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量刑

第10章 第十章無限距離

量刑 夏树静子 23450 2018-03-15
悶熱,非常的悶熱。汗水順著乳溝流了下來。 在新宿換乘上山手線的神谷真理子一進到擁擠的車廂裡,就用手絹不停地擦著汗,臉上的妝早就被汗水沖成了大花臉…… 穿梭在樓群之間的電車,在烈日的曝曬之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電車在第三站到達了目的地。 下車後,真理子看了看手錶,已經是下午一點四十二、三分鐘了。因為還有點時間,她想找一個地方,再去補一補妝,於是,就快步走了起來。 今天她穿了一件淺藍色的連衣裙。由於下擺正好在膝蓋以上,所以,一雙手臂和小腿都裸露在外,但還是感覺到悶熱難耐。她一直擔心:衣服會被汗水弄出褶皺來,又擔心髮型會被弄亂了,所以從一上車,她就格外小心。也許這是她從學生時代起,多次參加面試造成的影響,至今也還沒有改過來吧,因為她從昨天晚上開始,就興奮得沒有睡多少覺……

三個星期以前,自己遞上去的參加面試的申請,果然和羽川潤告訴她的那樣,自從報名時間,截止後的兩個星期後,她得到了“合格通知”的羽川的電話,真理子的聯繫地址是“啊·皮安特”公司,另外兩個人是同一家公司,下屬的分公司的人員。 羽川潤存放著真理子的申請書,他說,已經都寄到了承辦招聘的雜誌社了,因為由他遞去的申請,多多少少都會對她的錄用有利。 明信片上寫著,真理子的文字考試通過了,但接下來要在6月24日,到位於目白的出版社,會議室參加考試。 “在這之前,還是先商量一下吧?那時我再讓你看一下通知書吧。” 真理子當然可以理解這一點,她也一直等待著,和他再見一面。也許是羽川潤太忙了吧,好久都沒有和她聯繫,直到昨天5月21日的傍晚,他才用手機和她取得了聯繫。

“正好有些事情,要對你講一講,明天下午能來一下'清風舍'嗎?” “什麼?……” 後來她明白了“清風舍”,就是出版社的所在地,於是便問道;“不是24日才面試嗎?” “所以,我才著急要和你講嘛!錄取可是件大事呀……這個機會可是千載難逢!……” 平時總是規規矩矩講話的羽川潤,也因為興奮而語音有些變調了。他說明了一下,先前負責招聘模特的,不是《獨身女人》雜誌社,而是位於“清風舍”的、主要面對中老年女性雜誌社的《時髦》雜誌社。 那家雜誌社的特邀名模,突然病倒了,由於出版日程臨近,編輯部馬上從《獨身女人》雜誌社,招聘的大約10個人的照片中,進行了篩選,於是,便選中了一個名叫“凜梓”的女孩。由於這是《時髦》雜誌社要的人選,於是便問可不可以,提前於明天的22日下午3點,到出版社來進行面試。

“是不是太急了?那可是誰一眼都可以看出,是個很有氣質的女孩子呀!……而且,《時髦》雜誌比《獨身女人的》發行量可多不少呢!讀者都是20多歲的獨身公司職員,和40多歲的家庭主婦,讀者層面比較寬。又是一流的雜誌,能夠上它的封面,對你的將來,可是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呢!……” “那麼,明天我就會在'清風舍'接受雜誌的面試嗎?” “對,我想明天,對方可能要來總編和攝影師。可能的話,你最好穿樣式鮮亮一點的無袖女裝,最好再準備一身泳衣。保險起見,你再帶上護照。” 一聽到讓她帶上泳衣,真理子的心裡就“扑騰扑騰”地直跳。 “就我一個人去嗎?……”她輕聲問道。 羽川潤稍稍停頓了一下後,彷彿是苦笑著答道:“這當然也是我的工作,所以我也去。”

今天早晨,真理子也和平時一樣,先到中野的“山茶花”去上班。下午時,她婉言拒絕了一個朋友的結婚邀請,提前下了班。她對母親也說了同樣的事情,然後穿了一身不在工作場所穿的、帶金銀絲線的女式禮服,便匆匆地走出了門…… 她一上到站台的台階上,就看到了右側有一個洗手間,於是,馬上進去化了化妝。 “清風舍”雜誌社距離車站不遠,聽說坐出租車,大概有5分鐘的路程。 她在走出剪乘口時,從身後傳來了“阿凜”的喊叫聲。她一回頭,看到是羽川正向自己走來。 “哎呀!……”真理子很驚奇的樣子,衝著對方瞪大了眼睛。 羽川潤今天穿了一件,像是絲綢面料的直領襯衫,一條藍色的西褲,看上去清新整潔。臉上戴了一副樣式瀟灑的淺色太陽鏡,一下子從一名公司職員的形象,變成了氣質高雅的紳士形象。

“對不起,讓你特意來車站……”他們事先講好,要在“清風舍”的大廳裡見面的。 “啊,是這樣的,今天'清風舍'的會議室被排滿了,對方來電話說,只能到附近飯店裡面試。” 一邊說著,羽川一邊推著真理子,走了出來。 他們上了出租車,司機按照羽川說的方向,沿著目白大街走了一會兒,穿過了左側一塊寫有“清風舍”的廣告牌的地方,慢慢地停了下來。 兩個人下了車,走過馬路,進了前方的一家飯店。他們在大廳裡等了一會兒,從“清風舍”的正門裡,走出了兩名男子。他們快步穿過了馬路,向這邊走了過來。 羽川馬上站了起來。真理子見狀也站了起來。 走進大廳的這兩名男子,一個大概有40來歲的樣子,身穿西服;另一個男子有30來歲,梳著時髦的長發,在頭後束成馬尾狀,牛仔布上衣的肩上,挎著一個很重的包。

兩個人見到羽川潤,像老熟人一樣寒暄了幾句。 “對不起,社長參加一個緊急會議。” 年齡稍大一些的男子,用手指了指雜誌社的方向,和顏悅色地苦笑了一下。 “沒關係!……”真理子禮貌地應了一句。 這名男子又朝總台走了幾步,和總台裡的服務員,說了幾句什麼,服務員遞給他了一把鑰匙。 於是,四個人搭乘電梯,一起來到了二樓。年長的那名男子,打開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屋子,走了進去。 裡面是一間小型的會議室,有一張長方形的大桌子,和10把椅子。 “這位是阿凜小姐。”羽川把真理子,介紹給這兩名男子,他們也分別介紹了一下自己。 “我是《時轚》雜誌社代理總編安岡。負責雜誌社的印刷,和版面設計一啊,這是我們剛剛出版的7月號。”

