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惡魔的淚珠

第29章 第十章

惡魔的淚珠 杰夫里·迪弗 4952 2018-03-15
午夜十二點十五分 帕克與凱奇蹲在巡邏警車後方。 兩人都沒受過太多攻堅訓練,知道最保險的做法是讓更年輕、經驗較豐富的探員上場火拼。 何況正如凱奇一分鐘前對帕克嚷嚷的,這裡簡直像是戰區,子彈四處亂飛。掘墓者上了大巴,自身受到保護,開始從破窗小心發射機關槍。倫納德·哈迪與幾名特區警察駐守在憲法大道的另一邊。 凱奇按著自己一側的身體,苦著一張臉。他沒有中彈,不過連串子彈射中他們用作掩護的警車,射穿了鋼板,他趕緊撲倒在地,重重摔傷了側面。 “你沒事吧?”帕克問。 “肋骨,”他呻吟著,“好像斷了。可惡。” 探員已經疏散了大巴周圍區域,目標一出現就猛開槍。大巴輪胎已經被探員打扁了,不讓掘墓者駕車逃逸,只是帕克看得出來,怎麼有機會駕車逃逸?憲法大道雖寬廣,雙向卻堵塞了長達半英里,成了巨大的停車場。

帕克聽見無線電里傳來斷斷續續的人聲。 “目標沒有出現……車上傳出閃光和槍響。誰有手榴彈?憲法大道上有兩人中彈。我們有……有沒有人聽見?憲法大道有兩人中彈……狙擊手各就各位。” 這時凱奇把頭探出破車的引擎蓋向上看。 “天啊,”凱奇驚呼,“那個小傢伙在幹什麼?” 帕克也循著凱奇的視線望向憲法大道,看見哈迪一手拿著小手槍,從一棵樹下匍匐前進到另一棵樹,朝大巴前進,偶爾抬頭開槍。 帕克說:“他瘋了。他連防彈裝備都沒有。” “哈迪!”凱奇大喊,然後痛得皺起眉頭。 帕克接著叫嚷:“哈迪!……倫納德·哈迪!回來啊!讓特攻隊去對付。” 但他沒聽見,或者假裝沒聽見。 凱奇無奈地說:“簡直像是一心求死。”

哈迪站起來,沖向大巴,邊跑邊射擊。就連帕克也知道,他違反了正常攻堅任務的程序。 帕克看見掘墓者移向大巴後面,希望瞄準哈迪。哈迪沒有註意到。他縮在地上,完全沒有隱蔽物,正在裝彈。 “哈迪!”帕克高呼,“找隱蔽物。” “他連快速填彈器都沒有。”凱奇喃喃地說。哈迪一顆接一顆地將新子彈填入左輪槍。 掘墓者靠向大巴後面。 “不要啊!”帕克喃喃地說,知道即將眼睜睜看著這個年輕人送死。 “天啊……”凱奇哎叫,一面喘著氣。 此時哈迪抬起頭,必定是感覺到了即將要發生的事。他舉槍連射三發,清光了他剛才裝上的全部子彈,然後蹣跚後退。 “他死定了,”凱奇喃喃地說,“必死無疑。” 帕克看見殺手的側影出現在大巴後方的緊急出口附近。這時哈迪在路面上爬動,掘墓者可以輕易擊中他。

然而就在掘墓者開火之前,一名探員從車子後面滾出來,蹲著朝巴士發射了一連串子彈。鮮血濺在窗戶內側。接著發出巨大的嗖嗖聲,大巴里面冒出火焰。燃油形成一條火河,流向路邊。 哈迪奮力起身,跑到特區巡邏警車的後面尋求隱蔽。他雙手抱頭坐著,大受震驚卻毫髮無傷。 大巴里面傳出驚心動魄的慘叫聲,車子消失在橙色火焰之中。帕克看見掘墓者成了一團火球,站起來後倒在大巴里的通道上。 車內傳出輕柔的爆裂聲,如同剛才斯蒂菲為了讓哥哥驚喜,替他做的爆米花一樣。是掘墓者剩下的子彈被火燒後爆炸的聲響。憲法大道路邊有棵樹著了火,燃燒著欣喜的火光,與恐怖的現場很不協調。 探員紛紛從隱蔽物後慢慢走出,朝大巴前進,然後保持安全距離站住,等著最後一批彈藥引爆。消防車趕到,開始對焦黑的車體噴灑滅火泡沫。

