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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虛幻的合議

量刑 夏树静子 24603 2018-03-15
10分鐘的休息時間結束了,神谷正義回到了準備室時,星升和松本由佳麗已經坐好了,神谷也馬上坐了下來。 像是催促著,快點進行最後的合議一樣,神谷向他們兩個人,平靜地掃視了一下。神谷比任何人,都需要盡快結束這項工作。 在休息中,神谷幸運地在法官室裡,沒有遇見實習的學生。他便匆忙給最高檢察院,吉武則之的房間裡打了個電話。他問吉武,從昨天晚上以來,有沒有新的進展。 “我們通過調査那個'模特'公司,馬上找到了真理子小姐的同行者,但國際刑警組織方面,還沒有查到真理現在的下落……” “現在的下落”即是指到達新加坡後,真理子在什麼地方。 “我們還在和他們協商,看看還有其他的什麼辦法沒有。”

吉武則之所說的“他”,大概是指田村良介吧。 “因為,我想,最遲也得在本週,時間總要有個眉目。” 好像有人來了,吉武又連忙添了這麼一句話後,就匆匆掛斷了電話。吉武向來觀察事物敏銳,也許他知道神谷在此時,也正是在合議當中。 目前對神谷而言,合議結果的左右,都是50%的概率,而他也無法再拖延判決了…… “那麼,我們就開始對量刑進行合議吧。首先應當認定,這個事實的核心、構成犯罪的基本事實,大家都有必要取得一致的看法。具體的犯罪方法、態度、被害者的情況等等,請松本女士先開始說說吧。” 刑法上沒有量刑的條文,對於量刑的決定方法,也不過事在人為。當然,也有人認為:其實,最終還要取決於主審法官的意志,這也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了。

已經知道神谷正義的辦事進程的松本由佳麗,輕輕地點了點頭,緊張地開口說道:“這個事實,是一名32歲的女性被告,指控她殺死並遺棄了29歲的主婦和5歲的長女。被害的方法是勒死澄子、扼死清香,沒有使用凶器。” “嗯。” “而且,她對澄子有不確定的殺意,對清香具有明確的殺意。” “阿星,你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關於被害時沒有使用凶器,所以,我認為:被告人的態度惡劣程度,應當適當考慮。”星升用平時同樣平靜的口吻說道。 “一方面,關於屍體遺棄,被告人是用汽車,把死者拉到很遠的山林裡遺棄的,所以,我認為相當殘忍。” 對於犯罪的基本事實,神谷正義沒有再添加什麼內容。所以,他就星升的話說下去。

“那麼,關於犯罪的殘忍和偏執,你怎麼考慮?”他再次讓由佳麗表態。 “這……因為扼住清香脖子時,罪犯頭腦還清醒,她應當感到非常的恐怖和痛苦。在這樣的場合下,對一名幼小可愛的女孩兒,的確是過於殘忍的犯罪了。還有,那個女孩兒已經清醒過來,並一再求助,被告人卻死死地扼住她的口鼻,令其窒息死亡,這也是相當殘忍和固執的。” “星升先生的意見呢?”神谷正義轉向星升。 “關於澄子,我的看法也是這樣的。說上村岬子是未必具有殺意,但到澄子死亡,其間經歷了很長時間,所以,可以想像,死者經歷了怎樣的痛苦和折磨。只是清香是否還有意識,我覺得在這一點上,還有很大的分歧。” 星升看著兩個人說道。 “殺害澄子的上村岬子,當時是這樣供述的:她看到了支起身子,向這邊張望的清香,擔心自己犯罪的事實敗露,然後衝了過去,看到的卻是不省人事的清香。在調査取證階段,她是這樣提供的。在法庭上也不是問題,但這是事實,還是她的錯覺,沒有客觀的證明,結果關於這一點,沒有明確的結論。如果懷疑:這是出於被告人的利益所為,那麼,即使清香處於昏迷狀態,在本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進行扼殺,其手段也是十分殘酷的了。我認為這一點上,沒有什麼疑問。”

“是的。但是清香還在昏迷中,那麼,她是不是會感到非常的恐懼和痛苦,也就不能斷定了。我是這樣認為的,你們呢?” 神谷說完,再度要求由佳麗確認一下。 “是的,這樣講我就懂了。”由佳麗也表示了認同。 這樣一來,對於針對白幡澄子母女所實施的犯罪手段的殘忍和固執,以及對清香的死亡判斷無法確認,三個人都是一致的了。 “下面就是關於棄屍的事情了。剛才阿星正好提到了這一點,你還有什麼意見嗎?” 正好兩個人的目光,都盯著文件的目錄上,神谷正義便順著說了起來:“屍體遺棄罪,要判處三年以下的拘役,當然這是最輕的判決。但對屍體還要有污辱、褻瀆的情況例外。而這個事件,是被告人將屍體,長期放置在荒郊野外。”

“而且,上村岬子還為了隱瞞死者的身份,摘掉了澄子的手錶和兩個人的鞋,這一點的惡劣程度,當然對被告人來說,是增加了不利的因素。”阿星強調道。 “那就講一講吧。”神谷正義催促道。 “被害者是兩個人,我認為這是非常重要的。” 星升也用力地點了點頭。 “也是檢察官的求刑,但清香僅僅五歲。她充滿著無限的希望,就在那一瞬間被奪去了。我是絕不允許殺死一個孩子的!……” 大抵上一貫冷靜的星升,此時也少有的由於激動而漲紅了臉,十分憤恨地說道。這原因也包括,他的獨生子即將兩歲的緣故吧。 “特別是澄子還在懷孕之中,她的死就不是一個人了。她在孕育著另一個新的生命。我們應當意識到,她這是一下子殺了兩個人!……

“不應當忽視人的生命,而一旦抓住了事實的真相,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判決書中沒有十分的強調,但被害的人數和年齡,將會明顯地左右判決結果。” “被害人是兩個,但事實上還可以,認為是三個人呢!……”松本由佳麗看著主審法官神谷正義說道。 “這個……對胎兒的殺人罪現在還沒有,所以,還不好這樣簡單地下結論。而且,關於上村岬子是否知道,澄子已經懷孕,這一點也沒有定論。我們也都是一致這樣認為的嘛。” 神谷正義刻意強調了,以前對那兩個爭論點的結論。 “儘管這樣,奪走了懷孕的女人,和一個幼小的女孩兒生命的犯罪,怎麼說也不輕吧?” 終於,僅剩這一條,他們取得了最後的一致。 三個人稍稍休息了一下,喝了些水,重新歸攏了一下手邊的資料。

