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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神之水

代課老師事件簿 东野圭吾 9583 2018-03-15
接上膠管,擰開水龍頭,水花由噴水口飛灑而出。 我把噴水口對準花壇,一片片花瓣如在春雨中舞蹈一般,嬌脆欲滴。 這裡是六角小學,我的新職場。掐指一算,自四月份初到此地,已然有月余光景了。且說我所負責的六年三班,原教師已經陪伴了學生整個五年級時光,如今身懷六甲,不得不退下前線,而我,作為一個代課老師,得以在暑假前有份穩定的工作。 這所六角小學,不偏不倚,正巧地處郊區與都市的交匯處。落座與校內的花壇,憑藉獨具匠心的設計,與爭芳鬥豔的花類,在同行中,算是獨樹一幟的景緻,但拜其所賜,教職工們也多了一項氣悶的日常工作——澆花。這週,園丁之責輪到了我頭上。 體驗著枯燥的園丁時光,一抹竄動於花叢中的身影吸引住我的視線。仔細一瞧,只見一隻黃白條紋的貓兒怯生生地躲在一株金木樨身後。貓兒那雙靈動的眸子好奇地盯了我這陌生人一陣,扭動敏捷的身軀,優美地躍過圍牆,瞬間不見了踪影。位於偏僻地段的學校,對於無家可歸的貓兒來說,是再理想不過的遊樂場了。

花壇旁的音樂教室,傳來悠揚的合唱聲。我班上的學生,正在上音樂課。 坐在窗邊的男生,似乎注意到了窗外的園丁就是新來的代課老師。他嘴上唱著歌,眼神不住地往我這頭瞥。我一眼就認出了這孩子,他是班上的開心果,前田厚志。 有甚麼好看的,認真上課——我以眼神對孩子開小差的舉動發出了無聲的譴責。前田露出個不以為意的笑臉來,活像惡作劇得逞的淘氣包。 師生兩無聲的眼神交流被下課鈴聲打斷。我擰上水龍頭,拾掇好水管。 第四節是數學課,我在備課室中整理了教學材料,閉目小憩片刻,上課鈴響起,起身前往教室。 推開教室門,“起立——禮畢——坐下。” 值日生的一連串指令,充滿朝氣。我朝講台下掃了一眼,座無虛席,三十五人全部出席,無需點名。

“大家的歌,唱得不錯。我剛在教室外都聽見了。” 我難得的誇獎,卻讓坐在第一排的松下健太郎蹩了蹩眉。 “那歌土氣死了,咱寧願唱些流行的歌。對不?” 最後一句,是在徵求眾學生的同意。這松下,在這個班級裡,地位可不低,算是組織裡的領導層。 “可不是嗎!SPEED,SMAP,隨便誰的歌都比這歌好聽一萬倍。” 花井理沙搭腔道。若把松下比喻為是是班級裡的孩子王,那這花井理沙,儼然就是一領群雌的孩子女王。兩王發話,一干臣下無不附和,一時間,Burabi也好,ELT更棒,聒噪聲不絕於耳。 “我說你們,莫不是把音樂教師當作卡拉OK了吧?” 孩童們被我的話逗得一陣哄笑,在這輕鬆的氣氛中,我翻開教科書,開始今天的教學。

課至正酣,教室後排傳來哐當一聲,桌椅碰撞的聲響。我抬頭一瞧,只見前田厚志連著椅子倒在了地上,周圍的孩童也被這突發事件嚇了一跳。 “前田,你怎麼了?” 我把教科書往講台桌上一扔,慌忙趕到前田跟前。只見這小伙子,雙手抱著肚子,表情痛苦,臉色發青。 “怎麼回事?你怎麼了!?” 我忙伸手扶他。瞧他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我才發覺事態嚴重,瞬間也慌了。 “剩下的時間大家自習,班長,你幫忙管一下。” 吩咐完畢,我忙將前田橫抱起來,跑出教室。 趕到保健室時,小伙子的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晰了,嘴裡發出嗚嗚的痛苦呻吟聲。 “他怎麼了?” 見到這副光景,素日端莊的吉岡清美老師也噌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寬鬆的白大褂絲毫沒削減她的魅力,反給她添上了一層成熟幹練的美感。好吧有些偏題了。我忙把事態告知眼前的美女校醫。

