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終日

第11章 第六節

終日 宫部美雪 6453 2018-03-15
那孩子睜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瞅著阿惠纏著雪白紗布的腳背,足足有一數到十那麼久,顯然是看得入神了。 然而,那張看得入神的臉蛋,卻又漂亮得令人著迷。阿惠打出生以來,從沒見過如此精緻的臉蛋,那實在是非比尋常。 若世上存在的“美”就那麼多,顯然這孩子分到的太多了。獨占得過多用不完,以至於滿了出來。這孩子根本不需要這麼美,因為他是個男孩。 對,而且他不是小孩,只是還沒有英氣,現在的他,正處於一生中最適合被稱為“男孩”的年齡。 他一身消爽乾淨的商家孩子打扮。漿得筆挺的條紋和服,袖子偏短,腰帶系在偏高的位置。這也讓他看起來像個人偶,想必是母親的偏好。宛如搽了胭脂的嘴唇,有著每個女人都渴望擁有的唇形。陽光照耀下,臉頰的胎毛閃閃發亮。

“你說……你是佐賀町河合屋家的少爺?” 聽著有幾分醺醺然的阿惠喃喃這麼問,男孩笑容可掬地回道: “是的,我叫弓之助,定町回井筒平四郎是我姨爹。突然前來打擾,真是過意不去。” 他的笑容燦爛無比。 “我知道白天這個時辰佐吉兄一定不在,但還是想盡快悼念官九郎,便冒昧前來。” 弓之助雙手端正地放在榻榻米上,躬身行了一禮。打剛才起,這是第幾回了?好一個有禮的孩子。 “哪裡,我家那口子……也說得將官九郎的事通知井筒大人和河合屋的少爺才行。” “是的。承蒙通知,姨爹也吩咐要我代他一拜,因為以往有不少偏勞官九郎的地方。” 從前佐吉還常提起在鐵瓶雜院的日子時,經常掛在嘴上的,便是井筒平四郎與這弓之助的名字,其次則是滷菜鋪那位強悍的大嬸阿德。然而,佐吉並沒有告訴她弓之助是如此貌美的少年。

這孩子真能繼承井筒大爺成為奉行所公役嗎?阿惠倒覺得不如讓他到猿若町一帶當名伶,才是世人之福。 “那麼,請先讓我致意。”說著,弓之助便走到後院,面向官九郎的墓,誠心誠意地雙手合十,默禱許久。阿惠連忙趁這段時間張羅茶點。提到茶點,像她們這樣的窮人家裡不會隨時都有,她用的是弓之助帶來的點心。這孩子明明沒帶下人獨自來訪,準備卻很周到。或者,這是井筒大人的夫人要他帶來的?無論如何,如此體貼入微實在令人感動。 等弓之助回到屋裡,阿惠請他喝茶,這有禮的孩子又恭敬行了一禮,才雙手端起茶杯。然後,視線又轉往阿惠腳上的紗布。 “那是……燙傷嗎?” “咦?是啊,粗手粗腳的,真是丟臉。” 弓之助莞爾一笑:“踢倒烤爐是常有的事。”

阿惠冷汗直冒。這孩子是怎麼知道的?今天早上,她算準佐吉出了門才回家,進門第一件事便是收拾屋裡。吵架的痕跡應該全收拾掉了才對啊? 結果昨天她在半次郎師傅家借宿了一晚。經過師傅家門前時,師娘阿蔦叫住了她。師娘寢衣外裡著厚厚的棉襖,怕冷地縮著脖子。看樣子,是聽到了阿惠的大吼大叫和他們吵架的動靜。 這真教阿惠臉上發燒,也對讓有病在身的師娘操心感到慚愧。儘管阿蔦氣色不好、人也瘦削,笑聲卻意外響亮,把她喊了進去,要她別客氣,晚上就住下來。 “夫婦吵架沒什麼好丟臉的。像我,還曾經拿頂門棍打我們師傅呢!” 而且阿蔦什麼也沒多問,今早也只柔聲說,若要回娘家,告訴她一聲再走。 “有時候要嚇唬嚇唬那些不通情理的丈夫才好。”