他沒有遞名片,給了真理子一本新出版的《時髦》雜誌第7期。那名年輕男子說了句“我是攝影師土井”後,也向真理子點了點頭,然後職業般全身掃視了一下真理子。 他們在會議室裡坐定後,安岡從手裡的信封裡,取出了一些什麼東西。原來是前些天,真理子寫的面試申請書和照片。安岡向土井示意,要些飲料後,便把目光停在了申請書上。 “時間很緊迫,聽說你的目標,是想當一名時裝模特?” “是的,如果可能的話……” “聽說你已經就業了。如果有急的攝影工作,你可以請假嗎?” “這不要緊,我還是非常自由的。”真理子笑著點了點頭。 安岡又確認了,申請書中的兩、三個問題之後,又向真理子探了探身子問:“我想你從羽川先生那裡,也都知道了吧,明天的23號,我們要出門拍攝,需要一名模特,但計劃中的一名模特,突然得病住院了,要馬上找一位替補。不是專業的模特也可以。而且,我們也想啟用新人,那麼,專業的也和新人一樣了。”

“啊?……”真理子驚喜地望著他們。 “正好你也來了。今天或者明天出發,最遲到本月的26號,要住六夜七天,能不能和我們做一次攝影旅行?” 話說得這麼具體,真理子一時回答不上來。 “攝影地點是從新加坡,到印度尼西亞巴厘的南太平洋島國。雜誌印刷的宣傳畫風格是時髦旅行,所以,我們選擇了離日本很近的這些地方。” 一聽說要出國,真理子的心跳又加劇了,這會兒她也明白了,羽川要她帶護照來的理由了。 “阿凜小姐是習慣國外旅遊的。”羽川潤對安岡說道,真理子也贊同般地笑了笑。 “地點都很近,大概一個星期就可以。” 這時,一名服務員端著四份速溶咖啡,慢慢走了進來。安岡勸羽川和真理子,自己也讓了一下土井,讓他把桌子向牆邊挪一挪。

“休息一下,然後你走幾步。你的服裝不錯,我們拍幾張照片。” 羽川也幫忙,把房間的中央騰空一些,安岡和羽川一起,把椅子全部挪到了窗邊,坐了下來。 “你從門走到這邊,慢慢地走,別緊張,放鬆點。” 真理子按照安岡說的,走了幾步。開始她有些緊張,但在走第二圏時,她想起了上課時,老師講的模特步的要領,漸漸地伸展了腰身,目光也向天花板上望去,然後提緊了屁股溝,收縮了小腹。 土井不停地移動著位置,端著一架碩大的相機,不停地按動著快門。由於他要從下向上拍照,所以,他用的是“寶麗來”的一次成像相機。 “啊,可以了,你累了吧?”終於,安岡向真理子揮了揮手,示意拍攝結束了。 安岡從土井的手裡,取過兩張照片,土井也在一旁,小心地講著什麼。過了不長時間,安岡終於用力地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說:“嗯,真的很不錯!……”

在安岡確認真理子的護照期間,土井收拾起了相機。 “那麼,大體上由總編拍板,最遲在明天夜裡,你可以向羽川先生聯繫。” “非常感謝。”羽川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 “地點都確定下來了。但話要說在前面,這個拍攝日程,是非常緊張的。也許我們要分批走,到時候再通知阿凜小姐,我們在什麼地方會合吧。” 羽川潤也應允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們就告辭了。” 安岡再一次感謝的樣子,對真理子低頭行禮,然後和土井兩個人,匆匆走出了房間。羽川潤也用目光示意,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目送著安岡兩個人穿過了馬路,進了對門的“清風舍”雜誌社的大門後,羽川潤匆匆看了看手錶說:“因為我今天還有事,我得先走了。我覺得今天的事兒很有希望。” 神谷真理子也從安岡的話中,聽出了這個意思,所以,她對羽川潤所說的話,並不感到意外。 羽川也看出了真理子的想法,他又說道:“安岡這個人就是這樣,有什麼說什麼,而且,這次他還真是為模特來不了,感到非常發愁呢!如果你上了《時髦》的雜誌封面,以後出人頭地的機會可就多了。” 然後,他又用手摟在真理子的肩膀上,小聲地在她的耳邊說道:“如果他們確定了,我會馬上通知你的。啊,天助我也,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羽川潤如此安慰著神谷真理子。 在6月8日的第八次公判大會上,進行了雙方的辯論,和被告人的最終陳述,上村岬子被告事件的審理結束了。 在公判大會的最後,法官、檢察官和律師,一起商定了判決日期,最後確定在7月27日進行宣判。也就是從結審日算起的50天之後,正好七個星期。 作為要求死刑的案件,從判決的時間上講,的確有些快了,這是由於發生了一件事情。 因為右陪審的法官星升,要於8月初去國外出差。在法國的尼斯,召開一次國際性的法學界專家會議;星升要代表日本,出席這次會議。由於他在法國留過學,所以,不必再額外派翻譯了。而且,宣判時只要有署名就可以,不必親臨現場。不過,神谷認為:這個案件不比平時,所以,還是希望在星升出國前宣判為宜。 這次的案件,是兩名死者的重大案件;加之爭論點又多,所以,一般的宣判,是按照在陪審日之後,過去兩至三個月再進行。而這次為了照顧到星升的計劃,只能提前一些了。但這也並不是唯一的先例。 在第八次的公判一結束,主申法官神谷正義便和星升、由佳麗商量了,進行合議的事宜。 這次的判決,是由左陪審席上的由佳麗擔任主審,負責證據的整理,製作事件的全部更改、摘要。因此,她要再用一個星期的時間,完成這份合議材料。 這是這個案件的全部概要——其中包括了被告人的身世、經歷、確定罪行的事實、爭論點、犯罪情形、以及查明的證據等等材料,而且要簡明,大致要打印出二三十頁。由佳麗在歷次審判中的材料裡,精心挑選出了重要的情節,完成了這份材料。由於還要從其他法官那裡,査找相關的材料,所以,必須用一個星期才能完成。 第二週,神谷正義便和星升一起,翻閱了這份材料。第三週的6月23日星期五,就要進行第一次的合議了。在神谷的第18刑事部,星期二和星期四,都有合議的審判開庭;星期一和星期三,又是神谷、星升的個人獨立法庭開庭日,所以,他們三個人決定,還是選擇在星期五進行合議。 “合議”這個詞,在許多場合下,都被使用著,但具體到從結審到宜判期間,進行的“合議”,是集中三名法官,分別陳述各自的理由,詳盡地討論,最後做出量刑決定的重要會議。 6月23日這天,大概梅雨天又重新“返回”來了吧,和前幾天的干熱有了根本的變化,有要下小雨的樣子,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如果這是簡單的合議,他們三個人,就會在法官的會客室裡進行;但是,由於司法進修生可以隨便出入,並可以旁聽他們的合議,加上經常有來者會打斷討論,於是,他們便改在了走廊盡頭的一間“休息室”裡進行了。 