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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記號

量刑 夏树静子 22102 2018-03-15
好像雨還在下。生長在密林前的大貫眾,也被雨水淋濕了。從它那寬大而厚中的葉子上,不停地流下水滴。 剛才的雨不是暴雨,也許是輕輕地,從天上下來的緣故吧。從早起,天空就時而佈滿了陰雲,時而露出晴空,風力也時大時小,就是這個季節的特點…… 晴也好,陰也好,這個房間,一整天都是昏暗的。因為四周都是髙山和密林,盆地一般的谷底,整日見不到一縷陽光。 從這裡可以看到的風景,神谷真理子每天都記憶在腦子裡。從窗戶前三、四米,到山林入口處茂盛的植物、氣味難聞的貫眾、像松樹柳樹等叫不上名字的樹木,以及再深處,那一棵棵如同動物肉體一般、白色的樹幹…… 從窗戶向外面的上方望去,可以看到灰色建築的白色外牆,上面已經有了不少陳舊的龜裂,所以,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但從牆壁再延伸望去,可以推測出:這是一幢相當大面積的建築。在這幢建築與密林之間,有一塊似乎是後院那樣窄小的地面,上面種有南國特有的綠色樹木,生長得也十分茂盛……

神谷真理子回過感覺十分沉悶的頭,向高高的窗戶上看去。從那僅有的面積中,看到的天空,似乎漸漸地昏暗了起來。 這會兒風已經停了,剛才聽到的尖銳的鳥鳴聲,此刻已經聽不到了,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從遙遠的日本,來到了一個不知名的國度裡,一個人被關在了一個不知名的房間裡,自己居然沒有一絲的瘋狂衝動…… 真理子又把身子,慢慢地轉向了屋內。在與窗戶對面的牆面上,掛著一副珍稀鳥類的照片兩張,下面是一份年曆。在年曆的末尾,“28、29、30”的字樣上,劃著一條紅線。 啊,今天已經是7月份了! …… 真理子靠近了年曆,把上面寫有大大的法語,和“六”字的一頁撕了下來。 “七”的一頁出現了。真理子從手提包中的化妝盒裡,拿出口紅,在“7月1日星期六”上面,輕輕地劃了一條紅線。除此之外,她沒有其他的書寫工具了。

一天又這樣過去了—— 像是突然換了一個心情似的,到夜間的恐怖感,又一下子緊緊地抓住了她的心房。 每天三次,由羽川潤按時送來飯菜,而且,她從第二天的夜裡,就察覺到羽川在飲料中,為自己加了安眠藥。真理子開始不吃晚飯。但後來口渴得十分厲害。 她一打開水龍頭,裡面流出的都是銹色的黃水,沒法飲用。無奈之下,真理子只好喝了羽川放的、打開過瓶蓋的檸檬水。和白天喝的味道一樣,但隨後自己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一睜眼時,天已經大亮。 從第二天開始,送來的飲料,就是裝在大可口可樂的塑料瓶裡的礦泉水了。 真理子沒有多心,也就喝了下去,不料又是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而且,一睡就是一整天。因為每天沒有喝過別的水和飲料,於是,真理子就意識到,羽川在自己喝的飲料中,放入了安眠藥。

從昨天——也就是第三天開始,真理子就決定,不再喝羽川潤送來的飲料了,而且,她放了許久後,水龍頭里終於流出了清涼透明的水。她在選擇食物中,也盡量避開罐頭肉食和土豆水果沙拉等,小心品味著法國麵包、奶油、芒果和木瓜等,擔心一旦自己睡過去,會發生什麼不測的事情。 如果發生了那樣的慘劇,這將是她人生的絕望地獄。 “無論如何,也要設法逃出去!……”真理子默默地在心裡說。 她査看了房間和衛生間,但是沒有發現,任何可以逃生的地方;她也仔細地尋找了,自己隨身的物品中,折疊式水果刀、剪指甲刀和發卡,但這些東西,全部都被對方沒收了。連護照也沒有了。 昨天睡得很晚,而且,也許是昨天白天哭累了吧,今早起來以後,真理子頓時感到神清氣爽,心情也好了一些。於是,她仔細觀察了窗戶。

羽川潤每天打開三次門鎖進來,如果他看到真理子沒有睡覺,就和她說話。如果真理子不理他,他就聳聳肩,做出一副十分可憐她的樣子,放下飯菜就出去了。從這個房間的外面,有時會傳來外國語言的收音機,或者電視節目的聲音,隨後就像死一般的寂靜,也聽不到一聲鳥鳴。只有一次,真理子聽到了後院的樹林方向,傳過來汽車的聲音。 沒有任何被救的希望,真理子的心情,也變得壞了起來。在絕望中一天一天地又這樣過去了。 真理子在奇妙的感慨中沉思著。在7月27日到來之前,什麼也沒有發生,會怎麼樣呢?在年曆上除了紅線外,在27日的下面,用圓珠筆還劃了一個重重的“一”下劃線:那是第一天晚上,羽川潤用他的筆劃的記號。 “暫且忍耐四個星期吧!……”當時他是這樣說的,“那時你就自由了。”

這是真的嗎?為什麼是27號?自己為什麼被誘拐? 這是直到今天,也懸在真理子心頭的疑問。想來的確不可思議,自己又不是有錢人家的女兒,只是住在了由國家提供的,公有住宅中的公職人員的女兒…… 如果羽川潤是精神病人,那就另當別論。要是這樣的話……真理子越想越害怕起來。 於是,後來真理子就突然猜想,7月27日,到底意味著什麼呢? …… 最近母親對父親,也不如平時那麼關心了,這些都是為什麼…… 突然,傳來了擰動門把手的聲音。羽川來時通常是敲兩次門,真理子一下子緊張起來。 門鎖打開了,門被推了進來,但立刻與辦公桌相碰,而發出了劇烈的撞擊聲。這是真理子昨天夜裡睡覺前,為了防備萬一,把窗戶下面的辦公桌,拉到了房門前的緣故。

由於羽川潤在今天早上,就知道真理子這樣做了,於是,他就不斷地用力推門,借助門的力量,把辦公桌一直頂到了牆邊。房門的大縫,足可以使羽川擠進屋裡了。 “混蛋,房間還這麼黑啊!……” 他嘟嘟囔囔地打開了電燈,把一個盤子,放在了半堵著門的辦公桌上。盤子里和平時一樣,放著法式麵包、幾片香腸、水果,還有一瓶礦泉水。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所以你不必這樣做。”羽川潤皺著眉頭,用苦笑的表情說道,“以後我不會再放安眠藥了,所以,你還是多少吃一點吧。不吃肉會生病的,如果在這裡生了病,你還怎麼回日本?” 羽川潤用不解的目光,盯著坐在地上的真理子。剛進來的時候,他還一臉怒氣,這會兒他用溫和的口吻,小心勸導著真理子。

