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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體諸因

解體諸因

西泽保彦

  • 偵探推理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155406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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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因解體迅速

解體諸因 西泽保彦 11933 2018-03-15
拜訪匠千曉,並沒有特別的理由。三月二十日,春分;那一天我閒得發慌。 妻子利用連假期間,帶著五歲及兩歲的女兒們回娘家過夜;本來我也該同行的,卻藉口時值入學考前後、諸事繁忙,一個人逃之夭夭。這牽涉到某個教人心煩的緣由。 最近,岳父及岳母間的氣氛變得極為險惡;這是因為岳母不知哪根筋不對勁,都一把年紀了,竟然去考了張汽車駕照回來,之後又立刻開車撞傷了人。 對方的傷勢並無大礙,但接下來可就難捱了;岳母每天都必須到醫院報到。 除了探病,還得代替對方的家屬照料對方。我不要求賠償金和醫藥費(結果還是付了),只希望你能以態度表現出誠意——這就是對方的說詞。 嘴巴上說得動聽,其實根本是把岳母當成女傭使喚。岳母必須代替那些從未現身的家屬,上自飲食、下至收拾一手包辦,還得忍受對方挑三揀四,伺候一整天。

岳母忿忿不平地埋怨自己受人虐待。只要她晚點到醫院,或是表示今天會找人代班,想請一天假,對方便會面露輕蔑之色,只差沒出口罵她是卑鄙小人。幸虧你撞到的是我這種好人,才能以這麼點負擔了事,但看看你那種沒誠意的態度,像話嗎? ——彷彿自己又遭遇了什麼災難似地,將受害者意識發揮得淋漓盡致。 身心俱疲的岳母有些憂鬱傾向,開口閉口抱怨自己已經忍無可忍;起初岳父還跟著氣憤、感嘆,但大概是聽得心煩了吧,開始責備起岳母來:“誰叫你一把年紀了還考什麼駕照!”“我已經被欺負得夠慘了,連你都來責備我?你應該幫我說話的啊!”當然,岳母也變得更為歇斯底里。 因此,每當拜訪妻子的娘家,我總是鬱悶不已。岳父與岳母都要我聽他們的苦衷、幫他們說話;要是插手管這檔事,搞不好接下來便輪到我得憂鬱症。

不過,逃是逃出來了,這個假日我並未安排任何節目;既然是以入學考前後諸事繁忙為藉口,我便意思意思到了學校去,但果然不出所料,並沒多少工作可做。別說國中入學考不考英語了,就是其他科目也早已考完。 即使如此,我還是乖乖地解決雜務,等真的沒事可做了才離開學校,卻又無意回到無一人的家中。要去喝一杯嘛,天色又嫌太早;再說,一個人喝酒未免太寂寞了。 正當此時,我想起了千曉。他八成連這種日子都還獨自窩在公寓中吧! 立即登門拜訪之下,千曉果然在家;或許是覺得冷吧,他膝上蓋著毛毯,正看著報紙。我暗想著:“不會吧!”環顧六張褟褟米大的房間,果然還是老樣子,不見暖爐,也沒有暖氣,和學生時代時一模一樣,教我有些傻了眼。這個男人並非沒錢,卻從未在自己的房間裡裝設冷暖氣。

不光如此,他也沒車子,甚至無意考駕照。這我還能理解,但他竟連腳踏車也沒有,移動工具就是自己的雙腳。 問他為何什麼都不買,他只回了句:“麻煩啊!”——大老遠地走到超市購物就不麻煩嗎?真搞不懂他的邏輯。難怪學生時代時,老教授們總叫他“仙人”或“老頭子”。 “保彥啊?稀客稀客。”大概是看見我手上提著罐裝啤酒,千曉的態度顯得格外地熱絡;他這個人最喜歡喝白酒了。 “怎麼突然來啦?” “沒什麼,因為閒著沒事幹。” “工作呢?” “今天是假日。”反正這個男人肯定連今天是星期幾都搞不清楚。 “再說現在是春假期間。” “春假啊?當老師真好耶!有長假可放。” “你在講什麼啊!你一年到頭都放假吧?”