女醫生稍作診斷,問道,“有沒有吃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應該不是這個原因,音樂課上還好好的。” “那就怪了,這怎麼瞧都是中毒的症狀。我們先叫救護車吧。” 說完,她拿起電話,卻沒有急著撥號,對我說道,“老師你最好先回班上,確認一下前田同學有沒吃過什麼東西。這事可大意不得,只怕還有其他同學也吃過同樣的東西。” 此話在理,這事可由不得差池,我嚴肅地點點頭,離開保健室。 到教室時,孩童們正玩的玩,聊的聊,鬧得不亦樂乎。見我進來,趕忙各就各位,正襟危坐。 我徑直到前田厚志的座位,翻了翻他的抽屜和書包。在他的抽屜裡,有一樣讓我在意的東西。我伸手正欲取出,忽得心中一動,從口袋裡掏出手帕,裹在那物件上,才取了出來。雖說多半是我想太多,但留著上頭的指紋,總歸不是件壞事。

這是個礦泉水瓶,容量為500cc,裡頭的水只剩一半,另一半估計進了前田的肚子。 我前後左右自習端詳這瓶子,標籤上,用記號筆橫著寫的幾個字映入我眼簾。神の水? 神之水? 我拿著瓶子,回到講台。 “有誰見過這瓶水的嗎?上頭的字是什麼意思?” 講台下鴉雀無聲。 誰曾想事情會嚴重到這個地步,竟驚動了警方,幾個警察在教室裡進進出出,調查取證,課自然是上不成了。 那礦泉水瓶作為重要物證,已被警方保管。名為葛西的胖刑警,瞧著這礦泉水瓶時,反應和我差不多。 “神之水?什麼玩意?” “不知道。”除此之外,我還能回答什麼? 至於前田,他已經被移至附近最大的醫院。治療進度暫且不明,好歹是沒生命危險,但幾個星期的住院時光是免不了了。

挨到放學,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校門外竟出現媒體身影。最近投毒案件激增,且不論今天的事算不算得上案件,是個噱頭可沒跑了。一想到這僅僅數月的代課時光,搞不好要在這聒噪中度過,我心情黯淡。 五點,我與警察同行前往醫院。得知前田能開口說話了,警察忙不迭地把我也拉上,估計是認為有老師在場,能從他嘴裡多套出些話吧。 在已坐慣了的警車裡,“不出所料,問題就在那瓶子裡。”葛西道。 “那瓶子裡,有毒?” 他點頭。 “砒霜。” “不是吧……” 我後腦勺感到一陣涼意。天,這玩意可是專要人命的。 “有多少?大量?” “量倒不算大。但若再來幾口,估摸著就要走一趟奈何橋了。那小子命好。”

我無語搖頭。這是在拍警匪劇呢?世道不太平啊…… 警車抵達醫院。前田有幸享受個人病房,臉色還沒緩過來,整體瞧上去,比昨天瘦了一圈。見我們來探望,還沖我們笑笑,看來精神頭還不錯。他的母親,也在病房裡陪護。 “小弟,遭不少罪了吧?咋樣?覺得好些沒?” 葛西盡量溫柔道。 “好多了。”聲兒雖小,但還算有精神。 “那就好。對了,我們在你的課桌裡,找到個塑料瓶子。你有喝過那裡頭的水不?” 前田點頭,向我投以求助的目光。 “那瓶子上,還寫著神之水幾個字。那也是你寫的?” “什麼神之水?” 前田表示不解。 “神就是神仙的神。神之水,你寫過嗎?” “沒有。” 答完,前田的目光閃爍,似若有所思。

“不是你寫的?這瓶子,不是你帶來學校的嗎?” “不是。”前田搖頭否認。 “那是從哪弄來的?” “不曉得,我發現時,它就在我桌子裡。” “你不曉得?這麼說,是有人偷偷放進你課桌裡的?” “是吧……” “什麼時候發現的?早上上學時,就已經在了?” “沒有,唔……是數學課前下課時間發現的吧。” “數學課的上一節是什麼課?” “音樂課,大家都在音樂教室。” “期間教室的門有上鎖嗎?” “沒有。” “唔,我曉得了……” 葛西釋然,點了點頭後,再次望向前田。 “我給你理一下,這瓶子,你根本不認識,沒錯吧?它莫名其妙出現在你的課桌裡,你毫不懷疑地就喝了裡頭的水……這,這有些不合常理吧?”