“餵,阿凜小姐,和我開始的時候說的一樣,如果你不聽話,非要反抗,還想逃走,那我就不得不對你,採取嚴厲的措施,我有槍也有匕首,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 “什麼……”真理子驚恐地張大眼睛望著對方。 “不過嘛,只要你能夠順從我,我絕不會對你不客氣的。你還是再忍一下吧,一直到7月27日,不就是三個星期了嗎?” “為什麼?……”由於三天來,真理子第一次開口說話,羽川竟然一下子愣了半天。 “為什麼綁架我?”真理子盯著年曆質問道,“為什麼到7月27日我就自由了?” “這個嘛……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不,必須告訴我!……告訴我真相,我就會順從你。” 羽川潤把手託在腮幫上沉思著。

“是不是和我父親辦的案子有關?” 真理子忽然站起來,母親曾對她講過:7月27日,是那樁汽車撞死一對母女,肇事逃逸案件的判決日。每當重大案件宣判前,父親都沉默寡言,鬱鬱不樂的樣子,母親也變得神經質起來。 “和她爺爺一樣啊!……”每當這個時候,母親也會苦笑著對自己說道。 果然,真理子感到:羽川潤有些不自然地緊張起來了。她緊緊地盯著羽川的臉。羽川的雙手,從腮幫子上離開,吃驚地瞪著真理子。他的表情異常嚴峻,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了,彷彿一下子老了許多。 “的確是這樣的!……”羽川似乎終於死了心似地答道,“我本來不想對你說的……關於判決的結果,我們向你父親提出了要求。不過,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羽川潤的眉毛擴展開來了,他慢慢地說著,臉上露出了微笑。 “我們絕不會傷及你的生命,也絕不會對你父親,採取什麼過激的手段,只要求他在暗中,支持我們的要求。所以,你儘管放心,只要到了那天,我們就放你回家。” 7月2日星期日晚8點左右,神谷正義法官在千代田區,三番町的內堀大街下了出租車。 和上班的日子的夜晚大相徑庭,道路上沒有了車水馬龍,行人也都是一副閒散逛街的樣子。他在確認了沒有可疑的車輛和人影之後,穿過了內堳大街,來到了馬路對側。 這一側的樓房中,每扇窗戶裡都幾乎沒有燈光。 神谷正義恍惚地走在,這條如同峽谷的道路,於是,也正因為如此,他清楚地看到了前方,一間亮有燈光的房子。 他走近一看,門旁掛著一塊寫有“小藤”漢字的姓名牌。從淡淡的路燈,照到了格子門和牆壁上,在大腦深處的記憶,一下子復甦了。

神谷正義稍微定了定神,再次向四周觀察了一下,輕輕地拉開了格子門。他登上了五、六級被門前的路燈照著的石階。 掛著長長的布簾的玄關,是一處用三合土搭建的,一張草蓆大小的台子。被久遠年代打磨,而放著古舊破損的鈍光的石框,和在放鞋的箱上,擺著的顏色碟,顯示著一種古樸旅館的風貌。 由於沒有一個人,於是,神谷正義便大聲說了一句“對不起”。這時候,從走廊裡邊,快步走來了一名身穿和服的婦女。她迅速跪在了神谷的面前:“歡迎光臨。” “我是法院的神谷正義……” “啊!……”對方輕輕地應了一聲後,稍微抬起了頭。看上去她有30多歲,身材纖細嬌小,微微淡妝,神谷感到,她的年齡也許更小。 “您就是……?” “是的,我就是綾乃。” “您還記得我?” “是,還有些印象……母親告訴我說,神谷先生今天晚上要來。”綾乃的口角,露出了淡淡的笑紋說道。 神谷正義第一次來到這兒,是在30多年前的事情了,當時,是由在司法研修的同事帶著來的。那位同事是這家小旅館女主人的外甥。由於他和神谷當時的老家,在關西和岐阜,所以常常來這兒吃飯,四、五個人一起打麻將。 那時的綾,乃剛剛上小學,但她20多歲時就結了婚。後來因故又與丈夫離了婚,回到了娘家。同事的大姨媽,也就是綾乃的母親,嫁到這裡不久,丈夫就去世了,於是,她就成了這家名叫“小藤”的旅館第二代女老闆。 神谷正義的司法研修結束後,先是擔任了檢察官,最初在大阪就職,後來又轉至東京。雖然神谷和這名同事,很難見面,但書信和電話還是不斷往來。 他進了彎彎曲曲的走廊,來到了最里間的、經常供客人徹夜打麻將的房間裡。 看著和過去景色依舊的、長滿了苔蘚的通道,種滿了大吳風草的庭院時,身後傳來了木屐的聲音——當年的友人吉武則之出現了。他身材魁梧,個頭很高,身穿一件亞麻T恤衫,和純棉的運動短褲。 “啊,好久不見了。”他衝著神谷微微一笑,銳利的目光和泛著白光的牙齒,顯示著他那精悍的神色。無論什麼時候,神谷見到他時,都會產生這樣的印象。 吉武則之現在是最高檢察廳刑事部的檢察官,雖然在司法研修所與神谷同期,但是,包括神谷到其他企業就職的時間,也比吉武少從事三年的時間。 兩個人在寒暄了一年後,又見面的客套話後,在桌子的兩側,面對面地坐了下來。 “今天的周末就算過去了。” “是啊,週日的晚上太悠閒了,要不是這樣的機會,我也難得見上姨姨一面呀!……” 神谷記得吉武講過,他的這位姨姨,就是母親的妹妹,但他們之間的年齡,差別也太大了吧。 神谷正義是昨天夜裡,給吉武則之家裡打電話的,說正好有點事兒要和他商量,又說事關秘密,建議最好在“小藤”見面。 綾乃送來了大麥茶和點心後,馬上退了出去。神谷事先說了,這次見面不喝酒也不吃飯。 他們相互聊了聊,最近各自的情況,和周圍人的事情后,兩人突然沉默了下來。 “那麼,請看一下這個……” 神谷從正義一個信封裡面,取出了幾張信箋,遞到了吉武則之的面前。這是四天前即6月28日收到的信,信的內容,是用電腦打印的,上面寫有真理子的住址、姓名,還有照片的複印件。 神谷在等著吉武則之看完,並把有關上村岬子案件審判的大致情況,對他一一介紹了一番,當然,他都沒有超出新聞媒體報導的範圍。 接下來,神谷正義還講了,通過女兒真理子的同學——豐島直美的話,說真理子可能瞞著家人,去什麼地方旅行了。自己也問了直美,從她的話中,神谷正義法官判斷:女兒有可能是被什麼男人誘拐了。 “後來,家內又向真理子工作的寶石設計公司,前去打聽了一下,那邊也聽說,好像是她和朋友,去北海道旅行去了,說是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呢。對了,我們還聽說,真理子從5月初開始,期間有兩個來月的時間,每週去兩次電腦學校學習,我們又趕去看了一下,她根本沒有課本,肯定她為了和那個男人約會,故意編了一個謊話!……” 神谷正義的口角,露出了一絲的苦笑。於是,他們兩人之間,頓時沉默了下來。 “那麼,也就是說……”―直無言地聽著的吉武則之,忽然打破了沉默,第一次開口說道,“那個與上村岬子有關的男人,在這兩、三個月裡,設計誘拐了小姐,會不會作為人質,向你提出什麼威脅的交易?”