都幾歲人了,千曉還沒有固定職業,不過心血來潮時倒是會打打工。 “唉呀!這麼說我會難過的。”看來伴手禮啤酒奏了效,無論說什麼,千曉都笑嘻嘻的。 “欸,慢坐啊!說歸說,你不要緊嗎?太太呢?” “她回娘家了。”其中的緣由略過不提,但我可不希望被想歪,因此又加上一句:“去給外公、外婆看看孫女,明天中午就回來了。” “嗯……既然這樣,我們就慢慢聊吧!”千曉請我在僅有的一張坐墊上坐下。他看來格外心浮氣躁,肯定是想快點喝啤酒。 見狀,我從塑膠袋中拿出啤酒罐遞給他;千曉接過手後,高興得簡直不像樣。能讓他這麼歡喜,我這伴手禮也算是值得了。 乾杯后,我不經意地環顧四周;這房間還是一如往昔,除了從書架上滿溢而出、宛若繁殖過後似的大量書籍,以及滾落滿地、猶如戰死兵士般的空酒瓶之外,什麼也沒有。

我看了千曉方才閱讀的報紙一眼,略感意外;本以為那是今天的報紙,沒想到卻是去年十月的。旁邊還放了幾本周刊雜誌,也是去年的。 “你還特地翻這些舊東西出來看啊?” “咦?哦!那個啊?因為櫥櫃塞滿了,不知道怎麼整理,其他的我全丟啦!舊報紙和雜誌很有意思,一開始看就停不住啊!” “為什麼只留下這些?”一定刊著相當有趣的報導吧!才這麼想,千曉果然指向某塊版面,上頭印著這樣的標題——'分屍懸案出現重大轉變嫌犯被捕宣告偵破'。 這個案子我也有印象。我忍不住停止仰罐飲酒,從頭瀏覽報導;仔細一看,放在報紙旁的全是刊有此案特輯的周刊雜誌。 頭一位犧牲者,是個名叫松浦康江的三十八歲女性。

去年六月五日傍晚,從高中放學回家的松浦理惠發現了母親被殺後的屍首,陷入半發狂狀態。那屍體並不尋常,不但被脫得一絲不掛,還分割為頭部、身體及雙手雙腳等六個部分。 繼姊姊之後,同為高中生的弟弟雄一也回到了家,同樣陷入恐慌狀態;附近鄰居聽見了孩子們的喊叫聲,才報了警。 直接殺害方式是絞殺;兇手先以鈍器毆打死者後腦,待死者昏厥後才勒死她。被割斷的脖子上纏著兇手用來犯案的絲襪,已證實是死者之物;似乎是兇手脫下後直接拿來充當凶器。 殺死被害人後,兇手便進行分屍;切割屍體用的鋸子是松浦家的,直接棄置於現場,上頭無任何指紋。 這是個獵奇色彩極為濃厚的兇殺案。比方說,松浦康江被分屍前,雙手及雙腳似乎抱著自家和室柱子,手腕及腳踝則銬著玩具手銬;死者在這種姿勢下被砍斷了一雙手腳,那像圓木般滾落在地的雙手及雙腳各自被手銬系在一塊兒,身體倚著柱子,頭顱則掉在身後。

康江的臉部及手臂上有著被拖曳過的擦傷,現場並留有案發當時她身穿的套裝,上頭沾滿了泥巴;由此推測,兇殺現場並非在松浦家,而是在戶外。 不過,分屍現場應是松浦家的和室無疑。由飛濺在地的血跡及脂肪痕跡,便可一目了然。 綜上所述,兇手在戶外殺害康江後,又將屍體搬至松浦家,並將她脫個精光、綁在柱子上,以手銬銬住手腳,才進行分屍——這便是第一件案子的概要。 第二件案子是發生於一周後的六月十二日晚間,被攻擊的是土居淑子,二十三歲的上班女郎。 從友人婚宴返家的雙親發現了全身赤裸且不省人事的女兒,立刻報了警。 淑子與松浦康江一樣抱著柱子,手腳銬著手銬,脖子上纏著自己的絲襪。她與前案如出一轍,後腦被毆,頭部負傷;只不過兇手似乎相當慌張,脖子沒勒實,是以淑子不久後便清醒過來。

兇手慌張的原因顯而易見;淑子的雙親發現的不只是女兒的慘狀,在淑子被縛的同一個房間裡,還躺著一具男屍。 那男子名為坪井純也,是個二十五歲的上班族,正與淑子交往中。他的腹部被菜刀刺穿,而凶器菜刀是土居家之物。 警方判斷第二件案子的兇手與之前殺害松浦康江的兇手為同一人;其中一個理由是手法酷似,而最重要的理由是——附著於坪井純也屍體上的頭髮。 監定結果顯示頭髮為松浦康江之物,可能是附著於兇手衣物上的頭髮,在兇手持菜刀衝撞之際轉移至坪井身上。 兇手以為淑子單獨在家而潛入,並與松浦康江時一般,毆打淑子頭部,趁她昏迷之際褪去衣物,以手銬限制她的行動,並企圖用她的絲襪勒殺她。假如兇手的計劃順利進行,淑子將與康江一樣在死後被分屍;事實上,現場的確放置著鋸子,同樣是土居家之物,且不帶任何指紋。

