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信者:稔收信者:Kazumi
主題—少在那裡裝乖了
乖寶寶呀,Kazumi乖寶寶。
你煩不煩啊?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寄信者:媽媽收信者:爸爸
主題:謝謝你!
謝謝你今天的mail!多虧你,我今天才能夠開心過一整天。
你不覺得我們莫名其妙變成了一家人,真的好奇妙,不過我很慶幸。
以前,我雖然知道交網友的樂趣,可是萬萬沒想到還能擁有家人呢。
其實,剛才Kazumi寄信給我,我們轉到聊天室聊天,她似乎和稔吵架了。
我想排解姐弟的爭執,這也是做父母的責任,所以試圖安慰她。
不過我希望爸爸也能聽聽雙方的意見。
那麼,今天工作辛苦了。明天再聊。
武上將老花眼鏡掛回鼻樑上,詢問稔。
“你們不僅在網路上互動頻繁,實際上也見過面吧?這種聚會好像叫'網聚'吧?”
北條稔沒有立刻回應。剛才大吼表示抗議,而後被安撫,現在又謹慣地觀察武上的態度。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桌上,並問道:“刑警先生,你上網嗎?”
“我有電子信箱啦,不過對網路並不熟。”
“我就知道,聽起來像是臨時惡補的嘛!”
“'網聚'這名稱錯了嗎?”
“沒錯啊。嗯,我們確實見過面。四個人聚在一起,開家族會議羅。”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四月三日或四日吧。總之,就是四月的第一個星期六。”
“四月三日星期六。所田先生就在三個星期以後被殺。你一定嚇壞了吧?”
稔撇嘴“嗯”了一聲。 “廢話,我當然嚇了一大跳。或許你在期待我有其他答案,不過我跟命案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嚇死了,嚇得差點沒命。”
他勉強以嘲諷的語氣回答,然後小心翼翼地窺探武上的表情問道:“網聚的事,你也是從所田先生的電腦裡知道的吧?”
武上邊翻手邊的資料繼續發問。
“你們既然已經見過面,那麼我把Kazumi小姐找來,應該沒關係吧?”
“她來這裡?跟我一起?”
“不方便嗎?”
“不會不方便啦……”
“你剛才不是說過嗎?你們成為'家人'的經過,還是問Kazumi小姐比較快。不過,我們擔心她一個人太孤單了。”
“你們可真體貼呀。”
“畢竟你們只是青少年啊。”武上刻意露出詭異的淺笑。
德永拿起內線電話,掛斷後立刻聽見敲門聲。一名巡查扛著一張折疊椅進來,把椅子擺在稔的隔壁。稔抓著自己的椅子一起移動,挪出一個空位。
“請進。進來坐下吧。”
聽到聲音,一名年輕女子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腳上那雙高跟涼鞋在地板上發出叩叩聲響。
武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眼前的年輕女子長得太像所田一美了。
不,其實冷靜觀察,她的長相和體型並不像。仔細一瞧,就可以發現她不是一美,只不過兩人的氣質太像了。她擅長用衣著展現身材的曲線,留著一頭亮褐色的及肩長發,胸口上掛的項鍊更是和一美的一模一樣,或許是相同款式。難道這是最近流行的嗎?
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飄來。
“請坐。”武上說著,急忙別開頭打了一個噴嚏。
北條稔面露不悅地譏笑她。
“你的香水擦太濃了。”
年輕女子並沒有以笑容回應,她緊抱著一個黑色尼龍材質的小背包,彷彿她的盾牌似的。
“你是加原律子小姐吧?”武上語氣平和地叫了她。 “辛苦你了。先坐下吧,不用害怕,沒事的。”
或許是武上的語氣有些可笑,坐在角落的德永暗自竊笑。
加原律子緊繃的眼角微微放鬆,並發出微弱的聲音——大家好!她說出了一句不符場合卻格外恭敬的招呼語,然後在椅子上坐下
武上先向她自我介紹,接著說:“我想,相關人員已經跟你報備過了”,然後簡短說明請她出席的用意。律子把背包擱在大腿上,焦躁不安地玩著手指,此時忽然開口了,彷彿試圖壓過武上的聲音。
“我很難過所田先生竟然過世了。不過,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微弱且急促的說話方式似乎與她那充分錶現自我的穿著不搭調。
“為什麼會被警察傳喚呢……?我們又沒做壞事啊。”
她一邊說著,雙手也不停地動著,似乎希望把說出去的話立即揉成一團藏起來。
“我們很抱歉讓你請了一天假。”武上親切地說,“我們是希望儘早聽取你們的意見,不過另一位實在無法配合週末的六、日。”
“另一位?”兩人異口同聲道,然而接下來的反應卻大相徑庭。
“你在說'媽媽'?”
