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吶喀吶喀吶——
暮蟬開始叫了。阿惠猛一回神,抬眼向外看。牆後是榊原大人的府邸,暮蟬在包圍著府邸的蔥鬱林木中嗚叫。
西邊天空已蒙上一層淡淡的暮色。
喀吶喀吶喀吶,只有一隻勢單力薄地叫著。即使如此,這仍是今年聽見的第一聲蟬鳴。不知不覺夏日已過,秋天的腳步近了。
明明該縫補衣物的,卻沒有半點進展。不曉得已呆坐著出了多久的神?阿惠以指尖彈彈額頭,警惕自己。
待補的是染成深青色的短褂,背上空著“植半”兩個白字,是半次郎師傅代代相傳的商號。袖口一圈蔓草圖案也是印記。佐吉常讓小樹枝勾住衣袖、扯破這圖案。他本人說,這是由於爬樹、使大修枝剪時,手臂的動作有些錯誤。
“師傅也常指正,但我老改不過來。”
右袖扯裂處才補了一半,手就停了下來。阿惠重新坐好,拿針尖往髮絲裡戳了戳,趕緊動手繼續。這麼一點針線活兒,得在日落西山前做完才行。
佐吉出門前交代過,今晚佐佐木大人的別邸慶祝落成,他必須陪師傅出席,要深夜才能回來。阿惠嘴裡說著“路上小心”送佐吉出門,佐吉也應道“那我出門去了”,兩個人臉上同樣掛著笑容,聲音同樣開朗。
但是,當中卻都帶著虛假。阿惠深深體會到,其實兩人都察覺了這份虛假,且極力隱瞞對方。
這令人窒息的循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從哪裡開始的呢?櫻花盛開時,他們結為夫婦。雖是個只有近親好友出席的小小婚禮,但前來觀禮的人個個為他們歡喜、祝他們幸福。更不用說,兩人對眼前即將展開的新生活都滿懷希望。
還不到半年,究竟是哪裡出了錯,我們才會變成這樣?阿惠一針一線密密縫著,卻覺得眼前漸漸轉暗。暮蟬悲涼的叫聲更添了幾分淒清。
第一次見到佐吉是十年前的事了。阿惠家在王子岸村著名的不動瀑布邊開茶館,他來探望阿惠的表妹阿蜜。
阿惠還記得很清楚,一個又瘦又高的年輕人低著頭,結結巴巴地這麼說:我現下在花木匠師傅家里當學徒,初次獲准在傭工休息日返家,但我無家可回,便來到這裡,想見見以前湊屋老爺提過、我也一直很想見上一面的阿蜜。如果不方便,我這就裝成遊山玩水的客人離開,還請原諒我的冒昧。
佐吉大阿惠八歲,當時十八。阿惠十歲,阿蜜也才三歲,還是個不懂事的孩童,就算湊屋的人來了,也什麼都不明白。因而內向青澀的佐吉主要由阿惠的父母作陪,阿惠則躲在屏風後偷看。
阿蜜的生父是名為總右衛門的大富豪,在江戶最熱鬧的築地開了一家鮑參翅行叫湊屋,母親則是阿惠的姑姑,以前在淺草的茶館端茶。總右衛門除了阿蜜,還有眾多私生子在外。姑姑生下阿蜜不久就去世了,阿蜜便由阿惠家收養,兩人向來情同手足。
湊屋每個月都送不少錢給阿惠的雙親。每月初一由店裡的伙計送來,只是對方從不久待,給了錢,說完一套有禮卻樣板的寒暄便走,甚至不進屋裡坐。因此阿惠和雙親平日幾乎感覺不到阿蜜頭頂上有湊屋的影子,得以照常過日子。
然而,那天的佐吉雖客氣,卻明明白白打著湊屋的名號來訪。他說自己是湊屋總右衛門侄女的兒子,稱總右衛門為老爺,並難為情地表明:老爺交代,阿蜜和我也是有血緣的親人,要我當阿蜜是晚出的妹妹,好好疼愛。
阿惠的父母非常感佩,立刻便喜歡上佐吉,阿惠卻覺得沒趣。逞著十歲小姑娘的要強好勝,覺得這人真不要臉,硬闖上門,不由得怒從中來。
其實這也是一個十歲小姑娘對阿蜜的嫉妒,如今想想是再明白不過了。佐吉望著年幼的阿蜜的眼神是那麼溫暖,他帶給阿蜜的玩具顏色是那麼鮮豔,包裝精美的點心看來又那麼可口。這一切的一切,都令她心生不滿。因此,當他在父母建議下,到後院與正在餵雞的阿蜜說話,然後一大一小開心地追趕起雞群時,阿惠再也忍不住,趿著鞋走出去。
“餵!”