然而,此時卻發生了兇手預料外之事——犯案途中,淑子的男友坪井出現,目睹他行凶的一幕。兇手慌忙刺殺坪井滅口,而這起預定外的殺人似乎令兇手方寸大亂,誤以為淑子已死,便匆匆逃走。 這成了兇手的致命傷;根據淑子的證詞,模糊的兇手形象浮出水面。攻擊淑子的是個十幾歲至三十幾歲的年輕男子,眼神銳利,有隻鷹勾鼻,下巴尖銳,“乍看之下有點像洋人”。 從松浦康江的周遭人士,找出了一個相似的男人——植田隼人,三十一歲的無業遊民。 據說植田曾追求松浦康江被拒,之後便一直死纏爛打,令她相當害怕。 警方通知淑子出面指認,而她表示雖然頗為相像,卻無把握,又覺得兇手的個子好像更高一些。 警方調查植田,而植田否認犯案,並表示自己的確曾被松浦康江拒絕,但並未因此懷恨在心,也未曾出沒於她家四周,亦沒殺害她;至於那個名叫土居淑子的女人,他更是連看都沒看過。

康江之事另當別論,但植田說他不認識淑子,似乎並非謊言。淑子指證時,曾說植田是“之前從未見過的生面孔”,而鬆浦康江與土居淑子之間也沒有任何關連或交集,植田與淑子兩人過去並無可能相識的背景。 然而,警方卻認為植田之所以攻擊素未謀面的淑子,是因為殺害康江後“食髓知味”,開始不特定殺人之故。 這個想法,在附近的居民指證曾看見植田於六月五日從松浦家走出後,獲得了證實。事實擺在眼前,植田便改口翻供,說自己當天確實曾去找康江,但沒殺害她;自己到場時,她已經死亡了。 不過,植田終究因殺人及殺人未遂嫌疑被捕;因為在查證之下,發現他也沒有六月十二日當天的不在場證明——以上便是去年傳遍街頭巷尾的'分屍案'概要。 “我懂了,讓我猜猜看。”我放下舊報紙,再度喝起啤酒來。 “你是想重新推理這件案子?雖然警方把植田當成兇手結了案,但你認為真兇另有其人,想要猜上一猜,對吧?” “咦?”正打算開第二罐啤酒的千曉停下了手,楞了一愣。 “不,我並沒這麼想啊!” “少騙人啦!”我記得千曉酷愛推理,這點從他那佔據了三分之一書架的推理小說藏書便可得知。 “你是打算提出異於警方的結論,親手揭發真相,順便以此為題材寫本推理小說吧?乖乖從實招來!” “推理小說啊?”他咕嚕咕嚕地將第二罐啤酒一口氣喝去一半,表情只有喜悅兩字可形容,教我忍不住懷疑:普天之下,這男人所愛的該不會只有啤酒吧? “原來如此,聽起來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從沒想過就是了。” “從沒想過?”對千曉來說,光是沒嫌麻煩、反而感興趣,就極為難能可貴了。 “那你幹嘛重看這案子的報導?不是因為覺得真兇另有其人嗎?” “不是啦!真兇是否另有其人,我哪知道?既然警方這麼判斷,那兇手應該就是這個叫植田的男人吧!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不過我對這個結論沒什麼意見。” “搞什麼啊,你這小子個性真淡薄耶!既然要重新探討這起案子,至少得有其他的兇手人選吧!” “瞧你滿嘴其他凶手、其他凶手的,那你有其他的兇手人選嗎?” “有啊!”乘著興頭,我拿臨時想到的人選來說嘴。 “我覺得松浦康江的前夫很可疑。” 雖說是臨時想到的,但這個方向還挺正確的吧?據周刊雜誌特輯所言,擔任二專副教授的松浦康江是個相當強悍的女人,當初還是她主動“休”了丈夫的。據說她曾在友人面前如此大放厥詞:“當初看他是一流大學畢業,才和他結婚的;沒想到腦筋比我還差,我受夠他啦!”男方的自尊心當然會受傷。 況且她的前夫——村上恭一也是個輪廓深刻的高個子。唔……越想我越是興奮,說不定這正是不為人知的真相呢! “前夫?這麼說……”然而,千曉卻無視滿心雀躍的我,仍處於狀況外:“松浦康江離過婚啊?” “啊?