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展中心的出入口?”
尚恩回答:“共有29個出入處,包括窗戶、建材出入處以及卸貨口。收集到幾千份痕跡樣本。”
林肯·萊姆說:“是啊,是啊,有時候問題不是證據不足,而是證據太多……我很高興你能知道出入口的準確數字,查理,做得好。”
“謝謝您,先生。”
“叫我林肯。”他隨口糾正,又開始研究圖表。
萊姆和尚恩繼續工作。丹斯曾擔心邀請萊姆來協助調查是強人所難。現在看來,她的擔心完全多餘。當他得知在愛德文的住所後面有兩處監視者可能待過的地方,馬上詢問痕跡分別來自哪處。六隻採集袋上的標籤這樣寫著;痕跡證據,取自伍德沃德西環愛德文住處後。
“呃,我們沒有區分證物。”
萊姆“哦”了一聲,簡直像狠狠打了他們一拳一樣。 “以後可以考慮這麼做。”
萊姆曾經對丹斯說過:“物證的來源很關鍵,很重要。犯罪現場好比房地產,最重要的永遠是地段、地段、地段。”
其實,尚恩的痕跡處理已經滿足了萊姆的第一要求:分離現場的“特殊”物質——有可能是兇手無意中留下的。這項工作要求從現場附近採集各種樣本,稱為小樣本。如果某些物質與常見物質有差異,可能就是源自兇手。
尚恩的小組在分離工作上做得很好——從所有現場收集了幾百個小樣本用於比對。
“非常能幹。”萊姆說,又一句更加熱情的讚美。他接著說:“現在,香煙灰。”
史丹寧說:“我們想知道煙灰的樣本是否一致。”
“呃,好吧,它們肯定不一致。”他轉向年輕的女警。 “一致指兩件以上的物證完全一樣。”萊姆小聲說,“極少物證能夠完全一致。摩擦脊跡是可以一致的,包括指紋和腳印。DNA是獨一無二的,還有子彈上的膛線、彈殼裡的退殼鉤,以及極端情況下的工具痕跡。至於其他的痕跡,我可以負責任地說,某些物質的半衰期分析能夠顯示一致,但這種情況極其罕見。”
他轉動輪椅,讓自己面對史丹寧。 “打個比方,你搜到可卡因,摻有18%的發酵粉和2%的嬰兒奶粉,你手上的可卡因樣本也以同樣比例摻入同樣的物質。我們不能判斷二者一致,但可以說它們相互關聯。陪審團可以據此推斷它們具有相同的來源。在我們的案子裡,一個人當然有可能分別在兩天內、分別在相距很遠的兩個地方抽了同一支煙。但是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你認為呢?”
“我也這麼認為,沒錯。”史丹寧語氣堅定,似乎已折服於萊姆的分析。
“我猜測,有您作證,認罪率一定非常高。”尚恩說。
“接近百分之百。”萊姆答道,同時也不忘適當地表現謙遜。 “當然,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會建議不起訴。我不會虛張聲勢,誘導被告認罪。好了,我需要做電感耦合等離子試驗。”
尚恩說:“質譜分析。好的,我們能做到。”
“我太高興了。”
“但是——呃,只是好奇——為什麼要做,您要分析煙灰嗎?”
“分析微量金屬成分。”艾米莉婭·薩克斯說。
尚恩拍了拍前額。 “測定煙灰裡的微量金屬。絕了,我怎麼從來沒想到。”
萊姆隨口解釋道:“在僅有煙灰時,這是最有效的確定香煙品牌和產地的方法。我個人強烈建議檢測煙草微粒,這樣就可以排除乾燥因素及其他被吸收物質,從而確定存儲地點和時間。”他又附帶了一句,“在一定程度上。”
尚恩准備樣本進行化驗,結果很快出來了。
萊姆看著計算機屏幕,念道:“鋅351.18,鐵2785.74,鉻5.59,不含砷。沒錯,就是萬寶路。”
“您確定?”哈魯圖恩問。
聳肩——法證專家僅有的、也是經常使用的幾個動作之一。
他大聲宣布:“我認為出現在兩處現場的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請注意,假如A在謝莉·湯恩遇襲時抽著萬寶路。在山景酒店設圈套的B就是從A手上拿走了那支煙。似乎不太可能。DNA檢測要多久?”
“還要幾天。”
他撇撇嘴:“紐約也快不了多少。不過我認為找不到DNA。兇手很狡猾,他應該是吹著煙頭點燃香煙,而不是含在嘴裡。那麼,這個夏普抽煙嗎?”
“以前抽,”丹斯答道,“現在有時會抽,我們不能確定。”
萊姆無法分析腳印——只能看清一個大腳趾印。
薩克斯研究著打印出來的腳印圖片,她說:“同意可能是牛仔靴。我很了解牛仔靴。幾年前在倫敦很流行——當時人人都學跳排舞。”她說萊姆做了一個鞋類數據庫,但是這張圖片太模糊,看不出品牌名。
“好了,這根魚線……恐怕沒什麼線索。我痛恨'常見'這個詞。我們來看看彈殼。”
尚恩反復強調布蘭頓謀殺案現場的槍和謝莉遇襲現場的槍是同一支。
“可以說'一致',”萊姆說,“目前情況下這麼說不會出問題。但是,槍的來源呢?你剛才說,從你們一位警員那裡偷的?”