“不不,我有猶豫過的。但那時剛上完音樂課,嗓子乾的很。瞧見這瓶水,還以為是誰放錯課桌了呢。就想來一口先潤潤嗓子。誰曾想這誰一股腥味,我立馬就吐出來了,結果還是……” 前田說到這裡,坐在一旁,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默默傾聽的母親,不禁插嘴了。 “今後,嘴上可得有個把門的,別什麼都望嘴裡塞。” 聽似責備,實則是濃濃的關懷。 “我當時是想,這水再不干淨,也得比水龍頭里的強啊。老媽你不常常嘮叨說自來水細菌多,不能喝……” “你這孩子還學會頂嘴了。” “夫人,您經常教導孩子,不能喝自來水嗎?” 葛西問前田媽媽道。 “是的。最近的自來水可不干淨,咱家裡有得用淨水器過濾後才喝。”

“哪家不是呢。自從生產社會部公佈自來水富含多種化學物質後,大家都盡量只喝瓶裝水了。” “哎,可不是嘛。保護環境,刻不容緩啊……” 刑警大叔對著我無奈嘆息道。好嘛,別跑題了。 離開病房,“你們學校,讓學生帶瓶裝水來上學?”葛西問道。 “零食飲料是肯定不准的了。但是水嘛,學校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現在的自來水嘛,你看看……” 葛西點頭表示十分理解。這是,一個年輕警察,小跑到葛西身邊,在他耳邊悄悄嘀咕了幾句。葛西的表情陡然收緊。 “怎麼?” 我好奇問道。 葛西的表情依舊嚴峻。 “指紋。我們在瓶子上,檢測出了除了前田以外,其他人的指紋。不僅如此,指紋的主人,是小孩。” 第二天,開始第一節課前,我對學生們質問道。 “昨天,有沒有同學碰過前田課桌裡的水瓶?” 不問倒罷,這一問,教室裡立馬炸開了鍋。昨兒,前田被擔上救護車是明擺著的,再加上我這一問,不難猜出那瓶子裡的玩意不對勁。 “安靜安靜!我就想確認一下有沒有人碰過那瓶子。放心,不會找你們麻煩的。” 前排的松下健太郎舉起手。 “我。我碰過。” “什麼時候?” “昨天,前田被送到保健室後,我瞧到他桌子裡有個瓶子,就好奇,拿出來看了看。” “嗯。還有誰?就你一個?” “唔,好像還有那誰來著。” 松下轉頭瞧了瞧後排。 坐在後排的花井理沙怯怯懦懦地起身。 “還有我也碰過。我瞧松下拿著個瓶子,就讓他給我看了看……” “嗯。還有呢?還有其他人嗎?” 坐在窗後第三排的橋本裕太撓了撓頭,不情不願地站起。 “我也碰過。” “也是在前田去保健室之後?” “嗯。” 橋本點頭。藍色襯衫上的金色鈕扣閃得人眼花。 “松下,橋本,還有花井。還有其他人嗎?都好好想想!” 沒人回答。我讓安排眾人自習,把這三人帶出教室。 “接下來呢,恐怕得委屈你們仨一下了。忍著,為了還前田一個公道,為了將兇手繩之以法,咱得全力協助調查。” “要我們做什麼?”花井理沙怯怯問道。 “估計就是采采指紋啥的吧。得搞清楚瓶子上的指紋到底是誰的。” 警察和鑑識技術人員,此時正在會議室裡待機呢。打算在校長和教務主任的監督下,採取這三個孩子的指紋。事先自然有與三個孩子的家長通過氣了。 “老師,那瓶子裡的水,真的有毒嗎?”松下健太郎問道。 “誰曉得呢。警察那頭口風也緊得很。” 剛結束的職員早會上可是千叮嚀萬囑咐了,這事兒,還是得盡量瞞著學生。 “切,你就裝吧!老師你就哄我們吧!誰不曉得,你昨天都到前田住院的醫院去調查過了。” 松下氣哼哼地撅起了嘴。 “哈,你們若是好奇,大可以直接去問警察叔叔嘛。喏,我這就帶你去見他們。” “那群大叔更不可能和我們說的啦。” “呵呵,那得瞧你們是怎麼問的了。” “啥意思?” 在會議室門前,我停下腳步。確認四周沒人,隔牆無耳,我彎下腰,在松下耳邊悄聲道。 “你傻。他們不說,你就不讓他們採指紋,這不就成了嗎?他們還敢硬來?那教育委員會那邊可夠他們吃一壺的。聽我的,準沒錯,多少能從他們嘴裡扣出點信息。” 