這麼一來,阿惠反而更不好意思離家了。佐吉絕非不通情理的人,阿惠沒道理就這樣離開。 “阿惠姐是在王子七瀑出生的吧?”弓之助問道。這孩子嗓音也好聽,清脆響亮。 “啊,是的,我娘家開茶店。” “我娘也曾到有名的不動瀑布祈求早日康復,因為她有胸病。沖洗過靈驗的瀑布,現在已痊癒了。” 光聽他講話,感覺像在和一名見多識廣的年長男子談天,但—— “噢,這樣呀。” “我也參拜過王子稻荷神社,二月第一個午日的風箏市集時去的。我吵著要一個榻榻米大的風箏,挨了我爹的罵。” 這一點就還是個孩子。 “傳聞那座稻荷神社自古就有關八州的狐仙成群來參拜,是嗎?阿惠姐看過狐火嗎?” 弓之助問歸問,也不等阿惠回答便接著說:“既然有狐仙群集之地,那麼天下這麼大,或許也有烏鴉群集之地。官九郎也會到那裡去吧。提到這個,烏鴉是什麼神明的使者啊?八幡神嗎?不對,那是鴿子。”

嘴裡喃喃念著下回要問問佐佐木先生,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那麼,阿惠姐,你要回娘家治燙傷吧?路上要小心喔。” 這下阿惠可狼狽了。這孩子怎麼會知道我打算回娘家? “佐吉兄也很擔心吧。” “啊,嗯。” “少了官九郎,他一定很寂寞,乾脆兩人一道回王子參拜好了——這是我姨爹說的。姨爹還說:我也想出門晃晃,平常老待在本所深川,不偶爾換個地方走走,也是會膩的。” 井筒平四郎個性隨和,和一般官差不同,不是那種正經八百、難以親近的人。這一點佐吉也提過。 “啊,可是現在你們兩位出門,官九郎就孤單了。” 弓之助望向後院裡的小墳,換了語氣。 “所以阿惠姐一個人回去……” 阿惠受不了,插嘴道:“小少爺。”

弓之助笑了。 “叫我弓之助就好。” “那麼,弓之助,你怎麼知道我……” 像是要巧妙閃躲阿惠的問題,弓之助站起來,走下後院。阿惠也跟著挺直身子跪立起來。 “凡是活著的,總有一天都會死。”弓之助背對著阿惠低聲說。 沒錯。阿惠也是這樣安慰太一他們的。 “但我很沒用,想到將來有一天會死,就好怕好怕,什麼都不敢養。” 即使有些距離,弓之助的聲音還是很清亮。阿惠就這麼跪立著,望著他纖瘦的背影。 “所以,官九郎的死對我而言,是第一次和曾經活著的生命訣別。雖然不是自己養的,還是很難過。” 佐吉兄一定很傷心,弓之助繼續道。 “和阿惠姐成親前,官九郎算是佐吉兄唯一的親人吧。” 阿惠不作聲,坐了下來。

“我姨爹常講,人的慾望無窮。”弓之助說著。 “我討厭生離死別而不養動物,也是一種'欲'。” “欲……?” “是的。自己心愛的東西,無論什麼理由,總有一天會離去,無法忍受這事就是一種'欲'。即使如此,正因有欲才會是人,有這種欲無妨。所以,像我這樣為了逃避離別選擇不親近動物,並不聰明……” 弓之助轉頭仰望天空。 “姨爹也告訴我,深怕總有一天會失去,打從一開始便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是很愚蠢的。那不是害怕離別,只是被'不想放棄到手之物'的慾玩弄了而已。” 阿惠覺得後頸一陣涼。這不正是阿惠此刻的心情嗎? 佐吉的心已不在阿惠身上——也許不在,可能不在。阿惠害怕極了……

