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惡魔的淚珠

第17章 第六章

惡魔的淚珠 杰夫里·迪弗 8669 2018-03-15
晚上六點十五分 巨大的溫納貝戈露營車在墓端區街頭顛簸著前進。 這輛車是移動指揮所,上面貼滿了大大小小的廣告:北卡州養狗協會狗展。警告:本車碰見藍緞帶冠軍犬時會緊急剎車。伯瑞犬是本店專長。 帕克懷疑FBI是故意貼上這些廣告以免引起歹徒的懷疑,或者是從真正的養狗場買來的二手車。 露營車慢慢靠路邊停下,盧卡斯示意凱奇和帕克上車。撲面而來的氣息告訴帕克,這輛車果然是從養狗人手中買來的。儘管車裡有狗臊味,但令人感覺溫暖。一直置身於寒冷的街頭,同時也被私人偵探嚇得直打哆嗦的帕克,很慶幸能上車。 坐在電腦控制面板前的是托比·蓋勒。他盯著屏幕上的畫面,將其分割成上千個方塊,猶如虛無縹緲的馬賽克。他按下幾個鍵,移動電腦上的畫面,輸入指令。

警探倫納德·哈迪坐在旁邊,身著四十四號牛仔褲的CP阿德爾也擠進牆邊的一個小隔間,喬治城大學的心理學家還沒到。 “這是梅森劇院槍擊案的錄像帶。”托比說,視線沒有離開屏幕。 “有線索嗎?”盧卡斯問。 “不多,”托比喃喃地說,“其實等於沒有。我換成全屏,以正常速度播放給大家看。” 他按了幾個按鍵,影像頓時縮小,變得難以辨識,拍攝到的是劇院的內部,光線陰暗,晃動得很厲害,畫面也很模糊,大家不是在拔腿狂奔就是在俯身尋找掩護。 “掘墓者開始射擊的時候,”CP解釋道,“觀眾席上有個觀光客按下手提式攝像機,拍到了這些畫面。” 托比又敲了幾個鍵,影像變得略微清晰一些。然後他讓畫面定格。

“就是這個?”凱奇點著屏幕問,“這就是他嗎?” “對。”托比說。他繼續播放錄像帶,這次換成慢動作。 帕克幾乎看不出什麼明顯的物體。現場的光線本來就不足,而拍攝的人又總在東躲西藏,攝影機也跟著一起晃動。影像一格格用慢動作播放。托比剛才指出的掘墓者在畫面正中央,開槍時冒出微微的花形光線。 哈迪說:“看不太清,反而覺得更恐怖。” 帕克心中讚同他的看法,但沒有出聲。盧卡斯靠上前去,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看。 托比接著說:“好了,這格大概是最清楚的一格了。”畫面靜止,影像放大,像素方格隨之變大,但清晰度也更差了。沒過多久,畫面模糊成一團,明暗程度不等。 “我盡量強化畫質,想看清他的長相。我有九成的把握,他是白人。可惜線索大概就只有這個了。”

帕克發現了什麼。 “倒退,”他說,“慢慢倒。” 托比按下幾個按鍵,方塊縮小,開始融合。 “停。”帕克命令。 畫面是掘墓者胸部以上的部分。 “看一下。” “看什麼?”盧卡斯問。 “什麼也沒看到啊。”哈迪瞇起眼睛說。 帕克點點屏幕。在屏幕中間掘墓者胸前看似有幾塊閃亮的地方,周圍稍微暗了一點,呈V形,包圍在最外面的部分則非常暗。 “只是反射出來的影像吧。”盧卡斯喃喃地說。心不在焉,煩躁不安。她看著手錶。 帕克卻追根究底:“是什麼東西反射出來的光線?” 大家細看了一會兒。然後托比說:“哈哈。”他帥氣的臉龐綻放出狡黠的笑容,“我看出來了。” “看出什麼了,托比?”帕克問。

“帕克,你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嗎?” “我不是。”他信奉的長老會已經衰落,現在只對“星球大戰”的宗教比較有興趣,對其他宗教則不太能接受。 “我以前念過耶穌會的學校,”哈迪說,“能幫得上忙嗎?” 但托比沒興趣聽任何人講述個人信仰史。他坐在一把轉椅上,在狹小的空間裡滾動行進。 “我們來試試看這個。”他打開抽屜,取出一個小型數碼相機,交給帕克,然後將插頭接上電腦,接著將曲別針扭成X形,解開上衣的兩顆鈕扣,將曲別針別在襟口。 “拍一張,”他說,“按那個按鈕就行。” 帕克按下快門,將相機還給托比。托比轉向電腦,輸入指令後屏幕上出現他的影像,陰暗不明。 “棒極了。”托比說。他繼續按下幾個按鍵,放大照片,將閃現銀光的曲別針定格在正中央,越來越大,最後形成與掘墓者影像中相同的明亮方塊組合。