小男孩頗有共鳴地盯了我半響。 “老師,你真鬼。” “嘿,不鬼些,哪治得了你們這群小鬼頭。上吧。” 我催三人進入會議室。 午休時間,我與學年主任原田一同被喚到校長室。這原田,是個老實本分的胖大叔,乍被校長點名,顯得有些無所適從。 校長室裡,除了校長和教務主任,還有三個警察,葛西自然也在其中。 “百忙之中,還把諸位召至此,忘體諒。指紋那邊,有消息了。”葛西道。 “結果如何?”我問道。 警察取出筆記本,裝模作樣地捻了捻書頁。 “指紋的所有人,已經有著落。瓶子上的指紋,與你提供的四個孩子的指紋一致。” “唉,這麼說來,指紋這條路線也斷了?看來這犯人不簡單,沒留下任何痕跡。” 沒人附和我的觀點。禿頭校長雙臂環胸,滿臉苦色。教務主任依舊是那張能拍死蒼蠅的撲克臉。而警察大叔呢,則是一臉的慾語還休。 “我,哪說錯了?” 葛西總算開口打破沉默。 “咳,老師你,懂得指紋是怎麼一回事嗎?” “曉得,沒吃過豬,還沒見過豬跑嗎?不就是手指上的紋理嗎?” “對。一個人在觸摸過某樣物件後,指紋會像印章一樣殘留在物件表面。同理,若是兩個印章重合,咱要如何看出,蓋章的先後順序呢?” “你當我傻。重在上面的一個,就是後一個唄!” “對頭。指紋也是同理。若是物件上檢測出多個指紋,咱也可以判別出其先後順序。” “這懂。哎不是你們到底什麼意思啊?” “咱遇到個問題。” “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瓶子上,有幾個指紋是重合在一起的。但接下來一點,就有些讓人匪夷所思啦。” “嗯,說。” “前田的指紋,重疊在松下的指紋上。” “嗯?” 不明所以,這有什麼不對勁嗎?我一下沒晃過神來。但下一秒,我的腦神經似被電擊了一般,“喂喂,不是吧……” “總算是發覺了?你說怪不怪?松下可是聲稱,自己和其他兩人一樣,是在前田被送往保健室之後,才觸碰瓶子的。也就是說,他的指紋,不可能會在前田的指紋之下。怎麼樣?你怎麼看?” 警察大叔的語氣有些討打,但這確實是一個不得不正視的問題。 “你們懷疑,這松下,有作案嫌疑?” “這可是你說的哦。我只是證明了,他有在前田之前碰有那瓶子。” “對那孩子,我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為人耿直,正義感強。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 原田對鬆下的評價頗高。我也點頭贊同他的觀點。 “而且,他與前田的關係還不錯。”他又補充道。 “總之呢,把本人找來當面對質一下不就結了嗎?” 面對警察的要求,我詢問似地望了老校長一眼。校長無奈點頭,得到默許,我離開校長室。 松下帶到,在校長和教務主任緊張的注目禮下,葛西開始問話。談到重疊的指紋時,松下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驚愕了。 “哎呀怪事了怪事了。你怎麼會在前田之前碰過那瓶子呢?小弟弟啊,能不能跟叔叔說一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松下鬧彆扭似地,別過頭。 “我不知道。” “哎?你不知道?別逗叔叔了,那上頭可有你的指紋呀。” “我說了,我不知道!隨你們怎麼說!” “哎呀你這小鬼還反了天了……” 教務主任率先沉不住氣了,出口訓斥道。松下哐啷一聲站起身,“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幹的!” 言畢,這孩子一溜煙儿衝出校長室,只留給大人們咯噔咯噔的腳步聲。 “追。” 葛西命令年輕警察道。我立馬擋在門前,“等等等等等。