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量刑

第8章 第八章求刑

量刑 夏树静子 16224 2018-03-15
一走出市谷車站的剪票口,從站前的交叉路口向左拐,就是一條平緩的靖國大街坡道。大街兩旁的樹葉,隨風搖曳著。 當神谷真理子的目光,看到大街的前方時,心情不禁悸動起來。她此時的感覺,又驚又喜。她的心臟,不知被什麼緊緊地抓住了。 “終於到了!……”因為她終於找到了這棟大樓。 車站周圍有許多的卡拉OK廳、喫茶店、私人快餐店和飲料店。在這條靖國大街上,也有不少銀行和商務大樓。她在來之前,就打聽了一下,從車站步行五、六分鐘就可以到達。 神谷真理子在等著綠色信號燈。然後,她快步穿過了馬路。這會兒正是下午3點多鐘,靖國大街上的人格外得少。她用手擋著從雲縫中射下來的陽光,快步走著。從坡道的上方,吹過來陣陣清爽的微風,穿過了她的身上,灰白色編制的套裝,她感到皮膚十分涼爽。

她稍微抬起了自己清秀的臉龐,略微頓了頓之後,又大步走起來。她不停地用被太陽照得不得不瞇起來的眼睛,尋找著自己要找的那棟大樓。 真的找到了。真理子的心裡,有些不相信似地。 自從表參大街的交叉路口,傳來羽川潤的聲音開始,神谷真理子就感到:自己的時間,開始發生了異樣的流動。從那次相遇,已經過了10天,但她感到好像是兩、三天前發生的。與其說是時間停頓了,不如說那天的相遇,一直沒有從腦中散去。 但這並不是撒謊,不是開玩笑。因為這會兒自己還在走著嘛!他告訴自己的路線十分清晰,九段南四丁目的一棟帶外飄窗的房間,窗戶上有一盆開著花的天竺葵…… 4月15日,臨近星期六的傍晚,和錦田三規男參加話劇活動回來後,真理子一個人去了表參大街。當她走過了和明治大街的交岔路口時,她被一個人從背後喊住了。

這個人身髙1米80,腰板挺得很直,看上去,就像一個外國人似的。這是真理子看到他的時候,心裡的第一印象。她原本認為:這個人會去請她喝茶什麼的,但不料他的話,讓真理子十分吃驚。 “非常失禮,您有興趣做模特嗎?” 他似乎知道真理子不會馬上回答,便和她一塊,來到了便道上。 “對不起,我太冒昧了,但我一看到您,就想跟您說這件事情。” 他一邊用十分客氣,而又十分恭敬的語氣說著,一邊從內衣口袋裡,取出―張名片卡。 “我是做這個工作的。”名片上寫著“阿·皮安特——講師/羽川潤”的字樣。 “阿·皮安特……”真理子情不自禁地說出聲來。 “您知道?……”羽川潤十分意外地愣了一下。 “啊,不過……”

真理子知道:這個“阿·皮安特”公司,就是著名的模特桐丘真穗,所在的模特俱樂部的名字。 由於時裝模特出身,而走紅的影視明星們的名字,馬上在真理子的腦子裡閃過。 “其實我是阿·皮安特公司下屬的,一名模特公司裡的講師。” “講師?……”神谷真理子好奇地望著對方。 “就是指導志願成為模特的年輕人一些知識。反正我今天有些失禮了……不過,我一年也見不著幾次,像你這樣特別有發展的女孩兒……” 從他們身邊走過的一些年輕姑娘們,都緊緊地盯著羽川潤的臉。 “我們別站在這裡說了,去喫茶店坐坐吧,我仔細地跟你講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真理子笑了笑說道,真理子也有些猶豫。 羽川潤看了看周圍,目光停在一棟玻璃幕牆式的高大建築上。在它的二層,有一間很大的花房,旁邊好像有一間咖啡屋。

“如果可能的話,我只佔用您15分鐘。” 他明白了真理子的沉默,就是同意之後,便等綠燈亮了的時候,帶著她穿過了馬路。 花房的旁邊,是一間明亮而寬敞的咖啡屋,正好有一張靠窗邊的桌子空著。 “對不起,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我叫神谷真理子。” “你好年輕啊,有二十二、三嗎?” “我今年23歲。” “那麼已經畢業了嘛!” “對!……”神谷真理子衝對方點了點頭。 這時服務員走了過來,羽川問了真理子喜歡的飲料後,為她要了甜瓜飲料。 “因為我的時間也不多,就簡單說一下吧。”羽川從腳邊,厚厚的公文包裡,取出了一份文件。 “我們的事務所裡,已經登記了800多人的資料。雖然規模還說不上有多大,但是,這些人都在各專業團體中,表現得很出色。從目前的運轉情況來看,我們這個公司,在業內算是一流的了。”

“桐丘真穗小姐,也是您公司的嗎?”真理子認真地問道。 “對,還有五月純子小姐、榎真悠已小姐等等……” 正在走紅的這些模特、影視界的女明星們,羽川潤隨口就能說出來。真理子不由得再次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這張名片問:“羽川先生也是模特吧?” “對,但是,我主要負責培訓,與模特有關的知識。” 真理子漸漸地認真考慮起來,她有些顧慮地看著羽川潤。他一頭栗色的短髮,前額略窄,但眉毛下方,長著一對碩大的眼睛,眼珠呈茶褐色,高高的鼻樑,臉頰像外國人一樣棱角分明。 的確,這是一張在什麼地方見過的臉,要不就是和哪個電影明星很像吧,也許在哪本模特雜誌上刊登過吧。 在真理子觀察羽川潤的時候,羽川潤也在仔細地,上下打量著真理子。

“啊,您真漂亮。”他滿意地念叨了一句,把手邊的那份文件,推到了真理子這邊。 “我們公司的模特,經過一段時間的培訓,有一些已經成了影視明星,請你看一下吧。” 說著,他隨手替真理子翻開了幾頁。 這些主要是年輕的模特和明星的照片,下面都註明了她們的簡歷。有剛才羽川說過的桐丘真穗等明星。在一些真理子不太熟悉的照片下面,也註明了她們為一流企業,和著名雜誌所作過的,宣傳和代言的介紹。 “我們開始的初衷,就是培養服裝模特,但是,從幾年前開始,我們也注重培養影視明星,因為學習模特出身的人,好多都成了明星。這些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他邊說邊指了指,打開在真理子眼前的這些照片,其中的確有真理子所認識的電影明星。

“以我的經驗來看,像你這樣的女孩兒,是非常有前途的。”羽川潤的話,極大地觸動了真理子的心。 飲料送上來了。羽川一邊讓著真理子,自己也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啊,也別光聽我介紹,如果您感興趣的話,歡迎到我們的事務所來看看。如果您想進一步了解,我還可以請公司的經理,來和您面談。” 羽川潤殷勤地勸導著,神谷真理子歪著頭,仔細思考起來。 “噢,您要是沒有什麼興趣,那也沒有關係,什麼時候有了興趣,隨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本月的25號之前,我基本都在事務所裡,因為過幾天,我要到國外出差。我不在的石斛,您打我的手機或留言都可以,然後我和您聯繫。” “那好吧!……”真理子終於點了點頭。 “啊……很抱歉,不知道神谷小姐,是不是可以留給我聯繫的方法?”