“唯一不同的地方,”托比指出,“是他的影像有點發黃。所以說,這傢伙戴的是金十字架項鍊。” “在槍手特徵上加這一點,通報出去,”盧卡斯下令,“再註明一點,我們證實他是白人。”凱奇用無線電通知貝克,請他將消息傳給負責查訪的人。 掘墓者唯一可供識別的特徵就是戴著金十字架項鍊。 他信教嗎? 或者是護身符? 或者是他從受害人身上搶來的戰利品? 凱奇的手機鈴聲響起。他接聽後掛斷,聳聳肩,垂頭喪氣:“是我在聯邦航空署的朋友打來的。他們呼叫過那一帶固定基地的業主,詢問直升機出租的情況,有個符合不明身份者特徵的人曾經向馬里蘭州克林頓市的一家公司租過直升機,姓名是吉爾伯特·瓊斯。” “瓊斯?”CP尖刻地評價,“未免太沒創意了吧?”

凱奇接著說:“他付了現金,吩咐飛行員到費爾法克斯載某種貨物,之後繼續飛一個小時,瓊斯沒有說目的地是哪裡。本來預定今天早上十點半打電話給飛行員,卻一直沒打。我們調查過飛行員了,他沒問題。” “瓊斯有沒有留自己的住址或電話號碼?” 凱奇聳聳肩表示:“有是有,不過都是假的。” 有人開門,進來的是穿著FBI防風夾克的男子,他對盧卡斯點頭。 “嘿,斯蒂夫。”她說。 “盧卡斯探員,我帶喬治城大學的埃文斯博士來了。” 那個心理學家。 他上了車。 “晚上好,”他說,“我是約翰·埃文斯。”聽他沉穩的嗓音,會讓人誤以為他身材高大。他深色的頭髮點綴著些許銀髮,大鬍子留得很短。帕克只看了一眼就很欣賞他。他的笑容和藹可親,與一身舊斜紋棉褲、灰色羊毛衫同樣順眼。他手上提的不是公文包,而是一隻沉重、破舊的背包。他的眼神靈活敏銳,一進門就將露營車上的每一個人都仔細打量了一遍。

“很感謝你能趕過來,”盧卡斯對他說,“這位是凱奇探員,這位是托比探員。那位是CP探員以及哈迪警探。我是盧卡斯。”她瞟了帕克一眼。帕克點頭,允許她說出真名。 “這位是帕克·金凱德,文件鑑定專家,以前是局裡的人。”她點頭說,“他希望隱姓埋名,所以請你別聲張。” “我明白,”埃文斯說,“我也經常匿名接案子。我本來想建個個人主頁,後來想到會有很多人上網搗蛋,就放棄了。”他坐下來,“梅森劇院發生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實際情況究竟怎樣?” 凱奇向他講解了槍擊案的過程、已死的主謀、勒索信以及槍手。 埃文斯看著身亡的主謀照片:“所以你們想查出這人的搭檔下一個目標是什麼?” “對。”盧卡斯說,“找出來之後,只要十五分鐘,我們的攻堅隊就能趕到現場抓住他。不過我們最需要的就是那十五分鐘。非搶先一步不可。”

帕克問:“'掘墓者'這個綽號,你以前聽過沒有?” “我有一個龐大的刑案資料數據庫。一聽說這個槍擊案,我就立刻搜尋了一下,找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加州的一個人,綽號是'掘墓者',入獄後幾個月就被囚犯害死了。監獄名稱是奧維斯波男子監獄。他不是邪教的成員……再有就是六十年代在舊金山,有個叫做'掘墓者'的劇團,幾個團員被逮捕過十幾次,犯的都是輕罪,在商店小偷小摸,不是什麼重罪。後來在斯科茨代爾市出現一個自稱'掘墓者'的摩托車幫派,犯過幾樁暴力攻擊的重罪,不過在一九七五年左右就解散了,至於個別團員,我的資料裡就沒有了。” 盧卡斯對蓋勒說:“給斯科茨代爾市警察局打電話,問問他們那裡有沒有關於這個團伙成員的詳細資料。”