你現在把他綁到這來,能解決什麼問題。他只要死不開口,你還能用鉗子扯開他的嘴啊?” “那你說,怎麼辦?” 確實,我也沒轍。 “給我一天時間,明天,我一定讓那小子全盤托出。” “你……” 葛西稍作斟酌,還是點頭應允了。 “好吧,也只能交給老師來處理了。我也不大願意相信,一個小學生會下毒害自己的同學。其中定有蹊蹺,這事能否善了,就瞧你的了。” “多謝。”我低頭致謝。 午休時間結束,我來到教室,卻沒見到松下身影。 “松下人呢?”我問道。 花井理沙站起回答,“松下他回家了。” “回家了?幹嘛?” “不知道,他說自己身子不舒服。” 被當做兇手,心中委屈?還是做賊心虛,畏罪潛逃?看來,這次家訪,不做不行了呢。 松下的家住在一棟公寓的三樓。松下媽媽滿臉歉意道,“老師,真對不起。那孩子,怎麼說也不願見你。一回來,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他在學校裡出了什麼事嗎?” 這位母親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兒子被警察帶去提取指紋,但恐怕做夢都沒想到,兒子會成為凶手有力候補。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與她說明。 “哈,能出什麼事嘛。這孩子說也不說一聲就早退了,我這不擔心嗎?才順道來看看。看上去沒啥問題嘛,那我這就安心了,走了。” “勞您操心,我明兒一定攆他來上學。” “那可謝謝了。我先走了哈。” 我剛踏出家門,我的視線不禁被安放在鞋櫃上的貓糧罐頭吸引。 公寓裡讓養貓?偷養吧?算了,不關我的事。 正準備前往車站,忽的想起有個東西落在學校裡了。哎,這記性,盡是讓這些破事給折騰的。已是日暮十分,但我還是決定折回學校一趟。 途經學校後門,哐當,不知哪的玻璃碎了。 “你給我站住!”接踵而至的是男人的怒斥聲。 出什麼事了?好奇心讓我往聲音的源頭走去。只見一個少年身影,刺溜在我眼前一晃而過,回過神來,已不見踪影。 而從學校後面正對面的一棟居民樓中,衝出一個男子,五十歲上下,身著夾克。 “怎麼了?”我問道。 “我家玻璃被那龜孫子給打破了。媽的,這破學校,教出的也是爛學生!” 男人憤憤,朝學校吐了口唾沫。 麻煩事,但不能坐視不理。我向男人亮明身份。 “這個問題,我會在明天的早會上,向上級匯報的。你能給我細說說,出了什麼事嗎?” 聞知我是這個學校的老師,男人的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慌張諂媚道,“哎,別,不是不是。我也沒說一定是貴校的學生啊。” 說完,逃也似地跑回家中。 有病?我莫名其妙。這時,我的視線被路邊的一抹亮光吸引。 金色的鈕扣? 翌日一早,松下依然沒來上學。他母親說過一定會勸他來上學的,看來被當作兇手,對他的打擊不小。 畢竟指紋的問題擺在那,警察懷疑他,也無可厚非。身為老師,我自然是堅信松下不會做出這種事,但他有所隱瞞是明擺著的。 還有,撇開這起案件,昨晚的玻璃事件,得做稍作處理。 第一節課下課,我合上教科書,“橋本。” 聽到我的點名,這小男生打了個激靈,瞧向我。 “你,待會來我辦公室一趟。” 橋本點頭應允,僵硬的動作體現出起內心的不安。 我在辦公室裡沒等多久,橋本就慌慌張張趕來了。他今天是一副白色運動衫打扮。 “哎?橋本,你的那件藍色襯衫咋了?就是天天穿的那件。” “哈?” 橋本的圓臉瞬間充血。 “今天怎麼不穿了?我瞧你不是挺愛穿那件衣服的麼?”我頗有深意地笑道。 “那件,唔,那件,洗了還沒幹……” 橋本撓頭,有些語不著調。 “洗了?是拿去補了吧!金色的鈕扣可不常見,找起來可得下功夫了吧?” “……” “瞧瞧,這是什麼?” 我張開右掌,上面正是一顆金色的鈕扣。