“下一步,我們就該應轉向犯罪的動機和經過了。松本女士……”神谷正義忽然轉向了由佳麗說。 “是,這次犯罪的動機,是被告人故意隱瞞了肇事事故。也就是上村岬子在無意中,撞死了澄子母女的事故,隨後她的行為,就漸漸地向惡劣的方向發展了,於是,導致了最壞的結果。” “發於偶發的事故,而動機是為了掩蓋事故。”神谷確認般地重複了一句。 在殺人動機中,以圖財害命最為惡劣;以猥褻的性犯罪也同樣如此,而出於怨恨、和自衛為目的的殺人事件,就比較輕微。 接下來是星升發表自己的意見:“的確,這是一起因為偶發的事故為誘因的犯罪,即不是計劃犯罪。但她隱瞞這起事故的過程,實在情事惡劣!……”他用眼睛掃了一下供詞後,接著說道,“事故發生以後,罪犯上村岬子停下了車,朝受重傷的白幡澄子走去。她看到了昏迷中的澄子,認為她已經死了,於是便將她放入了後備箱中。這時候,澄子醒了過來,她卻用手去堵住澄子的口鼻,導致她實施了'未必殺意'的犯罪,讓澄子窒息死亡。”

“接下來,上村岬子又把也許看到了這一切的清香,當場勒死,又將兩個人的屍體,遠遠地遺棄到荒郊。這是極端地保己做法,把他人視為糞土一般。我再重複一遍,岬子的犯罪的確沒有計劃性,但這個過程卻令人髮指!……” 星升的觀點,在於強調了上村岬子刻意隱瞞交通事故,包含了上村岬子抓不住自己,就隱瞞到底的意志。 星升所說的“極端保己”的話,是不是背後還有什麼隱情?神谷正義也感到:在這個事故的背後,恐怕還有更大的原因,但他只是沒有說出口而已。 “在這個事件上,並沒有那樣冷酷的計劃殺人,但犯罪的過程卻相當惡劣!……”神谷以總結髮言的樣子說道,“只是我們必須留意一點,事故發生後,上村岬子處於極度的驚慌之中,她走近倒在地上的澄子,誤認為她已經死亡的時候,也許會認為清香也死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嘛!……這兩個人都是滿頭鮮血,她肯定想把屍體運到什麼地方,隱瞞這起事故。她把澄子搬上後備箱,但澄子驚醒過來後,頓時大喊大叫,上村岬子在慌忙中,堵住她的口鼻,她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澄子癱軟了。”

“同意!……”兩位副手星升及由佳麗異口同聲地說。 “上村岬子不敢斷定當時清香,是不是看到了剛才的一切,但是她十分擔心,自己的罪行被敗露,也處在無法冷靜的判斷之中,便上去勒住了清香的脖子。應當時由於,她處於非常的緊張和恐慌,於是,導致了她向越來越壞的方向發展了。” “這是任何人在發生了車禍事故以後,都可能採取的行為,只是上村岬子的反應,過於強烈了吧?” 星升用明確的觀點反駁道,並且對一直傾斜著頭,對被告人明確表示有些同情的神谷正義,他表示了驚訝的感情。在他的心裡,已經明顯滋生了,對主審法官神谷正義的不信任感。 “我剛才講過,上村岬子在發現了澄子的狀態後,應當馬上報警,在第一次的合議中,部長不也是指出,不應當忘記澄子還帶有手機嗎?在她把澄子搬向後備箱時,她醒過來的時候,不也來得及進行救助嗎?就算是她出於緊張,用手堵住了澄子的口鼻,但看到她抵抗和漸漸癱軟下來的時候,鬆開手不也是人之常情嗎?而且,殺死清香也沒有必要嘛!……”星升發出一連串的憤怒質問。

松本由佳麗像接力一樣,接著說道:“是啊,就算是看清楚了清香,的確睜開眼睛,看到了這一切,那麼一個小孩子,在受了重傷的情況下,是非常不可能的。在她的證詞中,幾乎沒有一點憐憫之心。不管怎麼說,她是為了保住自己一個人,而犧牲了兩個人、或是兩個半人的性命。說是當時的思維處於混亂中,那麼也應當問一下,她是不是還有一點人性呢?” 在平時恭恭敬敬地執行神谷命令的松本由佳麗,此時此刻,也伶牙俐齒地自信說道。對平日里對自己遵命有加的左右陪審員,神谷也感到了某種威脅。 “這是在第一次的合議時的記錄!”星昇說道。 每次的合議記錄,都是由佳麗進行記錄的。神谷正義一看到星升舉出了,第一次合議時的記錄,不禁臉色一變。他感到自己不能承受的壓力開始了。 神谷正義無言地向由佳麗點了點頭說:“那麼,我想就被告者一方,有沒有過錯交流一下吧。” 是什麼動機,導致犯罪的發生,又經歷了什麼樣的過程?在研究這個階段時,出現過被害者過錯的觀點。例如,被害者是不是曾經威脅過被告人,或者有過明顯的挑釁行為……等等。那麼,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就會相應地減少。 松本由佳麗看了一眼警方的“案件實況調查書”後說道:“現場是一條寬有5米的單行坡道。肇事是什麼情況下發生的,還不是特別清楚,但上村岬子十分用力地踩了剎車,現場留下的輪胎痕跡,十分清楚。” “嗯!……”神谷正義法官點了點頭,又接著問,“那麼,被害人有沒有過失呢?” 星升雙手扼腕,沉默了一會兒:“如果牽強附會地講的話,那麼,是不是一名孕婦帶著一名幼小的兒童和寵物狗,不應當在那麼晚了還在散步?” “可是夏季時,10點鐘不應當是很晚的吧?”由佳麗向星升反問道,“而且,從7個月開始,就是懷孕的穩定期了,運動什麼的都可以。這在醫學書上都寫著呢!” 雖然由佳麗至今還是獨身,但她一定看過了有關的懷孕的書籍吧。 “這樣一來,要說失誤也就沒有什麼了,不應當去指責被害者有什麼過失了。”神谷正義對這一點下了結論。 進行了犯罪的基本事實、動機、過程的合議,又轉到了對犯罪結果的研討上。 這起犯罪,也許造成了什麼後果吧。對被害者的直接加害、對於社會的影響、見死不救進行再次加害等等。 “直接受害者有兩個人,又因為白幡澄子尚在懷孕中,所以,她腹中的胎兒也應當是被害者。同時,還造成了作為丈夫和父親的白幡先生的精神損害。可以說,是連鎖的負面影響。”松本由佳麗用沉痛的語氣,讀著審判記錄。 在4月中旬舉行的第六次審判時,作為檢方證人出庭的白幡徹已那悲傷的證言,深深地刻在了神谷正義的心中。他在想著妻子、女兒,還有那個沒有出生的孩子的名字,回憶著事件的經過。那是一件突然之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的悲慘事件。妻子在家中時,他一邊從飯店走向公司,一邊說著“不明白人為什麼要工作”。他是一名儀表堂堂的、有著學者風範的公司精英。意外發生了家破人亡的事情后,他那質樸的語言,深深地感染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失去了三個親人的白幡徹已,將終生受到心靈的譴責。難道這起事故,不也奪走了他的一生嗎?” “他堅持說:金錢換不來妻子的生命,並拒絕了高額賠償金的調解,他堅持嚴懲被告!……” 星升繼續說下去:“對於被告人來說,她已經表示了希望給予最大的賠償。而且,強烈要求對被害家屬的精神賠償,和嚴懲被告人的要求,不僅來自於白幡徹已,而且還有死者澄子的父母!……” 澄子的父母沒有來到法庭,但檢方出示了,他們作為重要參考人的證詞。