“那女人也來羅?”
“那女人,”加原律子重複稔的話,並立刻對他投以責難的眼神。稔撇嘴明顯露出不悅。
“別想又來耍乖寶寶那一招了,你不是也討厭那女人嗎?”
律子心頭一驚,愣住了。
“你不是也懷疑她?還寄了mail給她?結果那女人跑來跟我哭訴,真是倒霉。”
“你在說什麼?”律子死命眨眼,塗滿艷藍色眼影的眼皮顫抖。
稔不懷好意地揚起嘴角。 “你不是還問了那女人?問她是不是殺了所田先生?”
(是你殺的嗎?)
加原律子大叫。 “不!不是這樣!”
所田一美再度伸長脖子、身體前傾。她的動作太大,移動了椅子。知佳子本能地壓住她的椅背。
“啊,對不起。”一美一驚。 “發出聲音不太好吧?”
“不會啦,沒關係。就算發出一點聲音,對面也聽不見。”
“喔,那就好。”
她揮開眼角旁的髮絲,傾著脖子問道:“她就是'Kazumi'羅?”
“應該是吧。”
“跟本名完全不一樣嘛,為什麼要叫Kazumi啊?”
“慢慢來,等他們問出這些疑點吧。”
偵訊室裡的武上正在安撫亂揮雙手、情緒亢奮的律子。律子不斷地嚷著要回家,一旁的稔則不層一顧,雙腿伸直地癱坐著,以帶刺的眼神瞄了雙面鏡。那眼神瞬間捕捉了知佳子的眼睛,隨即掠過。
“惹人厭的傢伙!”一美嘀咕著。那充滿怨恨的聲音,到底是從她身上的哪個部位發出來的。
武上費了一番工夫才讓律子就座。她雙手摀著臉,眼角似乎閃著淚光。
“假哭。”一美一口咬定。 “她以為只要裝得可憐兮兮,所有老頭都會聽她的話,而且大部分的白痴老頭都會上鉤呢。”
“偵訊室內可沒這麼容易喔。”淵上巡查委婉地糾正她。但一美依舊堅持己見。
“誰知道。警察不就是老頭子集團嘛,說不定最容易被擊垮呢。”
“或許吧。不過,我想武上先生應該沒問題。”
“怎麼說?”一美以銳利的眼神看著知佳子。
“因為他有個女兒。我記得他女兒是個大學生吧,所以他多少懂得女孩子慣用的伎倆吧。”
“怎麼可能!我想他更不可能了解自己的女兒!”
知佳子沒說話。在偵訊室裡,武上總算開始進行身分確認,並問出加原律子的地址、姓名、學校名稱等資料。
一美依舊瞪著雙面鏡,觀察裡面的一舉一動。這時,她突然回過神來,掏出手機再度揮動大拇指。
知佳子看了淵上巡查一眼,年輕女警也看了知佳子。
“雖然情況有些混亂,”武上咳了一聲繼續說道:“不過麻煩你稍微鎮定一點。或許是場所不對吧,這裡確實是偵訊室,不過不代表我們把你們當成嫌疑犯。我們只想找出殺害所田先生的兇手,所以必須問問他生前親近的人,了解過去的詳細狀況。”
北條稔不耐煩地蹺起二郎腿,腳尖晃來晃去。加原律子擦乾了眼淚,但表情依舊僵硬,雙手緊抓著放在腿上的背包。
“那麼,加原小姐。”
武上叫了她,她更用力地抓緊背包,手指浮現蒼白的關節。
“據北條說,是你先認識了所田先生,這一點沒錯吧!”