橋本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昨天傍晚,在學校在後門扔石子把人家的玻璃打碎的,就是你沒錯吧?要不咋說老天開眼,我昨兒碰巧從那路過,還發現了這個鈕扣,你那件藍色襯衫的鈕扣!” 橋本的臉由紅轉白,顫抖如篩子的腦袋,使勁得搖。 “不是我,我沒有,不是我幹的!” “毋須狡辯,你落荒而逃的一幕可是被我瞧個正著。可謂人贓並獲,痛快點,承認吧。” 說實在的,就那一瞬間,天色又黑,我還真沒瞧清楚,但對付這種小學生,煙霧彈一扔一個準。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說完,橋本滴溜一轉身,頭也沒回地逃走了。 瞧著落荒而逃的模樣,昨兒的犯人一準是他沒跑了。平日里看似老實巴交的一孩子,誰曾想背地裡是個淘氣包。但我還是隱隱覺得這事不簡單。這橋本,也是瓶子上留下指紋的一人,天底下哪有這般湊巧的事?難道,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 我正埋頭思索,眼前不知何時多了個身影。抬頭一看,是我班上的鈴木智美。 “有事?” “嗯,是關於前田的事……” 言罷,小姑娘又惶惶垂下腦袋。別看她的身段已發育得初具規模,性格可是內向怕羞的很。說話的聲兒也是細若蚊絲。 “前田?他怎麼了?” “那個瓶子……” “那瓶子咋了?你有什麼線索?” “不是,不是線索,沒那麼誇張。我只是碰巧看到……但覺得和案件沒什麼關係,所以到現在都沒跟人說……” 這吞吞吐吐,扭扭捏捏,語言又止的小模樣,讓我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有沒有關係,不是你說的算!說!你到底瞧見啥了。” “我看到前田那天拿著那瓶子……” “那天?哪天?他中毒的那天?” 鈴木點頭。 “那天,音樂課下課,我從走廊的窗戶看到,前田他,拿著個瓶子,從教學樓後面走回來。但是,我當時也沒怎麼上心,就只瞄了一眼,就一眼。” “從教學樓後面出來?你確定?” “恩,雖然只看到一眼,但我能確定的。” “這話,你還和誰說過。” 小姑娘搖頭。 “那好。今後不准再向任何人提起,就當沒發生過。明白了嗎?” “好。”小姑娘應允後,垂著腦袋,邁著小步子剛要離開,“等等,回教室後通知一下,我第二節課會遲一些來,你們先自習一會兒。” “嗯,知道了。” 小姑娘用帶著些許疑惑的眸子瞅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隨後,我迫不及待地趕往教學樓後牆,第二節課的鈴聲也響了。 若鈴木智美所言非虛,那前田可就不老實了。那小子,聲稱瓶子是在課桌裡找到的。他為什麼要撒這種慌?那這瓶子,究竟是從哪找到的呢? 教學樓後牆尋不出什麼異常。這兒通往後門,後門正對面,就是昨兒那倒霉大叔的家。話說,那大叔也不對勁,一開始急火得直跳腳,待得知我是這所學校的老師後,卻立馬蔫了。正常情況下,應該借題發揮,好訓我一頓才對。 我正踱步深思,一聲貓叫分散了我的注意。 教學樓的後牆上,安裝著個金屬制的櫃子,兩頭貓咪正站在上頭瞧我呢。一頭是茶色條狀花紋,一頭是黑白斑點。瞧我走近,嗖得轉身跑了。 櫃子表面銹得厲害,明顯是長時間閒置了,卻懶得費功夫拆掉。 櫃門沒鎖,我下意識地打開。 還以為裡頭除了灰塵外啥都沒有,不想卻有個黑色的保冷箱,看上去還挺新的。 誰把這玩意放這了?帶著疑惑,我打開箱蓋。 “這是……”我不禁驚呼。 當日放學,我在辦公室等到了葛西的電話。 “正如老師所料,這起案件總算是到頭了。” 警察大叔的語氣挺雀躍。 “那男人都招了?” “可不是嘛!他傢伙一見警察來訪,臉都給嚇綠了。