但,為什麼這孩子會偏偏在此時此刻來訪,說這番話?他又怎麼說得出這番話?簡直像看透了阿惠的心。 或者,這一切全都是井筒平四郎的指示?佐吉找他商量,但親自出馬又太過小題大作,便派外甥來傳話? “井筒大人真是個了不起的公差。” 聽到阿惠這句話,弓之助轉頭,又露出春花初綻般的笑容。 “哪裡哪裡,我姨爹是個只會拔鼻毛的仁兄。” 哦,一個不小心,竟打擾了這麼久。弓之助表示歉意。 “我該告辭了,請代我問候佐吉兄。” “好的,當然。” 弓之助以伶人般的身段翩然入內,轉眼便穿好鞋走出門外。 “下次再來玩。” “好的!下次我會跟姨爹一起來打擾。” “嗯、嗯,請一起來。” “我也會帶小狗來。我一定會把它教得很聰明,不輸官九郎。”

臨走之際,弓之助身子吃了驚般一彈,眼睛睜得圓滾滾地轉過頭。 “對對對,差點忘了重要的事。姨爹有話要我轉告阿惠姐。” “要轉告我?” “是的。”弓之助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嘴角泛著笑,吟詩似地背誦: “'佐吉在鐵瓶雜院被阿德啊、久米那些大媽大嬸好好整治過,被你這老婆整治又是另一番滋味,儘管好好地罵吧!'” 阿惠不由得雙手摀嘴。 “這是姨爹講的。什麼意思我不懂,但話我確實帶到了。” 直到弓之助走得不見人影,阿惠都這麼僵在當場。良久良久,才呼地鬆了口氣,笑出來。 那天,外頭還沒全黑,佐吉便臉色泛紅地回來了。那不是夕陽映照,而是一路跑回來的緣故,只見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啊,阿惠,還好你沒回去。” 一見阿惠開門迎接,佐吉瞬間脫了力,雙手按在膝頭上喘氣。 “我聽半次郎師傅說了。” “我昨晚到師傅家打擾了。師娘一直笑。”阿惠柔聲應道。 看到佐吉拼命趕回來,那著急的模樣、那認真的臉龐,阿惠只覺一陣暖意湧上心頭。 “嗯,我也挨了師娘的罵。” “師娘怎麼說?” “今天回到家要是你不在,也不許我生氣。頭件事就是要捫心自問,好好反省。” 阿惠噗哧笑了出來,為還喘著氣的佐吉搓背。 “我也一樣要反省,對不起。” 因為這麼覺得,才沒回娘家。 佐吉像初次見面般仔細凝視著阿惠,搖搖頭。 “師傅也發現這陣子我的樣子很反常,便和師娘講,阿惠看了一定很擔心。然後昨天……又吵了那一架。” 阿惠點點頭,讓他進了屋,關上門。接著為佐吉倒了杯水,和他一起在進門架高的地板並肩坐下。 “對不起。”佐吉好似真的抬不起臉,垂著頭道歉。 “我只顧著自己,沒想過那個樣子你會多擔心。” 阿惠轉頭細看他的神情。 “你心裡一定有煩惱吧。” 佐吉看了阿惠一眼,然後視線落在膝頭。 “其實現在再怎麼想也沒有用,可我就是不敢告訴你……我好怕。” “怕?” “嗯。” 和湊屋有關,佐吉繼續說。霎時,湊屋女兒的事閃過阿惠的腦海。果然是那件事?湊屋的千金? “我娘是湊屋老爺的侄女,這你知道吧?她死了丈夫,帶著我投靠湊屋。” “嗯,所以你小時候是在湊屋長大的。” 但,佐吉的母親葵,卻留下佐吉離開了湊屋。據傳她外面有男人,因此佐吉從小便為母親的忘恩負義而內疚。一直以來,凡是總右衛門說的話,他絕不違逆;凡是總右衛門的請託,他無不答應。這就是佐吉的生存之道。 “我娘是個自私的女人,沒人像她那麼不知感恩,一點都不懂做人的道理。我在憤怒中長大,在憤怒中成家立業。如今她多半活得好好的,但我早打定主意,不管她過得多好,或處境有多落魄,都絕不原諒她。” 那明明是他的親生母親啊。 “可是,”佐吉以粗硬的手擦了擦嘴角,望著腳邊繼續說道:“大約四月初吧,我被喊到湊屋大宅去。是新的那一幢,在深川那裡。” “嗯,我知道。” “現在阿藤夫人只帶著幾個下女單獨住在那裡。