證詞中,鮮明地表達了他們的強烈願望。 “澄子的父親,在接受調查以後,因第二次腦梗塞病倒了。這不能不說是精神傷害吧?……對他們來說,一起車禍,就奪走了女兒和外孫女的生命,還有那個沒見過面的小生命。所以,她的父親強烈要求,對被告人處以極刑,而她的母親,也提出唯有被告的死,才足以解決他們老兩口的恐懼和痛苦。” 關於被害事實,和被害人一方的感情,神谷正義感到:左右陪審席,都原原本本地表達了,他們自己的觀點。 “我們可是不能對社會輿論視而不見。”星升又補充了一句,“車禍發生之後不久,社會輿論進行了連篇累牘的報導。人們全被震驚了!……一名女性被告人的被捕,在査明了事實真相以後,人們愈發認為:目前社會上因為車禍,而造成的犯罪頻頻多發,而且,司機們越來越忽視人的生命。我認為被告的行為,對社會的安全,造成了嚴重的惡果!……” 星昇說到這裡,三個人又都陷入了沉默之中。通過剛才各自陳述的觀點,三人又重新考慮著自己的認識。 如果這樣說的話,那麼,這是一次由於偶然的車禍,導致的犯罪行為。這個車禍的性質是惡劣的,造成的社會影響是巨大的。 “關於車禍之後的情況,被告一方對受害者一方,提出了支付髙額的賠償金的願望。”主審法官神谷正義,慢慢地說了起來,“但是,被害者一方拒絕了。由於私了無法成立,當然被害人也不能死而復生。” 松本由佳麗聽到這裡,像是探査他這話的含義一般,看了看神谷,又看了看星升。 “是啊。在法庭上,我已經感覺到:白幡徹已有可能,重新提出賠償金的事情。”星升回答道。 “不對,他一點兒也沒有打算私了的意思,只是強烈要求嚴懲被告人。就算是對方明確表示了悔恨的歉意,白幡徹已也不會從感情上有緩和的。” 最後,兩個人都盯著神谷正義,神谷在無奈之下,只好慢慢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了。 於是,大家再次沉默了起來…… 從目前開始,他們又進入了,關於被告人的刑事責任,也就是如何量刑了。 如果是輕微的犯罪,合議時不會產生十分凝重的氣氛,但這一次是重大事件,量刑肯定十分困難。三個人都擺出了不同的架勢。 由於事件進展到了這一步,因此,已經到了不能考慮死刑以外的結果了。被害者的事件,成了社會上特大的新聞了,而且又是一個人,集誘拐殺人、搶劫殺人、“詐保”、猥褻為目的的殺人一類的、最為惡劣的場合。 但是,這次要想判處死刑,又有很大的困難。其難度就在於判刑的幅度太大了。於是,他們又把討論的重點,轉向被告人本身上來。 “那麼,我們分析一下,關於被告人本身的事情,和與事件有關的情況吧。從松本女士開始!……” “好吧。上村岬子犯罪時為32歲,今年6月就33歲了。但她還年輕,沒有犯罪前科,所以我認為她的犯罪,屬於激情犯罪吧。” “從她的生長經歷上來,你能有什麼感覺嗎?” 關於這些內容,在警方的調査和檢方的調査中,都有明確的記載,在檢察官的陳述中,也有明確的指證。 “她出生於一個工薪家庭,有一個哥哥,但六歲時就死了。在她上中學三年級的時候,父親也病故了,以後就和母親相依為命生活。在這種寂寞的家庭背景中,經濟並不寬裕。” 高校畢業後的上村岬子,和同一公司的男性同事結了婚。但兩年後離婚至今。據她本人講,是由於無法忍受家庭內丈夫的暴力。後來又進了現在的這家公司。直至犯罪…… “啊,不能說她的家庭有多慘,不過,比她困難的人也有哇!……”星升感慨地說道。 “她本人的性格和生活態度又是怎樣的?”神谷正義法官問道。 “她工作的這家公司的社長,說她本人工作認真勤懇,完全可以信賴,對工作也有責任感。總之,證詞對被告人是有利的。”松本由佳麗補充道,“而且,她也是一心為了讓母親生活得更好,而努力工作著的女人。” “她母親的證詞也是說:上村岬子是一名十分孝順的女兒。所以,她給人的印像是非常好的。”星升也這樣表態道。 神谷正義一邊聽著兩個人的介紹,一邊回憶著上村岬子當時,在法庭上的樣子。她每次都身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到庭。一邊朝被告人席裡走,一邊努力地搜尋著旁聽席。在旁聽席上,幾乎每次,都會坐著一名身穿黑色夾克、身材結實的留著小鬍子的男子。每當那時,兩個人的視線,如同在空中相交一般。 而且,吉武則之也說過,他有一種感覺:這對男女之間,肯定有不一般的關係。 “被告人有什麼悔改之意嗎?” 於是,星升和由佳麗兩位法官,又看了一會兒手中的審判記錄。這是一份第七次的審判圮錄,上面劃了不少重點線。 “悔恨和反省的話,她的確講了不少,而且不止一次說,自己就是自殺了也無法謝罪。每次她還雙手合十,向死者祈禱冥福……” 在由佳麗念著的記錄中,星升習慣性地,用手搓拉著耳朵,面部還微微流露出了挖苦的樣子。 “她翻來覆去地就是那麼幾句,該怎麼賠就怎麼賠,什麼處罰都可以接受。這樣一來,大凡法官都會感受到:被告人的反省是真誠的,也許還會成為減刑的理由。在是否判處死刑時,有無悔恨是重要的參考,辯護人也是一再這樣強調的。我看不出她是裝出來的,從她的眼神中,也可以看得出來,她是非常難過的。” 星昇在說到上村岬子的案子時,從來都是嚴厲的表示,不能饒恕殺死孩子的罪行,而這會兒不太嚴厲的語氣,倒讓神谷正義稍感意外。 不,也許他已經感覺到了,神谷對此案的態度了吧。主審法官對被告,已經明顯地表示了同情,那麼,自己在這種場合下,是不是也要保持一種,不偏不倚的態度呢? 星升當初從地方法院辭了職,拒絕了新任的機會,閒置了兩年之後,去法國的法學院留學。回國以後,在最高法院的刑事局,做了三年的副法官。後來又去那霸地方法院刑事部,做了一陣子的右陪席。作為當地的精英法官,以其敏銳的嗅覺,努力在同事和上司之間保持著平衡。 “這次星升先生的意見,同意了我在上午時的觀點,的確有同感啊!……我也認為,她是發自內心的悔悟和反省。” 神谷正義在最後下結論之前,進行了這番表白,這也是他要回答上村岬子的話。 “無論如何,我也是非常對不起死者的。” 松本由佳麗也贊同神谷正義的看法:“大概因為她,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公司職員吧。經歷了車禍這麼大的事情,一定是嚇壞了,在意識不清醒的狀態下,衝動犯了殺人罪。後來,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悔悟,甚至想用自殺,來洗清自己的內疚。我非常清楚地記得:當初她在法庭上,向白幡先生深深地鞠躬時候的情形,我不認為她在演。” “會不會是她的辯護律師,故意如此教給她的?