慢著,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我對那個又沒興趣。” “那你到底對什麼有興趣啊?你是覺得哪裡有意思,才重看這件案子的報導?” “這個嘛……比如說,”他拿起一本周刊雜誌:“土居淑子和坪井純也的相識過程啊!說來有趣,他們兩個之所以相識,竟然是因為女方開車撞到了騎著腳踏車的男方耶!真羨慕啊!要是能因這種小車禍而結緣、相戀的話,我也洗心革面,來開開車或騎騎腳踏車吧!”大概是發現我一臉怫然,千曉又嘻皮笑臉地說道:“開玩笑的啦!其實我真正感興趣的,是松浦康江的屍體。” “屍體?” “是啊!我在想,兇手分屍的理由是什麼?” “理由?”這問題我壓根兒沒想過,因此有些結巴起來。 “應該沒什麼理由吧!” “是嗎?” “是啊!勉強說來,可能是因為對康江恨之入骨吧!” “可是兇手對素未謀面的淑子也打算做同樣的事啊!” “大概是因為他殺過一次人,腦筋有點不正常了吧?”我忘了自己才剛主張是康江的前夫犯案,又以植田犯案為前提討論起來。 “或是切割女人的身體讓他產生快感。” “也就是變態的一種?或許事實就是如此吧!不過,這樣未免稍嫌無趣。” “不管有沒有趣,假如事實就是這樣,也無可奈何吧?” “但是寫不成小說啊!你不是要我寫推理小說嗎?” “我可沒要你寫,”其實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卻一板一眼地訂正:“我只是問你是不是打算寫而已。” “我啊,覺得最奇怪的就是手銬。” “手銬?什麼意思?” “為什麼兇手要銬住康江及淑子?” “當然是為了限制她們的行動啊!” “可是你想想松浦康江的情況,她是在戶外被殺後才搬到家中的吧?換句話說,她早死了,死人不會動,對不對?但兇手卻特地銬住死人的手腳來限制她的行動,你不覺得有點荒謬嗎?” “這個嘛……”原來如此,經他這麼一提,這的確是個疑點。正當我埋頭苦思時,突然靈光一閃:“慢著,說不定康江並不是在戶外被殺的。警方這麼判斷,是因為她的身上有拖曳過的痕跡,且衣服上沾滿泥巴;從這兩點來看,康江或許是在戶外被攻擊的,但無法確定她是否死於起先的攻擊之下,對吧?她雖然被攻擊,但那時還沒死——這樣一想,就沒有任何矛盾啦!” “也就是說,康江被搬到家中時,其實人還活著?” “對。仔細一想,搬一具屍體可是很辛苦的。我不知道那個叫植田的男人體格如何、有多少力氣,但就算他是個身強體壯的男人,與其殺害後再搬到家中,還是帶回家裡再殺比較省事吧?” “你說的沒錯,但手銬還是很奇怪啊!就算康江被帶回家中時還活著,她也應該因頭部被毆而意識朦朧吧?不管兇手是在戶外攻擊時、或是帶回家里後才下手敲昏她的,總之她已經無力抵抗了,要下手勒死她,不會有多大妨礙;那又為何要銬上手銬?” “她不見得全無抵抗之力啊!說不定又醒過來了咧!” “再敲昏她一次不就得了?至少比起讓她抱住柱子、再銬住手腳要來得省事多了吧!” “嗯……這麼說也對。” “再說,兇手接下來還得分屍;雖然我沒分過屍,但我不認為把屍體銬在柱子上,分屍起來會比較方便。當然也不是不能分啦,實際上兇手就是這樣分屍的。不過,他明明可以解開手銬再分屍,為何沒那麼做?我覺得,兇手似乎有某種執著;他將被害人銬在柱子上加以分屍,是有理由的——” “你認為不單是心理變態發狂之下的產物?” “我越想越這麼認為。”千曉突然靦腆地說道:“我剛剛說即使兇手是植田也無妨,並不是說謊;只不過,兇手若是他,這份執著就只能解釋為發狂之下的產物。和你討論過後,這點顯得更清楚了。” “所以凶手另有其人?” “你別誤會,那是在要求手銬及分屍都要有合理意義的情況下,兇手才會是其他人。說不定植田確實是個變態,而兇手也的確是他,案件到此解決。對我來說,這樣也無所謂。” “不然虛構也好,你試著賦予這件案子合理意義吧!要不然,連部短篇推理小說都寫不成喔!” “我又沒打算寫。” “我們姑且以'真兇另有其人'為前提來開始討論吧!” “嗯。”