他一邊說著,邊用手指甲敲打著桌子。 “很遺憾,但只能這麼考慮。就是從審判的過程來看,在重要的爭論點上,現在對辯方非常不利。檢方於5月9號,就提出了死刑的要求,這個時間,和真理子上電腦學校的時間,正好一致。” “嗯……”吉武則之很為難地,用手捋了捋他那花白了的大背頭,“反正介於死刑或無期徒刑的分界線,乃是問題的關鍵呀!……如果從法官的判決角度來看,辯方輸掉官司的可能性最大。社會輿論的呼聲也很高,而且,矛頭都是指向你——這個號稱'神鬼'的法官大人啊!……” 神谷正義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而且,從兇手一方也希望,盡可能判處有期徒刑。這可是前所未有的要求啊!……” 出生於奈良的吉武則之,直到今天,也是滿口的關西腔,這和平常一本正經的樣子,看上去實在不配。 “我不是不明白,對方要求有期徒刑的意思。”這四天裡,一直處於深思熟慮的神谷正義講道,“雖然對方與上村岬子之間,究竟有什麼關係,現在還不清楚,但肯定是她的密切關係者。對於被告人來說,死刑當然是非常恐怖的!假如我迫於威脅,判決了無期徒刑,檢方也肯定上訴,在二審中,重新判為死刑的可能性也極大。” 吉武則之盯著神谷正義的臉龐說道:“辯方就算是上訴,最高法院也肯定會維持原判,所以,被告方非常擔心這一點。” “當然了,如果我們判決了她20年有期徒刑,上級法院也不至於,越過無期宣判死刑的,過去沒有過這樣的先例。但從客觀實際來看,我還不敢打這個包票!……” “也許兇手非常了解,法律和法院的事情。” “好像辯方的律師是個老手。” “難道是那個律師中進一郎嗎?……”神谷正義立即想起了在法庭中,不停地擦著汗的中進一郎,身穿雙排扣西服的樣子。 這時候,吉武則之集中精力思考著。神谷喝了一口涼了的大麥茶水,潤了潤噪子,又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其實嘛,我在這次的公判中,沒有發現出與這個事件,有關的各種跡象,也許這個事情的背後,還有更深的背景。要是有,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上村岬子應當是一名普通的公司職員,不會有很高的收入,但辯方卻拿出了巨資,委託進行鑑定,並對死者家屬,表示了可以進行巨額的經濟賠償。所以,小此木檢察官也在訴訟中提出:這個案件的背後,隱藏著重大背景……” “如果雙方進行調解,不是不可以考慮減輕量刑嘛。” “對,所以當我女兒被誘拐,並寫來威脅的信的時候,我反射性地想到了這一點:終於發生了……” 於是,在神谷正義的眼前,頓時出現了一名男子的剪影。從法官席上看考,常常可以看到在旁聽席上,坐著一名三、四十歲、留著鬍子的男子。在上村岬子入庭時,他與她之間,能夠明顯地看到在交換眼神。神穀不止一次地看到過;除此之外,在庭審的過程中,他始終是一件黑色的西服、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對於審判的過程仔細聆聽。在他與神谷偶爾的對視中,能讓人感覺到,他那堅強的意志、強烈挑戰的眼神…… 神谷正義打算把這個感覺,也對吉武則之講一下,但又決定先控制一下情緒。因為他沒有證據證明,這個人在公審時,是特定的旁聽者,也許他只是一名對這個案件,非常感興趣的人呢。 “還是不要把從一開始的事情,就對吉武全盤托出吧。”神谷這樣想著。 這時候,吉武在電視機旁邊,準備的信箋中,寫下了幾個字後,對神谷說道:“小姐的去向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不太清楚這一點。我只是看了一下女兒的房間,可沒有看到護照什麼的。” “嗯?……” “聽家內老婆對我講,女兒的夏季衣服、泳衣、防曬的寬沿帽子等等,都裝在旅行箱裡帶走了。她說在外面住六晚七日就回來,預計是7月2日。所以,應該是今天回來的……” 神谷正義一邊說著,目光又落在了手錶上。這會兒和可子還沒有打來電話,說不定女兒真的回來了。他在內心還存有這一線希望…… “實際上,就是一個星期的行程嘛!……所以,我想她可能是去了夏季的地區。”吉武則之點了點頭說,“因為又沒有找到護照,那麼,去國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只是在國內旅行時,也可能帶旅行箱,所以家內也沒有懷疑。” “恐怕要從兩個方面考慮,要么被人帶出了國,要么就是被關在了國內。” “被關”這個詞,似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於是,兩個人都陷入了沉思當中。 “我還是非常擔心呀!……”忽然,吉武用無法忍受的感情開口說道,並用一隻手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一下,問法官神谷正義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這個……一開始,我就記起了刑事訴訟中,關於公務員告發義務的條款。當被認為公務員,有職務犯罪的可能時,就必須進行告發。例如:我這種情況,就必須向當地法院的所長舉報,然後所長向檢察機關投訴。” “是這樣……”吉武則之一臉怪誕地望著他。 “尤其是當我有刑事訴訟法中第21條1款中'不公正判決'的嫌疑之時,應當實行迴避制度。由於作為當事法官,應當遵循訴訟規則第13條第2款,提出書面的迴避請求。綜上考慮,我必須採取這樣的策略,這也是不得已的辦法。” 在提出了迴避請求後,就得決定,是否繼續擔任當事法官,還是實行迴避將案件移交他人。 “如果你提出了迴避請求,依我看,你退出這個案件的可能性最大。” “我想十有八九吧。” “這麼說,如果你實行了剛才說的兩件事,那麼,那封威脅信中提出的四個要求,就可以全部不予理睬了。” “可能吧……”神谷正義猶豫著點了點頭。 “必須想到這個結果,會迅速傳到罪犯那裡的。也許他們只是虛張聲勢,說警察裡面有他們的人,但我們沒有證據,他們沒有人哇。你迴避了,判決的日期也肯定會延期。這些會不會都對外公佈呢?所以,如果你拒絕了罪犯的要求,恐怕真理子的處境就十分危險了!” “是啊,這樣一來,我就陷入兩難的境地了!……”神谷果斷地說道,接著,又變成了平緩的口氣說,“我是下了這個決心,但申請我想再拖一拖,報到所長那裡。