真理子稍稍猶豫了一下,便把自己在中野區的寶石設計公司的電話,告訴了羽川潤。她不想讓父親知道這件事。 “從星期一到星期五,白天我都在這裡。” “在這期間您可以出來?” “對,我是彈性工作。” 羽川微笑著點了點頭,把這個號碼記在了筆記本上。在他那纖細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結婚戒指。 “啊,耽誤了您的時間,非常感謝。那麼,請等我的電話吧。” 他說著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向真理子,低頭行了個禮。然後,他迅速收起了餐桌上的賬單,十分麻利地走了出去。 真理子愣了一會兒,半天才回過神兒來。剛才在路口的時候,他說只用15分鐘。她低頭看了一下手錶,剛剛過去了十七、八分鐘,的確非常守時。 從那以後,真理子從早到晚,滿腦子都是羽川潤所說的事情。羽川的名片,在她手上都快要被她揉爛了,上面印著他事務所的地址、電話和他本人的手機號碼。

“是不是打一下電話試試看看?……”但真理子又希望,是羽川打來電話找她,這樣自己被選上的可能性,相比之下要更大一些。 過了三、四天,他都沒有打來電話。於是,真理子開始著急了,會不會他把這件事情給忘了。而且,當時羽川也說過,事務所也有規定,一般不會在大街,上主動去找人嘛! …… 在真理子的記憶中,確實有這家叫“阿·皮安特”的模特公司,並加入了日本的模特協會。好歹桐丘真穗也在這家公司嘛。 這樣說來,萬一自己不主動聯繫,也許不會再有第二次的機會了。而且,他說過到本月的25號,自己都在事務所裡,以後就要出差了。他給自己留了10天的考慮時間。 這樣的話,就應該在二十二、三號和他聯繫最好。如果這個星期六不和他聯繫,星期一再打電話,恐怕羽川星期三25號出國,那就沒有時間了。他一出國,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回來,到那個時候,他也許真的把這事兒給忘了……

21日星期五,白天休息的時候,真理子趁辦公室另外三個人,出去吃飯沒有回來的時間,用手機給羽川的事務所打了電話。 響了兩聲之後,有人來接了:“這裡是阿·皮安特公司。”這是一個聲音清晰的年輕女性的聲音。 “我叫神谷,您那裡的講師羽川先生,說讓我去見一見面……” 還沒有等真理子說完,對方就馬上打斷了:“請稍等一下。” 大概她去找羽川了吧。 “羽川先生……見到羽川先生了嗎?” “我剛才在三樓,見到羽川先生了。” 真理子也聽到了對方的聲音。這時電話變成了音樂的等待聲。大概一分鐘之後,馬上傳來了羽川的聲音:“我是羽川。”這溫柔的聲音,一下子湧入了神谷的心田。 “啊,我是神谷真理子,上個星期在表參大街……”她屏住了呼吸說道。 “啊!……”對方傳來了一陣十分興奮的聲音,“哎呀,您終於打來電話了。” 對方意外而又髙興的樣子,讓人感到已經過了很長時間。真理子也一下子激動起來…… “是這裡!……”神谷真理子情不自禁地念叨了一句,停下了腳步。 在靖國大街的右側,有一棟灰色的建築,在它的三層上面,有一塊寫有“阿·皮安特”公司的招牌。四層以上就是住戶。在三層的窗戶上,也露出了好幾盆天竺葵的花盆,這和前幾天羽川潤在電話裡,所說的是一樣的。 真理子在一樓的標誌牌上,看到這棟樓裡有快餐店、古玩店。她從旁邊上了樓梯。這棟樓不太大,但整體上,並不是那種花里胡哨的。這倒使真理子放下了心,手錶剛剛3點26分,比預定的時間早了4分鐘。 當真理子上樓梯時,從樓上也傳出了腳步聲。一條瘦長的西服褲、黑色的T恤衫……真理子抬頭一看,對方正是羽川潤。 “啊,您終於來了!……”他爽朗地笑著,走到了真理子的旁邊。 “我還想著,您會不會不認識路,我從窗戶一看,正好看到了……” 羽川潤的黑色T恤衫上,有一處印著薩克斯管的圖案,頓時讓真理子感到了他的青春活力。 他們簡單地寒喧了兩句,真理子便跟著他上了樓梯。在二層的出入口處,自動門的里面,坐著一名女模特。她用善意的目光,掃視了一下神谷真理子的全身。 這個門廳並不大,但周圍的牆壁上,貼滿了各種演唱會和電影的宣傳海報,大概這些都是他們培養的模特,和演員的廣告宣傳畫吧。 羽川潤對看著這些出神的真理子問道:“今天工作不忙嗎?”因為這個時間,是羽川定的。 “不要緊,我請假了。” “那就請參觀一下,我們這個事務所吧。” 一進到屏風的里面,就是一間非常寬敞的房間,裡面擺放了幾張辦公桌,有十幾名工作人員,有的在打著電腦,有的人在接聽電話。在每張堆滿了書籍和文件的、辦公桌的隔板上,到處都是各種劇照的照片。牆上也貼滿了明星和名模的照片。而且,還不時地傳來工作人員,大聲的對話聲音。 “XX小姐,星期一是不是可以到拍攝現場?” “這可不行,東京的攝影可能提前了,所以,必須當天完成。” 真理子對他們所講的內容,都不清楚,但是,看起來都是和拍戲、表演有關係。真理子感覺十分奇妙。 這棟大樓的外觀,實在不起眼,可一走進這家事務所,就給人一種躍躍欲試的衝擊感。這一定就是“藝能界”所獨有的衝擊吧。 再往裡走有接待室、談話室,走廊的盡頭,就是掛了一塊寫有“經理室”標誌牌的房間。 門是關著的。羽川潤輕輕地敲了敲,但裡面沒有回答。他又把門推開了一個縫兒,向裡面看了看,好像裡面的確沒有人。 “大概是去課堂了吧,也許今天會有什麼事兒。” 於是,真理子又跟著羽川潤上了三樓。這家事務所一共佔據著二層和三層兩個樓層。 羽川上了三樓後,悄悄地打開了一扇房門,這是一間有三面牆壁都安著鏡子的教室。裡面有四、五名年輕姑娘,正排成一排練習行走,一名靠在埔邊的女教師正在講課。 “挺胸、收腹!……” “再伸展手臂!……” 教師嚴厲的聲音迴響著,這幾名學生,正在認真地練習著。真理子一看她們的走路姿勢,就知道那是模特,在下台上走的“貓步”。 “注意,別東張西望的!一、二、一,一、二、一……畜生!……” 真理子還想再看一會兒,但是,羽川催促她離開了這裡。真理子的心裡一陣陣發癢,激動的心情從心底湧出來。 又下到了二樓的羽川潤,再次來到經理室,敲了敲門,但是,裡面還是沒有人回答。他攔住一名從走廊走過來的年輕姑娘,問了幾句話,就匆匆走了回來: “經理今天不在,他臨時有急事外出了。我已經把你的事情,對他講過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是!……”真理子點了點頭。 “是不是有些累了?” “還好吧……”她謙虛地笑了笑。 “去喝杯茶吧。” 這次他們從裡面的樓梯走了下去,來到了靖國大街上,外面的陽光很刺眼。剛剛過了30多分鐘,但真理子卻感到,自己身體有些疲倦了。那是興奮後產生的疲倦感覺。 他們穿過馬路,來到了一家飯店的二樓,這是和上次一樣,寬敞明亮的咖啡廳。裡面整潔乾淨,外面櫻花樹上的綠葉,隨風搖曳著。 羽川潤坐在真理子的對面,慢慢地開口說道:“我們的事務所並不大。你有什麼感受?” “啊,我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你對做模特和明星的工作感興趣嗎?” 雖然羽川是漫不經心地問著,但真理子的感情,卻又被調動起來。 “真的,我從當學生時代開始,就嚮往成為一名模特。” 羽川多少有些吃驚的樣子笑著。 “真的,是這樣的。” 於是,她向羽川講述了,自己參加測試時候的經歷。兩次的照片面試都通過了,但本人的面試成績卻不好。 “因為我是背著父母參加的,所以,有些問題不好回答……” “父母反對子女,從事這一行的並不少見,這也不奇怪。在這樣的場合下,就算你怎麼解釋也不行,必須有絕招。” “絕招?……”真理子吃驚地望著羽川潤。 “對呀,就是等你不聲不響地,幹出了成績之後。我們這裡有不少姑娘,都是這樣的。最後靠自己的實力,說服了父母,而且,後來父母都非常支持呢!……” “默默地作出成績!……”真理子在心中,反复地念叨著這句話。 這樣一來,父母不但不會反對,而且也就會全力支持自己了。事實證明了自己。這也是在社會的法則上,屢試不爽取得成功的經驗。 服務員端來了飲料,等他一離開,真理子馬上向羽川探過身子問道:“你看我可以成功嗎?” “啊,這在我們的事務所裡,簡直是小事一樁。因為凡是在我們這裡,受過訓練的模特,還沒有被淘汰的。當然這首先要靠你個人的努力。” “啊!……”真理子點了點頭。 “剛才你也看到了排練場,那隻是訓練的方法之一。實際上,我們還有許多的訓練方式,包括走舞台、表演的姿勢和動作、試演、視聽、試唱等等的訓練,教師也都是資深的先生。” “在阿·皮安特公司,全都要接受訓練嗎?” “那當然了,有一整套的訓練計劃……” 羽川潤一邊在飲料裡加些冰塊,一邊皺起眉毛,彷彿在思索著什麼。他的額頭和眼角,已經起了皺紋。 “也許他都30多歲了吧。”真理子不知道他的真實年齡,但這些皺紋,給她一種成熟的可靠感。 “就像我剛才說得那樣,我們的公司,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星探'公司,也具有很大的實力,在訓練上要比其他公司,更有獨到之處。” “是嘛?……這……”真理子還在猶豫。 “實際上,我也想另謀高就,所以,你也就別拴在這個地方了,要去更好的公司,我會幫你的。” “啊,太感謝了。”真理子急忙稱謝。 “我想你是個天才聰慧的人,每個星期訓練一、兩次,如果能夠堅持三個月,你肯定會大有長進的!” 羽川一下子說出了,真理子想要知道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話,我就一邊上班,一邊學習。” “對,你的先天條件很好,可以通過錄取測試的。你可以再多去幾個地方,從別的角度,來看看這家公司就知道了。我經手培養了幾個姑娘,我的眼力不會錯的。說的話大一點,我想你在一年之後,就會走紅的啦!……” “啊,真的……” 真理子靦腆地搖了搖頭,但實際在她的眼前,彷彿已經鋪上了走向明星之路的紅地毯了,她忽然感到,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啊,又有一顆新星要冉冉升起來了!……” 羽川潤把手中的杯子,輕輕地放到了桌子上,拉開了公文包,取出了筆記本。 “在這期間,我還給你想過,起個什麼藝名好。” “什麼,藝名?……”真理子驚訝地望著對面的羽川潤。 “神谷真理子這個名字,實在是太俗了,筆劃也太多,很難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再響亮一些更好。讓人們一見就不會忘記的名字,就是成功的必要條件!