律子以責備的眼神斜睨著稔,然後輕輕點頭。
“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認識他呢?你開始使用網路,應該不是很久以前的事吧?”
武上靜靜地等待她的回答,然而律子緊閉雙唇。武上試著重複提問時,她終於開口了。
“一年多前……,人家買了電腦給我。”
“是你父母買的?”
律子撩起那頭飄逸的褐髮。 “是我媽買的,其實不是買給我。”
“哦,你媽會用電腦嗎?”
“完全不僅。”她不層地說,“她只是想炫燿,假裝自己很懂吧。她就是這種人,任何事都要搶先別人,否則不甘心。”
“不過一年前才開始上網,應該算晚了吧?”
“對啊。我媽有個朋友自己架了一個園藝網站,她也想跟人家一較高下。很幼稚吧!她只玩了一陣子,發現架網、經營很辛苦就不玩了。”
“所以那台電腦就由你接手羅。”
她點點頭。 “因為朋友跟我說網路很好玩。”
“怎麼說?”
“什麼意思?”
“你該不會只是為了查詢好玩的事物吧?”
“上網倒是沒想那麼多啦。我只是逛逛各種網站……,就像翻雜誌那樣吧。不過網站跟雜誌不一樣,會有互動所以很有意思。網站不是只有一堆文字,那裡還有人的互動。不過,我在留言板或聊天室都是ROM狀態。”
“ROM?”
稔以譏笑的語氣說:“Read only member只閱覽但不參與的意思。”
“原來如此。的確像在翻雜誌。”武上點點頭。 “你有手機吧?”
律子回答:“有!”稍稍提高戒心,看了他一眼。 “為什麼要問?”
“沒什麼,或許是我太古板了,我不太能夠了解女孩子為什麼喜歡上網。如果只是寄發電子郵件,交交朋友,用手機上網就行了吧!”
原來是問這個,律子終於笑了。 “用手機很花錢啊。用電腦的話,上網費都是爸媽付,因為電腦放在家裡嘛。”
“你爸媽對你的花錢方式管得很嚴嗎?”
“很羅唆,非常非常羅唆,而且很小氣。”
加原律子家裡有三個成員,父親是上班族,母親是家庭主婦,再加上她這個獨生女。她沒有兄弟姐妹,原以為父母會寵溺獨生女,提供優渥的金錢資助,沒想到正好相反。
“小氣嗎?如果是這樣,你得花零用錢買衣服或配件,這樣不是很傷嗎?”
“這種的花費又另當別論。只要跟我媽出去逛街,大部分都是由她付錢。”
“哦,那可真大方呢。”
“她自己也愛買東西,總不能阻止我吧。我們的衣服都是共用的啊。”
“你跟你媽共用?”
“是啊,我媽常跑出去玩,所以需要花很多錢打扮。”
“你現在身上穿的,也是你媽幫你買的羅?”
律子瞄了自己的裝扮。
“是啊,只有這條項鍊不是。”
她指的就是那條與所田一美身上戴的非常類似的項鍊。
“那是最近流行的款式嗎?”
“你說這個?”律子抓起項鍊搖晃了一下。 “最近流行嗎?不知道耶。我在百貨公司看到,只覺得喜歡就買了。”
原來如此!武上雙手交握。
“話又說回來,原本是Read only的你,在什麼樣的契機下開始留言呢?”
不知為何,律子對稔投向求救的眼神。不知她想問什麼,但稔完全沒有察覺,只顧看著自己的指尖。
“電影的,嗯……”律子說。
“電影?”
“對。我找到影迷討論區,那裡的氣氛不錯,我覺得大家的感情很好……,所以在上面寫了一些話。”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開始碰電腦以後,大概過了兩個月吧……”
“所以是去年六月左右吧,離現在大約十個月以前羅。”
“是嗎……”
她語尾含糊,顯得沒自信,然後又看了看稔試圖確認。這次稔也發現了。
“北條有什麼問題嗎?”武上立刻問她。
“啊?沒有啊,沒什麼。刑警先生,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從剛才就一直在看他啊。”武上語氣和緩地笑道。 “有什麼事要問他嗎?”