我也有顧慮,這樣的事情,怎麼對所長講呢。但從所長的立場來看,我想只能選擇告發這件事了,而最終,恐怕會造成不可挽回的結局。” 吉武則之聽罷,也無奈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不過,就這樣瞞著不報,在私下和罪犯解決……” “我能不能這樣做?”在這四天裡,神谷正義一直在問自己。 “還是不行啊。”神谷正義無力地說道,“首先,根本不能保證,這件事會在私下了解。” “所以你和我來商量。” “我想藉助你的力量。”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碰在了一起。 吉武則之頓了頓說道:“如果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的話,我會以盡可能少的人員,以絕對不會外洩的方式,進行秘密偵察,抓住罪犯,解救人質。我會盡可能完成你的願望!……” “我就是為了拜託你,才特意親自前來的呀!……”神谷馬上低頭行禮。 “明白了!無論要花多長時間,我一定會安全地,把真理子小姐解救出來。判決日期是7月27號吧。” “對,從明天算起,正式的是25號,也就是三個星期零4天以後……” “萬一問題沒有解決,而又要正式判決的話……不,現在想那麼多也沒有用,解決不解決,我都會安全地,把小姐解救出來的!因為我們有多種選擇。” 我們有多種選擇——也許這是吉武深思熟慮後,所做的決定吧。 也許是房間裡的空調溫度太低了,神谷正義緩緩地站了起來,向上調節了一下溫度,又打開了窗戶。現在這裡建了不少高樓,神谷正義此時不知為什麼,突然想起過去從樓上的窗戶裡,就可以看到鄰家的陽台上晾曬的衣物。 “作為一名法官,如果我不能堅持正義,正確地進行判決,你會認為我是個懦夫嗎?” 神谷小心翼翼地問著。吉武雙手扼腕,想了一會兒後說道:“如果從你個人的現實,來考慮的話,你做出了那樣的選擇也無可厚非。”他有一些無奈地答道,“不過嘛,世間的人們,可是把法官看成是不被私利所動搖、剛正不阿的神呢!當然檢察官也是同樣。最近檢察官的形象更多地出現在電視劇和小說中,人們也開始把這個職務的人,看成身邊的普通人了。但往事對法官的看法依舊,還是把他們看成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啊!……” “一般說來,法官的確與民眾的直接接觸要少一些。但最近一個時期以來,年輕的法官,也學歐美的法官,不斷提出要積極創造,參與市民運動的環境。現實雖然還是現實。是,但多少有些開放了!” “如果這樣說的話,同樣置身法學界的人士,也在註視著法官日常的一舉一動。現在的事情雖然少,但也要為住宅貸款操勞,也有夫妻關係不好的法官,從電視節目中,我們還可以看到,有的法官的家庭裡,也有逃學的孩子。” “是啊,這也許是矛盾吧,但外人是不知道,他們家庭的內部情況的。”神谷正義有些心不在焉地說著。 “這是別的問題了,反正法官也不是神仙,所以大凡人們所受到的傷害他們,也是躲不開的。我認為他們一旦陷入困境,也同樣會發愁的。” “是的!……”對方點頭回禀。 “不僅如此,他們也會犯罪的呢!” 吉武的語氣,突然變得激昂了起來,他頓時變成了一名檢察官的神色。 “我從明天,就開始著手調査,當然,我會保守秘密的。” “那就給你添麻煩了!” 神谷和吉武,再次用堅定的目光,對視了一下,然後,低頭看了看手錶:這會兒和可子,肯定還在等待著女兒的信呢! 他把裝有真理子照片的信封,迅速地交給了吉武,站了起來。分手時,他又看到了正端著茶水的綾乃。 “啊,這就回去嗎?”神谷遺憾地笑了笑。 自己已經和罪犯,展開了時間賽跑了! ……神谷正義竭力忍耐著心頭創傷的劇痛。 7月3日星期一,從一大早晨開始,天空中濃重的黑雲,就被大風吹動著。不一會兒,就下起了豆大的雨點。電視台的天氣預報說,伊豆諸島已經處在低氣壓的控制中了。 吉武則之在這一天,比平日早30分鐘——即8點半,就來到了位於東京霞關的法務省公有宿舍旁的最高檢察廳。法務省公有宿舍位於法院公有宿舍的東側斜方,對面就是與愛宕大街相鄰的日比谷公園。從大街看去,20層的建築,左一半是檢察廳,右側就是法務省。 檢察廳的地域是這樣劃分的:從1層到15層,是東京地方檢察院;從16層到18層,是髙級檢察院;從19層到20層,是最髙檢察院;總檢察長、副檢察長於19層,吉武所在的刑事部在20層。 下了電梯,吉武靠在了走廊一角,寬大的玻璃窗旁,看著遠處煙雨之中的法院大樓的一角。自已與神谷正義,幾乎是近在咫尺的工作著,但最近的一次見面,卻是在一年前。想到這裡,他又回憶起昨天夜裡,看到神谷正義那身心疲憊的樣子來。 吉武是去年春天,從東京地方檢察院刑事部長,調到現在的崗位上的。最高檢察院刑事部檢察官的工作,除了處理對應最高法院的上訴事件外,還要承擔指揮、指導全國的檢察廳的種種事件,以全國為基準劃分區域,承擔分派部長以下的12名檢察官的工作。吉武則之由於擔任著財經事件,和來自東京高等檢察院上訴的事件,因此,工作之繁重是不言而喻的。 他每天早上8點半,必須到達辦公室,和女祕書共同整理出,今天需要解決的問題,然後,在9點半到部長辦公室。因此,他每天都要想好,第二天的工作順序。 今年52歲的吉武則之,把從神谷正義那裡聽來的情況,向大他五屆的前輩刑事部長做了介紹,並和他商量了秘密調査的方法和手段。雖然是商量,但實際上,吉武是以希望一定批准這樣做的態度,和部長進行交談的。 這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件。起初部長也十分震驚,十分為難地思考了許久。但在吉武的一再要求下,也只好同意了他的方案。 “如果著手做,那就事不宜遲。雖然基本的判斷,還是依據你的判斷,但實質的指揮,還必須由主任實行……” “地方檢察院的總部核心檢察官——田村良介怎麼樣?”吉武問道,“在必須有警方介入或支持的情況下,才是走得通的。” 田村良介是比吉武則之低了八屆的晚輩,今年44歲。在仙台工作期間,他曾是吉武的部下,是得到吉武充分信任的一把好手,加上他在就職後,又到美國密執安大學留學,回國後在大阪地方檢察院,擔任外事檢察官,因而又引起了吉武的注意。外事檢察官的任務,是處理外國人犯罪的事件,那麼,自然也就熟悉國外的犯罪了。吉武認為:真理子極有可能,是被綁架或誘拐到了國外。 “嗯,那麼我答應,必要的時候,我同意你挑選人員。總之,我們還要履行正常的組織程序。” 所謂“總部核心檢察官”,是指在檢察官中,居於最中間的崗位。