如果是那個叫中進一郎的律師,完全會告訴她應當怎麼辦的。因為,這也是一起在量刑上,伸縮有一定度的案件嘛!……” “那麼,星升先生認為:被告還有再犯罪的可能?”神谷正義突然如此問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星升回答道。 “剛才由佳麗女士也提出了,上村岬子不是一個具有犯罪傾向的人,所以,她再犯罪的可能性,應該是非常小的。而她真心反省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說完這番話,神谷正義又看了看松本由佳麗。 “是的,我是這樣認為的:我認為今後,她就不得不一邊照料病重的母親,一邊努力地償還債務,而且,她還得保證,可以生存到還完這些債務的時候。”與她那張不相配的、幼稚的臉龐之上,從松本由佳麗的口中,說出了十分尖刻的話。 神谷正義也認為:上村岬子再犯罪的可能性很低,這樣一來,三個人的觀點就保持一致了。 應當履行的合議內容結束了,剩下的就是決定量刑了。 於是,主審法官神谷正義,再次提出休息10分鐘。 星升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上伸展了雙手,然後又抱在了後頭部,開始左右前後地伸展脖子。 由佳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說道:“真想來杯熱茶呀!……”說完,她迅速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神谷正義也來到了走廊上,朝洗手間走去。這時的日比谷公園,對面的官廳宿舍樓群的上空,出現了淡淡的藍色和橙色,混合的黃昏特有的色彩。原來他們的合議,已經開了四個多小時了,看著這黃昏的美麗色彩,神谷正義不禁回憶起:女兒真理子小的時候,特別喜歡坐自己的自行車。那時候,真理子常常眼巴巴地,等著從單位下班回來的自己,把她抱到自行車的後座上,在黃昏的大街上,和田地中悠閒地騎著。 倫太郎也經常勸神穀不要帶她,以免發生危險。但上了年紀的時候,再度回憶起這些往事,卻是十分快樂的事情…… 當神谷正義再次回來的時候,他內心的傷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對於失去了女兒的劇烈心痛。 三個人再次圍在了桌子旁邊。 由於空調的緣故,由佳麗吞嚥的熱茶水,能感到從食道滑到胃裡的感覺。 “那麼,我們就進入到最後一個議題吧。我想關鍵是對於被告人的量刑。” 說完後,神谷看了一眼由佳麗。這一次,他是先從左陪審席向右看過去的。因為他想先聽一下由佳麗的意見。 松本由佳麗的雙眼,緊緊地盯著桌子上的一本書,用手絹擦了擦嘴角的茶水痕跡後,開口說道:“我認為判無期徒刑比較合適。” 雖然她有些緊張,但口氣堅決,同時還看了看他們兩個人。 “作為量刑,對被告人不利的是:案件結果非常重大,而且,殺人動機和態度的惡劣,加上企圖毀滅證據的棄屍,導致被害者的家屬,強烈要求嚴懲,並且表示了,絕不接受被告人的道歉等等事實;而對被告有利的一點,就在於她的犯罪,不是預謀的,而且,她明確表示了反省和悔恨,年齡又不大,沒有前科,並被認為也有重新做人的可能。綜上所述,以及和我以前類似的判例相比,我認為無期徒刑比較合適。” 這是由佳麗經過深思熟慮以後的發言。神谷正義點了點頭,接下來就是催促星升。 “坦率地說,如果參照近年來的判例,判處被告無期徒刑或死刑,當然都不為過,但有期徒刑也不是不可以考慮的,松本女士準備的量刑調查表,大體上也在這個範圍內的。” 星升用早已胸有成竹的樣子回答道。 “這起案件,是有著一點幅度的量刑,所以,我們不必拘泥社會輿論,如何評價我們的量刑。因此,我認為判處死刑合適。” 星升的口氣十分平淡,但卻令神谷正義,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不禁緊緊地,盯著他那張小麥膚色的童顏。 作為這個刑事第18部合議體的一員,星升加入以後,僅僅才一年三個月,但他在大多數情況下,都可以平衡判決的分歧。他不主張“評價主義”,力圖在各方和諧的關係中解決問題。 當然,和他講的一樣,這次的案件,具備了充足的理由,足以選擇死刑。只是因為星升如此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不僅震驚了神谷正義,他的心理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關於量刑的理由,隨後我再講。在這之前,能不能先聽聽部長的意見?” 星升閃爍著一雙急切而又好奇期待的目光,緊緊地盯著神谷正義。 神谷的決心已經下定了,而且也決意不再動搖。在合議期間,他已經這樣流露過。但要明白無誤地講出口,需要莫大的勇氣和痛苦。 神谷正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把目光鎖定在了正面的牆壁上。他感到,自己正在踏上,一條關鍵的分界線上…… 此時,房間裡意外地寂靜。 “我認為判決20年比較合適。”神谷正義如此斷言。 “啊,那是個相當漂亮的美男子啊!……高高的個子,臉部的棱角分明,長相和外國人一樣……” 辻村春子把放在桌子上的照片,遞回到吉武則之的手中時,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是一張臉部側面、全身站立的肖像照片。 “果然呀,是和演員一樣啊!……” 從吉武則之的手中拿過來,仔細看著照片的田村良介,也用力地點了點頭。 7月10日星期一下午5點半鐘,在東京地方檢察院刑事部,田村檢察官辦公室旁邊的單間裡,吉武則之、田村良介、高橋五郎,以及主任搜察官辻村春子,都集中在了一起。 在剛才4點稍前一點的時間裡,吉武接到了在地方法院的神谷正義的電話。神谷打聽了目前搜査的情況,但得到的消息是,尚沒有一點進展。 因為有人來,神谷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他在白天上班時間,打了電話過來。這是發生案件以來的第一次。 難道他不打算,舉行最後的合議了嗎?那麼,又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 …… 不管怎麼說,如果在判決期之前抓住罪犯,也就可以保護真理子了。除此之外沒有他法。 