“才不是這樣!”稔吐了一句,以下巴指著律子說:“這傢伙就是這種個性,畏畏縮縮的,什麼事都要依賴別人。”
“可是……”
律子立刻顯得很沮喪,又開始玩弄腿上的背包。北祭稔一臉憎恨地看著她,刻意地嘆了一口氣,然後面朝武上。
“那是一個影迷網站,名叫'電影樂園',站長並不是影劇界的人,不過這個人有點像是專跑試映會的影評人。廣播或電視節目不是經常有試映會的消息嗎?提供一百名觀眾參加試映會的活動。”
“啊、啊,有。計程車上也會擺抽獎明信片耶。”
“沒錯。那個人特別喜歡參加這種活動,而且又很容易中獎,據說他有什麼技巧之類的。他會把看過新片的感想搶先放在網站上,例如描述試映會的狀況等等,內容不是很有趣,不過他時常更新,也蠻方便的,所以很多人上去瀏覽或留言。”
“原來如此。”
“聚在這個網站上的網友,並不是大談電影理論的專業影迷,所以氣氛很輕鬆,可以隨便寫些在電視上看過的電影感想。”北條稔靠在椅背上,重新蹺腳後繼續說道:“我偶爾會上去逛逛,所以我也知道這傢伙認識'爸爸'的來龍去脈,不過你還是希望聽她本人說吧?說故事總要有先後順序嘛。”
“沒錯。你願意告訴我嗎?”武上溫和地詢問律子。 “剛才聽了北祭的說明,你是在'電影樂園'裡認識了所田先生,對嗎?”
“是啊……”
“別裝得像千金小姐,講話不清不楚的!”
稔責罵律子,粗魯地用手肘頂了她。律子放在腿上的背包差點滑落,她急忙按住。
“我才沒有。”聲音越來越小。 “可是,如果說實話,我怕刑警先生會嚇一跳,會覺得我們很奇怪。”
“我們見過太多怪事,也沒什麼好怕的,我們不會隨意指責。”
武上的語氣溫和,看著律子那不安的眼神,刻意將身體轉向德永的方向問道:“對吧?”
“可以這麼說。”德永回答。
“自我意識過剩的千金小姐呀。”稔以歌頌的語氣諷刺律子。
“說話別那麼帶刺嘛。”武上試圖圓場。 “加原小姐很可憐喔。”
律子似乎好不容易放了心,手不再緊壓著背包,把椅子拉近桌子,重新坐好。她與武上的距離縮短了約二十公分。
“刑警先生,你看過《髮箍之愛》這部電影嗎?”
武上沒看過。 “我幾乎不進戲院。”
“我也是,我是在電視上看的,在BS上。那是一部中國大陸拍的電影,只在一家戲院上映,所以幾乎沒什麼人知道。不過這部電影的導演所拍的下一部作品入圍日本奧斯卡獎,所以電視台播了他以前的作品。”
“聽起來像是一部愛情片。”
“確實有部分內容是愛情故事,不過它是一部以家庭為主題的電影。女主角是個年輕的上海姑娘,她男友的母親去世以後,留下一個髮箍給她。這個母親原本非常反對兒子娶女主角。可是不知道為何,卻把自己珍藏的髮箍留給了她。這髮箍好像是男友他母親年輕時的回憶。女主角覺得奇怪,於是和男友一起追溯他母親的過去。結果男友發現自己並非母親的親生骨肉,於是展開尋母之旅。”
“聽起來很有趣嘛。”
“後來發現,原來那個髮箍是她男友的生母所有,還有很多情節,最後謎底揭曉,他們終於知道已過世的母親為何反對兒子與女主角結婚。”
律子流暢地說完,停頓了一會兒,以指尖按著嘴唇。武上看到她那修整漂亮的指甲上擦著淡粉紅色指甲油。
“這是我第一次看中國電影,不過它讓我非常感動。怎麼說呢……,它讓我想到自己的父母。原來爸媽也有年輕的時候,而子女也能有機會了解他們當年的模樣,我覺得這樣很棒呢!我以前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沒想過我出生以前的事,也沒想過爸媽婚前的人生。”
“你不是常常跟你媽逛街,不會聊很多嗎?”
