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無止境的殺人

第29章 第二節

無止境的殺人 宫部美雪 3478 2018-03-15
“是你多心了吧?” 秋山課長首先這麼說。 這裡是公司附近的咖啡廳。杏子有時候會來這裡吃午餐。 但是現在不是午餐時間,而是已經下班的六點過後,杏子特地和直屬上司一起來這家店。 她有事找上司商量。 我現在待在她膝蓋旁的手提包裡,也是頭一次聽到商量的內容——真教人瞠目結舌。 秋山課長是個五十多歲、個性溫和的一般人,絕不是那種對屬下女職員送秋波的人。他與一臉想不開的杏子兩人相對而坐,似乎令他感到相當抗拒。 “是不能在公司裡談的事嗎?”他這麼確認之後,才不甚情願地一起過來。 正因為如此,聽到杏子的話,似乎讓他打從心底驚訝不已。不曉得是不是把喝到一半的冷飲潑到膝蓋上了,他好像連忙拿出了手帕。

然後,他說了前面那句話——是你多心了吧? 我也想跟杏子這麼說。唉,是你想太多了。別這樣,忘了這件事吧! 但是她毫不猶豫地回答: “不,這不是我多心。” “你有證據嗎?”秋山課長問。他的語氣轉為擔心。 “相模跟那個——叫什麼來著——” “塚田。塚田和彥。” “對、對,沒錯。你說他和那個塚田和彥認識,可是馬上做這樣的聯想,是不是太唐突了?” 相模佳夫是我已過世的前任主人。他和杏子是在公司裡認識、相戀的,兩個人的關係,身為上司的秋山課長也非常清楚。 “我整夜沒睡,想了很久,可是就是無法釋懷,覺得不能就這麼丟著不管。” 杏子的聲音雖然微弱,卻堅定無比。 確實,她這陣子晚上都沒怎麼睡。我知道她總是翻來覆去,床單上老是發出摩擦的聲音。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她竟然在想這樣的事。 塚田和彥是現今社會上最熱門的話題人物。他上八卦節目的次數,搞不好比某個時期的松田聖子還頻繁。 他才三十六歲,便已經是一家高級餐廳的老闆:身材高大,屬於運動員體格,一張臉被太陽曬得黝黑。他的愛車是豐田CELSIOR,儘管喜好流行,卻不會跟著一窩蜂地追求外國車,這一點似乎是他與時下趕時髦的年輕人做區隔的特點。 但是他之所以成名,並不是因為善行,也不是因為遭逢什麼悲劇。他是傳聞中的嫌疑犯。 塚田和彥疑似有和情婦森元法子共謀,為了保險金殺害彼此的配偶。由於缺乏證據,所以目前僅只是“有嫌疑”而已,不過最近社會上到處都在談論這件事。 這裡稍微說明一下一連串事情的經過。整個時間宮分為四個部分——或者說躺了四具屍體比較恰當。

1、塚田和彥的前妻太田逸子案 逸子在去年十一月,於當時居住的札幌市市郊馬路遭人駕車撞死,肇事者逃逸,尚未逮捕到案。這起車禍原本被當成不相干的獨立案件處理,但是從逸子喪禮的錄影帶裡發現森元法子的身影之後,立即受到矚目。另外,逸子意外身亡一個月後,森元法子的丈夫遭人殺害,這一點也啟人疑竇。有一說,認為逸子發現已離異的丈夫企圖詐領保險金殺人而遭到滅口。逸子死亡當時,塚田和彥與森元法子並沒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 2、森元法子的丈夫森元隆一案 去年十二月十五日深夜,於東京都足立區的公園預定地外的馬路上,同樣遭人開車撞死,肇事者逃逸。推定死亡時間為十五日晚上十一點到十六日凌晨兩點左右。這期間法子在朋友家,不在場證明成立。總天的不在場證明尚未確立,本人也交代不清。

由於隆一的死亡,法子獲得八千萬元的保險金理賠。 3、塚田和彥的妻子塚田早苗案 今年八月二十六日晚間,早苗被人發現陳屍在羽田機場附近的倉庫停車場,死因為被毆打致死。早苗於前天晚上被人用電話叫出之後,似乎就遇害了。推定死亡時間為二十五日傍晚六點至晚上十點左右。 塚田和彥在二十五日早上到二十六日晚間,直到接獲發現妻子的屍體通報為止,正與“潔娜維芙”的另一名老闆畠中一起到伊豆釣魚。不在場證明成立。法子的不在場證明則不明確。 4、森元隆一常去的那家酒店的小姐葛西路子案 今年九月底,路子被人發現陳屍於都內的樹林裡。死因為勒死。據推測,應為今年四月中旬左右遇害。由於無法得知正確的死亡時間,所以在這個案子裡,調查不在場證明並沒有意義。

此外,警方掌握到葛西路子手上有應該是屬於森元法子的綠寶石項鍊。 她為什麼遇害? 媒體如此斷定——這個女人握有重要的線索,她想藉此勒索法子等人,結果遭到殺害。而綠寶石項鍊是她從法子那裡拿來的戰利品。 如果可以的話,警方也想這麼斷定吧!但是找不到證據證明這一點。 “嗯,那個小姐我認識。她曾經到家裡給外子上香。項鍊嗎?那是我請她買下來的,殺害外子的兇手一直沒抓到,我又蒙上不白之冤,保險金遲遲不下來,我窮得發慌,才試著拜託她,沒想到她爽快地買了下來。” 森元法子這麼回答,還溫順地低頭作態。至於塚田和彥,他召集一窩蜂前來採訪的媒體,發表了什麼“憤怒的辯白”之後,甚至熱列地發表起媒體論來。這讓偵辦當局顏面盡失。