千曉滿臉遺憾地看了空罐一眼,又從冰箱裡拿出冰塊來;他以僅有的一隻玻璃杯調了杯加水威士忌給我,自己則拿碗調了杯加冰威士忌。 “——這代表植田是背黑鍋;這樣一來,就得能到一個手銬與分屍的合理解釋。” “哦?什麼解釋?” “兇手原本的目的只有殺害松浦康江一人,但只殺康江一個的話,自己也會被懷疑,因此兇手打算讓植田隼人背黑鍋。兇手早知道有植田這麼一號老纏著康江的人物;假如康江被殺,植田雖會被懷疑,但兇手——暫且以X代稱好了——也會被懷疑。料定了這種情形的X,試圖製造自己在嫌疑範圍外、但植田卻被懷疑的狀況。X先殺了康江,又攻擊土居淑子;但他其實一開始就沒殺害土居淑子之意,只是想製造出'攻擊淑子與殺害康江的兇手為同一人'的狀況。” “你在說什麼?”我有些混亂。 “說清楚一點啦!” “假如被殺的只有康江一人,有動機的不只是植田,連X都會被盯上;但假如不只康江,連淑子都險些被殺的話,與淑子毫無關連的X就能因缺乏動機而免去嫌疑。” “可是植田也沒有殺害淑子的動機啊!他們過去連見都沒見過耶!” “但植田老纏著雖然離婚又有兩個孩子,卻仍風韻猶存的——”千曉指著松浦康江的照片,她生得相當貌美,端正的五官看來不似日本人;她的一對兒女想必也生得頗為俊俏吧! “康江,活脫是個變態後備軍,又是無業遊民,什麼事都容易懷疑到他頭上去。一般人會有這種偏見:'植田本身就有殺害康江的動機,像他這種人,就算事後食髓知味,開始不特定殺人,也不足為奇。'事實上,大家的確是這麼想。” “原來如此,換句話說……”我一面整理千曉的一番話,一面說道:“X為了強調攻擊康江及淑子的是同一人——也就是植田,因此將她們一樣脫個精光並銬上手銬;然而X真正想殺的只有康江,淑子則是做做樣子而已。不過,當時卻發生了X預料之外的事——淑子的男友坪井出現了。X因為長相曝光,不得已只得多殺一個人……”我突然發現了某件事。 “可是淑子也看見了X的臉啊!為什麼X沒殺她呢?” “說得也是,”威士忌似乎灑了出來,千曉戀戀不捨地舔著碗口。 “這可怪了。那就是X原先雖沒打算殺淑子,卻臨時改變計劃,決定殺她滅口;可是因為他多殺了坪井,心裡慌張,所以沒確實殺掉淑子……” “啊!對了!”我突然想到了個單純的解釋。 “X不知道淑子看見了自己啦!X先毆打淑子的頭部,又勒住她的脖子,以為她一定失去了意識,可以高枕無憂;但淑子卻還留有些微意識,且看見了X的臉。本來X的陰謀應該在此宣告失敗,偏巧他的容貌特徵和植田相似,因此好運逃過一劫。” “唔……”千曉一面思索,一面添冰塊到碗裡頭。這個男人甚麼事都嫌麻煩,對於這種事卻勤快得很。 “這麼說來,X就和植田一樣,是個'乍看之下有點像洋人'的男人,而且——”他的視線往左右旁徨,似乎正在回憶淑子的證詞。 “——個子還比植田高一點,又有殺害康江的動機。要說長得像老外的男人嘛……” “還是那個前夫吧?村上恭一。報導上有沒有刊他的照片?” “沒看到照片,但我想應該不是前夫幹的。呃……在哪裡?我剛剛才看到的。啊!有了!在這裡,你看。”千曉翻開我還沒看過的周刊雜誌。 “這上面寫著村上恭一有六月五日的不在場證明。” “咦?真的嗎?不過,是什麼不在場證明啊?” “他當天留在公司加班,有同事們作證。” “那就錯不了了。既然不是前夫……康江的身邊還有那些男人?” “好像沒其他特別值得一提的人了。” “可是,她長得這麼漂亮耶!而且才三十八歲而已,會沒男友嗎?” “至少……”千曉交互翻閱數本雜誌。 “沒任何報導提到康江的男性朋友。或許實際上真有不為人知的小白臉存在吧?” “一定有,而且那個人就是真兇。” 我總覺得無法釋懷,似乎忘了某件要事;但轉念一想,或許是因為我醉了。我還是空腹,卻跟著千曉一口接一口下肚,早已不勝酒力。 “這麼一來,繼續這種紙上談兵的推理也沒意義啦!既然結論是'兇手是未知的人'……” “是啊!說得對。”千曉很乾脆地打了退堂鼓,又突然看了我一眼:“唉呀!