律子用力搖頭。 “從沒聊過這種事,我們從來沒有認真談論過什麼啊。”
律子越來越健談。
“我們家向來如此。三個人只是住在一起,彼此互不干涉。我爸很忙,幾乎整天都不在家,我媽只顧自己,只會聊一些無聊的事情,打扮啊、藝人八卦啊。所以,就算我有事情想找她商量也沒用。考高中的時候也是這樣,我是推薦入學的,不過我媽把這件事完全推給老師。她的態度就是,老師說考哪所高中照著做就是了。
“孩子遇到煩惱或跟朋友發生不愉快時,不是都會找媽媽商量嗎?不過我媽從沒認真聽過我的煩惱,她會露出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她愛管我的零用錢,也只是捨不得讓我花家裡的錢。例如有朋友送我昂貴的禮物,我只要說這是人家送的,她就不會多說話。我在家裡一直很孤單。不止是我,我爸孤單,我媽也孤單。”
“你爸媽的感情好嗎?”
“他們不會吵架啊,因為互不關心嘛。所以我看了《髮箍之愛》以後,覺得很納悶,我爸媽也經歷過戀人時期吧?那時候到底是什麼樣子?他們現在不關心我,不過當我還是個嬰兒時又是如何呢?對我來說,這個家庭到底算什麼?父母又是什麼?”
她將這些感想寫在“電影樂園”的留言板上,結果立刻收到幾名網友的回應。
“能說出自己的想法,然後有人回應,我第一次知道這是多麼快樂的事。他們的回應並不是敷衍'是喔,你高興就好',而是真誠面對並回應我的想法,這種感覺真好。”
律子的眼神亮了起來。
“後來我說:父母多麼不關心我,我有多麼寂寞等等。我寫了很多以前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的想法,也還是有很多人表達他們的看法,有人建議我可以去看哪些片子,有人為我打氣加油,我真的好開心……”
律子的表情總算豁然開朗。
“你一開始就在網站裡使用'Kazumi'這個暱稱嗎?”
“嗯,是啊。”
“為什麼會用這個名字呢?這暱稱不起眼吧!”
“那是我小時候的好朋友的名字,Kazumi,和平的和、美麗的美。小學四年級就轉到大阪的學校去了。”
“你想念她,所以用她的名字嗎?”
“嗯……”律子思索片刻。 “應該不是……,是一種羨慕。我小時候希望自己可以變成Kazumi,她是個很棒的女孩,體貼又可愛,也很擅長表達自己的想法,大家都很喜歡她。我去她家玩,她媽媽也對我很溫柔。”
稔又以不層的語氣說:“我說的沒錯吧?這傢伙總是這樣,少女漫畫看太多啦!”
武上繼續提問。 “所以這個'Kazumi'沒有其他更深的意義羅?”
“完全沒有啊。”
“所田先生的女兒名叫一美,這是純屬巧合嗎?”
律子睜大了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真的是巧合,很不可思議吧。不過這個巧合就是我們認識的開始。”
律子即以“Kazumi”開始在電影樂園的留言板或聊天室公開自己的內心世界。她說對自己很沒自信,校園生活很無聊,朋友只是泛泛之交,既沒有知心好友也沒有男朋友。再這樣下去,很擔心自己的未來。害怕就這樣虛度人生。
如此不安卻毫無傾訴對象,與父母的關係越來越疏離。父親不關心家庭,母親的態度也很冷淡。母親把女兒當成朋友,因為這樣比較好應付,至少不會自找麻煩。她的父母絕不會付出真正的關懷,不管對誰都一樣。
“我沒有歸屬感……,我說我自己永遠處在這樣的心情,結果好多人安慰我,給我許多建議。”
她說“爸爸”就是其中一人。
“Kazumi,我是你爸爸……。他的開頭是這麼寫的。”
律子的雙眸瞬間濕潤。
“我最近才知道你常逛這個網站。讀到你的留言,爸爸很驚訝,爸爸根本不了解你,也因此讓你飽受寂寞,對不起。”
她的語尾微微顫抖,感動的神情十分誇張,猶如上演一出舞台劇。
“他對我說了這些。我……,我高興得差點落淚。”
武上鼓起一邊臉頰。 “你真的很感動喔。不過,那是為什麼?是因為期待那個'爸爸'就是你真正的爸爸嗎?”