阿惠想起當時叫住佐吉的自己:揚起下巴,雙手扠腰,一副刁蠻樣。
“不要隨便餵我家的雞好嗎?雞不能亂餵的。”
佐吉臉上仍掛著與阿蜜相視而笑時的表情,猛地朝阿惠回過頭,驚訝地揚起濃眉。
“啊,真是對不起。”
阿蜜拉著他的手說道:“這是我姐姐喔!”
“是嗎?那就是阿惠了。”
阿惠氣鼓鼓的,從阿蜜手裡搶過盛著雞飼料的篩子,雜穀飼料灑了一地。
“哎呀,姐姐真是的,怎麼可以這樣!”阿蜜蹦蹦跳跳地避開,大聲喊著。
“姐姐亂餵雞。”
“阿蜜,去拿掃把。”阿惠瞪著佐吉,兇巴巴地下令。
“是姐姐灑的,姐姐自己去拿!”
“你去!”
阿惠的疾言厲色讓阿蜜有些退縮,佐吉立刻打圓場:
“既然這樣,由我來打掃吧。借一下掃把。”
阿惠硬是將想穿過後院的佐吉往後推。 “阿蜜,去拿掃把!”
阿蜜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這孩子就是這樣,動不動就哭。阿惠的火氣愈來愈大了,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沒來由發這麼大的火,一時有些心虛,更是管不住自己。
“還不快去!”
阿惠跺腳一吼,阿蜜哇地一聲哭出來,往家裡跑。
高瘦的佐吉一手摸著瘦削的下巴,怯怯地看向阿惠。阿惠仍全力擺出厭惡的表情。
“你是湊屋的人,是不是?”
“呃?啊,嗯,是啊。”
“湊屋老爺的親戚是吧?不是下人,是大老爺的親戚,所以你很了不起是吧?”
“我一點都不了不起……”
“那你來我家做什麼?來耀武揚威?來看我爹娘對湊屋千恩萬謝的樣子是不是?”
面對咄咄逼人的阿惠,佐吉的反應卻出人意外。他笑了。
“原來阿惠生氣了。”
阿惠終究是個年僅十歲的小姑娘,被人當面說穿,一時講不出話。
“抱歉啊,但我不是故意來讓阿惠和伯父伯母心裡不舒服的,真的只是想看看阿蜜而已。”
這溫和的說法讓阿惠頓時洩了氣,不曉得為什麼突然想哭,但她仍鼓足了勁,恨恨地嘟起嘴。
“什麼嘛,明明就是仗著湊屋的名氣逞威風。”
才剛成人的佐吉,似乎被還只是個孩子的阿惠的話傷得很深,眼神暗了下來。這時阿惠才知道,自己原以為揮拳打的是一個堅硬的東西,不料那東西卻遠比想像中脆弱易碎。這是好勝的孩子常犯的錯,但明白自己錯了便立刻顯現在臉上,比大人好多了。
阿惠臉都發青了。看她這副模樣,儘管佐吉只是半個大人,也想起自己比眼前的少女年長得多,立刻收斂神色。
“對不起。”
他蹲下來,讓眼睛與阿惠同高,再次道歉。
“師傅常罵我,說我粗心大意,莽撞冒失,真的是這樣。阿惠不歡迎我是當然的,因為阿蜜是阿惠的寶貝妹妹啊,我突然跑來,也難怪你生氣。”
阿惠知道這時要是開口說話,眼淚會立刻掉下來,便咬著牙看地上。雞群咕咕吵鬧,朝灑了一地的飼料聚攏。
“我保證不會再來了。還有,我不是來帶走阿蜜,不是要她離開這個家,絕對不是。其實也不是湊屋老爺要求才來的,跟湊屋沒關係,我真的是自己想來的。因為我沒有父母兄弟,和阿蜜勉強算得上血親,覺得很親近,想見上一面而已。”
阿惠心裡壓根兒沒想過佐吉是來帶走阿蜜的,也從沒擔過這個心。而且她在氣頭上,甚至閃過“要是沒有阿蜜就好了”的念頭。如今也就明白那是吃味了。
結果,事情便這麼不了了之。阿惠嘴裡留下一股說不出的苦味。佐吉邊向阿惠道歉邊往屋裡去,隨即離開了。
阿蜜哇哇大哭,怪姐姐壞心眼欺負人。
阿惠被父母叫進屋裡,挨了一頓痛罵。她倔強地低頭不語。
“佐吉可是湊屋家的人!你卻跟人家沒大沒小?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
當母親如此厲聲叱責時,阿惠回嘴了:
“那個叫佐吉的說他不是湊屋派來的,跟湊屋沒關係!”
母親甩了阿惠一巴掌。 “人家怎會拿這種事來說嘴!不講別的,人家老實有禮,分明就是個好人,我們還收了伴手禮,你怎能口出惡言?”