咱還沒來得及下狠話,他就一五一十全招了。他以前是乾驅蟲的,那藥,也是以前留下的。犯罪動機嘛,也與老師的推測一般無二。” “那就好。” “接下來怎麼辦好?我們是想,再找那幾個孩子了解一下詳細情況。” “嗯。但在此之前,先讓我和他們聊聊吧。我這還有幾個問題沒落實清楚。” “好的。請便。” 掛斷電話,我再次拿起話筒,撥往松下健太郎家。 接電話的是松下媽媽,電話剛通,她就為自己沒有兌現昨日承諾一事,一個勁得道歉。兒子的態度如此堅決,為人母的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好了,我也明白您的不容易。松下呢?現在怎麼樣了?” “他剛出門,說是要去探望前田。” “探望前田?哦哦,我明白了。” 掛斷電話。松下如此自覺,倒省了我不少功夫了。 離開學校,我徑直前往醫院。 在前田的病房前,我禮節性地敲了敲門。得到前田回復了後,我開門進入。 好傢伙,不僅是松下,花井里沙與橋本裕太也到齊了。三孩子瞧進來的是我,小臉瞬間扯了下來。看來,我倒成了他們的麻煩人物了。就連床上的小病人,表情也不是很歡迎。 “好些了嗎?前田。” 來到床邊,我問道。 “哦……還行,還好。” “嗯,那就好。” 說完,我意味深長地盯了前田半餉,直到他不自在了,我才開口,“你可得吸取教訓,今後再渴,也不許搶貓咪的水喝了哦。” 前田的嘴可以塞進倆雞蛋了,身後的三人,明顯也是呼吸一窒,我回過頭,“下毒的犯人逮著了。不用我說,你們從一開始就知道犯人是誰吧?沒錯,就是住在學校後門對面的男人了。橋本你打碎他家玻璃,是為了給前田報仇吧?” 我剛從葛西那得知,那運動衫大叔,叫崗田。 “唉……還是露餡了。” 松下嘆氣道。 “嗯,因為我發現了那保冷箱。” 聽我這麼說,花井理香恨鐵不成鋼地睨了松下一眼。 “我早就說過嘛,不要藏在那裡……” “時間緊迫嘛。” 松下委屈道。 保冷箱裡放著的是,貓糧和幾個碗碟。關鍵是這貓糧罐頭,和前日在松下家見到的是一個牌子的。憑此,所有疑問迎刃而解。 這四個孩子,在校舍後養野貓。那瓶水,本來是安放在保冷櫃裡,給貓咪喝的。誰只前田這小子如此不講究,音樂課後口乾,竟把這水帶到教室裡喝去了。 “神之水……給貓喝的,為什麼要叫神之水?誰寫的?” 花井里沙怯怯舉手。 “我寫的。前田被送到保健室後,我瞧到這瓶水在他的課桌裡,我不想讓學校知道我們偷偷養貓,所以就……” “哦哦……我懂了。上頭本來寫的是【貓的水(ネコの水)】,貓是用片假名寫的(ネコ),你在コ上多加了幾條線,變成【神】字。”(ネコ←神) 小姑娘點頭。 “聰明。話說,得知水里被下毒的一刻,你們就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吧?” “除了那死大叔還能有誰!成天在後門那罵罵咧咧的。” 橋本忿忿道。 “怎麼?他不讓你們養貓啊?” “嗯。他說野貓煩人,死乾淨了才好。” 果然。就崗田那性子,嘴裡罵著,心裡一定也在尋思怎麼弄死這幾隻野貓了。所以,就在水里,加了砒霜。換個正常人,應該會優先考慮到向學校投訴的,性子急成這樣,這大叔也奇葩得很。 “老師,收養野貓也算壞事嗎?這好歹也是一條條鮮活的小生命呀。” 松下問道。其餘三人也熱忱地看向我。 “好事,但得看情況了。既然決心要養,就要勇於承擔責任。打個比方,若是一對父母,只提供孩子衣食住行,在其餘方面卻任其自生自長,這還算為人父,為人母嗎?” “但這類的父母可不少,我見多了。” “所以才說啊,是時候撥亂反正了。” 說完,我擺了擺手,瀟灑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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