還有17天,就必須進行判決了! …… 真理子是否留在了新加坡國內,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這也還是7月5日,在警察廳刑事局辦事窗口,提出了申請後查明的。 經過了好幾個部門,正式的委託書,才傳真給了巴黎的國際刑警組織。那麼,再快也得到7月7日的星期五早上了。這會兒剛剛週日,正值巴黎的假日,所以,不會馬上有回音的。 吉武則之也在焦急中無奈地等候著…… 神谷正義法官打來電話之後,吉武產生了和田村見一次面,商量對策的願望。但他早就決定下了,從下午4點開始,進行與東京高級檢察院的檢察官,就控訴事件進行的辯論。 在這件事剛剛平息了一會兒的1點鐘的時候,高橋又打來了電話,由於他們在這個時候,也是人手比較少的時候,因此決定,在總部的檢察官的辦公室進行商量。聽髙橋的口氣,他們又有了新的進展。 在吉武則之到達的前後,辻村春子也露面了。根據她的報告,從模特俱樂部,又找到了有關情報。 7月8日的星期六,開始了以模特為目標的調査工作。在星期五深夜的電話裡,吉武則之從神谷正義那裡,獲得了在表參道,發現了和真理子十分相像的男朋友的事情,以及從真理子的手機裡,發現了發給模特俱樂部的短信。 34歲的主任搜查官三加田成治,在星期六的早上。在新宿二丁目,來到了短信中所說的模特俱樂部——拉·勒姆。真理子在5月下旬的時候,還向這裡打過一次電話。 一名在傳達室的男子,一聽是打聽真理子的事情,便從模特名單中找了起來。然後回答說,這裡沒有女性模特。 接著,三加田成治出示了真理子的照片,他又在辦公室的花名冊上找了起來。 “啊,她不是阿凜嗎?……” 如果是照片上的這名姑娘的話,那她就是從5月開始,在俱樂部裡上課的“凜梓”,但最近一直沒有見到她。 “那麼她是什麼人介紹來的?” “如果是有人介紹來的,我們這裡都有登記,但這裡找不到。” 這時又來了另一名男子,他向警方說道:“對了,她好像還是我接待的呢!……我現在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不過,我印像中,她好像是一個人來的。” “可要想進你們的俱樂部,不是得有人介紹嗎?” “那是當然了,不過只要填一張表格,交了會費,也就可以成為會員了。” “得要什麼人介紹呢?” “只要是有志向成為模特的青年男女,由俱樂部所屬機構的介紹,或是參加錄用考試,成為專業選手的人,也可以成為會員。”那名男子回答道。 “這裡俱樂部的講課難嗎?” 為了慎重起見,三加田成治特意向打聽那個個頭挺高、長得像外國人的男子,與“凜梓”會有什麼關係。 “來我們這兒的男性,和您問的男人外表,也都差不太多。”三加田成治拿出了“凜梓”的入會申請書的複印件。聯繫地點,是真理子工作的“山茶花”的地址和手機號碼。 開始參加調查成田機場入境管理局的四名工作人員,從星期六的下午,就分別尋找模特俱樂部。因為從拉·勒姆俱樂部打聽來的消息,真理子有可能,會出入其他的模特俱樂部。 除了特定的計劃之外,三加田成治還去了各個俱樂部經常演出的地點,由於他的工作性質,他也可以得到,其他的俱樂部的各種消息。 加入了“模特演出協會”的俱樂部,在東京都內有45家,還有10~20家的小型事務所。於是,三加田成治先從加入協會的俱樂部査起。 7月10日快傍晚時分,辻村春子來到了位於市谷的“阿·皮安特”俱樂部,她和平時一樣,首先向傳達室的一名女性,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證,然後又讓對方,看了真理子的照片,打聽線索。 這名女子屏住了呼吸,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說道:“嗯,這個人還真0來過呢……” “她叫'凜梓'嗎?……”辻村春子好奇地問道。 “啊……她叫什麼名字,我記不住了。不過,因為她拍的照片非常棒,所以,我記得很清楚,至少她來過一次。” “什麼時候?” “這個?……快四月底的時候吧?” “您是在這裡見到她的嗎?” “對,而且,好像是誰帶來的……” “是這個俱樂部的人嗎?”辻村春子抑制住激動的心情謹慎地向對方問道。 “這個……啊,是羽川先生!……” “羽川……” “對,他是星探公司的人,常常帶女孩子來這裡呢!……” “星探公司?” “對,羽川先生是這家公司的模特,但最近常常擔任講師,和尋找有希望成為明星的人的工作……” “他的全名是什麼?” “羽川潤。”於是,這名女性寫出了“羽川潤”的三個漢字,“我記得就是這藝名。” “您知道他的真名嗎?” “知道,都在花名冊上記著呢!……”她十分痛快地答道,“羽川潤的真名叫做羽山勤,1966年出生。住址是半島區長崎。” 辻村春子一邊唸叨著,登載著羽川潤資料的那頁內容,一邊把她帶來了那張男子的照片拿了出來。 “聽說4月底的時候,有人見到了長得像真理子小姐的姑娘。另外6月底以後,羽川就沒來俱樂部了,但他有了星探的報酬,所以,他不來這兒坐班,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由於公司的經理,和經紀負責人都不在,所以,關於上述的詳細情況,也就無法進一步了解了。於是,辻村春子用這裡的電話,和田村商量了一下,又盡可能地收集了一些資料,她就告辭了。 而且重要的是:辻村春子從這裡,得到了俱樂部裡存放的羽川潤的照片、還有模特花名冊的複印件。 “根據檢察官的指示,我在回來的時候,又順便去了一下,位於上荻的昭和乳業公司,讓那裡的人看了照片,打聽了一些事情,我認為就是這個人了!……”辻村春子肯定地說道。 “嗯,那你太辛苦了,很不錯呀!……”田村良介也十分興奮地,連聲誇獎著辻村春子。 “ED卡片和旅客登記表,也都進行了確認。” 高橋又補充了一句。同時從調查室的文件櫃裡,取出了保存的這份資料。 新加坡航空公司997航班的旅客的ED卡片,已經從出入境管理處取回來了。 “是這個!……”高橋用手指著名單中“羽山勤”的名字。 他的住址和花名冊上的不一樣,是東京都板橋區成增,年齡34歲,職業是公司職員,出境的目的是為了旅遊。 接著,高橋又打開了同一航班的旅客名單。在長長的捲形打印紙上,名字以拼音順序排列著,從中也找到了羽川勤的名字。在他的名字旁邊,還打印著Y32C——這個位置正位於真理子座位的左前方。 從和他們的座位很近的旅客中得知,在這個階段,這個人至少是誘拐真理子的罪犯。 於是,馬上就有必要査出羽山勤的真實身份,和他的各種社會關係。但是,這是一件十分慎重的工作,稍有不甚,就有可能被罪犯察覺。 