……” 原來是這樣。如此說來也是這麼回事,真理子明白了。她聽說在自己出生前,父親就決定,如果是女兒,要么叫真實,要么叫真理。這兩個名字都是父親喜歡的。 “這樣吧,我再考慮考慮……” 於是,他翻到筆記本的最後一頁,那兒有用圓珠筆寫的四個漢字,都用橫線連著。 “你覺著這四個漢字,哪個字你更喜歡?” “凜、梓……”真理子輕聲念了出來,她感到心中,有一種衝動湧了上來。 “這個'凜'字有幾個姑娘用過了,也沒有同音的漢字。我最喜歡這個漢字了。” “是!……”羽川潤附和著點了點頭。 “羽川是真的為自己考慮的嗎?自己打來這個電話,是禍還是福?”真理子的心中暗暗思索著。 “凜、梓……有點淒涼的意思吧,一點都不像我了!……”真理子笑著說。 “那當然了,這是為了讓你徹底變化嘛!神谷真理子已經在人們的記憶中,被徹底地忘記了!” “啊,那肯定會的……”真理子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答道,她的聲音裡,充滿了對今後的希望和無限憧憬,但是,在她的心裡,還沒有真正從事這一行的決心。在這個充滿了欺騙的世界裡,魚目混珠、坑蒙拐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第七次的公判,在五·一“黃金周”過後的,5月9日下午一點開庭了。這天的天氣很好,氣溫也很高。 在上一次的公判中,在最初問及被告人,關於犯罪事實時,犯罪的事實已經被審理過了。 隨後,從對死者的親屬——白幡徹已的詢問開始,將案情轉移到了犯罪情形的審理中。 “犯罪”已經是客觀的事實了,而“情形”是有關犯罪更多的相關事情。 這次根據辯護人的請求,作為被告人的一方的情形證人,一直到案件的發生,還是合同員工的上村岬子,所在的公司——廣尾代理店的經理、51歲的山內亞雄,第一次被傳喚到庭。他身穿一件白底、茶色條紋的西服和直領、綠色的襯衫,他沒有系領帶,猛一看就像個藝術家。 中進律師從他開始僱用上村岬子時問起。 大約在9年前,經過該公司的一名員工的妻子介紹後,他便和這名員工見了面。因為一看上村岬子,他就十分滿意,於是,馬上讓她辦了就職手續。岬子在廣尾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為同一店的山內員工,自己帶頭出來開了一家代理店,於是,她也被對方勸到,位於代代木的代理店工作。由於一開始的生意不太好,於是她們便從廣尾店,挖過來一些客戶。山內具體陳述了這些創業的艱辛的經過。 “她的工作態度,還是十分認真的,也讓人有信任感,在開始面對新客戶時,她也很積極。在她的經營中,總是有一股較強的敏銳力,反正她是一心一意,要把工作干好的那種人。” 中進一郎又問了,有關上村岬子人品的幾個問題。 “她對工作有責任感,積極向上,這一點在這些年來,年輕的女子中可太少見了。她和母親兩個人一起生活,聽說她也是為了,讓體弱多病的母親,日子過得更好一些,才努力工作的。而且,她和周圍的鄰居們,也沒有什麼不愉快的糾紛。她偶爾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肯定後果是不堪設想的。不過說到底,她原本就是個好人呀!關於這一點,我非常自信。” 小此木檢察官馬上站起來反駁道:“被告人在該公司就職的前一年,和一名在一起生活了兩年的男子離婚了,您知道嗎?” 儘管山內知道,對方是一名檢察官,但他仍然平靜地答道:“當然知道,那是因為她丈夫,是個濫用家庭暴力的傢伙。岬子曾經多次到家庭法院,進行申訴才離的婚嘛!……” “她在證人的公司裡,就職以後,關於被告人的異性關係,聽說過什麼傳聞沒有?” “一點兒也沒有。”山內一口否定了,“本公司由於社交方面的事情非常多,沒有興趣去打聽他人的隱私。而且,她又是結過婚的女士,難道她還不會,對異性有所戒備嗎?……啊,這是我個人的看法。” “我最後再問一句,被告人平時帶著手機嗎?” “帶的,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由於工作性質、社交很多,我們公司全體人員都帶手機。” “案件的當天,她也帶了嗎?” “我想當然也帶了。” “謝謝。”小此木檢察官滿意地坐了下來,中進一郎一邊觀察著這一切,一邊用手下意識地撫摩了一下臉。 接下來,法庭又把上村岬子58歲的母親——上村郁子,作為證人傳喚到庭。她的個頭很小,駝著背,身穿一件深灰色的外衣,步履蹣珊地走了進來,這與她的實際年齡比起來,似乎要衰老一些。 “證人患有風濕病呀?”中進一郎律師對郁子問了一句。 “是的。”郁子的腰彎得更低了,她低沉地答道。 “請坐在椅子上,怎麼舒服就怎麼坐吧。” 於是,中進從生下上村岬子時,開始問起。 岬子是長女,生於千葉市。她沒有兄弟姐妹,是一個獨生女兒。隨著父親的不斷調動工作,上小學四年級時,他們全家來到東京。她上中學三年級的時候,父親就翹蹄去世了。後來她又上了都立高校,之後又考上了大學,但她還是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到一家組裝辦公設備的公司就了職。 而正是從那個時候起,母親郁子也開始生病。由於她說話有氣無力,聲音低沉,以致神谷正義法官都有些昏昏欲睡。