當天晚上,阿惠飯也沒吃地躲在被窩裡,父親來找她,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頭,溫和地說:
“你年紀不像阿蜜那麼小,也漸漸懂事,我想你開始會自己想事情了。爹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所以別再賭氣了,這樣一點也不像你。”
阿惠沒作聲,縮起身子,聽著父親的話。
“不過,雖然你慢慢懂事了,心卻還有一半是孩子,有些事細講你也不明白。只是啊,湊屋這家鋪子——不,湊屋這戶人家有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苦衷,佐吉那個年輕人也活在這些苦衷之中。明明還是乳臭未乾的年紀,卻那麼老成,也是這個緣故吧。”
佐吉的身世是很孤單的,父親教誨般地繼續說道。
“他既沒有父母也沒有家,又沒有兄弟手足。湊屋似乎是他的後盾,卻不是那孩子能安心倚靠的地方。”
聽父親叫佐吉“那孩子”,於是阿惠記憶中那個大人樣的佐吉,也突然像個無依無靠的小孤兒。
“所以爹能了解他想見阿蜜的心情。再說,湊屋其實是擔心阿蜜,托佐吉到王子來看阿蜜也是真的。湊屋雖有其他私生子,但像阿蜜這樣出生未幾就沒了娘的,似乎只有阿蜜一個,因此湊屋也格外同情你妹妹。”
阿惠從被子下稍稍探出頭,找到了父親柔和的臉,及那雙彷彿隨時都微笑著的瞇瞇眼。
心情頓時輕鬆許多,僵著的面孔也和緩了下來,阿惠只想向父親撒嬌。
“喏,爹爹。”
“什麼事?”
“既然這樣,為什麼湊屋不收養阿蜜呢?”
“你寧願阿蜜到湊屋去?”
“不是啦……”
“那不就好了嗎?”
父親說著,又隔著棉被拍拍阿惠的肚子。
“湊屋不收養阿蜜,也是由於我剛剛提的那些苦衷,和孤單一人的佐吉一樣,他們身世相似。佐吉不就像阿蜜的哥哥嗎?所以爹已經告訴他,想見阿蜜便隨時過來。”
阿惠反省了一會兒,講出心中的想法:
“可是,我對他說了很過分的話,他不會再來了。”
“你說了什麼?”
“我說他仗著湊屋逞威風。”
“你還真是伶牙俐齒啊。”
“……對不起。”
不要緊的,父親輕輕一笑。
“無論如何,佐吉一樣得等到明年傭工放假日才有空閒。還沒出師而必須跟著師傅吃住的學徒,受的管教跟鋪子裡的伙計一樣嚴,加上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出師。”
“這段時間,他會忘掉我說的那些話嗎?”
“忘是不會忘的。不過這一年當中,爹總有到城里辦事的時候,到時爹去找他,叫他再來。”
父親望著阿惠。
“順便告訴他,你因為對他說了不該說的話,很過意不去。這樣便沒事了。”
那年,春去夏來,掃著秋天的落葉,踏著冬天的冰霜,阿惠不時會想起佐吉。既然他算是阿蜜的哥哥,也就是自己的哥哥了。下回見到他,一定要向他道歉,一定要乖巧一點……
然而,隔年的佣工放假日佐吉並未來訪。
直到下個月,湊屋照例送錢到這兒的人告訴他們,才知道佐吉沒能來的原因。原來佐吉不巧在傭工放假日前,爬樹幹活時從樹上跌下受了傷。
“傷得重嗎?”