抱歉,竟然沒準備下酒菜,因為我自己平常不吃的。” 沒錯,千曉喝酒時鮮少配下酒菜。我曾問他是不是嫌酒會變得難喝,他卻回答:“理由沒那麼冠冕堂皇啦!只是沒這個習慣而已。” “我跑一趟馬上回來,等我一下。”說著千曉便飛奔而出,不消片刻,又抱著稍嫌豪華過了頭的生魚片拼盤回來,似乎是要附近的鮮魚店現做的。對於這種事,他毫不吝惜金錢。 “不過——我還是無法釋懷耶!”一面戳著生魚片、一面陶然喝著加冰威士忌的千曉,突然拉回了話題。 “用手銬銬住被害人,是為了製造第一件案子與第二件案子間的相似性,這點我懂;但假如這是目的,有必要把康江分屍嗎?要製造相似性,把康江銬起來勒死,再把淑子用相同姿勢銬起來,勒住脖子做做樣子即可,不是嗎?這樣就能達到製造相似性的目的啊!” “說得也是。”我一面替自己調了杯加水威士忌,一面附和。要是讓千曉來調,威士忌比例總是居高不下。 “沒必要特地分屍啊!把頭、手腳、身體切塊,可是大工程耶!也花時間。” “花時間……”千曉眨了眨眼。 “對……對啊!花時間,又費工夫。兇手恨不得早一刻逃離現場,卻刻意大費周章來分屍,一定是有某個迫切的理由存在,對吧?是什麼理由,讓兇手甘冒這麼大的風險?”千曉嘆了口氣:“結果又回到這個問題上啦!真是的。” “一開始你就是好奇為何兇手要把康江分屍,才重看這些報導的嘛!” “到底為什麼?我說過很多次了,就算兇手真是植田隼人也無妨,只要他有合理的分屍理由。但兇手若是植田,我實在找不出合理性來;至少,我看不出這麼做對他有何好處。” “所以說啦!真相就是兇手並非植田,而是另有其人!”我們兩個大概都醉了,從剛才就一直反覆說著同樣的話。 “不過植田卻成了兇手,這和分屍之間應該有某種關連吧?” “也就是偽裝?” “沒錯。” “不過,把康江分屍,能偽裝什麼?” “這我不知道,不過……”有個奇怪的念頭突然浮現腦海,我未加深思便脫口而出:“或許是想營造康江慘遭情殺的假象吧!” “情殺?” “我們一直以為,先把衣服脫下比較方便分屍,所以康江才會一絲不掛;但其實因果關係正好相反,兇手X認為剝光康江的衣服,警方就會認定她死於情殺,進而循線找到植田,因此才把康江脫得一絲不掛。” “不過光是剝光衣服,還不算情殺啊!” “沒錯,但X無法強暴康江,才改採分屍,以增添獵奇色彩。” “慢著,為何X無法強暴康江?” “或許X是女的。” “那也不合理,假如X是女人,又想製造康江死於情殺的假象,大可不必使用分屍這種大費周章的手段,還有很多省事的方法啊!比方事先備好繩子、假陽具之類的SM道具,刻意遺留在現場。” “我懂了,X是男人,本來打算在康江的屍體上留下被強暴過後的跡象——”不知是否因酒醉之故,我話中的妄想成分越來越濃了。 “不過,一到緊要關頭,他卻辦不到;也就是說,他無法勃起。這下X可傷腦筋了,沒辦法偽裝,該怎麼辦?他又沒準備那些成人玩具。這時候——” “為了補救,兇手便分屍,以增添煽情血腥色彩?” “我想兇手是因為突然陽痿而心慌意亂吧!再不然,或許是他竟然噁心到期待切割女人的屍體能讓自己勃起,才進行分屍。” “唔……”千曉似乎也被勾起了興趣,開始思索。 “嗯,這也有可能。不過,X為什麼會在關鍵時刻陽痿?” “誰知道?不過只要是男人,都有突然陽痿的可能吧!還是說……”察覺自己正想說的話之後,一瞬間我似欲作嘔;然而,因酒精而變得圓滑的舌頭卻不肯輕易停下來。 “還是說……X並沒陽痿,而是理性在最後關頭阻撓他,才無法動手……” “理性阻撓他?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他的理性無法忍受自己與康江發生性關係。” “他的理性沒辦法忍受自己搞這麼美的女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難道X是極度的同性戀?” “不是,而是和康江極為親近的存在;也就是說,X是她的兒子。” 