今天中午,他照例吃的是涼拉麵,但吃完飯之後,就有了睏意。其實他也為父親,倫太郎的身體不適發愁呢,昨天晚上和妻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一直聊到了深夜兩點。 右陪審席上的星升,和左陪審席上的由佳麗,也都被她說得昏昏欲睡了。星升雙手支在桌子上,慢慢托著下巴,頭微微低垂著,而由佳麗則不時地要打噸的樣子。神谷正義見狀,就在桌子下面,用腳踢了一下由佳麗和星升。 但由於他們兩個人,根本不理睬法官神谷正義的提醒,以至連神谷都感到:再這樣下去,自己也就會睡著了。 “她在學校的時候,和就業以後從來不讓我操心,沒有把我看成是她生活中的累贅,她真是一個孝順的好孩子……”郁子常常哽咽住,她還不停地用手絹擦眼淚。 自從上村岬子被捕以來,還給住在豐橋的侄女家帶來了麻煩,這些都讓郁子感到傷心和不安。神谷這才意識到:每次都有一個年輕女孩子陪她到庭,今天,她也坐在旁聽席上,注意傾聽著法庭上的一切。 “以後關於對您女兒的監護,你打算怎麼辦?” 郁子似乎沒有馬上,明白問話的意義,於是,中進一郎又補充了幾句。 “是的,我和她商量過了,她讓我以後好好管著她。”郁子有些答非所問。 “岬子女士服刑期滿出獄後,您還打算和她一起生活嗎?” “是啊,無論用多少年,我都會等她回來的。等她償完了罪,回到我身邊……這也是我堅持活下去的希望……” 郁子的話說到這裡,便被抽泣和嗚咽擋住了。 辯護人的問話一結束,郁子便向中進低頭行了禮,然後,把目光轉向了高高在上的法壇,也向那裡低頭行了禮。神谷從她的這個舉動中,看出了她希望對女兒寬大的願望,不覺睡意一下子全沒了。 “檢察官,有反對的提問嗎?” “是的,我想問一下,她對死者家屬的賠償。” 於是,小此木用特別緩慢的語調問了起來,“被告人對死者家屬,提出了支付6000萬日圓賠償金的決定。白幡徹已先生在法庭上的證詞,也十分明確,這些您都知道吧?” “是!……”郁子點了點頭,但她那張沒有化妝的臉,頓時緊張了起來。 “但是,結果,死者的家屬不同意。那麼您是否準備了這筆錢?” “這個……我的老家是山梨縣石和一帶的農村,有葡萄園和旱地,現在是我哥哥繼承了家業,不過我也有地,哥哥沒有女兒,所以,他非常喜歡岬子。如果是為了岬子,我想他是會出錢的……” 聽的出來,郁子是沒有把握,籌到這筆錢的。 “他會賣了地,換6000萬嗎?” “對!……”郁子點了點頭說。 “我的問題就這些。” 郁子一下子鬆了口氣,中進看上去也放心了。 “那麼,現在向被告人,詢問有關案發時的情況,請被告人向前一步!……” 自從去年12月2日,第一次開庭審理以來,上村岬子多次站在了這個證言席上。她把頭髮向後梳成了一個髻子,她長著一副鴨蛋型的臉龐,1米65的身高,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顯得身材勻稱,端莊秀麗,只是比上次又瘦了一圈。這是今天神谷第一眼。看到她時的印象。 由於她沒有化妝,長時間不見陽光的生活,使她面色蒼白。稍稍向上吊著的眼角和嘴角,已經明顯有了許多皺紋。在她那身心疲憊的表情裡,滲透著8個月以來的囚禁生活的辛勞。 也許是聽到了母親的陳述,她低垂的雙眼發紅,眼眶裡飽含著熱淚。 雖然是初夏,但穿了一件淺色的雙排扣西服的中進一郎律師,用“準備好了嗎”的臉色,盯著自己的當事人。在判決之前,將給予“被告人最後的陳述”,回答律師的詢問放在最後。 “被告人,你對本案是怎麼想的?” 上村岬子稍稍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做了一個深呼吸後,她用微微顫抖的聲音答道: “我不知道我會是什麼下場,但我到今天為止,每天都在做著噩夢。我自己的行為是確鑿的,無論是什麼結果,我也沒有辦法和以前一樣了。我甚至好幾次想到過自殺,一了百了。我也沒有心情,對死者的家屬,說什麼反省的話了。但我還是得說一句,真的對不起……別的就沒有什麼了。” “在你被捕之前,想過去自首嗎?”中進律師繼續發問。 “是的!……”岬子點了點頭後,緩緩地抬起了臉。她的雙眼似乎在遙望著遠方,“我見到中進先生的時候,他只想早點把我帶走,並勸了我許多話。後來我意識到了這一點。被逮捕之前的那天早晨,我真的打算去警察那裡自首。後來門鈴響了,我想是約好的律師來了,我就開了門。不料是兩名警察站在了門口。” “被告人到我的事務所,是去年的9月15號的夜裡,被捕的時間,是第三天的早上8點半鐘,為什麼不快點去自首呢?” “我必須考慮母親的生活。她身體不好,身邊不能沒有人照顧。於是,我給住在豐橋的表姐打了電話。表姐是16號下午,把母親接走的。她們在兩點半鐘走了後以,我就去銀行交了房租,又去了公司,交代了工作。我想那天晚上8點,就去自首最好,可一想自首後,也不能夠回家,就想回到家裡,整理一下房間,準備一些隨身的衣服。所以,我就又回到家了。現在想起,來早一點把身邊的事處理了就好了……真是太遺憾了!……” “你對被害人有什麼想法?” “非常對不起。”上村岬子蜷縮著身子,像從心底里擠出的聲音,“無論我怎麼道歉,現在也沒有用了,我每天都雙手合十,為她們祈禱。” “能賠償死者親屬嗎?” “是的,該賠償的一定賠償,不論我幹什麼都要賠償。” 