夫人喊我去,表示往後那裡的庭院就交給我打理。我當然高興地接受了,也工作得格外起勁。阿藤夫人很滿意,稱讚:佐吉也成了一個好花木匠啊。” 接著像是順帶一提,阿藤夫人喃喃低語: ——阿葵地下有知,看到你這麼能幹,一定很高興。 說到這裡,佐吉突然打了一陣寒顫。阿惠又伸手放在他背上。 “阿葵地下有知——她是這麼講的。這不就表示我娘已經死了嗎?我吃了一驚,便問:我娘死了嗎?什麼時候的事?阿藤夫人知道嗎?什麼時候有我娘的消息的?” 那女人向來我行我素,莫非是背著佐吉偷偷與湊屋聯繫,厚著臉皮要錢?而湊屋將此事隱瞞至今,不讓佐吉知道?佐吉坦言,這是他當下第一個念頭。 “所以,我整顆心都涼了。萬一真是這樣,我如何對得起老爺夫人?” 然而,面對佐吉的拼命追問,阿藤只是冷冷一笑,接著便一語不發地轉身入內。 “我心亂如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但總不能跟上去問,後來我偷空到深川的大宅,阿藤夫人也不肯見我。” “你找老爺談了嗎?” 佐吉總算抬起臉,連連點頭。 “我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不弄清楚,我實在坐立難安。” 這也難怪。阿惠握住佐吉的手。 “然後呢?” “然後……”佐吉氣怯似地,話鋒鈍了。 “老爺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這件事,你聽誰提的? ——阿藤夫人。 於是,湊屋總右衛門沉默了。 “葵確實死了,老爺這麼回答。” 佐吉雙手冰冷。 “老爺說,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瞞著你實在抱歉,但一直沒機會告訴你。葵離開湊屋不久便死了。只是有種種苦衷,無法透露屍骨葬在哪裡。你就早晚朝西方淨土一拜,算是為你母親禱祝吧。” 佐吉表示,老爺的話便到此為止。 這種作法真是太不近人情、太冷酷了。阿惠不由得光火。不論葵是什麼樣的人,對佐吉而言都是唯一的母親。儘管他嘴裡說無法原諒她、說她是個壞母親,心裡一定還懷有孺慕之情。湊屋身為親族長輩,為何無法體察這一點? 或者,他是故意折磨佐吉?阿藤是預見了佐吉苦惱的模樣,才刻意“冷冷一笑”嗎? 阿惠小手握拳。 “真氣人,這是什麼話!” 佐吉嘆了好大一口氣,雙手用力地來回搓臉。 “不過,這樣就好了。” “才不好!” “不,萬一真是這樣,就這樣吧。我娘這輩子是那樣過的,即使死的時候有什麼不便公開的隱情,也不值得大驚小怪。若真是如此,老爺不忍說出這件事,我也心服口服,反而該感謝才是。” 這人的心地怎麼這麼好呢?他就是這種人。阿惠想著,真是教人心疼。 “可是,事情不光這樣。”佐吉壓低話聲。 “從此,阿藤夫人那冷笑的模樣、那時的神情,一直在我腦中揮之不去。不管我再怎麼說服自己那是想太多、是不可能的,都沒有用。” “到底怎麼回事?” 佐吉說,湊屋的阿藤與他母親葵,以一種奇異的形式向總右衛門爭寵,關係相當惡劣。此事湊屋內外皆知。 “我忍不住想……明明不該這麼想的……” 葵是什麼時候死的?總右衛門說是在遙遠的過去。 “我娘丟下我,離開了湊屋。我心想,既然她有男人,走的時候丟下我也是不得已。不,當時的情勢,讓我不得不這麼想。” 但,撇開幼時旁人對葵惡行的轉述,在佐吉的記憶裡,葵是個溫柔的母親,從沒兇過佐吉。 “假如……娘不是丟下我離開湊屋呢?假如她根本沒私奔呢?” “老公。”阿惠說著,用力抓住佐吉的手臂。 “這想法實在太不敬了,卻離不開我的腦海。因為阿藤夫人那樣笑了——笑一笑,然後看了我的眼睛。” 