火勢逐漸減小後,全副防彈裝備的兩名探員走向車門,向內觀看。 剎那間,響亮的爆裂聲震撼了國家廣場。 所有的探員與警員差點全部趴下,準備採取防守姿勢,人人舉起了武器。 而聲響卻來自煙火,有橙色蜘蛛、有藍星光芒、有白色震撼彈。是絢爛的煙火演出的大結局。 兩名探員踏出大巴的門口,摘下頭盔。 片刻後,帕克聽見其中一名探員的聲音從凱奇的無線電裡劈啪傳出。 “車輛狀況解除,”他說,“經證實歹徒已身亡。”最後這句話說得不帶感情,算是替掘墓者立下碑文。 大家走回越戰紀念牆時,帕克將塞斯曼的事蹟講給凱奇聽,解釋整件槍擊案的開端。 “他開了幾槍示警。要不是他先開槍,恐怕掘墓者當場就會殺死上百人。說不定我也去見上帝。”

“塞斯曼到底想幹什麼?” 警員正在兩人面前為亨利·塞斯曼蓋上遮蓋布。 凱奇彎下腰,一臉痛苦。正如他所料,醫護人員按了按他的肚子,宣布他剛才臥倒時導致肋骨斷裂。醫護人員替他包紮,然後給了他幾粒止痛藥。他的傷勢最令他氣餒的地方似乎是聳肩時太痛苦了,他暫時做不出來。 凱奇探員掀開屍體上的黃色橡膠布,摸索著塞斯曼的口袋,取出他的皮夾,接著又找到其他物品。 “這是什麼東西?”他從夾克口袋找出一本冊子。帕克發現這本冊子製作精美,皮革封面,手工串頁,並不是市面上那種用膠水黏合、大量產銷的“精裝”冊子。裡面的紙張是羊皮紙,在杰弗遜的時代是以壓平的獸皮製作,而如今原料卻是品質極高的布面紙。紙張的邊緣飾以紅色和金色的大理石花紋。

內文字跡優美,應該是塞斯曼的筆跡,猶如出自畫家之手。帕克不禁讚歎不已。 凱奇翻閱內頁,停在幾頁上,邊看邊搖頭,然後交給帕克:“你看看。” 帕克皺起眉頭,看著封面用金色墨水寫就的標題:《悲傷往事錄》 他打開後朗讀出內文:“紀念我的妻子,安妮,屠夫的首位受害人。” 這本冊子分成幾個部分,分別是“波士頓”、“懷特普萊恩斯”等,裡面貼著刑事案現場的照片。第一部分的標題是“哈特福德”。帕克邊翻邊看到:“摘自《哈特福德新聞時報》。”塞斯曼親筆抄下報導內容。日期是去年十一月。 帕克讀到:“'搶匪槍殺三人……一名歹徒於週六進入《哈特福德新聞時報》辦公室,以霰彈槍擊斃分類廣告部的三名員工,哈特福德警方仍在追緝涉案疑犯。

“'兇手的唯一特徵是男性,中等身材,身穿深色大衣。警方發言人表示,歹徒的動機可能是分散執法當局的注意力,以便同謀犯搶劫運鈔車。案發當時,該輛運鈔車正載運鈔票前往市區另一邊的銀行。這名持槍的共犯也擊斃了運鈔車的司機與助手,搶得四千美元的現金後逃逸。'” 凱奇喃喃地說:“只為了區區四千美元就傷了三條人命,的確是他的作風。” 帕克抬起頭:“在報社被槍殺的一個職員名叫安妮·塞斯曼,是他太太。” “這麼說來,他跟我們一樣想揪出這個混賬。”凱奇說。 “塞斯曼想利用我們追查到主謀和掘墓者,所以他才那麼想去停屍間看看屍體,所以他才跟踪我。誘餌,他拿我當誘餌。” 復仇…… “這個本子……他藉著這個記事本來紓解悲傷。”帕克俯下身去肅穆地拉上黃布,遮住死者的臉。