哇哈哈!律子捧腹大笑。
“怎麼可能!這種事,我想都沒想過!”
“完全沒有?”
“完、全、沒、有!網路上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啊。”
“是這樣嗎?”武上問了北條稔。 “親子在網路上巧遇,這也不是絕不可能吧?”
稔一臉無奈地說:“如果雙方事先不知道對方的暱稱,就算在網站上遇到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呀。”
“不過他自稱是Kazumi的爸爸啊。”
“自稱誰不會。事實上,這個'爸爸'就是所田先生啊。”
沒錯,確實如此。但是武上感到疑惑,難道律子沒有半點期待,心想“搞不好那就是親生父親”。也就是說,她能夠完全拋開這種可能性,卻又深深為此感動嗎?
“刑警先生會覺得這很奇怪,不過我可以理解,網路上就是這樣啊。如果有人自稱'我就是大家討論的那個人',大部分都是騙人的。這是常識。”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律子開懷地繼續說:“所以'爸爸'一出現,我跟對方開始接觸之後,留言板上還引起熱烈討論呢,有的網友很生氣,對'爸爸'說不可以欺負Kazumi;也有些愛管閒事的傢伙對我說'不要把這種事當真'、'別再玩家庭遊戲了'。”
武上反問她:“但是你不接受這些忠告……”
律子立即承認。 “對,完全不聽。”
“那你怎麼回應'爸爸'?”德永插話,一臉好奇。
“我說:很高興爸爸了解我,以後我願意對爸爸坦承一切,成為爸爸心目中最乖的女兒。”
律子倒背如流。面對她自我陶醉的語氣,北條稔越顯無奈,皺起眉頭。德永在一旁比較兩人的表情,自得其樂。
“於是你們就成了父女?”
“是啊,你不覺得很棒嗎?”
“難道你不覺得,這是現實社會中不可能存在的父女關係嗎?”
“幹嘛在意這種事啊?不管存不存在,對我來說,那就是很美好的事,有什麼關係。”
“不過,你剛才還一副提心吊膽的樣子,直說怕我們誤會你。”
律子頓時語塞,嚴厲地瞪了德永一眼。 “我不希望你們想歪了。”
“是嗎?”
“是啊。餵,你不是只負責記錄嗎?話不要那麼多,閉嘴好不好?”
德永苦笑,嘴裡默念:“是、是,抱歉!”
武上取下老花眼鏡,鏡面上未起霧,但他仔細地擦拭後問道:
“你們拒絕了網友們的忠告,想必他們心裡不是滋味吧?”
“是有很多人批評,不過無關緊要。”
“了解。”
“'爸爸'和'Kazumi'是一對父女。我在網路上有個爸爸,他是我夢寐以求的父親,外人憑什麼批評我們?”
律子有一位願意傾聽、真心關懷的爸爸,對方表示最關心女兒的幸福,並把這些美妙的話語告訴女兒。
然而,這位“爸爸”也是外人。
“所以我對其他人說,別再管我們的事了。後來大家就不再批評了。”
“大家都覺得這兩個人是白痴。”稔以拇指指著律子說:“你們要玩家家酒,就隨你們羅。”
突然,律子露出不同於以往的笑容,直視著稔,似笑非笑的表情充滿惡意。 “是啊,其他人是這麼想,不過你跟大家不一樣吧!”
稔哼了一聲,板著一張臉,攤開雙腿。在他開口之前,律子搶先對武上說:
“在我和'爸爸'成為父女以後,不到半個月,這個名叫稔的人就自稱是我弟。”
註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