中進一郎一邊問著,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水。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看著上村岬子的時候,彷彿她的眼睛裡,流露出失神的神色。 “被告人也知道了,本案共有兩名死者,這是一起重大的案件。坦率地講,你必須意識到:你可能會被判處無期徒刑,或者更嚴重的刑罰。無論怎麼判決,你都沒有異議嗎?” “更嚴重的刑罰”當然就是指的判處死刑。全場頓時鴉雀無聲,每一個目光,都在緊緊地盯著上村岬子。 神谷正義看到:上村岬子臉上的血色,漸漸地退去了,“冰凍”……他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想到了這個詞。她那張蒼白的臉,彷彿凝固了一般,全身一動不動。 她沒有一絲表情,面色像個兒童一樣,雙眼虛無地睜著。也許她在想像著,自己已經被判處了死刑吧。神谷在想,從律師的口中,說出這樣的話,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嚴重的打擊。從律師看來,這是一種聲張虛勢、孤注一擲的法庭戰術而已。 “是的,什麼都可以接受。”上村岬子強硬地答道,但也許旁聽席上,都可以聽出來這個聲音,充滿了畏懼的顫抖。 對律師中進一郎而言,正是達到了他所希望的效果。於是,中進向神谷示意了一下,坐了下來。 小此木檢察官開始的質問,彷彿又給上村岬子,以強烈的衝擊。 “被告人,案發當時,你是否帶著手機?” 她一下子恢復了剛才的表情:“是的。” “在你撞倒了兩個人之後,為什麼不打'110'報案?” 在警察採用的報告書中,也涉及到了這一點:上村岬子當時承認了,自己在案發時帶著手機。警方根據電話公司的記錄,調查了她的交友關係,和其他有同謀的可能,但似乎沒有抓住有力的證據。剛才在對山內社長的證詞詢問時,小此木突然喚起了這個記憶。 上村岬子一下子啞口無言了,她看了看律師中進一郎,但是最後,她還是做出了和結果調査書,一模一樣的回答。 “我當時心裡很慌亂,根本沒有記起來。” “那後來,手機又怎麼樣了?” “我下決心去自首的時候,就放在公司裡了,因為那是公司的財產。” 小此木的目光,落在了文件上。他推了推他那副學生樣式的黑框眼鏡,略微思索了一下,似乎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關於賠償金的事情,剛才你也說過了。可是你要知道,你的刑期會很長的。” “知道。但儘管這樣,我出了監獄還要賠償的,用我的收入。” 小此木似乎還有話要問。而且,依照他的風格,他會問上村岬子:“難道你沒有想過,你會被判死刑嗎?” “你說過,你好幾次都想自殺的呀!這可是件大事。”小此木不知為什麼,說完後又嘆了一口氣。 被告人總是有說自己“想自殺”的。檢察官詢問這一點的時候,他們的回答也各不相同。有的檢察官乾脆,直截了當地就問“你想採取什麼形式呀”?有的被告人說,想臨死前見一下孩子的面,死了也不遺憾了。而有的檢察官,在這樣的被告,見過自己的孩子之後,還會“逼問”他們沒有遺憾了,幹嗎還猶豫著不自殺? 而小此木沒有採取這樣的問法,他問道:“被告最終沒有自殺,那是因為什麼?” 上村岬子鬆了一口氣,沉默了半晌。因為這是她最重要的表達,因此她要好好地準備一下。 “我想到了我的母親,我為了母親不能去死,而且對被害者還要還債。” 檢察官的問話也結束了。 神谷正義向左陪審席上的由佳麗看了看。法官如有補充的話,通常是從左到右的順序。 由佳麗也是一套黑色的法袍,但是女法官,還多一條白色的絹織圍巾。她的臉上,還是露出有些稚嫩的神色。她習慣地用手指把劉海向上捋了一下,用力睜了一下有些睏意的雙眼。 “在上次開庭的時候,被告人的丈夫和父親白幡徹已先生,已經講過了他在事件發生後的心情。你對那段悲傷的證言怎麼看?……” 情不自禁地抬起頭,看著由佳麗的上村岬子,像是被電流擊中了一般,僵直地坐在那裡。也許從這名比她小四歲的年輕女法官的問話裡,她略微感受了十分殘酷的含義。 她動了動嘴唇,但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她又迅速回過了頭,向著旁聽席上,雙手合十,深深地低垂著頭,向白幡徹已鞠了一躬。 對於證人的詢問。和對被告人的質問。經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後結束了,這幾乎是按照神谷正義的時間表進行的。 但他們沒有休息,催促著檢察官的結論。 小此木檢察官充滿了信心地站了起來。他把桌子上的材料,稍微歸整了一下,然後還正了正身子,又重新用眯縫的眼神,盯了一會兒上村岬子。從他那虛張聲勢的樣子看來,神谷預料,他又要有什麼重要的發言。 “結論:殺人、屍體遺棄罪!……關於對被告人的事件,檢察官的意見如下。” 和平時一樣,小此木似乎是為了彌補他矮小的身材,而特意發出洪亮的聲音。 “第一,事實關係: “(一)本案的公訴事實,要點和觀點。本案的公訴事實要點……” 他首先陳述了一遍案情,然後說:“上述事實通過法庭的取證,具有充分的證明效力。” 