“打電話給盧卡斯吧,”他對凱奇說,“跟她通報消息。” 在FBI總部,瑪格麗特·盧卡斯坐在位於賓夕法尼亞大街上的員工大廳裡,向副局長報告案情。副局長外表英挺,留著政治人物常見的短色灰髮。她聽說掘墓者出現在國家廣場,也傳出槍聲,自己迫切地想趕過去,無奈她是本案的總指揮,按規定必須在局裡坐鎮,隨時向高級長官報告最新進展。 她的電話響起。她趕緊接聽,出於迷信,心中不願對掘墓者能落網有所期待。 “我是盧卡斯。” “盧卡斯。”凱奇說。 她立刻聽出他們已經逮到槍手。這種語調在警察入行初期就能聽懂。 “是死是活?” 意為逮捕還是擊斃。 “死了。”凱奇回答。 盧卡斯差點說出感恩節的禱告詞。如此感謝上帝,這是她五年來的頭一遭。

“另外,再聽聽這個,最先打傷他的人是市長。” “什麼?” “沒錯,就是肯尼迪。他開了幾槍,拯救了大家。” 她將這個消息轉述給副局長。 “你沒事吧?”她問凱奇。 “還好,”凱奇回答,“躲子彈的時候跌斷了一根肋骨而已。” 她的心頭卻緊縮起來,因為她聽出了那種語調,那種空洞的嗓音。 傑吉,我是湯姆的媽媽……傑吉,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剛才航空公司打電話過來……哦,傑吉…… “什麼事?”她趕緊問,“出什麼事了?帕克怎麼了?” “不是,他很好。”凱奇探員輕聲說。 “快告訴我。” “盧卡斯,他打中了CP。我很難過,CP死了。” 她閉上雙眼。長嘆一聲。一團怒火再度躥遍全身。她氣的是自己沒機會在掘墓者的心臟位置射入一顆子彈。