在發生事件時,分析判斷案情及進展,難辦案件等等,均由總部的核心檢察官辦理。他們不分晝夜,隨時親臨現場,出席每次的搜査會議,做出準確的判斷。一般案件由警方為主導,檢察官必到的情形不多,但唯獨他們的身份例外。這一點警方也知道。 而且,在多發案件的情況下,為了及時與總部聯繫,他們自己都有專用工具。對他們而言,任務是壓倒一切的中心工作,甚至要和警方人員,共同完成任務,而不能講任何條件。 從部長室裡回來的吉武則之,在經過辦公室與田村良介聯繫後,焦急不安地等著他的消息。後來他就急不可耐地,直接給田村打了電話。 但接電話的人是另一名辦事員。他告訴吉武,田村良介外出了,是為一件急事。從早上到下午,都要在政府部門,査找一名犯罪嫌疑人的檔案。 於是,吉武則之決定:自己不參加今天預定的會議,利用午休時間,親自去找田村良介。地方檢察院的總部核心,檢察官辦公室,在同大樓的第五層。草草吃完午飯的吉武則之,於12點15分,敲響了田村良介辦公室的房門。 裡面有答應的聲音。吉武立即推開房門。坐在一名檢察官正面的田村良介,馬上站了起來。他身材魁梧,穿了一件深藍色的西服。從他身後的窗戶裡,可以看到被雨水浸潤後的日比谷公園,那幅翠綠欲滴的景色。 在田村良介的右側,有一張辦公桌。前方還有兩把供犯罪嫌疑人、和押送人員坐的椅子。當然這會兒是空的,田村良介轉回到辦公室後面,和吉武則之寒暄起來。並說他已經得到了通知。 “在這兒聊一下吧。”說著,他指了一下旁邊的小門,那是一間供單獨談話的小房間。 吉武則之點了點頭。田村推開門以後,請吉武走了進去,並向待在房間裡的那名檢察官,暗暗使了個眼色。 這個小房間裡,只有一張桌子和四把椅子。裡面的櫃子後邊,有一張供小憩的行軍床。吉武知道,那是供田村良介午休用的。 田村良介和吉武面對面坐了下來。吉武取出了昨天從神谷那裡,得到的全部資料,急切地先念了一下,那封打印的信和電子郵件的內容。另外還拿出了真理子的正側面照片,手機號碼和筆記本電腦等物品。 接下來,就是田村良介聚精會神地,聽著吉武介紹至今為止,他所了解到的各種詳細的線索。他的臉和鼻子泛著油光,看上去保養有方的樣子。他的表情一直冷靜、嚴肅,但在他是那一對金屬眼鏡後的雙眸中,閃爍著悠閒的目光。 “真理子離家的時間,是在6月26日。打印的信是27號,投入到東京中央郵局的郵筒中的。” 終於聽完了介紹的田村良介,一邊自言自語地說著,一邊取出了記滿了各種符號的筆記本。 “對,如果是一名罪犯作案的話,至少到6月27號,真理子還在東京,或是一名罪犯帶走了她,另一名投的信。” “也就是說,當務之急是要判斷:真理子本人究竟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田村良介用明確的語氣談道,“因為這關係到以後的搜査方向。” “那麼去出入境管理局呢?” “這個嘛……” “出入境登記卡,全部保存在他們的計算機裡嗎?” “是啊,但找起來,也要費不少時間。所以,我想還是我們親自去核實。” “這樣的話……如果知道,郵件是從什麼地方發來的,不就可以鎖定大致區域了嗎?” 田村良介又一次取出了移動硬盤看了看。 “你說的是,但恐怕對方,已經考慮到這一點,進行了密碼保護設製。這得要委託專門的機構來解決。” “還有其他,可以找到真理子的線索嗎?” “真理子沒開手機。”吉武則之點頭說道。 “只是帶著?……” “對,如果她一開手機,通過電訊公司,只要查詢一下她的號碼,就可以鎖定手機的位置。” “對方的短信還留著嗎?” “是的,因為他們要贖金。但兩個月以後,就會自動清除。我想從真理子最近的,郵件來往中進行篩查,也許會找到什麼線索。” “是啊!……”吉武則之感嘆著自己的落伍,“短信在2個月左右,就會自動清除嗎?” “我甚這樣聽說的。但使用者為數眾多,又大多與私生活有關。” 於是,吉武又想起被告人上村岬子,經常使用手機來。去年8月末,從事件的發生前後,到她被捕期間,她主要和誰通信最多,又是和誰發短信最多呢?這樣不就可以了解到她的背景,也許會找到她的關鍵點呢! …… 在開始調査之前,田村良介先給位於12層的總務部,情報系統管理科打了電話。拜託尾瀨丈志,盡快幫自己査一下有關線索。 要追尋到E-mail的地址,只能求助於十分精通電腦的人士,田村良介以前當過會審事務官,和現在從事IT行業相通的、地方檢察院情報系統管理科的尾瀨,成了莫逆之交。因此,他常常就電腦技術問題求助於他。 尾瀨一會兒就來了。他的個頭稍稍高一些,戴了一頂棒球帽,是一名三十二、三歲的熱情年輕人,田村良介把他帶到了一個人獨立的房間裡。 關於這件事情的原則是,盡可能地縮小知情人的範圍,吉武曾對他一再囑咐,但對於尾瀨來說,必須讓他知道,全部的事情經過。而且,田村非常相信他的人品。 “所謂E-mail,實際上就是用電腦,傳送、接收電子郵件的東西。”尾瀨在電腦上,打開了田村良介帶來的可移動磁盤後,一邊看著一邊說著,“在這份文件上,沒有說明來信的地址,我們有必要査看一下,這個文件的電子特徵。我查一下接收郵件的情況吧。” “當然可以,査看可移動磁盤,可以査到發來郵件的地址嗎?”田村良介激動地問道。 “這個差不多吧。因為發來郵件的人,是特別設定的。如果僅從電腦中看不到的話,那麼就要査一下,發件人的合同提供者的辦公地址了。” 大概是要査出這個事件的背後人物的實感,出現在了尾瀨的腦子裡吧,他的目光,頓時也變得神采奕奕的了。 田村良介還有其他的事情,於是和尾瀨約定,一旦査出了眉目,就馬上和自然聯繫,說完就一個人走了。 他在3點20分,才處理完了一件搶劫殺人未遂事件的調査審理案件。幸運的是,今天只有這麼一個案件,隨後他又找到了會審事務所裡的高橋伍郎,把這個事件,又對他進行了說明。高橋40多歲,也是個老手。田村良介和他組成工作搭檔,已經有一年多了。 還是這件事情——一名23歲的、東京地方法院的法官的女兒,被人綁架了。其父受到了敲詐威脅。田村良介原本打算極端秘密地進行,但無奈他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找到真理子到底在國內,還是國外的線索。 高橋十分明白,緊急的調査工作,所缺乏的就是人才,於是,他馬上去了刑事事務科,那裡除了一般工作人員外,還有不少富有調査經驗的人員。 田村良介在此期間,給東京的出入境管理局成田機場分局的審察管理部門,打了一個電話。 田村良介告訴了對方,調查對象即真理子的姓名、出生年月日等資料,並懇請對方加急査找。 “當事人帶有護照,但號碼不清楚。” “她是6月26日離家的嗎?” “對。” “今天是8號了,這麼多天,工作量……” 田村良介看了一下手錶:“如果允許的話,我5點下班後,親自到您那裡,幫著查找可以嗎?” 對方同意了,並答應為此準備一個房間。 “那麼,還想給您添點麻煩,請通知各航空公司,今後如果再有以'神谷真理子'的名義,購買機票的女人,請通知我們她的航班資料。” 高橋很快就找齊了人手,加上一名女性,一共三個人。這也是由於平日里,髙橋的人緣很好,大家願意配合他的工作。 下午4點42分,田村良介和另外4名檢察官離開了檢察廳,分別乘坐兩輛汽車,趕往繁忙的東京機場。 6點多鐘,他們終於到達了成田機場,第一旅客通關大樓。審察管理部門與旅客出入的區域相隔,有一扇深灰色的鐵門,與其他區域分離。 首席審察官因故已經外出了,但一名男秘書奉命在此,等候著田村良介一行人的到來。於是,五個人便走進了,事先準備好的小會議室裡。 不一會兒,有兩名男工作人員,送來了一輛小型手推車,上面放著旅客的出入境登記卡。 “平均每天有4萬人出國,6月26日到今天下午5點,也有大約32萬人了。” 中年的工作人員,向不緊不慢地對田村良介說著,並把用細繩捆好的卡片,一疊一疊地擺到桌子上,大約1000份一疊,把整張桌子擺得滿滿的。 “32萬張吶!……”一名人員驚嘆了一句。 卡片的最上方註明了日期。雖然不知道,神谷真理子究竟是哪天出的國,但田村良介認為:她被誘拐以後,馬上出國的可能性比較大,她對自己被誘拐,和出國沒抱任何懷疑,因此,對罪犯來說,這也是十分容易得手的。 根據田村良介的指示,他們五個人開始,從標記6月26日以後的資料,動手査找起來。他們當然也沒有指望,能夠在今天就幸運地找到。 由於外面被陰雨造成了阻隔,所以,室內十分安靜。又因為建築的緣故,外面起飛和著陸的飛機轟鳴聲,一點兒都聽不到。 屋裡只能聽到嘩嘩地翻動卡片的聲音…… 大概到晚上8點多鐘,田村良介對大家說了句感謝的話,把工作交給了髙橋後,自己就離開了。 他再次返回東京市內,必須趕到因保險金殺人事件,而在晴海檢察署設立的搜査總部。警視廳搜査一科的科長,於7點到搜查總部去參加會議。這時自己趕到的話,會不會已經會議結束了呢…… 每天三次,每次只敲兩下。隨後就是打開門鎖的聲音。門被推開以後,就會碰到床邊,只能開一條小縫。 這是真理子為了防備不測,而採取的安全措施:她將室內的辦公桌和單人床,都抵在了房門上,以防在晚間睡覺的時候,羽川潤對自己欲行不軌。 辦公桌抵在門上,床再緊緊地抵在辦公桌上,再加上真理子自身的體重,一般的人要想推開門,是相當費力的。要是想進來,就會把真理子驚醒,還來得及躲進衛生間裡,衛生間裡就有插銷。 一開始,真理子還真的打算,睡在衛生間裡。但洗手池和坐便池之間,位置實在太小,根本放不下單人床。而用辦公桌和單人床,“聯合”起來抵在門上,真理子至少可以安心睡覺了。 她原想白天就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但只喝自來水實在難受,如果一點兒東西不吃,自己也堅持不了多久。如果死在這裡,就再也回不去家了。也就再也見不到父母、爺爺和同學們了…… 因此,她決定只是在白天的時候,把辦公桌稍稍離開一點房門,這樣,羽川潤可以定時把托盤送進來。 這會兒也是這樣,有些髒污的塑料托盤,放在了房門內側的辦公桌上,上面放著法國麵包、紅腸、牛奶和礦泉水,這是典型的經濟西餐。 看到這些,真理子的肚子,真的感到了飢餓,甚至有些眩暈起來。這是她被囚禁起來以後,形成的“囚禁綜合徵”。 羽川潤彎起胳膊,把托盤的一端,放在辦公桌上向裡推,然後大聲說道:“阿凜,快接著……多少也得吃點兒,不吃東西會生病的。”羽川一邊說著,一邊把臉擠進門縫,向屋內窺測著。 “滾!……”真理子突然從喉嚨裡,擠出這個字來,並立刻站了起來,“滾!……從這兒給我滾出去!……畜生,我再也受不了了!……” 真理子的聲音,彷彿是金屬撞擊出的一樣尖銳。她本應當對羽川僧恨和恐懼,但此時此刻,她已經完全變成凶神惡煞了。這都是由於“囚禁綜合徵”引發的結果。 “開開門吧,求你了,房間裡一點兒也不透氣不好……” 說著,羽川潤把伸進去的手,用力推著辦公桌,然後將身體從門縫中擠進來。 他呆呆地盯著哭泣中的真理子,然後,用疲憊的聲音說道:“是啊,這樣做太對不起你了。但是,你要是從這兒逃出去,我就必須把你再抓回來,我有手槍。我希望你不要幹什麼愚蠢的事情來。” “我不會逃走的!我也想一個人待在這裡,我就是這一個要求。關在這裡我都要瘋了!……” “可是……”羽川潤仍然好不矛盾。 “我不出去,我也什麼都不吃,也不喝水……我就在這裡等死……”真理子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把臉埋在雙腿中,大聲哭泣著看道,“我死了”她在哭泣中喃喃私語道。 突然,辦公桌上傳來了“咔噠咔噠”的聲音。真理子抬起了頭。 羽川潤站在了門前。在他剛才穿的帶領短袖運動衫上,套著一件半舊的毛衣,臉上又恢復了以前,她在東京時見到的,那樣平靜的表情。 “今天已經是7月4號了。” 他的目光,隨著話音,轉移到了牆上的年曆上“7月3日星期一”處用口紅劃了個紅斜杠的地方,“我們到這裡快一個星期了。從今天開始,我就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沒有辦法,你還是出來一下吧。” “讓我出去……”真理子難以置信地仰起臉,望著羽川潤那茫然的面龐,吃驚地問。 “不過,你要打算逃走,我就會馬上殺死你的!” 說著,他從毛衣的內側口袋裡,掏出了一把小手槍,緊緊地握在手裡。那是一隻黑黝黝的小型手槍。 真理子根本沒有,打算逃走的念頭了。她無力地搖了兩、三下頭。 “那好,出來吧。” 真理子只好跟在羽川的身後,慢慢地走出了房間。她突然感到了一陣目眩,連忙閉上了眼睛。 當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到的是一間寬大的房間。從地上到天花板,是一塊巨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明亮的藍天,天空的白雲在藍天的映襯下,顯得分外耀眼。 玻璃窗戶將外面的天空,和綠色的山巒隔斷了。山巒的坡面上,長滿了茂盛的大樹和灌木叢。其中還有片片被開拓成平原的空地;山坡上,還盛開著黃色和紅色的野花。在這幢房間的外邊,有白色的欄杆圍著的陽台,在綠草覆蓋的庭院裡,還長著兩、三棵椰子樹。 真理子的眼睛濕潤了,不知道是喜還是悲,也許只是又一次見到了光明和希望吧。 