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餐廳草草地吃了晚飯,稍事思考後,中尾驅車向縣警本部駛去。在去找佐瀨前想先見一個人。
搜查一科重案組指導官——志木和正。
時間剛過九點。指導官應該還沒回宿舍。到了警署本部後,中尾直接把車駛進了公用車停車場。右邊的車位上停著一輛伸出天線的黑色指揮車。果然還在辦公室。
中尾上了昏暗的樓,推開搜查一科的辦公室,一進門,目光立即與志木相遇。只有他一個人,正在往公文包裡塞文件。
“今天這就回去了嗎?”
中尾沒想到這一聲招呼,竟然使志木忽然喜形於色。
“一年裡也沒有幾次能這麼早地回家。回去,提早過個聖誕節。”
中尾走近辦公桌。
“指導宮,梶聰一郎的那件案子……”
“怎麼?”
“警方的筆錄裡沒有捏造的成分嗎?”
志木停下手望著中尾,然後立刻把視線移到自己正在整理的公文包上,說:
“怎麼會捏造?——梶聰一郎警部就是那麼交代的嘛。”
話音裡沒有自信。
“警署雖然否認,可梶聰一郎警部的確是去過東京吧?”
“誰知道。”
這是志木的口頭禪。雖然沒有迴避,可已經傳達了“無可奉告”的意思。
“我得到消息說是去了新宿的歌舞伎街。”
志木抬起頭來。這次目光中充滿吃驚。
“哪來的消息?”
“新宿署的諸積”。這幾個字幾乎到了嘴邊。但擔心說出來會給宮內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只好回答說尚未得到確認。
志木認真地說:
“如果真有那樣的情報的話請一定告訴我。”
“好啊……但是你說要是梶聰一郎警部真去了歌舞伎街的話,會是什麼目的呢?”
“我怎麼知道。”
“岩村部長是知道的吧?”
中尾出其不意地問道。因為白天見到岩村部長時感覺他應該知道。
“部長他……為什麼這麼認為?”
“第六感。他給了我這樣的感覺。”
志木抬頭望著天花板,好一陣都不說話,然後長嘆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說,梶聰一郎警部已經被放上了傳送帶。”
這種令人意外的表達使中尾有些茫然。什麼意思呢?
“從公安到檢察、再從檢察到法院……不是嗎?不停地轉來轉去。周圍的人鬧得烏煙瘴氣,可梶聰一郎警部的心情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志木像打機關槍一樣一口氣說了這些。可拜託新宿署留意梶聰一郎去新宿一事的正是志木啊。
中尾看看手錶。九點半。得走了。
“警署與地檢之間,因為梶聰一郎一案,好像相互鬧得有些不愉快?”
“不知道。我已經回到我原來的案子了。”
志木不動聲色。
“明白了。那我這就告辭。”
中尾身後傳來志木的聲音。
“你不打聽那件強暴魔的案子了嗎?”
中尾回頭,微笑。
“怎麼了?”
“誰知道。”
志木也回以微笑。又是那句口頭禪。
中尾離開警署本部,驅車沿縣道往西方向駛去。
到達W縣地檢的公寓型宿舍時正好十點。與自己估計的時間一致。
房間亮著燈。
中尾按響了門鈴。
沒有應答。五次、六次……按到第八次時,門終於開了。
地檢的第三號人物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你是誰?”
“《東洋報》的中尾洋平。”
“哦,難怪像是在哪兒見過。”
佐瀨滿嘴酒味兒,但好像還沒完全醉。
“晚上跑來檢察官的宿舍會被禁止出入地檢,你知道嗎?”
“已經被禁止了。”
“什麼?”
“白天與副檢察長發生了不偷快,遭到十五天禁止出入地檢的處罰。”
“與桑島鬧不愉快?”
瞬間後,佐瀨發出一陣狂笑。
“好,好,請進。”
佐瀨挽住中尾的胳臂用力往里拉。
這時中尾才發現,佐瀨其實已經醉了。那笑聲、那樣用力拉人胳臂都很反常。
房間裡夠亂夠臟。
佐瀨把中尾按在坐墊上坐下,自己也盤腿坐在中尾面前,一把抓過威士忌酒瓶,斟了滿滿一杯酒往中尾面前一推。
“喝!”
“謝了。我現在在工作。”
“這也叫工作?”
佐瀨又開始大笑。然後拿回那杯酒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了下去。
“跟家人分開住也有好處啊。隨便,沒有束縛沒有壓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在旁人看來的確如此。
“我們也是工薪階層啊。”
“哈,我可是機器人!而且不是阿童木,我是鐵人!”
中尾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是從那個乾練的檢察官口裡說出的話。
“餵,你不知道鐵人28號裡面的歌詞嗎?是這樣的——是好是壞一切都由遙控器來決定。”
凌亂的房間也許是佐瀨內心的寫照。那樣狂飲的樣子給人提示著什麼。
肯定有什麼重大事情。中尾洋平確信。
“什麼意思呢?”
“你不知道嗎?被遙控器控制啊。老子也被壞人用遙控器給控制了。”
“是桑島,對吧?”
中尾乘機想問出點什麼。
佐瀨沉默不語。檢察官不會因為酒醉而透露不該講的情報。
這時佐瀨低聲反問:
“你想知道什麼呢?”
中尾趕緊坐直了身子。
“白天的事。”
佐瀨眼角動了一下。
“我聽見檢察官大聲吼叫的聲音。你說縣警想讓你接受捏造的筆錄。”
佐瀨額頭上冒出一股青筋,兩眼瞪著中尾。
可怕的目光!
但是,中尾註意到佐瀨目光裡並沒有自己,仇恨是另有所指。是桑島?還是地檢整個組織?
佐瀨在斗爭著。與他自己。
說,還是不說?
佐瀨的身體開始搖晃,終於抵擋不住酒精的作用。
“檢察官!”
中尾提高了嗓門。趁佐瀨腦子還有一點清醒,得把有些事確認確認。
“捏造的事是真的吧?”
佐瀨像鬼魂附身,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你確實威脅了警務部長,對吧?”
佐瀨看起來似乎要點頭了。
“不承認?這不是很奇怪嗎?就在半天前你還那麼義憤填膺。可現在是怎麼了?”
佐瀨的目光已經黯然失色。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樣呢?今天你提前下班了吧?與桑島副檢察長發生了什麼?還是與縣警……”
“……橋……”
只感覺佐瀨在嘀咕著什麼,一點也聽不明白。佐瀨整個身體幾乎都快要癱到在地上了,中尾仍然不願放棄,雙手抓住佐瀨的肩膀用力地搖晃著。
“你告訴我!你威脅警務部長的話是事實!”
佐瀨難受地閉上了眼睛,前仰後合地點下了頭。
不!
睡著了。
還是不明白。到底“是”還是“不是”。
一鬆手,佐瀨便沉沒在那些舊報堆裡了。鼾聲震響了整個屋子。中尾為佐瀨蓋上被子,怏怏地離開了。
不發……
中尾從懷裡取出手機按了支社的快捷鍵。這條消息是發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