以上的說明冗長了些。總之,塚田和彥這個名字,現在充滿了負面的意思。 那個塚田和我已逝的主人認識——光聽到這件事就讓我大為吃驚了。據說他們在大學時代是青年漂鳥社的學長學弟關係。 杏子在相模佳夫死後,從他的雙親手中分得了一些他的遺物——我也是其中之一,當中還包括了一本他大學時代的相簿。 杏子現在也會翻閱那本相簿。有一次,她在漂鳥社成員的合照裡發現了塚田和彥。 秋山課長啜飲了一口咖啡,放下杯子,響起笨拙的“喀嗆”聲。 “可是大學畢業之後,他們就沒有往來了吧?你見過那個叫塚田的人嗎?” 杏子說:“不,沒有。” 也是吧。我懷抱著相模佳夫的軍餉,與他共同行動,所以也相當明確地掌握了他的交友關係。連我都不記得有這回事。

“所以,是你太多心了吧?雨宮,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相模是死於意外的。如果不接受事實,你永遠都沒辦法重新振作的。” 杏子沉默以對。我想像她的手指在膝蓋上一開一合的模樣。 這是她的老毛病。責問生前的佳夫根本不存在的“別的女人”時,她也總是這樣,就好像這樣動著手指,從那里拉扯著看不見的絲線,好緊緊地綁住佳夫一樣。 “我——覺得他不是死於意外。” 又來了,我心想。他死後的這一年裡,這句話我不曉得聽過多少次了。 “他非常小心謹慎,不可能在開車的時候東張西望或打瞌睡。而且他在離開我的住處之前,還喝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不可能睡著的。” “所以呢?”秋山課長以安慰的口吻說。 “你的意思是——那不是意外,相模是被人殺害的,是嗎?而且殺他的人是塚田和彥。”

“對,沒錯。” “為什麼會扯上塚田和彥呢?的確,他現在嫌疑重大,但是那是和保險金有關的謀殺案,與相模的情況不同。塚田殺害大學時代的學弟有什麼好處?他根本沒必要這麼做啊!” 就是啊,杏子。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回家去吧,好嗎? 分配遺物時,她把我拿走的時候,我不安極了。因為我覺得她的精神已經失衡了。 我沾染了相模佳夫的血,他化成了永不消失的痕跡存留在我身上。 說實在的,儘管是男朋友的遺物,但沾了血的錢包真的不是什麼讓人覺得舒服的東西。我是絨革製的,不能防水,吸了相當多的血。老實說,剛開始的時候,我身上應該散發出有些討人厭的味道才對。 但是,她想要那樣的我。 我很不願意。我心想:杏子,不可以這麼做。你最好還是把我丟了吧。我是已經不在人間的佳夫的碎片——只是碎片而已。這個碎片再也不會孕育出任何東西了。

若是要當做回憶保存,吸收了他的血的我,又太過於活生生、血淋淋了。 但是她沒有將我丟掉。雖然沒有當做錢包使用,但是她總是隨身攜帶,片刻不離。 “課長,”杏子低聲喚道。 “我們公司是汽車零件的製造商吧。” 秋山課長耐著性子回答:“是啊。怎麼了嗎?” “他死的時候,正好是塚田和彥第一任妻子被撞死的時候——是去年十一月。” 課長沉默不語。 “我是這麼想的,佳夫對車子的車種或年代之類的雖然不是那麼清楚,但是他對機械方面很行。若是有人向他請教,他都能對答如流,不明白的地方,也會立刻查,非常盡責。他就是那樣的人。” “你想說什麼?” 杏子幽幽地繼續說:“聽說肇事逃逸的破案率相當高。現在的鑑識技術非常發達,從一塊小小的塗料碎片就能鎖定車種……可是,也有因應之道吧?像是把保險桿換成別的車種的,或是重新塗裝……”

課長大大地咳了一聲。 “你是想說,相模建議塚田和彥要怎麼做才能夠偽裝成太太被人開車撞死,並且不被警方逮捕嗎?” 杏子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我認為佳夫並不曉得塚田的目的——至少那個時候不曉得。要是知道的話,他不可能告訴塚田。他被利用了,一定是這樣。” 塚田的前妻遭到殺害之後,相模終於恍然大悟,因此被滅口了——杏子想這麼說。 佳夫浸染在我體內的血,讓我覺得沉重難受。餵,你為什麼留下她一個人,死掉了! 秋山課長靜靜地告誡似地說: “我說啊,雨宮,你還是休假一陣子吧!你所說的話,我覺得只是妄想。你太想不開了,開始搞不清楚幻想和顯示之間了。我不說難聽的話。你請個假,去好好旅行什麼的吧!” 杏子默不作聲。直到束手無策的課長站了起來,她才打開皮包,輕輕地觸摸著我。 她的手指冰冷,冰得像死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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