下午1點,神谷正義來到了休息室,星升習慣地坐在了神谷的右側。每個人各自拿著審判記錄,和上個星期由佳麗製作出的厚厚的材料。封面上還清晰地印著“處理提示”四個醒目的漢字。 “關於這個案件,在法律解釋上,沒有多少異議,重要在事實的認定上比較棘手。” 神谷正義一邊翻著材料,一邊確定了合議的基本內容。 “關於犯罪事實的爭議,主要有兩點:一個是否有在白幡清香死前,有過扼殺的行為,還是在其死後發生的;另一個就是,被告人到底對澄子,有無主觀殺害的企圖。當然,這些也關係到供詞,是否是出於本意,因而有關可信的程度,我想今天我們,就關於這兩點進行合議。” 關於這一點,在第三次公判的時候,應辯護律師的請示,向證人安河內盛隆詢問完畢後,在暫時休庭的短時間內,神谷他們也在台後狹窄的房間裡,就是否採用他的證詞,進行了緊急的合議。由於當時的形式,對辯方非常不利,但因為也採用了辯方的鑑定書的證據,所以就決定採用了。 在其後,他們又進行了一次合議,在這一點上,三個人沒有改變當初的決定。 “那麼,關於第一點,我想听聽松本女士的意見。”神谷正義將眼睛瞟向了由佳麗。 由佳麗習慣地用手,撩了撩額頭上的劉海,瞪大了眼睛,稍稍地喘了一口氣。她乾了四年法官助理了。要求判處死刑的案件,這是第二例,因此,她對這個問題,還是表現出了緊張的神色。 “噢,我當時在作這次的合議的資料時,又重新閱讀了一下,當時的審判全部記錄。這個嘛……在第三次公判中途的緊急合議時,部長……” 在法庭之外,神谷正義被同事們稱為“部長”。當時由佳麗在做記錄的時候,神谷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在記錄紙的空白處,都記錄得滿滿的。 “部長說過,在安河內證人的證詞中,陳述被害者是先被汽車撞倒,受了重傷。是由於傷勢過重,不治身亡,還是後來被告人勒其頸部致死,已經很難區別了。關於這一點,檢方根據自己提供的鑑定書,對此提出了合理的異議,因此,在這一點上,還是不能妄下結論。” “嗯,是有這麼回事兒。但還是決定採用了辯方的證據,就是上述的說法。” “是的,而我在這次,又重新閱讀材料的時候,安河內教授在公判大會上的陳述,也被辯論中引用。而且,我也認為他講的,是不是由於交通事故,造成了肌體的多處損傷,又加上了怎樣的外力,這都不得而知。另外,屍體放置野外達10天之久,因而發生了腐敗,於是,不可能準確地判斷,死亡的真正原因了。我再次看這論點時,又產生了合理的疑點是否存在……” “啊,在這之前,當時最大的爭論點,在於白幡清香頸部的皮下和肌肉的出血點,能不能得到確認。” 星升用圓珠筆,輕輕地敲打著材料,用心聽著,然後,他用冷靜的語氣說道:“檢方的證人永倉教授助理認為:在一般的情況下,勒死的頸部,多發生皮下的出血,是指在活著的情況下多見,尤其是兒童。皮下和肌肉的出血情況,那就更多了。” 星升用圓珠筆,在審判記錄上,輕輕地滑動了幾下,又接著說道:“一方面,安河內先生也承認:兒童在生前被勒死的時候,多少會發生皮下出血點。但是,他又同時表示:這不是絕對的現象。在我追問這一點的時候,他明確地表示:這個比例僅佔百分之二、三……” 說到這裡,星升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取出幾份材料,放到了神谷和由佳麗面前說:“這是我從被當今稱為'法醫學專家'的論著中,複印的有關內容。但他們並沒有用'百分之幾'這個概念,表達皮下出血的現象;他們都同意'多數情況下出血'這一結論,並且他們還講明,沒有發生皮下出血的現象,成人多於兒童……” 星升展示了重點畫線部分。 “如此說來,他們的結論,與永倉法醫的證詞更為接近。而且,他們還認為:勒死的一個顯著特徵,就是胸腺表面和心臟表面,有明顯的出血點,這一論點,也和永倉的結論是一致的。” 雖然還沒有表達“勝負”,但星升的表情,已經用興奮的樣子,看著神谷法官和由佳麗了。 “況且,安河內是在很短的時間內,因為答應了辯方的請求,做出的鑑定書,所以,會不會有人為的可能?” 神谷正義也看過了一些法醫的書籍,他對星升的說法也有同感。 “啊……根據安河內的證詞,胸腺和心臟體表的淤血點,也不能排除,就是交通事故造成的,就算這一點可以成立,但是,也不能不存在著,永倉法醫助教的證詞的合理可疑吧?但是合理的可疑,必須要有充分的證據,必須排除這個案件中的偶然性,才更具有說服力。” 神谷把目光轉向了由佳麗說道:“比方說,開始你指出的那樣,受到了交通事故、又加之屍體腐爛,真正的死因,也就很難判斷了。但是,心臟和胸腺體表上的淤血點,為辯檢雙方都承認存在的,我們就以此為前提,進行進一步的鑑定。這樣一來,對於正確地判斷死因,不就有了有力的證據了嗎?” “是!……”由佳麗點了點頭。 “問題在於:即使是'中立'的證詞中,也可以感到安河內的證詞,看上去過於武斷了。以客觀上看,不能不認為死者係生前,即被勒了頸部的。話又說回來,提出這樣的合理懷疑,必須有所有人看了,都認為可以的證據。” “是,明白了。”由佳麗點了點頭。 “那……還有一點:安河內教授的鑑定書,製作出來的時間太快了。與此對比,給他的報酬又過高了,因此,對他的鑑定意見,不得不打個問號。剛才星升先生也說過了,我也感覺到,他的意見過於自信。也許這就是科學判斷,和司法判斷的差別吧?” 神谷正義順勢又對鬆本由佳麗,進行了這方面的開導,“當然,我們首先要進行科學的判斷,以此為基礎。但是,這並不是事實認定,要經得起任何人的推敲,也要經得起常識上的考驗,其後才能得出司法判斷。” 由佳麗又點了點頭以後,慢慢地打開了警方所提供的,關於被告人的複印件。 “其中記載:上村岬子在澄子癱瘓了之後,又回過頭,看到了倒在地下的那個女孩子,認為她似乎抬了一下頭,看了看自己。而且,從她的目光中,似乎流露出了強烈的憎恨目光,彷彿在說'絕不會放過你'的話。於是,她立即來到了這個女孩子的身邊,看到她馬上閉上了眼睛。隨後,她掐住了這個女孩子的脖子。這又是怎麼回事?” “關於這一點,法庭還沒有採納。”星升答道,“也許是犯罪分子在恐怖中,腦子裡所產生的幻覺。就算是追査,也不好有客觀的證明,所以,不好作為證據。”他說完後,又看了看神谷。 神谷正義也同意這個觀點:“是啊,必須有證據證明:當時上村岬子在勒清香脖子的時候,她的精神狀態是怎樣的。” 以後,就再沒有其他的意見提出來了。 “那麼,關於第一個焦點,清香被勒死的問題……” 神谷正義做出了裁定,另外兩個人都沒有異議。像是說好了似地,三個人不約而同,都舉起了由佳麗準備的大可樂瓶,咕嘟咕嘟地大口喝了起來。 “下面討論第二個焦點:在警方提供的證詞中,上村岬子承認,是由於自己對澄子產生了殺意,才採取了摀住口鼻的方法,狠心殺死了她的。我們在第六次的開庭中,雖然否認了這份證詞,但在後來的合議中,又決定採用這份證詞。而由於律師在辯護中,堅決主張這份證詞有極大的隨意性,因為我想,我們還是要討論一下。” 在白幡清香的死因鑑定中,三個人的意見出奇地一致,神谷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在第二個問題上,就不會這樣了吧?而且有可能成為十分棘手的難題。 神谷正義還是提議:由松本由佳麗先發言。 “好吧。律師認為:這份供詞有極大的隨意性的理由,列舉了當時警方對被告人,採取了利益引誘、設下圈套、長時間的逼供,甚至用敲桌子等威脅動作,來嚇唬被告人的行為。我在聽律師辯護時,又重新看了一下這份供詞,我注意到:其中不能說沒有,利益的引誘和威脅情形。” “那麼,你是同意律師的指控了?”神谷正義法官問道。 由佳麗稍稍猶豫了一下說:“是這樣的,我認為:有必要進行一次全面的……” 面對小此木檢察官強烈要求,判處被告人死刑的情形下,中進一郎的態度,也變得十分強硬起來。由於社會輿論的渲染,這個事件,極大地調動起了民眾的關注意識。控辯雙方的“熱情”投入,自然攙雜有人情在內。 由佳麗也被中進的辯護所打動。在一般調查結束的階段,每個法官的心中,都已經產生了各自的判定尺度。但在控辯雙方的再次辯論中,這也會發生變化的。 “星升先生認為怎麼樣?” 星升聽到自己被點了名,馬上以一個長輩的口吻,對由佳麗反駁道:“我記得是三月份的第五次公判大會上。你還記得,把警方的證人叫來詢問時,那位巡查部長是怎麼說的嗎?” “他堅決否認了,他們沒有採取威逼和引誘的手段;至於敲桌子,也並不代表嚇唬上村岬子。不過,被告人後來為什麼又翻供,如果檢方有合理的解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是啊……”星升微笑著點了點頭。 “但是,要想確認這一點,我認為調查官田上警部補的證詞,應該最有說服力。” 說到這裡,星升和由佳麗對視了一下,然後,星升翻開了公判記錄裡,和供詞裡加著的兩頁便簽。 “也就是說,為什麼一開始,就把澄子抬進後備箱,這是最大的焦點……在後排座上的商品量,並不是很大,而且,如果她說,開始想把清香放在助手席上,可以和商品擠在一起的話,那麼,為什麼不能讓澄子,也在後排座上擠一擠呢?……當問及這一矛盾說法時,上村岬子十分尷尬,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她勉強地解釋說:不能讓澄子擠在後排座。問她是為什麼時,她好像十分苦惱的樣子。 “她在後來說,她認為當時澄子已經死了,放在後排座上,自己會感到恐怖,所以,才決定把她放到後備箱裡的。但由於澄子的意識恢復了,並且劇烈地反抗,她為了讓澄子安靜下來,才去摀住她的口鼻。但那個時候,她又突然意識到:萬一澄子活了下來,會發覺當時,自己是為了掩蓋肇事逃逸的企圖,於是,雙手沒有離開直到澄子死亡……” 星升念完了這段供詞。 “她翻供的經過,就很容易理解了,我認為這份供詞,讀上去也很現實。要是這樣的話,我也可以認為:這份供詞有很大的隨意性了。” “嗯。”神谷正義也點了點頭,“還有什麼想法,請儘管說出來。”他催促著由佳麗。 松本由佳麗稍稍思考了一下後,又搖了搖頭說:“不,我不同意你們兩位的意見。”由佳麗的經驗還少,但卻敢於提出自己的看法。 “我同意星升先生的意見,認為這份供詞,有很大的隨意性。”神谷明確地說道,並拿過來了當時的合議記錄本。 “那麼,再討論一下供詞的可信度吧。” 隨意性與信任度是不一樣的。具有隨意性的供詞,與事實會有出入,或是並非被告人的本意,為了掩飾自己或他人,或是為了迎合調査官,而做了隨意的證詞。因此,在審判上,伴隨著發覺供詞的隨意性,便會發生前後矛盾。 “關於這一點,從法醫學的診斷中,證實了澄子的死因係窒息而死,這和證詞並不矛盾。但是,我認為:再沒有其他的客觀證據了。不過星升先生,你認為呢?” “這個……澄子醒來發覺以後,究竟反抗到了什麼程度,發生了多大的求救聲,雙方爭鬥的情形,上村岬子緊張到什麼程度等等,由於沒有得到被告人以外的證據,所以,我認為這份供詞,還是可信的。” “在警方提供的這份證詞中,上村岬子說,是由於澄子的大聲喊叫,並拼命地要從後備箱裡爬出來。不過,如果澄子僅僅睜開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在當時的危險狀況的話,那麼,指控上村岬子是擔心澄子發覺,自己的肇事罪而要殺她,是不能想像的。”由佳麗說道。 “嗯,對於被告人會有不利的猜想,可是,只要有了客觀證據,就會對被告非常不利。下一步……”神谷正義清了清嗓子,然後又繼續說下去,“一般而言,對自己不利的證詞,是不可以相信的。” 在上村岬子的供詞中,她能說出,對自己特別不利的事情嗎?大概法官是在研究這一點吧,由佳麗和星升,一邊翻閱著手邊的材料,一邊思考著。 這間和法官室,與走廊相隔的會議室,空間十分狹小,而且沒有窗戶,聽不見外面的聲音,雪白的牆壁上,也沒有一件飾物。除了桌子和椅子以外,在旁間的一角的台子上,放著一部內線電話,顯得非常簡單。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這樣佈置的,反正待在這裡,是不受雜念干擾的,對集中精力思考問題,倒是有一定的作用。 由於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於是神谷又開口說道:“我們再接著車禍之後,到澄子死亡前後,看看上村岬子的活動吧。發生事故以後,她來到了倒在地上的澄子身邊,搖動並呼喚了她,而她沒有任何反應,於是,她便認為澄子已經死了。” 星升和由佳麗都點了點頭。 “清香生死不明,但這對於上村岬子來說,畢竟是她一生中,最為重大的事故,所以,她在一念之間,產生了把死者隱藏到什麼地方的想法。” 在小此木檢察官的陳述中,他認為上村岬子在極短的時間內,不可能做出她後來行動的舉動,在她行為的背後,肯定隱瞞了重大隱情。