,像塚田這樣有生意頭腦的人多得不勝數,塚田能夠緊抓住畠中的心,不管從好的意義或壞的意義來說,都是因為他善於掌握人心。”

“嗯。”大塊頭刑警回答。 “塚田早苗來這裡找我時曾說,她懷疑丈夫的那些地方,家人沒有一個肯相信的,每個人都被和彥籠絡了。說這個話的她,在察覺到自身的危險之前,也一樣一直是他的俘虜。” 偵探的聲音混雜著無奈與焦躁。 “有個少年,是早苗的外甥,早苗遇害之後,我和他談過幾次。他也很早就看穿塚田的真面目,但是沒有人肯把他的話當一回事。'每個人都會喜歡上塚田。雖然這很奇怪,可是每個人都只相信他說的話'。他只是個小學生,眼光卻很敏銳。” “這麼一說。”大塊頭刑警說,“我想到有個叫宮崎的,是塚田小時候的玩伴。這個人以前有口吃的毛病。除了塚田,沒有其他朋友。他小時候也是受塚田的深深吸引,對他唯命是從。”

偵探好像站了起來,響起腳步聲。 “塚田對那名共犯也用了同樣的手法,像那樣操縱他。” 裕之搖頭地說:“可是,他為什麼要那樣做?為了錢嗎?為了保險金僱用殺人魔嗎?” “不是吧。”偵探回答。 “看到現在一副英雄的模樣受到媒體吹捧的塚田和法子,我覺得我好像看清了他們的真面目,他們不過也是單純地想引人注目罷了,只是這樣而已。比別人聰明一些、漂亮一些,但是僅只是這樣的話,就想要在擠了一億幾千萬人口的這個國家受到大家的阿諛奉承,根本就不可能。像塚田那種程度的人不足為奇,法子也不過是比一般人漂亮一點罷了。但是——” 大塊頭刑警在倒抽一口氣之後,接下去說: “如果他們是在日本引起軒然大波的事件的關係人,那情況就不同了。”

裕之忍不住地大叫說: “怎麼可能!你的意思是說他們不是為了錢?” “是啊。”偵探冷靜地回答。 “塚田自己有錢,'潔娜維芙'的業績也順利地成長。他完全沒有理由不惜殺人詐領保險金。法子也一樣,森元隆一原本就是高收入的族群,她的生活無憂無慮,為妻兒她也可以跟塚田要錢吧。” 偵探毫無憑據,卻自信滿滿地說: “他們的目的不在於錢,而是為了得到現在這樣的地位——只是這樣而已。就這點來說,他們成功了,而保險金只是附加價值罷了。就算沒有保險金,只要成為名人,錢很快就會跟著進來。其實,照這樣下去,光是上節目的車馬費,以及他們日後打算出版的手記版稅等,很快就會超過保險金了。而且只要成了名人,塚田就能夠活用他的才能——掌握人心。而法子靠那樣的外表,只要成為名人,到哪裡都管用。她應該有辦法讓自己成為評論女性問題的專家吧?或藝人?”