莫非,是阿藤對葵下手,為了隱瞞這件事,才編出葵私奔的謊話? 之後,佐吉滿腦子都是這件事,苦苦煩惱、苦苦思索,使得他心不在焉。 根本沒有討厭蟲這回事。當然,也沒有喜歡蟲。折磨佐吉的,是更無奈的事。 我真是的,一點兒也沒發現他這麼煩惱,只顧著自己。 任憑自己的慾擺弄,深怕佐吉的心遠離。 “這麼不吉利的事,我實在不敢告訴你。”佐吉搖頭道。 “講起來簡直是對湊屋恩將仇報,天理不容。” “所以你一直悶在心裡?沒對任何人說?” “也不算……其實,我原本想找井筒大爺商量,曾在官九郎死後,藉故上門拜訪過。可是,一見大爺,我就開不了口,便以'向大爺問好'搪塞,沒再提了。” “那時候,弓之助少爺和井筒大爺在一塊兒嗎?” 佐吉驚訝地揚起眉毛。 “嗯,他碰巧也在大爺家。你怎麼會這麼問?” “沒什麼。”阿惠搖搖頭,“只是今天啊,對,就像看人變了場戲法。” “咦?” 阿惠把弓之助來訪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佐吉。聽著聽著,佐吉僵硬的臉頰放鬆了,取而代之的,是害臊的笑容。 “難不成被看穿啦?” “若真是如此了,那井筒大爺一定是個絕頂聰明的人。” 要是井筒平四郎在場,肯定要連忙辯解的吧:不是我聰明,是弓之助的腦筋不尋常。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光靠佐吉與阿惠也無能為力。兩人商量好,下次真的要豁出去和老爺談,請老爺告訴他們一切。 “好像從一場惡夢裡醒來,清爽多了。” 說來真現實,阿惠現在整個人精神好極了。 “提到清爽,還有一件事。” 是德松和阿富的事,這也是佐吉聽阿蔦講的。 “雖有傷口德,不過阿富嫂以前似乎是個不正經的女人,和德松兄是在箭靶場認識的。” 德松為阿富深深著迷,窮追不捨。阿富大概也想脫離那種淫靡的日子,便委身德松,兩人成了夫婦。 “但德松兄至今仍放心不下,覺得阿富是個好女人,要是有了其他男人肯定會一腳踹開他,一心就怕阿富會哪天出了門就永遠不回來。師娘和師父聽他抱怨都聽膩了,對他們一家子的情況熟得不能再熟。” 會不會不回來了?會不會一走了之?心是不是在別的地方?阿惠心想,簡直就像昨天的我。那隻會更看不開。 “德松兄的心情,阿富嫂再清楚不過,所以偶爾會像上次那樣,故意離家出走再回來。她說,既然怎麼勸解都消除不了德松兄的懷疑,那麼興之所至便離開家門,讓他親眼看到自己真的會回來,才是治這毛病最有效的藥。每次阿富嫂離家返回,雖然都會吵架,但之後德松兄都會平靜好一陣子。” 好可笑的藥,但那卻是阿富絞盡腦汁,用盡心力才調製出來的藥。阿惠實在無法取笑。 “話雖如此,討厭蟲這三個字還講得真好。”佐吉笑了。 “我還以為這種蟲也上了你的身。” 我這花木匠可沒糊塗到讓蟲上身,佐吉有些誇耀地說。阿惠也不服輸地迎合他那份豪氣。 “因為你有我呀。” “怎麼突然冒出這句……”佐吉害臊了。阿惠笑笑,著手準備晚飯。今晚來憑弔官九郎吧,去買點酒。對了,也得將弓之助送的點心一併供在官九郎墓前。 弓之助少爺—— 那孩子的腦袋究竟是怎麼長的呢?不過,若是那顆腦袋,一定能順利解決佐吉內心那個大難題吧? 阿惠想起那張美得太過分的臉蛋,不由得發起呆。這時外頭傳來太一囔著“爹爹媽媽,我回來了”的聲音,看樣子是跑腿完回家了。是上酒舖嗎?鄰居今晚也要舉杯嗎? 與佐吉對望一眼,阿惠悄悄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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