她又把視線轉回到了房間裡。這間鋪著地毯的、長方形的房間裡的,一個角落裡擺著沙發,它的對面,是廚房還是酒吧間,反正可以看到,擺著各色酒杯的櫃子。 “這裡怎麼會……” “這是法國人的一幢別墅。是開採鎳礦山的老闆,很有錢,還是什麼鳥類的學者,在山中建了這麼一幢別墅。在這裡有許多種類的鳥呢!……”羽川潤嘆息著告訴真理子。 神谷真理子以前從羽川潤的口中,聽說過這些內容;但今天他對我,講這些幹什麼? “你去那兒休息一會兒吧!” 羽川用下巴,示意房間角落裡的沙發。真理子向那兒走去。羽川跟在她的身後,勸她坐在了沙發上,而他自己則坐在了沙發斜對面的太師椅上,若無其事地觀察著真理子。 真理子的目光,又被窗外那燦爛的陽光,和滿綠的青山所吸引去了,她貪婪地望著那一切。 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和羽川兩個人,在這幢別墅裡?外面完全是自己不熟悉的風景。 是啊,自己為什麼被誘拐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幹? …… 真理子把目光收了回來,盯著羽川潤。自己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他是個多麼陽光的年輕人! …… 也許是被盯得時間長了吧,羽川潤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又聳了聳肩。完全是一副外國人的樣子。 “羽川先生,你是混血兒?” 突然被人這麼一問,羽川頓時笑了起來,接著他又稍稍聳了聳肩:“不,我是純正的日本人。” “那為什麼你的法語,講得這麼好呢?” “因為我在上小學、以及上中學的時候,在巴黎住了六年,現在一般的會話還沒有問題。” 但從羽川的口氣中,明顯地流露出不高興的樣子來。真理子直覺讀認為,這是自己毫不客氣的問話引起來的。 “不過還是很棒嘛!……你在少年時就在巴黎住過,是和父母一起的嗎?” “對,我父親是一家機械公司的管理高層人員,我記得他是為了在巴黎,開設分公司去的。我上髙校那年,他回國的。” “在大學是在上智學的法語,真不簡單呀!……” 羽川潤被真理子這麼一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畢業後當了模特?” “啊!……”羽川潤木訥地點了點頭。 羽川潤一定是模特的經紀人。由於他的推薦,在通過課程的新宿“搖籃”喫茶店裡,有一大厚本的《導演、模特名錄》,其中上面就印有“羽川潤”的名字。那個本子已經很舊了,似乎是有許多人翻動過。上面的照片,比現在他本人年輕,但真理子還是記起來,他的名字列在十分靠前的位置,是一家叫做“啊·頂級”的公司。 當時在市市谷的“啊·頂級”公司裡面,是由羽川潤帶著自己,在新宿御苑為參加試聽,而拍攝照片時他的樣子,此時不知不覺地,在真理子的腦子裡復甦了。後來僅僅過了三個星期,自己就被他帶到了清風舍前的飯店裡。那時一名自稱是《時髦》雜誌“總編助理”和攝影師的男人,突然出現在了自己面前……難道那兩個人也是羽川的同夥? “比起來我就太沒意思了。”真理子垂頭喪氣地說道。 “為什麼?” “我可是真心想當,一名攝影模特的呀!……”真理子十分誠懇地說道。 “可這是真的呀!……我就是模特教師嘛!而且,我在表參道上見到你的時候,一眼就看出你是做模特的坯子,還喊在了你。後來……”羽川潤竟然十分肯定地說道,“我把測試表送到了公司。後來因為一名模特,突然生急病住了院,他們就馬上看上了你。這全部是事實嘛!而且,也因為你特別有自信。” “可是現在……” “那時候我拒絕了。” “為什麼?” “因為我決定綁架你。” 真理子一直想問的機會來了:“可是,你為什麼想要綁架我?” “我在問你的住址時,知道了你是神谷法官的女兒。” “那又怎麼樣?” “要等上村岬子的審判結束。因為案件對岬子越來越不利,甚至有人提出,要求判她死刑。報刊上都說,她是十惡不赦的鬼女,還呼籲要神谷法官嚴格量刑!……這樣一來,岬子有可能被判處死刑的……” 羽川的眉毛皺到了一起,他看著真理子的目光,似乎是瞄向虛無的樣子,然後一邊回憶般地說了起來。 “如果真是岬子乾的,也就是她罪有應得了,可偏偏不是那麼回事兒!警察和檢察官們,全都把屎盆子往她頭上扣!……法官認為如果她全承認了,必然會判死刑,神谷法官也無能為力。一旦岬子被判了死刑,她不就成了冤死鬼了嗎?!……” “你沒有從你父親那裡,聽說過上村岬子案件的事情?”羽川的目光,突然緊緊地盯在了真理子身上。 “不,家父從來不在家裡講……” “電視和報刊,你也沒有看嗎?” “是……”真理子茫然地點了點頭。 “如果真是她殺了人,那也就罷了,律師也有不同的看法。但是警察的材料中,就是這樣認定的,檢察官的意見,也傾向於他們。可事實是,她根本就沒有殺人!……” 由於羽川潤突然激動地大聲喊叫著,把真理子頓時嚇了一跳。 “岬子只是在那時全嚇蒙了!……由於受傷的那名主婦,醒過來拼命掙扎,上村岬子只是想讓她安靜下來,就用手堵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在這期間,她忽然一下子軟了下來。當她得知對方死了的時候,竟然全都傻了……” “對方懷孕了,可她根本沒有註意到。那時哪有時間去分辨,對方懷孕沒懷孕呀!在她發現死屍時,嚇得都休克了!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為什麼要選擇我?……” “事件之後,我就直接從上村岬子那裡聽說的。” “上村岬子怎麼知道的?” “她把屍體處理完回家後,偷偷地給我打了電話。我嚇壞了,馬上去了她的公寓,於是,她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 “從她嘴裡聽說的……” “我就是她弟弟呀!” 真理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仔細地端詳著羽川潤的臉。報刊上說過,上村岬子多大嗎?也登過照片,而真理子只記得,那時她特別漂亮。但和羽川相比,長相……真理子總是感覺,他們並不像姐弟倆。 在真理子恍惚之間,羽川馬上站了起來,來到吧台裡面,拿回了酒瓶和酒杯。 “阿凜小姐也來點兒吧。” 說著,羽川潤在兩個酒杯裡,各自倒進了威士忌酒,他先喝了一小口。羽川的臉龐,有些微微泛紅了。