“應該是——蓋布里埃爾·富恩特斯,他被停職了。”
“我聽說了。”
“希望我們是對的。可以作為起訴夏普的證據。槍被偷的時候他正在蓋布的車附近。但我們無法確定。”
“無法確定?讓我仔細瞧瞧退殼鉤和划痕,”萊姆說,“還有子彈上的膛線。”
尚恩將這些物證放在桌上等待萊姆檢查。 “可是我們沒有蓋布的格洛克槍的樣本。我問過他——”
“我知道你沒有。”
“哦,好吧,不然我們就可以確定哪支槍了。”
“沒錯。”萊姆瞇起眼睛,仔細研究面前的圖片。 “薩克斯?”
丹斯想起來,儘管兩人既是工作上的伙伴,又是生活上的伴侶,他們仍喜歡稱呼彼此的姓。
她也過來研究圖片。顯然她知道是什麼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說4000。”
“很好。”萊姆隨即告訴大家,“我需要富恩特斯槍上的序列號。”
計算機很快搜索出結果。萊姆掃了一眼號碼。 “OK,這把槍是四年前咱們的奧地利天才朋友製造的。打電話給富恩特斯,問他什麼時候買的,打過多少次?”
哈魯圖恩照辦了。他匆匆記下幾個數字,又抬起頭。 “林肯,還有什麼要問蓋布的嗎?”
“沒有了,暫時沒有了,待會可能還要問。讓他別離手機太遠。”
答案是:槍是最近才買的——三年前——大概每月去兩次靶場,通常射擊50發。
萊姆望著大家出神,“50發,兩週一次,三年時間,也就是發射過3900次。根據子彈和彈殼的照片,薩克斯認為它們出自一支發射過4000次的槍。好眼力。”他瞟了她一眼。
薩克斯向大家說明:“根據彈殼的膨脹度、殼頸處的裂痕以及膛線,基本符合發射過4000次的槍的特徵。”
尚恩一邊點頭一邊默默記憶。
“所以,就是蓋布的槍。”
“可能性很大。”薩克斯說。
“顯微鏡!查理,我要一個鏡!”萊姆大喊。
“呃,電子顯微鏡——”
“不不不,當然不是要那個。我們還沒到分子水平。光學,光學鏡!”
“噢,好的。”
他讓技術人員推來兩台重量級的組合顯微鏡——一台生物顯微鏡,從下方照亮半透明樣本;一台金相顯微鏡,直接從上方照亮不透明樣本。尚恩正在準備機器,萊姆出聲請他讓開。他用右手拿起幾張證物的幻燈片,一張一張分別放在兩台顯微鏡下仔細觀察。
“查理,痕跡分析做得不錯。讓我看看原始圖片。”
尚恩把圖片找出來。萊姆先看屏幕,再用肉眼觀察圖片。他盯著顯微鏡的目鏡,嘴裡念念有詞。丹斯斷續聽見幾個詞。 “不錯,不錯……這到底是什麼?哦,什麼玩意兒……晦,有意思……不錯。”
萊姆拿開幻燈片,發出指示。 “去真菌數據庫裡查這個,其他的馬上做試劑測試。”
一名技術人員立刻去做試劑測試。查理·尚恩說:“我們沒有真菌數據庫。”
“是嗎?”萊姆問。然後給了他一個網址、用戶名和密碼。五分鐘後,尚恩登入萊姆個人創建的黴菌與真菌數據庫,開始記筆記。
萊姆的眼睛盯在圖表上。 “'哈魯圖恩',亞美尼亞人。”
警探點頭,“弗雷斯諾這裡有很多亞美尼亞人。”
“我知道。”
萊姆怎麼知道這些?丹斯不禁疑惑。試圖分析這位法證專家學富五車的頭腦只是徒勞無益。有些連小孩都知道的事情他完全不懂,但那些艱深晦澀甚至冷門的知識,他都能對答如流。關鍵在於它們是否有利於分析證據,有利於將來的分析證據。如果有人說他連地球繞著太陽轉都不知道,她也不會感到奇怪。
新測試的結果終於出來了,萊姆對比了這次的結果以及之前尚恩的技術員做的測試。仍然是原始數據。可是林肯·萊姆就有本事把原始數據轉化為有用的證據,這本事無人能比。 “好了,愛德文住處外面的真菌通常用於替代傳統有毒化學殺蟲劑,礦物油也存在於類似替代殺蟲劑中。
“另外,在他的住處和會展中心,甘油三酯……這種色溫和熔點,我想應該是牛蹄油。用於擦拭棒球手套、皮革體育器具、馬術用具和槍背帶。狙擊手經常使用。以前用牛骨製作——因此才有'牛'這個字——現在多用豬油製作,所以才會出現甘油三酯。”他再次查看圖表,皺起了眉頭。 “不知道怎麼會有草酸銨,還得再查查。褐鐵、針鐵和方解石?是礦物渣。”
“礦物渣是什麼?”奧尼爾問。
“是一種副產品——通常指工業生產中產生的廢料。咱們手上這些常見於採礦和礦石加工。我在弗雷斯諾大學公用電話現場採集的證據裡發現了相同的物質,兇手從那裡給凱莉打電話做謀殺預告。”
“還不止呢。”萊姆的聲音裡有掩飾不住的興奮,他瞥了一眼證物袋。 “在廣播室、電話、愛德文家後面都有的鈣粉,不是你的推測,查理——醫用或食用。是骨粉。”
“好吧,難道不會有人吃骨粉嗎?”
萊姆緊皺眉頭。 “我覺得不會有人吃,忘記告訴你了:是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