具體如何查起,田村說要和吉武於明天,詳細商量一下,於是便讓辻村春子回家了。因為她從前天的星期六,就一直在各處奔走,恐怕鞋底都磨破了,小小的個子,渾身流露出疲憊不堪的樣子。 等髙橋也回到了調査室後,房間裡只剩下了田村和吉武兩個人。吉武急匆匆地問道:“國際刑警組織,還沒有回答嗎?” “是啊,正好趕上了周末。” “嗯,開始我就覺得,怎麼也得等上一周。去什麼地方,你怎麼考慮?” “去新加坡。” “對……我看關鍵就在新加坡,因為每天到達新加坡的,就有一萬多人。而且,我還了解了一下,只有日本這麼嚴格地,登記了出入境卡片,其他國家都很少這樣辦。所以,要是從幾萬張或者十幾萬張卡片裡,找到神谷真理子的卡片,而且,還是要用手工査找,簡直是大海撈針。我想對方的人員,可不願意做!……” “嗯!……”田村無奈地點了點頭。 “要是這樣,我們請求國際刑警組織,從巴黎到新加坡,派人來協助我們,我們也派人去。是不是太急了一些?不過,罪犯只出現了一人。我們動手快一些,也許會最大限度地保護真理子,當然同時還可以,一舉抓住罪犯。” “對,你說得不錯。” 田村當即就同意了,而且,這個期限,實際也與神谷判決日期臨近,有極大的關係。 “實際上,我也正在想些辦法——一個是出入境管理局,還有一條路是航空公司。” “我們還有一個辦法:真理子小姐在飛往新加坡的時候,會不會再轉向去其他國家,那麼,我們査一下新加坡航空公司,還可以知道她托運行李,去了什麼國家。如果她的行李,轉乘了其他航空公司,不就可以査到,她的真正目的地了嗎?……罪犯做的十分謹慎,當我們無法判明的時候,就可以委託在新加坡的日本航空公司分公司,以乘客丟失了行李為由,向其他航空公司打聽。因為常常有乘客的行李弄錯,所以,這個理由容易被同行接受,並不會引起其他的懷疑。” “這樣還要徵求東京總公司的同意。” “如果講明了事實真相,還可以通過當地大使館,協助調查呢!……” “這樣的方法,可不可以使用正式的證據材料?” “可以呀!……”田村笑著點了點頭,“所以,我們的兩個目標,都可以經過國際刑警組織,進行委託搜査,對新加坡的樟宜國際機場,向各國的航空公司,調查真理子乘坐了哪個公司的航班。只是我們不清楚,按照我們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他們是不是可以配合我們。因為這樣調査,必然涉及了乘客的隱私權。” “不過,要是了解6月26號以後,到今天全部航班的情況,不應當有什麼問題吧?” “也許吧,那麼,我們要從哪兒下手呢?……”田村向上推了推金屬框的眼鏡,陷入了沉思。 “我這樣想,是不是截止到6月26日?” “真理子的飛機,是6月26日下午5點50分,到達新加坡的。” “是啊,也許她和羽山勤等其他同謀犯在一起。從假設他們的行動來看,如果打算飛往其他國家的話,短時間就轉機,是不是不自然了?特意飛到新加坡,住在了飯店裡,那麼,總會留下痕跡吧,如果隱藏在什麼地方,應當隱藏一段時間。” “也就是說,如果在6月26日,他們沒有改乘其他飛機,就有可能隱藏在了新加坡?” “是這個意思。”吉武也雙手扼腕,陷入了沉思。 “還有,萬一真理子發現了其中有詐、被騙,拒絕了任何行動,可能會遭受厄運的。” “是啊。”田村點了點頭。 “6月26號……”吉武還在考慮,田村見狀,從桌子上的資料中,抽出了兩、三頁材料。 “這些是請尾瀨先生,通過因特網中,檢索出來的有關資料。” 於是,他一一向吉武介紹了,如何利用因特網,抓住罪犯,與神谷之間進行聯繫之際,追踪郵件的來源的方法。 “這是6月26號17時至凌時零點,飛離新加坡國際機場的飛機……” 三張打印紙上,分別證明了這些航班的出發時間、目的地、航線、航班號等等。 “真是費盡周折呀!……”吉武則之感嘆著點了點頭。 “但利用電腦,還是很快呀!……” 從17時出發,到最後一班出發的23點59分,共發出航班400多架(次)。 “截止26號夜裡5點,就這些航班。佔全天的1/3。” “目的地是世界各地。其中飛往日本東京的成田機場,還有日本關西國際機場的有6班,除此還有98班。” 真理子會不會被秘密帶回日本了呢?這一點通過成田機場的審察官,調査了成田與大阪間的航空和海上交通資料。 “航空公司,除了新加坡的,還有20多個公司呢!……”吉武則之嚴肅地皺眉說,“經過調査,都沒有發現真理子回來的線索。我還想通過國際刑警組織,介入調査。” “嗯……這樣做,作用會大的。” 吉武則之下了決心以後,馬上站了起來,立即去了警察廳刑事局的辦公區。 吉武的決心,是捕捉住真理子是否乘坐了哪家航班,去了什麼地方。如果有了線索,就馬上派人趕去。尤其是這個時間帶太大了,因此要從調査這一點,和在新加坡調査的兩個方案同時進行。 本來這個事件,就根本沒有抱多大希望,但在判明了真理子有可能在新加坡時,吉武則之也有信心,向神谷正義保證:平安送真理子回家。而且必須盡可能地少用人員,並極其秘密地進行。 但時間是個問題。如果到了判決日期,還沒有找到真理子,那麼,她的處境就會十分危險。吉武的心情也緊張起來。 如果抓住了罪犯,那麼,神谷正義法官是不是就可以有多種選擇了?今天他在合議,已經有了什麼結論了吧? …… 這天夜裡,在凌晨零點以前,神谷正義家的電話響了,大概是吉武打來的“定期通告”吧? 神谷馬上摘下了聽筒,用手摀在話筒上“喂喂”了兩聲。因為和可子正在深睡中。 “啊,我是吉武!……”神谷馬上感到了吉武則之那爽快的語氣,“我應當白天打給你的,這麼晚了實在抱歉。” “沒關係,我沒事兒。”神谷法官連忙說道。 “和真理子同行,去新加坡的那名男子的身份,我已經替你査清楚了。” “什麼……”神谷正義大是激動。 “他是一名模特,名叫羽川潤,本名叫羽山勤,但他目前下落不明。” 神谷正義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實際上他連女兒經常聯繫的,兩、三個男同學的名字都說不上來。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我再問問我妻子,有什麼線索再告訴你吧。” 吉武又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找到這個“羽山勤”的過程。這和和可子認為,與模特有關的直感對上了。但不清楚這個人,和真理子是不是戀人的關係。 “明天我們就開始,對羽山周邊情況的秘密調查,但不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好吧!……”神谷正義點頭答應了。 “我們還對其他航空公司,進行了詳細的調査,一旦有了線索,我們會馬上派人。”吉武則之興奮地報告說,“我想這個星期之內,就可以找到真理子的下落了。” “那就拜託了。”神谷正義感謝說,等吉武頓了頓後,神谷繼續說道,“今天我們的合議,也終於結束了。” “量刑已經決定了?” “對,費了好多時間……” 神谷正義法官深嘆了一口氣,接著說下去。 “情況怎麼樣?”吉武問道。 “我以後再慢慢給你說吧。” “事件發生後剛好兩個星期,夫人一定非常痛苦吧?” “是啊,大夫說她得了梅尼埃氏綜合徵。” “什麼?……”吉武則之聽到了一個怪誕的名詞。 “而且,從前天還加重了,今天去了醫院,打了點滴。大夫說是精神打擊太重了的緣故。” “這太嚴重了。你告訴夫人,我們一定會全力救出你的女兒來的!……” “實在是太感謝了!……”神谷法官笑著說。 掛了電話,家中的寂寞,充斥著神谷的耳膜。倫太郎也睡了,他的房間裡,一點兒聲音也聽不到,真理子也不在家。從明天起,他也不在這個家了。 今天回家後,神谷詢問了和可子的病情,神谷的妹妹典子也打來了電話。他說明了目前和可子的身體狀況,問她能不能讓倫太郎,先去典子那裡住些日子。平時就十分關注父親健康狀況的典子,馬上就答應了下來,並說明天白天,就去車站接倫太郎。典子的丈夫是牙科大夫,可以,每天可以定時給倫太郎注射胰島素,神穀不必擔心。 典子也有孩子,但倫太郎在孫子中,最溺愛的就是長孫,也就是典子家的長子龍太郎。大概也是從小和倫太郎在一起的緣故吧。所以,他一見到了龍太郎,也許倫太郎會十分高興的。只是典子一家人正在熊本,而且,龍太郎已經長大成人了,目前離家在外面工作。 心煩意亂的神谷正義,放下電話來到了起居室,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坐在了沙發上。和可子服了安定後,已經睡下了,而神谷服了比平時多一倍的安定,卻還是睡不著。 在剛才的電話裡,吉武沒有打聽合議的結果,當然這是他知道神谷正義,不得向外人透露合議內容的紀律。但神谷卻想千方百計地,讓吉武明白合議的結果,以便能幫助他,做出解救女兒的方案。 但他的話到嘴邊,還是沒有透露一點兒信息,也許這是對吉武幫助的最大感謝吧…… 當時合議的情景,就像可以循環播放的磁帶一樣,不停地在神谷正義主審法官的腦子裡重複著,並深深地刺激著神谷的神經。 和星昇說到判處“死刑”時,神谷正義頓時震驚了一樣,星升聽到神谷判處“20年徒刑”的時候,也同樣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後來,在各自冷靜下來後,又平靜地陳述了自己量刑的理由。 “對於被告人不利和有利之處,剛才松本女士已經舉出來了。但其中也有重要的事情。上村岬子斷送了大好年華的29歲的澄子,以及5歲的孩子清香的生命,同時還扼殺了澄子腹中的胎兒。胎兒之死可以說是沒有殺意。但此時的胎兒,已經基本形成,如果早產也可能活下來,因此,這和一下殺死了三個人,根本沒有區別。而且,完全可以不殺死她們的。” “完全可以不殺死她們?”松本由佳麗反問了一句。 “對啊,如果不殺死白幡澄子和清香,也不會對上村岬子,造成如此嚴峻的處境。在澄子清醒過來的時候積極搶救,結果可能會是另外一種。而且,如果把清香送到醫院,也許還會救活呢。這一點,法醫永倉先生,不是也這樣說過嗎?……如果上村岬子救了她們兩個人,即使沒有救過來,也只是過失殺人。然而,她卻當場毫不猶豫地殺死了他們。比起殺死她們的方法,這種行為,不是更加惡劣嗎?……完全是無視人的生命的做法!比起其他犯罪來,這樣的行為,不是更應當受到嚴厲的懲罰嗎?所以,我認為:判處死刑十分恰當。這個事件的結果重大性,和被害者數量,都具有重大的社會影響意義;就是從預防再次發生類似的事件,量刑也具有重大的意義。從部長平時嫉惡如仇的判案風格來看,判處死刑不也在情理之中嗎?” 星升那尖銳的語音,指向了神谷正義:在現行的刑法中,有對量刑如何的條文;但是,為了彌補以前刑法中的不足,日本在1974年,又通過了一部刑法修正草案。 現行的判罰,於明治41年〔即1908年——譯者註〕實施以來,經歷了幾次的部分修改,當時判定的內容,反映了那個時期日本帝國主義思想、和富國強兵的政策,也更加重視財產,而輕視人的性命;蕁重家長制制度,而輕視女性等這些基本認識。 由於戰後日本進行了全面的改革,因此,又對目前實行的刑法,做出了幾次修改,以“基本草案”的形式,重新予以公佈。但到達修改極點的,是1974年在法制審察議會上,提出了有必要對刑法,進行全面修改的意見。而當時法務大臣提出的新刑法,就是目前這個修改的刑法草案。 其中第48條第一款中,明確指出了“刑期必須以適合罪犯責任而定”,並確定了適應多重犯罪量刑的,責任主義和報應主義的原則。 但由於這一款,在實施中顯得過於苛刻,於是又在第二款中,制定了“必須核對刑法的原則”,即在量刑的時候,必須充分考慮到罪犯一方的情形,以達到“減少犯罪、改善犯人的犯罪心理,以利於其重新做人的目的”的原則,體現了目的刑法和教育刑法主義的餘地。 由於提出修正刑法草案,有著複雜的社會背景,在這個刑法的成立和實施至今,不斷接受了各個實業派人士的意見,此條文也就不斷地進行了充實。 “當然,我採取了基本的責任主義。只是現在具體情況,必須具體對待。”神谷正義委婉地說道,“這次的事情,可以加之對被告人有利的因素,比如:考慮到這次的犯罪,是一次性的話,從責任主義的立場來看,我也認為判處死刑並不為過。” 雖然上村岬子的確殺死了兩個人,但判刑是一次機會。因為這並不是她兩次殺了兩個。考慮到被告人犯罪性質,前者是比較輕的犯罪了。 “但我認為:最近對被告人的有利因素,法庭過於考慮了。過於教育刑的量刑,使得判刑太輕了。一般的社會感覺,和法院的判決應更為接近,這也是目前社會輿論,十分強烈要求的形勢。” 星升繼續對神谷的量刑進行指責,“在法庭,被告人也就是犯罪的主體人,具有許多的導致犯罪的因素混在其中,這些是不是應當強調一下?……而且,首先應當正視犯罪的自體。這樣的話,就會得出必須判處死刑的結論了。” 聽到這裡,神谷正義心中一怔:“星升的心態,是不是又有了變化?……” 這些年來,由於社會的迅速發展和進步,過去修正的刑法草案,巳經不再適應這個時代了。社會輿論也在強烈要求,剔除輕視人命和性別的差異。特別是對強姦致死致傷罪,應該實行緩期執行;以及因行為惡劣的交通肇事死亡,最高可判5年的刑期的做法,均表示了過於輕的不滿。 另外,呼籲保護被害者,也成了時代的要求之一,應該更加尊重人的生命…… 敏銳的星升法官,已經感到了時代的風潮。