接下來,他又轉到了“觀點”上。觀點是他提出,與辯護律師對立的焦點,從檢察官的角度,闡明自己的主張。 “二、觀點: “(一)關於對白幡澄子的殺意” “被告人在警方的搜查階段,坦白了自己是蓄意殺死澄子,而採取了窒息她的手段的事實。但在公訴法庭上又翻供,聲稱自己沒有殺人企圖。關於這一點,本檢察官依據事實,進行客觀的駁斥。 “1、被告人對昏迷在路上的澄子,不是放進後排車座,而是首先放進後備箱裡; “2、被告人手中有手機,卻沒有向'110'或'119'報警。 “3、當被告人在後備箱裡,用手摀住從昏迷中,醒來的澄子的口鼻,令其癱軟後,沒有採取送往醫院的補救措施,而是將其遺棄。 “由於上述事實確鑿,證明了被告人根本沒有打算,搭救被害人性命的企圖,而且,無法解釋,將其放進後備箱裡的理由,因此,不能承認被告人,對自己翻供的合法性。 “(二)關於白幡清香的死因” “檢方通過接受證據請求的,永倉純二所做的鑑定書,明白無誤地證明了:白幡清香的死因,就是被人扼殺。對此,證人安河內盛隆,提出的清香的死因,是由於交通事故,導致的腦挫傷的鑑定意見,法庭僅僅承認了,其根據皮下與肌肉有出血點這一事實。然而,證人永倉的證詞,認為安河內的證詞,有牽強附會之嫌。 “白幡清香的屍體上,的確存在有頭骨骨折和腦挫傷的跡象。但是,按照永倉的證詞,清香臨近頸動脈處的表皮,有紅褐色的印記;胸腺以及心臟部位的皮膚,還有數個淤血點;特別是清香的舌骨、甲狀環骨的左右上角,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由此可以認定:白幡清香的死因,系壓迫頸部導致窒息死亡,也就是扼殺致死。從而清香的死因,如同被告人在搜査階段,坦白的那樣,被告人企圖殺死清香,這一點毫無疑念。 “綜上所述:檢方可以認定,被告人出於隱瞞自己,開車時發生了交通事故的目的,殺害了上述白幡澄子和清香兩人,並犯有遺棄屍體罪。” 小此木檢察官翻動材料的“嘩嘩”聲,也在平靜的法庭內迴響著。 “第二,情況關係。” 在情況(一〉中,小此木簡單地陳述了,上村岬子的生活經歷,並觸及了上村岬子,於中學三年級父親病故的事情。還有在她21歲的時候結婚,兩年後經調理無效,離婚至今的事實。 “(二)本案是一起多年來罕見的,由於被告人行車不當,導致兩名行人死亡、殺害了還有生命的母女兩個人,並將其屍體遺棄在山中的惡劣事件。 “被告人有手機,卻既沒有向警方報警、又沒有向救護部門求救,沒有採取任何救護手段,只能認為:被告人沒有絲毫的憐憫、同情、仁義之心。 “(三〉被告人白幡澄子,已經懷有6個月的身孕,被告人在法庭中,辯解說不知道此事。但在調査階段,被告人陳述了澄子親口向她請求說'求求你,不要殺死我,我已經有孩子了!……'的求救聲。儘管被告人也是女性,但卻看不出,澄子身穿孕婦服,實在令人費解。 “因此,檢方據此,得出了被告人活生生地,扼死了尚未出生的幼小生命,本案十分明顯地,顯示了冷酷殺人犯的面目。 “(四)關於對白幡清香的犯罪事實上,被告人擔心,她目擊了自己殺害澄子的犯罪事實,從而沒有任何猶豫,就殺了清香滅口。這充分反應了,被告人為了掩飾自己的交通事故,而固執犯罪的性格。 “作為檢察官,也曾懷疑為什麼被告人,執意要掩飾交通事故,但上述事實,不得不讓檢方做出:不能輕易饒恕這種殘忍的罪犯的決定。 “(五)特別是被告人,為了掩飾自己的犯罪事實,將兩名死者遺棄在山中,又為了破壞死者的身份證明,而悄悄地摘去了澄子的手錶和死者的兩對鞋離去,還特意將鞋和手錶,丟到垃圾裡企圖毀滅證據,實屬惡劣的犯罪。 “(六)由於被害者是帶犬散步,偶然來到案發現場的,因此毫無戒備心理,加之澄子懷有身孕,滿懷生子希望,因此,更顯得兩人死得無辜。” 至此,小此木又陳述了澄子和清香的生活經歷,和案發當時的生活狀態。 澄子與當職員的父親、母親和姐姐四個人,一起過著平凡而幸福的生活。她和已經是自己前輩的白幡徹已,在自己畢業後戀愛結婚。此後便以家庭主婦的身份,百般呵護著這個美滿的家庭。生下清香以後,澄子對女兒傾注了最大的愛心。她是―名典型的賢妻良母,並且,每天都憧憬著,第二個孩子出生後的幸福生活。 “澄子如此熱愛這個家庭,就在自己被被告人殺害的一瞬間,她還在喊著'求求你,不要殺死我,我已經有孩子了!……'。如果不是遭此橫禍,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必將過著美滿幸福的生活。然而這一切,都被被告人的雙手葬送掉了,這種遺憾,使多少人為之惋惜不已! “清香是個從小就依偎在母親身邊的,盡其可能幫助母親做家務的女孩兒。案發當日,她也是為了陪著有身孕的母親解悶,而一同去散步的。她也在期待著一個弟弟的早日到來…… “清香僅僅5歲啊,她天真可愛,從來沒有防範心理。她的幸福感,被被告人的殘忍、卑劣的行為所扼殺了。當時在她的腦子裡,一定充滿了恐怖與痛苦!……” 法官神谷正義時不時地,向低垂著頭的上村岬子,和全場近百分之八十低頭哭泣著的人看去,上村岬子的母親,還是由侄女陪著來的。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短上衣。在她的斜後方,沒有看到那名三、四十歲的男性,這使得神谷有些意外。 