這回連千曉也大表驚愕,剛含進嘴中的威士忌噴出了少許。而我卻更加確信,方才自己遺忘的要事,便是此事。 “雖然詳細動機不明,但松浦雄一對母親康江懷有殺意;只不過,若是光殺康江一個人,身為家屬的自己或許也會遭到懷疑,因此他訂下了這個計劃。一開始,他是打算狠狠凌虐母親屍體的;然而,畢竟是骨肉之親,到了緊要關頭,他卻下不了手,無奈之下,只好以分屍作為補救之道。當然,那時他的精神應該有些失常了。” “真是異想天開啊……不過,雄一還是個高中生耶!” “高中生啊,不管幹出什麼事都不奇怪!”由於職業關係,我的聲音顯得感觸良多。 “體格也一樣,要是告訴我松浦雄一比植田還要高,我一點都不會驚訝。從康江的長相來看,她的兒子雄一肯定也長得像老外吧!雄一的照片有沒有刊出來?” “好像沒有耶!”千曉乖乖地翻閱雜誌。 “不過,雄一不太可能犯案吧?” “難道她兒子也有不在場證明?” “報導上沒提,只說六月五日當天,雄一早上一如往常地去上學,而傍晚也一如往常地回家。這裡有寫。雖然報導沒提到警方具體上是怎麼調查的,但照常理判斷,警方一定調查過吧?先查證親屬的不在場證明,已經成了辦案的鐵則啦!” “是嗎?”我自己也覺得這假設怪噁心的,是以極為乾脆地撤回自己的說法。 “說得也是,警方當然調查過啦!那這個推測也是錯的。” 從千曉傳到我手上的周刊雜誌,正巧翻到另一個報導的頁面。 '是什麼迷了心竅,讓他踩下油門? '受這個標題吸引的我,漫不經心地瀏覽起文章。 “……這世上,”當時我聯想到的,正是我岳母開車撞到人之事。 “有些事真的很無奈啊!” “怎麼了?” “這個——是完全不相干的案子,有個年輕人開車不小心撞到老婦人,他下車察看,發現老婦人還有一口氣,就再度發動車子,把老婦人輾死……”千曉皺起了眉頭。 “當然,這個年輕人和老婦人素不相識,並不是原來就懷有殺意才這麼做的。年輕人從前也曾開車撞傷人,當時為了賠償問題及人際關係間的壓力而身心失調。他撞到的人不好惹,把他整得很慘;直到最近,身心失調好不容易快痊癒了,卻又發生車禍。一瞬間,某種強迫觀念套住了這個年輕人:'就是因為對方還活著,事情才會復雜化。'反正車禍都發生了,乾脆把對方弄死——所以他一時衝動,就踩下了油門……還真是個悲哀又無奈的故事啊!” “原來如此啊!”千曉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始喃喃自語:“糟了,我以為那篇報導毫不相干,所以沒仔細看;要是早點看完,早搞懂啦!” “你在說什麼?” 我當時還以為千曉這麼快就喝到了極限;這個男人在喝醉之前總會胡亂大叫一聲,接著便沉沉入睡。然而,卻不是這麼回事。 “我一直錯估了這個案子的本質。兇手真正想殺的不是松浦康江也不是土居淑子,而是坪井純也!這才是兇手本來的目的。” “殺害坪井純也……”對於他突然拉回話題,我感到有些錯愕。 “才是目的?” “對。用手銬銬住兩個女人,是為了製造第一件案子與第二件案子板的相似性,這點沒錯;但兇乎不使用繩索或膠帶,而選用玩具手銬,卻另有意義存在。因為這麼做有個好處:即使沒人幫忙,也能把自己銬起來!” “這麼說來,兇手是……”我勉強跟上千曉的思考速度,低叫道:“土居淑子?” “沒錯。首先,淑子動手殺害康江;那時她已擬定了第二件案子——亦即殺害坪井的計劃,她得事先做好準備。在第三件案子中,她必須裝成被害人,因此她在康江的手腳上銬上手銬。 “為了製造兇手另有其人的假像啊!聽好了,淑子先在六月五日殺死康江,完成'準備';一星期後的六月十三日,淑子便採取了以下的行動。首先,她藉口雙親不在家,邀坪井到家中來:坪井是個男人,當然會抱著上床的期待去見淑子,而淑子更是回應了他的期待,全身赤裸地等著他。只不過,她的目的卻和坪井期待的大不相同;她打算以菜刀刺殺坪井,全裸是為了方便事後洗去濺到身上的血跡。