明察到世間的希望,因此,自己也要隨風而變。尤其這是一起社會十分矚目的事件,他要必須更加準確地,判斷社會的“情緒”來。 神谷正義全神貫注地盯著星升的眼睛,一副無所謂的神色,點了點頭。 “我非常理解你的看法!……”神谷正義這樣說道,“但是,我們不要忘記量刑的公平性。我這裡有一份松本女士準備好的量刑調査表……” 說著,神谷正義把它放在了其他材料的上面。這是松本由佳麗從過去的判例和量刑資料中,將犯罪動機、被害者數量、犯罪與被害人關係,有無凶器等種類和量刑要素,進行了分析組合、整理而成的資料。 “本案的共通之處,是交通事故和為了被發現,而導致的殺人事件。罪犯為了防止自己的罪行敗露,以滅口為目的,因而殺害了兩名與自己毫無利益關係的被害者。在一審中……” 神谷正義等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這份資料上。 “與車有關的有兩件案子:一件是飲酒後駕車,與出租車相撞的卡車司機打算逃逸,但被出租車擋在前方,阻止其駕車逃逸的事件。結果卡車司機強行發動汽車,當場軋死出租車司機,而被判處10年徒刑。” “這個……”兩位陪審員靜靜地聽著。 “再有一件事,一名沒有駕照的司機,發生了一起撞人致死的交通事故。被告人為了堵住被害人的嘴,竟然給他全身澆了汽油,將其燒死。這也是一起十分殘忍的殺人事件。這一點和本案十分相似。而且被害人是一名還是兩名,刑期也不會因此而加倍。在現實中,會有因一次殺人而減輕罪責的,也是量刑的一個範例。” 神谷正義一面翻閱著資料,對兩位副手娓娓道來。 “另外還有兩件事,不是交通事故,但也是因為仇恨或擔心事情敗露,從而殺了兩個人的事件。後來均被判為無期。一個是51歲的男子,因為經濟上與人發生了糾紛,而被被害人癰罵後產生了仇恨,把他騙到山里勒死了。後來一個月後,他又將目擊了殺人的人騙到菲律賓,在一個無人的場所,用折疊多用匕首刺死了他。社會輿論一致要求判其死刑,但是,後來法庭被判無期。動機與被害者,都與本案相同,而且,這還是第二次的殺人事件。” “第二次的殺人事件可是預謀的,而且是相當惡劣的呀!……” 主張本次判處無期徒刑的松本由佳麗,又稍稍想了一下,添加了一句。 “被判同樣無期的事件,還有一起是暴力團的成員,在一家遊戲廳裡,因吵架發展到拳腳相加,最後用手槍打死了對方兩名人員。雖然這也是偶發的非預謀殺人,但因為當事人有前科,並數罪併罰而被判了死刑。” 神谷正義又舉到了一例死刑案件:一名26歲的男子,因為與同夥分贓不均,發生了糾紛而被對方勒死,然後又被埋到了山里。第二年,犯人又和別的同夥,因信用卡交易中發生了爭執,把對方打成輕傷。後來又將前來理論的死者的父親,一怒之下用鐵鍬殺死,將屍體遺棄在小樹林中。 “這個事件被判為死刑,原因是第二次殺人,而且,被告人有著明顯的再次犯罪的傾向,因此判了死刑。” 左右陪審的星升和由佳麗,好像已經明白了神谷要說什麼了,而神谷又補充了一句:“也就是說,被害者為兩名,並以殺人與遺棄屍體罪,判為死刑或無期的判例已經有過了。但是,與那個時候相比,沒有預謀、沒有前科和不認識具有犯罪傾向的被告人,具有比較多的有利因素,所以,從罪行均衡來考慮,我認為量刑當然應當減輕,最為合適。” 這次星升又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緊緊地盯著神谷正義。星升所了解的神谷,從來是反對量刑的公認主義,不拘泥以前的判例,力爭做到與大眾時代相符。從來不表示出,對被告人的過度同情,嚴格的以客觀事實為依據,進行量刑定罪的。 而此時此刻的神谷正義,卻一反常態的客觀,極力減輕上村岬子的罪行,這究竟又是怎麼回事兒? “部長,您這打算到底是想幹什麼呀?……”星升的眼睛中這樣發問道。 “可是這一次不同嘛!事實上,是奪走了一名年輕女子和幼兒少女、以及一名胎兒,共計三人的性命,僅僅判處20年徒刑,我怎麼也不敢相信啊!……”星升據理力爭地反駁道,“從去年秋天到年底,有五件死刑或無期的案件,報到了最高法院。其中有三件,都是只有一名被害人吶!……” “可那五件案子,都是搶劫殺人和強姦殺人,作案動機、性質極端惡劣。我說過好幾遍了,本案的動機,是為了隱瞞交通事故,而且,明確具有殺意的,只有她對清香一個人,對澄子是'未必殺意'嘛!……” “是的,在第一次法庭合議的時候,我也同意了。不過,那時部長堅決認為,是'確定的殺意',而且,我在那之後的一個星期裡,也沒有承認上村岬子的供詞,是具有可信性的,並開始反省警方和檢方,對上村岬子的指證是否過度。我還特意向部長請教過,但第二次……” 在第二次的合議時,神谷正義清清楚楚地記著,星升表達了“並不是堅決同意警方和檢方觀點”的意思。 “由於在第二次合議時,部長的意見也變化為'未必的殺意',因此我們就沒有異議。” 星升決心向神谷問個明白。而神谷沒有理睬星升的質問,繼續說道:“澄子是在懷孕期間,這個發現對事實的重大性,的確是有影響的。但我們不是一致認為:不能判定上村岬子,一定也發現了澄子懷孕這個事實嗎?”神谷有些強詞奪理地大聲說道,“於是,導致胎兒死亡,就不是上村岬子的本意,應當說是個不幸的意外。因此說她奪走了3個人的性命,是不是有失公平?” “可是,畢競這是事實……”星升很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胡亂地撓了撓後腦勺。 後來,他們還是不停地爭論著,幾次來回地兜著圈子。於是,由佳麗也開始動搖了,因為這次合議的結果,畢竟是關係到對社會輿論,有著重大影響的事件。 她同意神谷觀點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她也認為上村岬子,也許真的沒有註意到,澄子已經懷孕了的這一事實。 於是,在一審判處上村岬子無期徒刑時,她也認為:此案對被告人有利的因素比較多,判為20年有期徒刑,也算比較嚴重的刑期了。當然這個刑期,也具有法律的依據。 刑法第47條中,這樣明確規定:在合併犯罪中,有兩個以上的罪行,判為有期的徒刑時,以其中最重的罪行為基本刑期的,再加上1/2稱為長期。於是,以殺害白幡清香的罪為最重的罪行,那麼,就得判為有期徒刑15年,加上其1/2的刑期,即應該判處22.5年。 但刑法第14條,又明文規定了:在將有期徒刑或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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