“不算嚴重,沒有性命危險,只是跌斷了腿不能走。”
阿蜜萬分惋惜。在阿惠看來,她可惜的不是佐吉本人,而是他準備的禮物。阿惠自己也為佐吉的無法來訪,打心底感到寂寞與遺憾。
“煩請轉告他,等能走動了,就來沖沖王子的不動瀑布,趕緊治好腳。不動瀑布以治百病聞名,請他一定要來。到時候不必客氣,住我們這兒就行了。”
父親送走湊屋的使者前託他傳話。
依佐吉的個性,無論父親如何殷勤邀約,也不會就這樣跑來叨擾,這點連阿惠都明白。也許他不會再到我們家了——於是阿惠暗自下定決心:既然這樣,就由我代他去拜不動神明,求神明保佑他的傷快快好起來,不會留下殘缺。
於是,阿惠便頻頻自門前町的茶館到不動神明的本堂參拜。由於年紀還小,不能說出門就出門,無法日日前往,頂多三、五天一次。又不好意思告訴雙親是為了佐吉去參拜,得瞞著他們,就更加不便了。
當梅花散盡、櫻花花苞鼓起時,佐吉來到王子。
事後阿惠才知道,原來她拜不動神明的理由,父親早猜到了,還透過湊屋每個月派來的人向佐吉轉達此事。父親是這樣對佐吉說的:阿惠雖是個孩子,卻因對你不好而過意不去,拼命贖罪,你就當有兩個妹妹在王子,再來看看她們。
佐吉在阿惠家住了整整半個月,衝瀑布治好了腳。待他回師傅家時,先前的隔閡早已煙消雲散,與阿惠、阿蜜相處得融洽極了。
“明年的佣工放假日,我會再來的。”
佐吉拖著還有些跛的腳離去,阿惠和阿蜜並肩向他揮手告別。
阿惠心想,三人雖非一般的兄弟姐妹,但確實情同手足。因為就算每年只能在傭工休息日見面,三人也友愛依舊啊。
不久,佐吉二十歲了,總算獲得師傅的認可出師,從跟著師傅吃住的學徒成為獨居上工的花木匠。而以年輕人的腳程能輕易自王子當日來回,這麼一來,別說一年一次,每三個月都能來訪了,於是三人愈來愈親近。年幼的阿蜜長了五、六歲,從孩童成為七、八歲的少女,也逐漸當佐吉是親哥哥。
另一方面,同樣年歲漸長、自少女蛻變為年輕姑娘的阿惠,也開始有人來談要到武家幫傭學禮儀了。阿惠的母親早就希望能讓阿惠到某戶禮教嚴謹的武家幫傭,別當個只懂得在茶館幹活的姑娘,因此事情很快地安排妥當。
十五歲那年的換僱時期,阿惠便要離開位於王子的家,到紀尾井坂某大名家的主宅幫傭,為期三年。對一個出身王子這江戶邊陲地區的姑娘來說,是絕無僅有的好人家。多虧岸村村長從中斡旋,才促成了這件事。
即使如此,阿惠卻不顧歡天喜地的母親,暗自神傷。三年對十五歲的女孩家是多麼漫長啊。在這三年間,與父母、阿蜜分別的寂寞就不用提了,更完全見不到佐吉。
此時,阿惠對佐吉的感情已發展為淡淡的戀慕。
一通知佐吉談好了幫傭的事,他便趕在阿惠離家前來訪。
“阿惠一定會想家想上好一陣子,留在家裡的阿蜜也會因為姐姐不在而感到寂寞吧。”
阿惠沒說話。為了練習運針,她來到光線充足的緣廊,縫著舊手巾。
“阿蜜不會寂寞的。”過了片刻她才小聲回道。 “有佐吉哥來看她,她一定不會寂寞的。”
佐吉笑道:“謝謝。不過,我也沒辦法常來。”
“很忙嗎?”
“我才出師沒多久啊,勉強才能糊口。”
阿惠哦了一聲。這一聲“哦”,在阿惠是五味雜陳,雜得辨不出原本的味道,佐吉卻似乎不知不覺。
“既然這樣,來寫信吧!”佐吉開心地說。 “我也能順便習字。”
“寫給阿蜜?也好,這麼一來,阿蜜為了看信也會習字吧!她現在還不行呢,那孩子討厭上學。”
“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阿惠字寫得很好吧?我聽阿爹提過。”
佐吉現在已經稱呼阿惠的父親“阿爹”了。
“因為我喜歡上學。媽媽說,等我到主人家幫忙,就可以學漢字了。”
“阿惠不知道能不能從主人家寫信回來?還有,能不能收家裡的信啊?”
阿惠睜大了眼睛,這種事她完全沒想過。 “不知道。”
“要是可以就太好了。這麼一來,透過阿蜜,我們三人便能一起通信了,不是嗎?一定很有意思。”
這話的意思是——佐吉會寫信到家裡,不僅寫給阿蜜,也寫給阿惠。
“要是可以就太好了。”阿惠也附和。
“我會努力工作,讓主人家准我和家里通信的。”
“是啊。”
“但,哥哥,你要怎麼送信來呢?托湊屋的人嗎?”
佐吉偏著頭,不知為何含笑想了想。 “要這麼做也行,不過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他說,前天才撿到一隻小烏鴉。
“它腳受傷了,不過我想照料一下很快就會好。烏鴉不好養,也不知道肯不肯跟人親近,不過要是弄得好,也許可以叫烏鴉送信。”
這怎麼可能!阿惠不禁笑了。但佐吉卻正色道,以前聽說書的講過,軍紀小說裡利用野鴿子或烏鴉傳送重要密文等逸事,所以一定行得通的。
“爹爹說,軍紀小說有些是騙人的。”
“是嗎?不過,應該也有幾分真吧。”
阿惠掩著嘴,笑出聲。
“哥哥,你幫那小烏鴉取名字了嗎?”
“取了取了。”佐吉開心地笑了。 “它老是咕嘍咕嘍地叫,我就喊它官九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