殺害坪井後,淑子洗去血跡,仍維持全裸狀態,將絲襪繮在自己的脖子上,又主動以頭撞牆,製造傷痕:準備就緒後,便抱住柱子,以手銬銬住自己的手腳,等候父母回家。” “那淑子根本沒昏迷羅?” “應該是。這樣乍看之下,被兇手盯上的是淑子,坪井只是受了池魚之殃;兇手沒想到坪井會拜訪土居家,因此淑子才得以逃過一劫,沒和康江一樣被剁成六塊。事前刻意將康江分屍的意義就在這裡。既然攻擎淑子的兇手和殺害康江的是同一個,那他當然也打算把淑子大卸六塊:之所以沒這麼做,是因為坪井突然出現,兇手殺了計劃之外的人而大為動搖。無暇去幹分屍這種既花時間又費工夫的事——警察這麼想,我也這麼想。所有人都這麼想——不由自主地這麼想。” “花時間……”我愕然地反复念道。分屍既花時間又費工夫——這是一種雖愚蠢卻絕對的真理。 “沒錯,這就是分屍所隱含的深層意義。” “可是,慢著。對淑子而言,為了偽裝成第二個被害人並殺死坪井,必須先製造第一個被害人。對吧?不然無法偽裝、可是……淑子就為了這個理由殺了松浦康江?就為了這個理由,殺害素末謀面的人……” “我想,起因應該是車禍。” “車禍……?” “淑子開車撞到了康江。當然,這只是個輕傷程度的車禍;康江臉上及手臂上的擦傷及沾滿泥巴的套裝,就是這場車禍的副產物。” 我已經想不出該說什麼了;或該說我發現自己只要開口,就是覆誦千曉的台詞。 “淑子原本打算將受傷的康江送往醫院。但一想到賠償問題及諸多善後工作,就變得憂鬱起來;因為以前淑子也曾開車撞到腳踏車……” 我不禁低叫了一聲。 “就是你剛才說的……她和坪井的相識經過?” “對。淑子因為頭一場車禍的緣故,對坪井顯得弱勢;其實她根本不喜歡坪井,卻在坪井的強迫之下和他交往。淑子一想到又得經歷這些糾纏不清的麻煩事,便感到絕望,左思右想之下決心殺掉康江。淑子沒送康江到醫院,反而問出了她家地址,在她家殺了她。淑子更一不做二不休,決心把坪井也一併殺了;大概是因為坪井真的很令她厭煩吧!她殺了康江之後,又去買了玩具手銬做'準備',以利用康江的屍體擺脫自己的嫌疑。我想她應該是在一瞬間擬定了一連事的計劃。” “可是這未免不合理吧?淑子在第三個案子時,曾宣稱自己看到了長得和植田相似的男人;常然,這八成是謊言,但淑子並沒見過植田,又怎能剛好編出那種相貌來告訴警方呢?” “不,雖然這只是我的想像,但淑子八成見過植田。你想想,從坪井的屍體髓上發現康江的頭髮,說是原先黏在兇手身上,又掉到坪井身上;你不覺得這個證據也太巧了嗎?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之間隔了一星期耶!哪能黏那麼久?” “你的意思是,那是淑子刻意放到坪井身體上的……?” “八成是。對淑子來說,假如警方沒把第一起案子和第二起案子做連結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無法發揮分屍的作用。但共通點只有手銬,讓她感到不安……或該說,她把康江分屍並離開松浦家後,發覺這點太過薄弱,開始擔心起來,因此又回去拿足以補強的證物,比方康江的頭髮之類的。就在那時,淑子看見植田太驚失色地從松浦家跑出來,她便判斷可加以利用。對淑子來說,能讓具體的人物頂罪是再好不過了。而指證時,她不表現得自信滿滿,反而刻意裝出沒把握的樣子,說'個子好像更高一點',來增加真實性——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吧!” 當然,這只是千曉的想像,是種毫無證據的空談;然而,若他的想像猜中了分毫,我不禁對土居淑子這名素末謀面的女子感到同情(當然,康江和坪井也很可憐)。理由不言而喻,自然是因為我的腦海中浮現了岳母苦惱萬分的身影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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