神谷正義也有這樣的同感,但如同律師中進一郎在反駁中所說的那樣,由於沒有任何根據,所以,就沒有採用的意義。所以,最終的結果只能認定,上村岬子具有刑事和民事兩個方面的責任。 由於星升和由佳麗在默默地聽著,於是,神谷繼續說下去:“上村岬子首先,把澄子放進後備箱。但在這之後,澄子又恢復了意識,大喊著'殺人了',並要從後備箱中掙扎出來。上村岬子在驚恐中,拼命地用雙手堵住了澄子的口鼻,她擔心澄子活過來以後,會成為事故的當事人,察覺自己企圖,使將其遺棄來掩蓋罪行。也就是供詞中所說,如果她活過來,將是非常嚴重的事情。於是,想到不能讓她活過來,也就是決定殺死澄子,而使其窒息死亡。” “……”這次,兩個人全都沒有反應了。星升習慣地用指尖摳著耳朵眼兒,由佳麗則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時的神谷正義,又說到了下一步: “殺害澄子之後,上村岬子一回頭,又看到了白幡清香正抬起頭看著她。於是,她驚慌地朝她走過去。清香又閉上了雙眼,倒在那裡。這一點剛才已經說過了,這也許是她的幻覺,也許是事實,反正,目前巳經不得而知。但是,上村岬子害怕白幡清香,真的看到自己殺害她母親的現場,並可能提供證詞,於是,她毫不猶豫地用同樣的方法,使清香窒息死亡。如以上所述,上村岬子出於強烈地保護自己的意識,以明確無誤地殺意,殺死了上述兩人。事實認定就是這樣的吧!……” 說到這裡,神谷正義用堅定的目光,向左右掃視了一下。 “噢,對於白幡清香,她具有肯定的殺意這一點,我有不同的看法……”像是要反擊神谷的氣勢,由佳麗用稍稍和緩的語氣說道,“在這個動機上,我認為她是不是認為:母親死了,剩下一個孩子,實在太可憐了,我向被告人,提出了這樣的問題,並在辯論中,也提出了這個疑問,關於這一點……” “在供詞中,並沒有這樣的記錄。你所說的,只是在公判後提出來的,不過,就和檢察官的反問一樣,由於被告人在事故當時,並不知道受害人的家庭構成,所以,這一點根本無法成立。至少我認為:在辯護人思維正常的情況下,是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的。” “我也認為:部長講的被告人是為了滅口,才產生了殺害清香的動機這一論點。” 星升也終於開口了。他的口氣十分平靜,但清晰的口齒,使人感到他充滿了自信。 “但是,我對她對澄子殺意這一點上,還多少有些不同的看法。” “噢?……”神谷瞬間點了點頭。 “我認為:的確是上村岬子害死了澄子。當時她把澄子,放進後備箱的時候,由於澄子的激烈反抗,使她驚慌地堵住了她的口鼻。這一點我沒有異議。但在這之間,即在澄子癱軟期間,上村岬子並非企圖將其悶死,應當是她的驚恐,無法控制她的情緒罷了。” “這……” “如果她活了,那麼,上村岬子就會送她去醫院。因此,當時她是想讓澄子安靜下來。但由於澄子不停地反抗,所以,上村岬子也就一直堵著她的口鼻。在這期間,上村岬子沒有料到,白幡澄子竟然巳經死了。也就是說,這一點很難確認,她是否存在殺意,我認為在這一點上還有疑問。她不是確定的殺害。” “嗯……”神谷正義雙手扼腕問,“你的根據是什麼?” “如果她要是想致澄子於死地,乾脆勒住她的脖子,不就行了嗎?她對清香不就是那樣嗎?……或者,她一手堵住澄子的口鼻,另一隻手勒住她的脖子。這樣便是肯定的殺意了。但她僅僅堵住口鼻,是很花費時間的,因為極有可能,當時有夜車或行人通過那裡。而且,澄子是中途清醒過來的,如果從一開始,上村岬子就有殺意,她就不會把澄子,放進汽車的後備箱裡了,而是要確認她是否死亡,我是這樣認定的。” “那為什麼上村岬子在警察那裡,不做這樣的解釋呢?對於證詞的隨意性,不是已經達成了共識嗎?” “那就推翻隨意性嘛!……”星升奄不猶豫地回答道,“當然了,對上村岬子而言,殺人的含意,是不知道被害人是否死亡,在法律上和故意殺死被害人,是有著本質的不同點。當她堵住澄子的口鼻時,對方也許會死,只是死的方法不同而已。但調査人員肯定認為:澄子是被她故意殺害的。因此,便基於這樣的認識,寫成了調查報告書……” “不對,你的看法,完全是出於對被害人的同情。通常的情形是這樣的:如果上村岬子認為,事故後澄子已經死亡,應當首先打'110'或'119'報警吧?……而且,辯護人是不是忘了,岬子還隨身帶著手機?一個拿手機拿了三年以上的人,不能讓人相信,她不會那樣做的。如果她沒有帶手機,也應當馬上尋找公用電話呀。這是人在受到突發事件時候的正常反應。但是,她沒有採用任何通報和救護行動,而是迅速地把她送進後備箱。而被告人又發現,澄子激烈地反抗,又看到周圍的天色暗了下來,難道不可以認為:被告人會產生殺意嗎?” “要是這麼說,勒住脖子,不就是自然的了嗎?……因為,上村岬子也同樣對待了清香的嘛。” 星升一副沉著的樣子,但卻是一副不肯輕易讓步的神色。 “那你怎麼認為?”神谷正義突然回過了頭,看到由佳麗一副不知如何回答的樣子,把身子扭向了一邊。 “只是……我也說不好是怎樣的……” “什麼?……” “上村岬子就是認定了澄子死了,但她聽了這個結論,十分可疑,頓時顯得十分狼狽。當時,她肯定是不想留下任何證據,於是,她就開始消滅所有證據。但當她把澄子搬到後備箱的時候,澄子又活了過來,那麼,也不能不認為:她有把澄子再送往醫院的可能吧?但由於澄子拼命反抗,要逃出後備箱,又大喊'殺人了!',上村岬子就會下意識地,會去堵住她的口鼻。正如阿星所說,我傾向上村岬子,不是肯定的殺意這一看法……” 神谷正義法官深深地出了一口氣,緊緊地靠在了椅子上。 檢方認定:上村岬子是肯定的殺意,而辯方認為“從一開始到最後,她都沒有殺意”,而現在阿星又提出了一個“不是肯定的殺意”這個論點。由佳麗似乎也傾向這一點。 事實上,殺意在上村岬子的心中,早就已經存在了。但她本人在那個時候,究竟是有明確的判斷,還是之後有了準確的記憶,這就不得而知了。 固然沒有絕對的客觀證據,那麼,最後,也只得求助每名法官的心證了。這樣的事例,常常在判決時發生,但這次的事件心證如何,關係到判處死刑還是無期,這樣重大的區別。 主審法官神谷正義非常明白這一點,他們兩個人也肯定明白! 從最近的審判來看,一旦觸及到微妙的事件,法官便變得消極起來,“平靜”起來,也就是大多數採取“慣例”的方式進行判決。對神谷正義來說,今天似乎也要讓他,體會了一下這一點了。 