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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二節

半落 横山秀夫 2494 2018-03-15
上午十點。 W監獄的刑務官會議開始了。本橋所長以及各部門的干部都出席了。待遇部出席會議的有櫻井部長、竹中科長、狩野主管、光山副主管以及負責統括的古賀。 會上有幾個議題。但最重要的仍然是“梶聰一郎案件”。 櫻井部長在做大致說明的時候,本橋所長抱著胳臂。會議室十分安靜。所長說的話一字一句就是全所職員努力的目標、規定,甚至就是全所的空氣。 本橋對櫻井說道:“警部的生日是後天吧?” “是。” “現在情況怎麼樣?真有自殺傾向嗎?” 臉上的表情寫著:我才不信那些新聞炒作呢。 櫻井向古賀投去詢問的眼色。 “關於這個請古賀統括來匯報。” 古賀提心吊膽地站起來,手裡拿著稿子。 “現在報告對有關348號的觀察情況。昨天從辦理入獄手續到就寢這段時間未見任何異常情況。夜間吩咐夜勤人員將每十五分鐘一次的巡視改為每十分鐘一次,未發生任何異常,睡眠很好。今天早上起床動作也很快,早飯一點沒剩地全吃了。服刑態度非常端正,沒有違抗長官的行為。剛才我去看了看正在實施的新入獄人員的訓練情況。348號混在其他人員中,聽從特警隊員的指揮正接受訓練。匯報完畢。”

“你的意見呢?” 正準備坐下的古賀被本橋一問,又不得不站起來。 “到目前為止,未見企圖自殺的人一般會出現的那些不穩定情緒和言論。” “你的意思是,他不會自殺,對吧?” 古賀沒有首肯。總務科的人在做會議記錄。 “不能斷定。” 聽了古賀的回答,本橋眉間堆起了褶皺,一副苦臉對著山村會計科長。 “保管物品的檢查情況如何?” 山村慌忙翻開手裡的登記簿。 “攜帶物品很少。有錢包、手錶、駕照,其他就是衣物之類,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出席人員此時都回想起了半年前的那樁自殺未遂事件。企圖在房裡懸樑自盡的服刑者雙手捧著父母親的牌位。 本橋深深地嘆了口氣。 “如此看來,檢察方面是在騙我們。”

誰都沒有回應。本橋是高級職務的有資歷的所長,與檢察官同族意識很強。所以大家都猜不透他說這話的意思,也不敢貿然附和。 “簡單地說,什麼五十歲死啊五十一歲死這些說法的意思不明確。檢察院那幫傢伙一定還有什麼隱瞞我們的。” 這時候所有在場的人才終於明白了。 古賀也感到這裡面另有文章。那篇《東洋報》的報導並沒有填補梶聰一郎“空白的兩天”。 W縣警與W地檢串通一氣,把梶聰一郎事實上去過歌舞伎街的行為改說成“為了尋找死的歸宿而在街上徘徊”。 可以稱之為一級特訊的那條新聞報導如曇花一現般地消失了。其他報紙再也沒有追踪報導、電視廣播也隻字不提。地檢方面送來的相關資料、記錄中也未見“歌舞伎街”的字樣。 《東洋報》的報導有可能誤報。但是,人為隱瞞的可能性極大。就像這裡,從所長到一般看守,沒有人認為沒有需要隱瞞外界的事。

相反,誰的心裡都有那麼兩三件有關所內的需要隱瞞外界的秘密。 “年輕時跟別人生的女兒在歌舞伎街工作。自首前去見了那孩子,勸她找份正當的工作幹。” 本橋唐突地冒出這一席話,看了看在座的人。 瞬間面面相覷的面孔中,一張奉承的臉點著頭。狩野主管答道: “有這可能。” ——“人活五十年”又如何解釋呢? 古賀心裡反駁道。 本橋彷彿聽見了古賀的反駁,糾正說:“不,也許是兒子。” 並開始賣弄自己的學識。 “人活五十年。是織田信長喜愛的幸若舞寫的《敦盛》。實際上就是描寫熊谷直實在一谷之戰中討伐敦盛的故事。熊谷捉住了來不及逃走的敦盛,但因為知道了敦盛與自己兒子同齡而起了憐憫之心,想放走敦盛。然而四周全是源氏的兵馬,敦盛無路可逃,只好含淚殺了他。”

本橋停住了話伸伸脖子,然後問:“古賀,警部的確有個兒子病故了嗎?” “是,的確如此。” 古賀一邊回答一邊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 “如果還活著的話該多大了?” “正好二十歲。” 重新坐下後,古賀感到自己雙手已經捏出了汗。自己也是反复考慮過這個問題,所以才回答得出。 本橋好像在思索。狩野時刻準備著能夠附和本橋。然而本橋沒有說話。 一定有一個異母的兒子存在。推理線應該從這裡延伸。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為什麼梶聰一郎要在五十或五十一歲的時候自殺呢?本橋的沉默一定是因為這一點不能自圓其說。 本橋不經意地嘆了口氣。看得出因為得不出結論只好暫時放棄思考。 “總之,明天晚上是關鍵。”

古賀又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明天我也值班,與值夜班的夜勤人員一起守個通宵。” “轉入保護房嗎?” “我認為最好不作變化減少刺激的好。打算繼續把他留在現在的房裡觀察。” “好吧。一定要小心謹慎。記住,警部是企圖自殺的。我不允許所內有自殺事件發生。更何況他是'原警部'。輕易地讓他自殺成功的話,我們今後與警察方面怎麼相處?還有,出於人道主義以及行刑的基本原則,我們都應該做好防止警部自殺的工作。我的話說完了。” 古賀離開會議室的時候緊張情緒仍然沒有得到緩解。 古賀連辦公室也沒去一下就直接去了考查室。他彷彿預感到這一案件的所有責任都落在了自己一個人肩上。真是個棘手的犯人。古賀再次這麼想。

梶聰一郎在考查室與其他二十幾位新入獄人員一起接受教育官的“入獄教育”。好像已經學了禁止三原則——禁止交談、禁止看別處、禁止無故缺席,古賀進來梶聰一郎也目不斜視地端坐著看著正前方。 正好可以仔細地觀察一下。 與早上沒有任何變化。也許因為被告知的所內規則多如山來不及記的緣故,臉上的表情稍稍有些緊張。除此之外,平靜、沉穩的表情彷彿一尊菩薩。 使古賀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看見梶聰一郎,不由得產生一種放心狀態,心中的焦慮如退潮般消失了。 古賀一直認為服刑人員一般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因為生活環境的極端惡劣或本人與生俱來的素質導致入獄;而另一種則是如果不發生某種事便不可能進來的人。兩種情況幾乎就是一紙之差。從這個意義上講,所有的人都有進到這樣來的可能性。

然而,梶聰一郎這個男人卻應該屬於來這裡的可能性最低的一類人。四十年來,見過各種各樣服刑者的這雙眼睛告訴自己了這樣的事實。 古賀懷著複雜的心情回到辦公室。 等待自己的是狩野那雙狐狸眼。此人的年齡比古賀幾乎小一圈,可他一點也不客氣。 “古賀,你的自我表現得有分寸啊。” “啊?” “剛才在會上。關於明晚夜班的安排應該由我來定,我來發言。你也太出風頭了嘛。你的立場只是執行命令而已。” 這個比自己年輕的人、所長的哈巴狗,居然使用如此直截了當的言辭來表達了支配與被支配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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