“太可笑了。”裕之語帶怒意地抗議。 “怎麼可能?為了成名而殺人?那萬一被逮捕怎麼辦?” 大塊頭刑警耐著性子地說:“所以說,他們有不弄髒自己雙手的勝算。” “勝算?” “沒錯。行凶的另有其人,而且塚田和法子與實際行凶的人的關係,是只會循前例調查金錢或感情上的利害關係的警方所料想不到的。” 那個行凶的人必然是受了塚田的引誘。儘管落魄,卻抱持著“我要告訴世人,誰才是最偉大的人”這種扭曲的想法。 想要讓世人、警方、媒體為之震撼的人。 塚田巧妙地利用了某個人的那種心理,而這樣的人,為的也不是錢。 “所以,大家都可以全身而退。塚田和法子雖然受到很大的懷疑,但是在物證第一的情況下,他們深信自己不會被當成兇手。諷刺的是,他們兩個人比任何人——比喧嚷不休的電視記者等人——都更相信我們警方的搜查能力。” 大塊頭刑警大大地咳了一聲,氣憤地說: “我們沒有做,我們沒有動手,所以不會有證據,也就不會被逮捕、審判。總有一天,警方會證明我們不可能殺人——所以,他們反而希望媒體吵得越兇越好。成為話題,正好中了他們的下懷。” “他們希望引起物議。”偵探接著說。 “大塊頭刑警沒跟你說嗎?四名被害人身上各少了一樣東西所代表的意義。” 我沒聽見裕之的聲音,他一定是正用可怕的眼神瞪著大塊頭刑警。 “怎麼回事?”他終於喃喃地出聲問時,那聲音既低沉又沙啞。 大塊頭刑警似乎難以啟齒,“我一直很在意,可是又不能隨便說出來。森元隆一的領帶夾、塚田早苗的戒指、葛西路子的頭髮、太田逸子的大衣鈕扣不見了,這一直讓我耿耿於懷。所以——我想到了,這些東西會不會是兇手的戰利品?” “戰利品?” “對啊!紀念品,自己犯下殺人案的證據。偷偷地收著,偶爾拿出來看看,就能感到滿足——” “雖然這聽起來令人不舒服,”偵探說。 “但是我也認為這是鈕扣、領帶夾從現場消失最令人信服的理由。會想要這類戰利品的,不是為了錢而犯罪,而是那種會在殺人行為上附加某些意義的所謂異常殺人的人。” “我無法相信。”裕之猛然起身這麼說道。 “這樣的動機也令人難以置信,而且你們還說有個被利用的殺手?這種事——除了有利害關係之外,我無法相信有人能夠被另一個人操控到這種地步。有誰會被別人那樣操控?” 一時之間,三個人都沉默了。只聽到裕之的喘息聲。 “我認為你也被操控了。”偵探突然平靜地說。 “你遲早會知道,現在告訴你也無妨。只要被抓住弱點,就會輕易地被人操控。你親自去確定這件事吧!” “什麼意思?” “他是叫舞子小姐嗎?你的女朋友。你偷偷去和她約好的音樂會會場看看就知道了。然後順便去一趟她說她現在住的公寓或大廈吧!” “為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扯到我的私生活!”裕之吼道。 可是,大概是因為憤怒與不安吧,他照做了。 結果,他看到了——舞子和裕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手挽著手、打情罵俏地走進音樂會會場。而舞子住的大廈——說要和他同居、準備搬離的那個大廈——早已人去樓空。 管理員說她一個星期前就搬走了,不曉得搬去哪了。 “聽說她也辭掉了工作。老家?不曉得耶。簽約時,我們收取保證金,不會過問父母的住址。” 裕之向管理員告辭之後,悄悄地來到舞子的門前。他打開我,從我懷裡取出舞子交給他的備份鑰匙。 她以前住的這間屋子,現在是空著的。裕之把要是插進鎖孔。 鑰匙不合。 難道舞子把住處的備份要是交給裕之也只是做做樣子嗎?這只是表示自己對他——只對他一個人敞開心扉。她早就看穿、算計到就算把鑰匙交給他,忙碌的裕之也不可能有機會使用。 裕之在原地呆立了好一會兒。我在他的心臟旁,變得和他的心臟一樣,又冷又僵。 就在這個時候,“鏘”的一聲,什麼東西掉到地上了。 備份鑰匙從裕之的手中滑落。 他沒有撿起鑰匙,他邁開腳步,走向樓梯,頭也不回地走了。 都已經過了晚上十二點,但是裕之回到偵探的事務所時,大塊頭刑警也還在。 “雖然令人同情,不過那種自私的女人,還是早點分了好。”大塊頭刑警說道。 “你為什麼知道?” 裕之低聲地問。偵探回答: “她寄去你那裡的盡是你送她的東西,不是嗎?撇開同居不說,一般只有想要分手的時候才會這麼做。” 沒錯……。禮物被退回來了。 “她好像連老家的地址也沒有告訴你,又說是在人才派遣公司上班,她可以輕鬆地換工作。她想從你面前消失,根本是輕而易舉的事。”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問舞子的職業。 “她不單純只是為了分手而已,而是刻意用這種方法,我猜八成是有了別的男人了。要避開你和那個男人約會,你取消的音樂會會場是最好的地點吧?那裡比東京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安全,因為她知道你絕對不會過去。她不可能錯過這個機會。不止今晚,或許過去也是這樣……” 大約有三十分鐘,裕之不吭半聲,而大塊頭刑警和偵探也任由他去。不久,裕之從內袋取出我,抽出那張戒指的收據,慢慢地撕成碎片。 如果可以的話,他一定想把收據連我一起扔了。如果我不是姐姐送的話,他一定會這麼做吧。 “接下來要怎麼做?” 聽到裕之的話,偵探彷彿剛剛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似地接著說:“找出那名共犯。” “像那名重考生一樣,有著扭曲的自我要實現夢想的人,而且比那名重考生有著更危險的行動力的人。我認為,他在受到塚田引誘'一起進行完美的犯罪,嚇破世人的膽'之前,就應該已經有偏差的行為了。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不可能突然變本加厲到殺人的地步。” 裕之玩味這句話似地點點頭之後,他說: “但是要如何揪出那個人?” “很簡單。”大塊頭刑警說。 “回到原點。” “原點?” “北海道——逸子被撞死的地方,而且那裡也是後續案件的起點。” 北海道。逸子事件發生時,塚田並沒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假設當時他遠赴北海道,而逸子遇害時,他恰巧因為某個理由在場。這有可能嗎? 而就在那個時候,塚田認識了那名共犯,也就是實際行凶的人……。 “花了我一番工夫呢。”偵探說著,把什麼東西“砰”地丟到桌上。好像是檔案。 “這是札幌市近郊去年至今年發生的未偵破的傷害案件的檔案。裡面記錄了十件駕駛轎車襲擊年輕女性、情侶並持刀傷人的案子。從前年夏天起,斷斷續續地持續到去年十二月初,之後突然無聲無息。” 而去年十二月十五日,森元隆一在東京都內被殺了。 “你不在的時候,這份檔案我都讀了五次了。”大塊頭刑警說。 “就從這裡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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