今天的量刑,已經相當低了,因為人的性命,也太不值錢了,多年來,神谷正義的心中,一直懷著這種不公平感,而且,這種感情日益加深了。 “難道這樣就會使國民,感到法庭的健全,法官是真正的公平執法機構嗎?” 神谷正義一向被稱為是量刑嚴格的法官,也許是他在年輕的時候,在國外經歷了流血的戰亂的原因吧?加上近年來,人們感到日本社會的世風日下,社會不穩定因素加劇的危機感,另外,還有最近四年裡,他在東京地方法院調查官的經歷,使他的從嚴治國的信念加強了吧。 在他擔任調査官的四年裡,他看到了許多上報到最高法院的事件卷宗,區分了應當放棄上訴、和應當上訴的案件,研究了判例和審判學說的觀點,以及違憲判決的大量卷宗,他的這種信念,是基於在惡性案件多發的日本社會,極少有死刑的樸素感覺之中。 於是,常常是異常兇殘的惡性案件,僅僅一張白紙,就被判為無期徒刑的事例,也漸漸地多了起來。 儘管量刑僅僅是一張白紙的重量,但死刑與無期徒刑之間,卻有著無限的距離。 難道是法官們擔心“無限距離”,才採取了消極的態度? …… 但沒有一成不變的事例。現在這個時期,不又到來了嗎? 這次檢方咄咄逼人地,擺出了替將死刑判定的架勢,神谷正義早就把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稍稍離開了一下椅子,看了一下手錶:已經3點10分了。他們的合議,都兩個多小時了。 大概每個人都認真地,重新考慮過了吧? “那麼,今天就到這裡,下個星期五,進行第二次的合議吧?” 另外兩個人點了點頭。 “我想下次最好確定下量刑,請你們好好把心證弄準了!……”主審法官神谷正義嚴肅地說。 “由於已經過了下午3點,對方還沒有來電話,一定是不行了,”神谷真理子不放心地說道。 昨天在飯店,真理子和羽川潤見面以後,兩個人分手時,他這樣說過:“如果決定下來,我會馬上告訴你的。” 看來,還不是那麼順利。聽總編代理安岡先生的話,似乎已經決定了,但聽羽川潤這方的口氣,那些同行的樣子,全是不置可否。也許今天,也有幾十人、上百人聚集到飯店了吧…… 真理子想從什麼地方,給羽川潤打個電話詢問一下,但她又沒有勇氣。她在工作單位的寶石設計公司裡,都已經沒有這樣的心氣了。 由於“山茶花”是母親姐姐的女兒、36歲的中野,借給自己的一間公寓的房間,因此,平時,公司裡只有三名女性,此外,男性的經理也偶爾過來。真理子在公司裡,由一名比她歲數大一些的女員工教她,主要是進行鍍金和設計人工寶石的耳環等佩戴飾品。 從今天早上開始,真理子的心情就十分興奮;但是從下午開始,情緒就開始低落了。所以,她的老師相原桂子,吃驚地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 不僅如此……在下午3點半之前,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肯定是羽川打來的!……”真理子的心臟,頓時劇烈地跳了起來。 “對不起,電話打晚了。因為我一直在現場呢!……”電話那頭傳出羽川的聲音。 “啊……那……”真理子聽出來對方的聲音,頓時欣喜若狂。 “一個小時之前,安岡先生打來電話,說阿凜小姐非常幸運,這次好像只有兩名候選者,我和總編在一起,寫一個協議……” 羽川潤解釋了被選中的過程,但真理子後邊的話,一點也沒有聽進去。 “對不起!……”她說了一句道歉的話後,不禁流出了眼淚。 “如果確定下來後,我馬上和你聯繫,因為日子也越來越近了。這會兒你能出來嗎?” “可以!……”真理子點了點頭。 “我在新宿呢……你到了新宿車站的南口,向右拐五、六百米的樣子。” 羽川潤仔細告訴了真理子,那家喫茶店的名字後,真理子於4點15分就趕到了,臨出來的時候,她跟桂子說了句“我有急事出去一下”,沒等桂子答應,她就跑出了公司。 她在大街上的糕點店裡的一個角落裡,看到了身穿土黃色套裝的羽川潤。似乎他知道許多髙檔的喫茶店,因為他從來沒有選擇過同一家的店子。 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他讓真理子入座後,迅速收拾起了電腦。 “按預訂計劃,先遣隊在今天早上出發了,阿凜小姐也於26號星期一出發,然後在新加坡匯合。” 只剩兩天了,真理子的心臟,又“咚咚”地跳了起來。 “後來,就像昨天安岡先生說的那樣,我們從新加坡開始,向巴厘島一路進行攝影,預計到達成田機場的返回時間,大約是7月2日的周日。先遺隊比這個時間要長一些,你是6晚7天的時間。” “是……”真理子仔細地答應著。 “車票等都是由編輯部準備,不過其他的材料,全部送到了目的地,所以,你是新加入的,讓你帶去不太合適。” “那就得我一個人去了嗎?”真理子有些動搖了。 “不要緊,攝影師土井先生,會去機場接你的。” “這個嘛……?”真理子有些吃驚。 “你是第一次去新加坡嗎?” “是的,以前去過歐洲和夏威夷,但也都是和同學們一起去的。” “從成田機場乘坐直達的航班,只要七個小時,就可以到達目的地了。”羽川潤笑呵呵地點頭說。 這麼說,自己要和不認識的人,在海外待上一個星期,真理子心裡還是有些涼意,雖然自己見到一次土井,但還是有些不安心…… “你沒有一個人出過國嗎?”對方好奇地問。 “是的,一次都沒有。因為我父母從來不允許。” 話一說出口,真理子馬上就意識到,剛才自己不安的原因了:自己怎樣向父母提出來呢? 不,無論怎樣解釋,父母也不會同意的。只是父母不會那麼激烈地反對吧,真理子可以想像得出,父母激烈反對的樣子來。 “這麼說,你說學習計算機是撒謊了!……” 過去儘管是一些小事,可是,一旦知道自己是撒了謊的話,父母也會大發雷霆的。 如果從一開始,就說真話的話,自己和羽川潤的認識、在飯店的俱樂部裡上課的事情,也是不允許的。這樣一來,像這樣的好機會,就永遠也碰不上了…… 於是,羽川潤看出了真理子,那突然變紅了的臉。 “有什麼為難的嗎?”羽川試探地問道。 真理子果斷地說了心裡話。自己到飯店俱樂部,和參加歌手測試,都沒有對家里人講,所以,這次能不能成也不知道。 “啊,原來是這樣啊!……”羽川爽快地笑了起來,“一開始來的時候,不是講過了嗎?我說你要悄悄地做出成績來,而這樣的機會,不是來了嗎?如果你父母看到了登著你照片的雜誌,說不定會有多高興呢!” “也許真是這樣的,也許不是這樣的。因為父親是個個性特別的人……” “因為就是一個星期的時間嘛!