他放下酒杯,又用平靜的口吻繼續講了起來: “我剛才說過了,如果姐姐的確殺了人,我也就死了心了,但是,有什麼證據證明,姐姐產生了殺意和看出死者已經懷孕了?無論哪個法官的說法,都要看主審法官的結論行事,而此時主審法官,已經聽不得被告人的申訴,只相信不利於她的證詞了。這樣被判死刑,不是無法無天嗎?!……我只相信事實,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罷休的!” 說著,羽川潤又倒了一杯威士忌。似乎他已經多日沒有喝酒了。 “真是不可思議。那天我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走在表參道上,然後就遇見了你。我出於對職業的敏感,迅速地喊住了你。原來你正是神谷法官的女兒,你說這不是緣分嗎!” 那是櫻花剛剛開完的4月初期嗎?真理子在想自己那天,為什麼要去表參道?對了,那天是在函館上中學時的同學——錦田三規男叫自己去看話劇。 那天有一場《關於死刑制度的思考》的主題演講,同時,還有一部反對死刑制度的短劇。結束以後,在回來的路上,錦田依然熱情未減,熱烈地陳述著自己的觀點。但後來因他的一個前輩來電話,便把真理子一個人,單獨留在了喫茶店裡。 在這之前,他們之間的話題,一直是關於死刑:錦田也講過,要是誤判死刑,就是無法挽回的話。 “完全不是冤罪,儘管肯定是罪犯,也有是激情殺人的。而如果法官解釋成,是出於犯罪動機殺人,將其判為死刑,這算不算是誤判呢?” 那天評論的問題,竟然和羽川剛才所講的是如此相同。 “我從小就是姐姐,一手把我拉扯大的。所以,今天我一定要救姐姐的命!所以,我就算是犯罪了,也要把你綁架了!” “你們向我父親提出要求了嗎?” “對,就是剛才我說的那些話。我懇求你父親,別判岬子死刑,只要有期就可以。僅僅這點要求!……” “可是……?”真理子感到不可思議。 “我並不是要判姐姐無罪,也不是說要判無罪的人死刑,而是請求他放人一命,判處輕刑而已。只是他這樣一判決,我這邊馬上就把你放了!也就是說這是一種交易!……” 羽川潤用求救般的眼光,盯著神鼓真理子,並用說服的語氣,繼續講道:“如果是你,你會容忍家庭中的一個人,蒙受這種不白之冤嗎?你難道不想拼命救她一命嗎?不,你父親必須按照我說的去做!……報警也是沒有用的。我無論如何,都會牢牢地看住你!……如果你父親同意我們的交易,按我說的判決了,你馬上就會平安無事地回家。當然,事成之後,我們三個人——包括你父親在內——都會嚴守這個秘密,誰也不會傷害誰。因為,畢竟是救了我姐姐一命!……我會嚴守諾言!” “什麼?……”真理子感到不可思議。 “阿凜小姐,你相信你的父親嗎?那麼,你就再忍耐一下,待在這裡,我們兩個人可以相安無事,和平共處。你明白嗎?” 由於酒精的作用,羽川的雙眼紅赤,身體向真理子傾斜過來,緊緊地盯著她。真理子緊張地蜷縮著身子,她想退回自己待的房間裡。正在這個時候,真理子忽然看到了,山巒前方的大海。那是泛著淡淡藍色的部分…… 是大海!雖然很遠,但畢竟看到了大海。 真理子慢慢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朝窗戶走去…… 如果那是大海,這裡就絕不是羽川所說的在大山深處,而是距離城鎮很近的海邊! …… 7月5日星期三,下午兩點半鐘的時候,吉武則之回到了最高檢察院的刑事部。他是在最髙法院,審理完一件案子之後回來的。最髙法院位於千代田區隼町,是由著名建築設計家,設計建造的白色殿堂式建築。 吉武則之一走進中廊,一名女祕書馬上在接待台後喊住了他。 “吉武檢察官,下午一點半,地方檢察院的田村良介檢察官,打過來了電話。”說著,她看了一眼手邊的記錄。 這裡一共有四、五名秘,為十二名檢察官服務,同時也為外出的檢察官代接電話。 吉武則之沖她微微點了點頭,進到了自己的房間裡。從星期一開始,就一直在下雨,外面的植物,都因此一片生機,日比谷公園裡的樹木,也越發鬱鬱蔥蔥。 昨天夜裡10點半鐘,田村良介給吉武的家裡,打來了電話。這是從星期一下午開始,進行的秘密偵察以來,他的第二次報告。 “神谷真理子還是出國了。”田村良介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我剛才看到,她的旅客出境登記了。” 從星期一到星期二,三、四名工作人員和小山一樣,與出入境登記卡“搏鬥”的場面,已經在星期一夜裡,田村良介的電話中介紹過了。神谷真理子的出國時間,是在6月26日,目的地是新加坡。 “在這之前,我也只是得到了這個報告,但沒有親眼看到卡片。” 此時,田村良介正在外面,他說明天再詳細說明一下,吉武則之便掛斷了手機。 “這麼快呀!……”吉武則之感到了極大的滿足。 從32萬張卡片中找到一個人,終於捕捉到了真理子離家出國的證據!自己不在時打來的電話,正是自己所期待的結果。 於是,吉武馬上向立會事務館請求,將田村良介調到自己手邊工作。 3點鐘時,高橋終於同意了。 像等著吉武的到來,田村良介一看到吉武,就立即把他迎進了另一間房間裡。 “這就是那張神谷真理子的出境登記卡。”吉武緊緊地盯著放在桌子上的這張卡片。 在6月26日的日期下方,清清楚楚地記錄著姓名、住址、年齡、護照號碼、職業(公司職員〉、出國目的(旅遊〉等等。 還註明了“目的地)新加坡”、“航班——新加坡航空公司997航班……” “這架航班是什麼時候起飛的?”吉武則之問道。 “中午從成田機場起飛的,到達新加坡,是當天傍晚的17時50分。新加坡是最終地點,所以幾乎沒有一點延誤。” “是中午啊。真理子是8點30分,從家裡出來的,那就是很快去了成田機場吧。” “如果是一個人去的話,可以乘地鐵到東京車站,從那兒乘機場的專車正好。” “不過,中途也有可能和什麼人匯合的。” “對,為了慎重起見,我們是不是讓她的家人,辨認一下是不是她本人的筆跡?” 吉武點了點頭,他把卡片的複印件拿了起來,然後和其他材料一起,一同裝在了信封裡。他決定放在法官的傳達室。 “下一步就是要査一下,那架997航班的乘客名單了。” 田村良介說著,將一份長長的、捲成紙筒的東西,攤在了桌子上。 “我們已經著手了。” “今天早上,我們已經派辻村春子,去位於有樂町的新加坡航空公司日本公司了。” 這次的調査,除了高橋和尾瀨之外,田村良介還打電話請主任搜査官,和另外兩名人員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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