在遺屬席上,白幡徹已和可能是澄子的母親、姐姐模樣的三、四個人,都拿著手綃,入神地聽著小此木檢察官那煽動性的陳述。小此木也一直把頭,略微側向這邊,侃侃而談。 “(七)兩名被害人的遺屬,所遭受的精神打擊,是無法描述的。” 澄子和清香帶狗散步不歸,在發現了交通事故痕蹟的八天裡下落不明。這期間他們的家人,只是擔心。 “作為丈夫和父親的白幡徹已的悲痛心情,正如在上次的公判中,檢察機關所陳述的那樣,他對今後的生活,徹底失去了任何希望。 “澄子的母親在案發以來,一直擔心,可愛的女兒和外孫女的下落,擔心她們有生命危險,她每天都去附近的神社,為她們祈禱平安。而當她得知女兒和外孫女,竟然雙雙慘死在山中的時候,因為受不了這個打擊,而一下子昏迷了過去。 “就在半年前,因腦梗塞病倒在家療養的父親,沒有力氣參加兩個親人的葬禮,但在他作為案件的參考人,接受了檢方的調查以後,因為心力交瘁,再次發病住院至今…… “以上事實足以證明了:由於被告人的冷酷無情,而給被害者的家庭以及遺屬,造成了永遠無法癒合的巨大創傷。現在,白幡已經拒絕了任何談話和採訪;對被告人提出的6000萬賠償金,也沒有任何反應。時至今日,說明了遺屬對於被告人的憎恨,已經達到了極點。 “(八)被害者的遺屬提出,判決被告人以極刑的希望。” 說到這裡,神谷正義敏銳地感覺到,法庭裡的空氣,一下子凝固了。 小此木傳達了澄子父親的願望:“我不敢來旁聽審判。我不知道我見到了被告人以後,會做出怎樣的事來。如果問我有什麼願望,我只希望判決被告人死刑!……” 這裡還有澄子母親的話:“我永遠無法忘記,我看到的女兒和外孫女,那可憐的死相。我要求讓犯人,也嚐一嘗她們兩個人所承受的痛苦。” 對澄子的雙親,法庭上沒有進行證人詢問。但檢方提出了他們兩個人的供述,可以作為證詞,辯方也同意了。雖然不是辯方希望的證據,但由於法庭不同意,與證人進行直接面對面取證和詢問,因為將會導致更加不利的結果。 “被告人希望,能給予白幡徹已以最大的賠償。對此希望法庭能下達,關於賠償數目的判決。 “如上所述,被害者的遺屬,全都要求判決被告死刑。行使判決權由國家獨有,在禁止私刑的近代法律秩序的今天,為了維護這個秩序,我同時十二分地蕁重和理解,遺屬們的感情。” 小此木的結論繼續著:“(九〉我不認為被告人有悔改之意。” 聽說這句話,上村岬子的雙肩,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只是在這個時候,她抬起了頭。 “這個理由是這樣的: “1、根據被告人的陳述,自己是在要被捕之前,才決意去自首的;但是,她是在和律師商量後,過了兩天被捕的。被告人辯解在這期間,她在各處奔走料理後事,但她絲毫不感到,如此重大的犯罪於良心不忍,如果她要在接受了律師的勸說後,立即自首另當別論。由此看出:被告人毫無誠信可言。 “2、被告人在搜査階段,承認了對澄子有殺害之心,也供述知道澄子有孕在身。但在公判時翻供,反复辯解說自己是在無意中,堵住了澄子的口鼻的。 “如前所述,被告人為什麼擔心,自己車禍事件敗露?從她的生活經歷、工作態度、日常行為看來,不免讓人產生懷疑:這背後一定還有重大隱情。然而,被告人始終不肯承認這一點。 “因此,作為檢察官,我不得不懷疑,被告人的這些言行,證明了她毫無悔改之意。” 神谷正義聽出了小此木檢察官的這番話中,有一種奇妙的暗示。他是一直在觀察著,上村岬子的表情變化,而故意加重他的語氣嗎? …… 警方的調査,已經早就結束了,但小此木所說的“重大隱情”一詞,不也正說出了自己心存的疑惑嗎? “(十)本案的社會影響甚大。 “本案是一名29歲的精英職員之妻,在懷孕中與5歲的女兒失踪,8天后才在山中,發現了他殺的屍體,特別是殺人嫌疑人在9天后被逮捕,而且,竟然是一名32歲的女性。這樣依次出現的事實,給社會造成了極大的負面影響。從案發當初,新聞媒體就進行了前所未有的報導。女性的犯罪傾向,和視他人生命如兒戲的社會輿論,連篇累牘,給社會和民心到來了一定的傷害。 “(十一〉本案已具備了一般死刑的條件,“本案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動機明確,手段之殘忍,被害者為兩名母子,並還有一名未出生的胎兒,使得案情重大。遺屬的感情表達強烈,社會影響巨大,以及被告人無犯罪前科,此次犯罪帶有一定的偶然性、非預謀性等綜合考慮,應將問及最大的刑事責任。 “以上所述,對被告人施以極刑,並不為過,而被告人也認罪服法,表示願意努力贖罪,對此檢方深信不疑。” 直到這時,小此木檢察官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算是個休止。 而旁聽席上,立即籠罩了一派緊張的氣氛。 小此木檢察官再次正了正身體,他不再向被告人和旁聽席望去,而且,他此刻直視法壇上的神谷。他那好鬥的神色,顯得更加濃重了,黑框眼鏡後面的眼睛裡,放射出了無比犀利的目光。 “第三,求刑。 “根據相關的刑法條款,本人認為:判處被告人死刑,已經沒有什麼可猶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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