……”羽川潤毫無在乎地安慰著真理子,“你就沒有在朋友、同學家裡,過夜的事情嗎?” “去是去過……”真理子低頭答應著。 聽到這話,羽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道:“是嘛,你不擅長向父母保密,當然,一個人出去,心中就沒有底了呀。” 真理子默默地歪著頭聽著,也感到非常吃驚,羽川竟然能看出自己的心裡。 “我再說一遍,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是不會再有的。如果你拒絕了的話,就算是通過了我說的歌手測試,你也不會有發展機會了。這個圈子很小,不管你高興不高興,這是人人都明白的事實。” “可是,我……”真理子實在有些動心了,心裡激烈地衝撞著。 “我費了那麼多的周折,好容易才發現了你,如果你再抓不住這個機會,那可就太遺憾了。”羽川潤故意引逗真理子,“反正你沒有信心,我也沒有辦法了。這次還有你的經紀人一起去。” “什麼?真的嗎?”真理子的聲音,一下子激動了起來。 羽川苦笑了一下,又恢復到了認真的樣子說道:“其實這沒有什麼可怕的,你的眼前,已經展示出了美麗的前景,你就拿出勇氣來,勇敢地飛翔吧!……” 真理子回到本鄉的家裡,時間已經快到晚上6點了。白天下過雨的天空中,薄印著淡淡的夕陽,初夏漫長的一天結束了。 她和羽川說好了飛機的出發時間、集合的地點和需要帶的東西。護照昨天就給了羽川,自己只需要準備一些換洗的衣物。攝影用的服裝,已經由先遣隊帶走了。由於她事先已經辦理好了,歌手測試申請書的半身免冠照片,胸圍、臀圍和腰圍的尺寸,因此,只要帶上手提包就可以了。 羽川潤向真理子打聽了一遍,關於她父親的事情,隨後,他們又商量了一下具體事項。 真理子走在官吏宿舍的前庭時,一輛黑色的汽車,從她身後駛了過來。它超過真理子之後,在一幢建築前停了下來。 司機從車上下來以後,走到車後門打開車門。從車里分別走下了身穿西服的兩名男子。從左邊下來的、身穿深藍色套裝的男子下車以後,還向車內探了一下頭,並取出了一件東西。 “他是父親!……”真理子一下子認出來了。他每天都由官方的專車,前來接他上班,同車的還有兩、三名法官,回家的時候,父親有時還乘公共汽車,也有時乘電車。 從右邊下來的男子,朝前方的官吏宿舍走去,父親拿出了放在車中的東西後,汽車就迅速離開了。他從真理子的身邊,靜靜地走了過去。 父親的東西相當多。今天他那舊了的公文包裡,鼓鼓囊囊的,另外還多了一個大文件袋。他把這些東西,放在了家門口的水泥地上。 父親身高1米70左右,身體不胖不瘦,多少有些駝背,黑白相間但依然挺立的頭髮,整齊地梳在耳後。 他拿回來的東西,肯定都是審判資料,而且是要在家中看的。上次的母子被撞身亡案件審結,這次該考慮如何判刑了。這是母親對真理子講的。在那些天裡,真理子也看出來,母親常常安慰愁眉不展的父親。 “啊,在法院工作了一整天,回家後也沒有個休息日,又看資料、又要思考問題的父親,到底是為什麼要樂此不疲?……”真理子常常這樣想著,“父親不喜歡釣魚、不打髙爾夫球,沒有什麼特別的嗜好,頂多晚上少量地喝點酒,也看不到他什麼時候發火。也許他有在事業上,出人頭地的樂趣吧。” 偶爾父親也從口中,會說出“使命感”一類的話,但實際上,他沒有比工作更熱愛的事情了,在他工作的時候,應當是他最安心的時刻吧。 在遠遠地眺望著父親的背影的時候,想一五一十地把外出的事情,對父親講出來的心情,一下子湧上了真理子的心頭。反正必須得到家里人的明確同意才好。 雙手又提著東西的父親,忽然意識到真理子來到了身邊,他回了一下頭。 “爸爸,我想從26號開始休假。”心情緊張的真理子,還是激動地說了出來。 “休暑假?還早吧。” “我不想和別人休重了。” “有什麼打算嗎?” 父親頓了頓後,又朝玄關走去。他那目光銳利的眼神,似乎並不關心真理子的回答。也許他還處在自己關心的案件當中吧。略有些厭煩的神色,流露在他的臉上。 “我想外出……” “和同學一起嗎?……”神谷正義稍稍一怔,回過了頭來問道。 “是的……和直美她們的俱樂部……”真理子恢復了平靜,用事先編排好的話說道,“噢,是我上女子大學時候的同學,她父親是別的大學的法律系教授……” “是嘛!……”真理子確認父親有些鬆口,看到了希望。 “去哪裡?” “直美家在富良野,有一處別墅……” “是北海道嘛?……” “我去打擾兩、三天,然後,我們轉轉北海道……”真理子緊緊地盯著父親的臉色說道,“大約需要一周左右的時間吧。” “你爺爺找不到了!真理子,快去找找他吧!……” 母親和可子用焦急的目光,盯著真理子說道,並一邊揮著手,要把她推出大門的樣子。真理子沒有辦法,只好又走出了大門。 她在家附近的公園和大街上找了找,但哪兒也沒有找到倫太郎的身影。在坡道上,停著白色的客貨兩用車,真理子上前看了看,裡面沒有一個人。真理子又只好返回了家。 在玄關處站著一名男子。真理子以為是爺爺,走近了一看是父親。他雙手提著公文包和文件袋,雙眼盯著真理子。眼神彷彿有一種不安。 “他是在想爺爺的事情吧?”但真理子直覺到,父親所關心的,應該是自己的事情。 好像要說剛才的事情吧,反正要過這一關,真理子毅然走了過去。她直面對著父親的眼神,說了一聲“爸爸”……不,當她要說出口時,她一下子睜開眼睛了。 真理子左右搖了搖頭。雖然夢醒了,但父親的樣子,還在自己的眼前。她閉上了眼睛,但頭很疼,全身很疲倦。 連續的飛機轟鳴聲,在耳邊響起,並輕輕地傳導在背椅上。 “怎麼?我坐在了飛機上?……飛行了多長時間了……” 她漸漸地清醒過來了。真理子鎮定了一下心情。 對了,昨天中午時分,自己從東京的成田機場,坐上了新加坡航空公司的新型客機。在2小時之前,她在第一候機大廳北側的出發通道,和羽川潤匯合了,隨後辦理了登機手續和托運行李,這全是羽川辦的,自己什麼也沒有操心。 到達新加坡,大約要飛行7個小時。在機艙內第二次送餐時,她一直和羽川熱烈地交談著,一點也沒有無聊的感覺。由於羽川是突然要和真理子隨行的,所以,他一步也沒有離開座椅。 羽川潤不僅了解旅行、飯店的許多知識,而且,還知道許多其他的知識,這讓真理子佩服不已。雖然他沒有怎麼講自己的事情,但還是告訴真理子:今年自己31歲,獨身。小時候隨雙親住在巴黎,畢業於上智大學的法語系。 在喝了葡萄酒,聊性正酣之際,真理子心中的離開家的時候,那股內疚和不安,混雜在一起的苦悶心理,一下子變得無影無踪了,相反的,她卻產生了一種酣暢淋滴的慾望。 