凱奇繼續說:“他甚至沒來得及回擊。掘墓者朝市長坐的地方開槍,CP只是不巧坐錯了地方。” 是我叫他跟去的,她懊惱地想。我的天啊! 她認識CP已經三年了……哦,上帝啊…… 凱奇接著說:“掘墓者打死了四個警察,我們也另有三人受傷。好像還有六個市民受傷,六七個市民失踪,不過沒有發現屍體,大概只是跟家人走散了,一時找不到而已。對了,那個塞斯曼……” “誰?那個想寫書的人嗎?” “對。被掘墓者殺了。” “什麼?” “他根本不是作家。我的意思是,他來這裡的目的不是想寫書。原因是掘墓者槍殺了他太太,他是利用我們來追查掘墓者的下落。可惜被掘墓者搶先一步。” 這麼說來,今晚真是業餘高手之夜,她心想。帕克、市長、塞斯曼。 “哈迪呢?” 凱奇告訴她,哈迪單槍匹馬進攻掘墓者困守的大巴:“他靠得很近,佔據了很不錯的射擊位置,打死掘墓者的可能就是他。不過實際情況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他沒有受傷吧?”盧卡斯問。 凱奇說:“告訴你啊,當時他好像一心想送命,不過到了最後關頭,他反而後退去找隱蔽。大概是決定多活幾年吧。” 就和我一樣,被“掉包”,盧卡斯心想。 “埃文斯在你那邊嗎?”凱奇問。 盧卡斯四下看看,發現博士居然不在。她還以為博士會來大廳跟她會合。 “我不確定他人在哪裡,”她回答,“一定還待在樓上,在文件室吧,或者是在危機中心。” “把他找出來,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向他道謝,叫他寄一張大大的賬單過來。” “我會的。我也會打電話通知托比的。” “帕克和我想跟實物證據小組監視現場,大概四十五分鐘後回局裡。” 她掛斷電話後,副局長說:“我準備去一趟國家廣場。那邊由誰負責?” 她差點說帕克·金凱德,卻適時停口:“專員凱奇。他在越戰紀念牆附近和實物證據小組一起在現場做鑑定。” “待會兒要開個記者會。我會去向局長報告,他可能也想發表聲明……盧卡斯,你今晚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晚會?” “假日而已,長官,錯過了一個,明年肯定還會再來的。”她大笑,“也許我們應該把這句話印在T恤上。” 他微笑以對,忽然神情一凜,問道:“我們那個告密證人情況怎樣?有沒有人繼續恐嚇他?” “摩斯嗎?好一陣子沒去看他了,”她說,“不過我一定得去看看他。” “你認為他會出什麼情況嗎?”副局長皺眉。 “那倒不會,只是他欠我一瓶啤酒。” 在無人的文件室,約翰·埃文斯博士合上手機的翻蓋,關掉電視。 看來他們擊斃了掘墓者。 新聞報導的信息十分有限,但根據這些消息,埃文斯判斷現場死傷人數極少,不如地鐵掃射案也不如游艇槍擊案。儘管如此,從電視畫面來看,憲法大道宛如戰場,硝煙瀰漫,停了近百輛救護車,有人躲藏在車子、樹木、樹叢後面。 埃文斯穿上厚重的毛皮外套,走向文件室的角落,將沉甸甸的熱水瓶收進背包,搭在一邊肩膀上,然後推開門,步入陰暗的走廊。 掘墓者……多耐人尋味的傢伙。全世界只有少數人像埃文斯對探員們分析的那樣,屬於“防分析型”的罪犯。 來到電梯前,他停下腳步,研究著大樓一覽圖,想確定自己的方位。他端詳著地圖,FBI總部遠比他想像的複雜。 他的手指在下樓的按鈕上空盤旋,在他按下之前,有人高呼:“嘿。”他轉身,看見有人從另一部電梯走過來。 “嘿,你好,博士,”那人再次高呼,“你聽說了嗎?” 是那個年輕的警探,倫納德·哈迪,剛才熨得一絲不苟的大衣已經沾上污漬與黑灰,臉頰上多了一道劃傷的傷痕。 埃文斯按了“向下”的按鈕,連按兩下,很不耐煩。 “剛看到新聞。”他告訴哈迪,一邊聳了聳掛著背包的肩膀,讓背包掉在臂彎裡,博士悶哼一聲,拉下拉鍊。 哈迪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那個染著污漬的背包,說:“對了,剛才我一時講得太快,自願去追捕那個歹徒,結果上場後變得有點瘋瘋癲癲,好像得了什麼戰場歇斯底里症。” “是嗎?”埃文斯說。他伸進背包,取出熱水瓶。 哈迪接著自顧自地說著:“他差點兒就把我幹掉了,把我嚇出一身冷汗。我跟他大概只有三十英尺。看見他的眼睛,看見他的槍口。哦……能死裡逃生,我突然間興奮得要命。” “說的也是。”埃文斯說。這該死的電梯到哪兒去了? 哈迪看了一下銀色的金屬瓶。 “對了,你知道盧卡斯探員在哪裡嗎?”警探問,一面抬頭望向陰暗的走廊。 “應該在樓下,”埃文斯邊說邊扭開熱水瓶蓋,“她去向什麼人作報告,第九街的大廳。你不是剛從那裡來嗎?” “我是從停車場進來的。” 博士取下熱水瓶蓋:“你知道嗎?警探,你剛才跟大家提到掘墓者和平均派的時候,口氣好像不信任我。”他轉向哈迪。 埃文斯向下看,卻看見一把裝有消音器的黑色手槍。哈迪正舉槍對准他的臉。 “不是信任不信任的事。”哈迪說。 熱水瓶從埃文斯手中滑落,咖啡灑在地板上。他看見槍口發出黃色的閃光。這是他眼前最後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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