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臨場

第23章 第三章

臨場 横山秀夫 2410 2018-03-15
位於安靜的神社背後的一所平房民居。通向地下室的階梯。滿是灰塵的書庫。一名男性的屍體—— 高島搜查一課課長轉了一圈看過現場之後,回到了停在附近空地的課長專用車的後排座位。轄區警察報上來的是“殺人案”,但他看了現場,發現了幾條否定材料。 “倉石還沒到嗎?” 司機慌忙回頭說:“說是出那邊現場了。應該很快就到。” “催催他!” 顛倒了出現場的次序,但並非隨意這麼做的。若是一眼就看出是兇殺案,用不著喊驗屍官來判斷是自殺還是他殺。一課課長迅速到場,佈置偵查。這個地下書庫的現場就是這樣的情況。第一發現者。接到報告趕來的派出所警察。甚至連轄區的刑偵人員也判斷是兇殺案,報到總部來。 也不奇怪。連做過四年驗屍官的高島最初也認為是兇殺。不,考慮到以防萬一,讓偵查以凶殺的線進行。後面留給倉石判斷。那傢伙看了這個現場,會得出什麼結論呢?

心裡頭有一個疑惑。 ——剝去你的偽裝! 指揮刑偵容不得私情。但是,遇上改變了出現場的次序,這種偶然並沒有濫權的念頭。 高島回想起五分鐘前看到的現場情景。那正是一個測試屍檢能力的現場。往裡頭約七米的狹長地下書庫,左右牆壁是頂著天花板的定製書架,塞滿了書籍或資料。天花上有電燈泡。出入口只有一扇鐵門。因為是地下,沒有窗戶。 這個房間的大約中央位置,五十八歲、以鄉土史專家著稱的上田昌嗣以前傾的蹲姿死亡。近頭頂的右側頭部有疑似因鈍器造成的、長約三厘米的皮膚開裂傷口,下面的頭蓋骨可見些微龜裂。雖然不做司法解剖說不清楚,但死因估計是腦挫傷吧。距這處致命傷很近處,有三處表皮剝脫。均可視為由鈍器造成的擦過傷。死後僵硬已經緩解。若考慮到已經進入寒冷天氣,距死亡時間至少過了五天。地板上塵埃不少,上田穿的毛衣後背、下面的襯衣,都沾上了許多塵埃。

“凶器”就掉在屍體右側。是重三公斤的啞鈴。啞鈴的一頭明顯有血痕。沒有指紋。啞鈴旁邊有一塊沾有微量血蹟的男性使用的白手帕。屍體跟前有一支三色圓珠筆。地面上,有用那支圓珠筆寫下的字—— 高島掏出筆記本,翻開。就是這些: 該當時令,須藤憾山芋。 十七音取短詩的形式。這在愛好俳句短詩的高島看來,只有苦笑。這首作品恐怕也不合川柳或者狂言吧。上田在退休前辭去了市政府居民科的工作,埋頭於鄉土史研究,但僅從他這首語言感覺貧乏的“短詩”來看,他致力的研究進展如何,也頗成疑問。 儘管如此,轄區刑偵人員把這些上田筆蹟的文字視為“臨終遺言”,也是理所當然的程序吧。 “該當時令”可以讀作“死期已臨近”。而指出的“須藤”的人名,直接聯繫到“遺憾”。

這位“須藤”的身份馬上弄清楚了。 須藤明代,四十二歲。是來聽上田的“自家歷史教室”課程的女人。上田開了這門課,賺一點零花錢。這陣子,寫自己的歷史,似乎在社會上挺熱門的。明代每週一次造訪上田住宅,接受文章寫法的入門輔導。一直獨身的上田,是公認的好色之徒,他的課程似乎不僅僅限於輔導文章寫法。據說為了解情況趕往明代家的刑偵人員,一見她的模樣便暗笑。明代膚色灰暗,面孔平板,太像“山芋”了。 此刻明代正在轄區的調查室。給高島的報告說,調查官暗示了他殺的可能性,但明代哭著表示,跟自己沒有關係。供述內容就是這樣:的確,她是一周之前去上田家的,而且兩個其他學員都在,之後沒有見過上田。雖有過親密關係,但佐佐木也是——

叫佐佐木的女性的資料也送到高島手上了。 佐佐木奈美,四十三歲。 “自家歷史教室”的學員:也是屍體的第一發現者。今天是上課日子。她比平時略早,在上午十點就按了上田家的門鈴,但沒有回應。因為大門沒上鎖,就進了門。心想他可能在書庫,就下到地下,發現了屍體。她的證言說,書庫鐵門處於半開狀態。她否認和上田有肉體關係,但沒有聽到回應就擅自闖進家里四處找人,十分可疑。 “調查官到了。” 隨著司機的聲音,高島從報告書上抬起臉。五六米前方,倉石正從驗屍官專用車下來。 瘦削的面孔。具有威懾力的銳利目光。黑道似的走路姿態—— 高島也下了車。倉石有個看似不經意的致意。 “辛苦啦。” 高島平淡地說一聲,和倉石並肩走起來。一個令血流加速的念頭:這傢伙雖說是警察,卻更多地散發著罪犯的氣味。

他人無可替代——因為前三任的刑偵部長如此評價倉石,倉石便得了“終身驗屍官”的外號。高島知道,L醫科大學法醫科的西田教授對倉石佩服至極,暗地裡做了工作,不讓倉石調離驗屍崗位。可是—— 他真有那麼大本事? 高島一直以來抱有懷疑。僅從報告書看,過去七年半,倉石的驗屍工作沒有失誤。可是,高島自己的驗屍官時代,也被稱為“完美先生”。算不得驕傲,理所當然的事情。據說每創作一首俳句,俳句詩人都應當作辭世前最後一句來吟詠。驗屍亦然。不能因現場不同,有時行有時不行。犯錯是不容許的。將他殺錯認為自殺的話,就使一個惡性案件長眠不見天日;反之,會使上百刑偵人員長時間徒勞無功。簡言之,驗屍這一工作,要求不分今天、明天或者後天,在所有現場進行圓滿的作業,並視之為理所當然。

——這傢伙也不例外。 上田家大門。高島給鞋子套尼龍鞋套,順便窺看一眼倉石的側臉。 L縣警方內部規定,禁止一人在同一崗位待五年以上。若對倉石繼續特別安排,則有危及領導體制之虞。據聞目前一部分年輕警員很崇拜倉石,稱之為“倉石學校”、“校長”。連以前關照過的那個一之瀨,也受倉石影響,令他驚訝。調升警察廳,在這張任誰都飛撲過去的白金卡面前,一之瀨不動聲色,說希望給時間跟家裡商量。顧及倉石而已吧。不,露出他不輕易討好上司的反骨姿態了。在倉石手下兩年半,太長了。早該挪動他了。 總而言之,只要不把倉石這塊疙瘩擱一邊,就不能抑制不穩定因素繁殖。排除倉石應是當務之急。對一個單位而言是這樣,對數年後要坐上刑偵部長座位的高島自己,也是這樣。

改變出現場的順序,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今天就要搞清楚你的能耐。親眼證實倉石是個“普通驗屍官”,任何人可以替代,然後向上司建議調動倉石—— 高島凝視著走在前面的倉石的後背,走下台階到地下書庫。 ——開始考試。 高島暗自宣布,這齣自不屬於刑偵指揮官的那半邊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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