傍晚6點時分,飛機到達了新加坡機場。 從機場乘坐出租車,用了三、四十分鐘,便到達了西蘭頓飯店,先遣隊也住在這裡,從明天開始,真理子就要加入到攝影的行列中來。 與平時一樣,真理子的入住手續,都是由羽川來辦理的,她只是坐在大堂的沙發上等候。她看著大理石的地面,和周圍的綠色植物,伸了一個懶腰。 這時,手中拿著一個大信封的羽川,緩步走了過來。但他“哎呀哎呀”地說著,眉頭也皺了起來,嘴角也咧成了個“八”字型。 “我們事先預訂了,但有一點小小的變化!……”他一邊把手伸進信封裡,一邊坐在了真理子的身旁。 “先遣隊比我們早一天出發了,我們要追趕他們。他們說,已經到了太平洋西南的新?喀裡多尼亞。” 新?喀裡多尼亞在哪兒?似乎是頭一次聽說。 “那是一個比澳大利亞還靠東邊的島。” “澳大利亞?……”真理子感到有些吃驚。 “因為我們是從新加坡到巴厘的路線,途中經過南太平洋的島嶼,在那裡進行攝影,從開始不就這樣說好了嗎?因此,我們預訂是,今天結束新加坡的日程,接下來再去新?喀裡多尼亞,誰知道他們竟然提前走了。我們的機票都準備好了呢!” 羽川潤無可奈何地說著,用手敲了敲飛機票。 “到新?喀裡多尼亞,需要多長時間?” “和到巴厘不一樣呀!……噢,在外景地的拍攝,隨時都會有變化,都是根據當時的情況而定。反正回來的時間是確定的,到時候必須拍完。” 由於事情突然發生了變化,就無法再乘坐直接到達新?喀裡多尼亞的航班,只好改乘經由悉尼的航班,在今天半夜起飛。聽到這裡,真理子無奈,但也只好在心中,勸慰自己“聽天由命吧”。 由於這班飛機,是在夜裡23點59分起飛,還有3個多小時的寬裕時間,羽川便勸真理子,上了一輛出租車,去了一趟獅子城公園。新加坡又稱“獅子城”,因為到處都語錄白色大理石雕刻的石獅子。 在公園裡,真理子手摸著公園里白色的石獅子,任憑海風吹拂,心情多少好了一些。 他們是今天上午9點15分到達的悉尼。從新加坡出發,大約飛行了7個小時。羽川潤倒在椅子上,睡得十分深沉,而真理子只是朦朧地睡著,中間還醒了好幾回。 在悉尼的機場通過了安檢,取了行李之後,就來到了機場大廳的外面。到新?喀裡多尼亞島的先遺隊所在的克朗特島,還有5個小時的時間。 真理子聽從了羽川潤的提議,他們從機場乘坐出租車,去了有名的悉尼灣,在那裡乘船遊覽了1個半小時,由於真理子有點累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喜悅的感覺了。 回到了機場,快餐店和小賣部都已經關門了。 羽川在候機室裡,打開了從日本帶來的筆記本電腦,不停地擊打著鍵盤。真理子斜視了一眼。 “我在旅行中愛簡單地記點日記。”說著,羽川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理子沒有想到,他還帶著筆記本電腦,但聽說以後,她還是十分佩服。自己也帶了通訊錄,想和朋友們寄個郵件什麼的。不過,這次旅行都在行走,也無法發送了。 澳大利亞國營航空公司的飛往馬尼拉的航班,於14時20分飛離了悉尼。這架飛機比真理子想像的要大,但乘客以白人為主,還混有一些皮膚為小麥色的當地人。幾乎看不見有日本乘客的樣子。 “因為日本都在成田機場,乘直航的飛機。也有直達新?喀裡多尼亞努美阿呢!……” 努美阿是新?喀裡多尼亞的中心城市。真理子聽羽川潤說,本島如同日本四國島大小,形狀就像法式麵包。 飛機一起飛,眼下就全成了藍色的大海。這就是南太平洋,它與夏威夷緊緊相連。看著下面一動不動的藍色大海,彷彿睡著了一般。 法語的廣幡開始了,真理子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並輕輕地靠在了羽川潤的肩膀上。 “就要到了,把座位放直……瞧!已經可以看到大海了!……” 從機艙的窗戶向外望去,在一片藍色的海面上,出現了綠色的島嶼。漸漸地,還可以看見島嶼上的山脈,白線一般的沙灘,還有一片片閃耀著神秘藍色的珊瑚礁。 “哇!……”真理子情不自禁地驚叫起來,從座位上直起了身子。但海岸線馬上又消失了。這次她只看見了山脈,連綿不斷地山脈。高大的樹木、白色的樹乾和寬闊的樹葉,前方還有一條原始森林中的茶色小路。還有漂亮和小巧的建築,漸漸地進入了視線中。 當地時間下午6點,他們到達了新?喀裡多尼亞的國際機場。羽川告訴真理子:這裡的時間差,比日本早了兩個小時,於是,她便把手錶調快了2個小時。下了飛機的舷梯,剌眼的陽光,頓時照得人們睜不開眼睛。但和新加坡一樣,這裡的天氣並不熱,空氣也如同初夏一般。 說是國際機場,可是,設施卻顯得一般。在這樣的候機大樓裡,有幾名像是當地的男子,在表演著打擊樂器,歡迎人們的到來。女的身穿紅黃色的衣服,而男人們則赤裸著上半身。 在出入境管理處的櫃檯前,真理子看到了像是日本人的年輕人的團體婚禮。在機場內的介紹和說明,都是使用的法語、英語和日語。連廣幡也是這樣的語言順序。 羽川對真理子解釋道:“因為新?喀裡多尼亞是法屬領地。最早的土著人,是美拉吉西亞人,所以,他們除了自己的語言,就只會說法語。飯店和快餐店都不通行英語。” “原來是這樣啊!……”真理子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很不方便呀!……” “是啊,我的法語水平,也剛剛達到簡單的會話的程度。”羽川潤如此說著。 他們很快就通過了人境檢査,然後站在了行李傳送帶旁邊。 “我去兌換一下錢。”羽川說著,用手指了指銀行的標記。他取出了錢包,對真理子說道,“去租一輛出租車吧。到市中心有50多公里呢!……也有公共汽車,但在這裡還是租一輛車更方便。” 機場內就有租車的營業所。羽川對這裡的白人工作人員用法語說著。真理子在大學學的第二外語也是法語,但除了文字翻譯外,一句也講不出來,也聽不懂對方的語言。 看上去羽川的法語還可以,不一會兒,那名工作人員就走出了櫃檯。 “他去開車了。” 真理子又重新用敬佩的目光,盯著羽川潤來看。 “要不是他帶著自己,那會是什麼樣子啊!'清風舍'的人們,也都非常信賴他,所以他才這麼自如吧。” 羽川開著這輛租來的藍色的“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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