探員打電話去了。 “現在我們僅剩的與'掘墓者'有關的資料就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一個英國人。他名叫約翰·巴恩斯托,是個貴族——子爵之類的,住在德文市。他聲稱結了婚,但是似乎是獨自居住。實際上,這個巴恩斯托殺死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以及兩三個當地的農民。他在自家宅院下面挖了一條地道,將屍體存放在裡面。他把他們都做成了木乃伊。” “真噁心。”哈迪咕噥著。 “因此媒體稱他為'掘墓者'——就因為那條地道。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倫敦一個小幫派也用這個人的綽號為自己的幫派命名,不過嚴格說來,他們實在是無足輕重。” “我們不能漏掉任何一條線索,”盧卡斯說,“無論是那個身亡的無名歹徒還是這個'掘墓者',也許他也聽過巴恩斯託的'事蹟',成了他的追隨者。”

“現在的信息都還很有限,我需要更多的資料,才能找出他們的行為模式。” 行為模式。帕克心想。在鑑定有疑問的文件時,尋找固定的行為模式無疑是判斷文件真偽的唯一途徑:寫全篇信文時筆跡傾斜的方向,頓筆與提筆的方式,小寫字母下拉筆劃的形狀,比如字母y、g或q,寫字時顫筆的程度。單看文件,你無法孤立地判斷文件的真偽。他對埃文斯說:“有件事我應該先告訴你——這次的槍擊案很可能不是掘墓者和他的同夥第一次作案。” 盧卡斯說:“一個自由撰稿人找過我們。他堅信這次的槍擊案只是一個連環案件中的一起。” “其他幾件發生在哪裡?” “波士頓、紐約郊區和費城。幾起案件都非常相似——主要是盜竊和勒索,還有相應的謀殺予以配合。” 埃文斯問:“每次都是圖財嗎?” “沒錯,”帕克回答,“只有一次是搶劫珠寶。”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應該和巴恩斯托沒有什麼關係。他的心理診斷是多疑性精神分裂症,而不是普通的反社會型人格——和眼前你們這位嫌疑犯不一樣。不過,我很想知道他在其他城市的作案過程。這次的作案資料也是越多越好。” 哈迪說:“目前我們正在搜尋他的藏身之處,我們認為那裡會有大量與他有關的線索。” 盧卡斯失望地搖了搖頭:“我原本還寄希望於'掘墓者'這個名字,以為這才是破案的關鍵。” 埃文斯說;“哦,也不排除這個可能——如果我們能找到更多線索的話。往好處想,這個名字並不常見。如果這名字是他的同謀——意外身亡的那個——想出來的話,我們對這個人會多一些了解。如果這個名字是掘墓者本人想出來的話,那麼我們會對這個殺手多一些了解。看,命名分析本身就是心理評估的一個重要方式。” 他看著帕克:“比如說,你和我都自稱為'顧問',這個名字蘊涵著一些心理暗示。它意味著我們可以放棄對整個局勢的控制權,以此來減輕責任和風險。” 真是一針見血,帕克心想。 “要知道,”埃文斯繼續說,“如果能讓我多待一會兒,我會非常開心的。”他大笑起來,示意著那張在太平間拍下的照片,“我以前從未對屍體作過心理分析。這對我來說是個挑戰。” “你的意見肯定對我們很有幫助。”盧卡斯說,“非常感謝。” 埃文斯打開他的背包,取出一個巨大的保溫瓶。他擰開蓋子,倒置過來,倒進一些黑咖啡:“我有咖啡癮,”他說著笑了笑,“這似乎是個心理學家不該承認的事。還有人想喝嗎?” 大家都謝絕了,埃文斯便把保溫瓶放到一邊,然後拿出手機打電話告訴太太,可能要工作到很晚,遲些回去。 這令帕克想起了無名氏兄妹,他也拿出手機撥通了家裡的電話。 “你好!”電話那頭響起卡瓦諾奶奶那個老祖母般的嗓音。 “是我,”帕克說,“情況怎樣?” “他們快害我破產了。用的全是'星球大戰'的鈔票,把我搞糊塗了。他們是故意把我搞迷糊的。”她大笑起來,小孩也在身旁跟著笑。 “羅比還好吧?”帕克問,“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兒?” 她壓低嗓門:“有一陣情緒低落,不過斯蒂菲和我讓他開心起來了。他們希望你午夜前回家。” “我盡量。瓊有沒有來過電話?” “沒有。”卡瓦諾奶奶笑著說,“帕克啊……假如她真的打來的話,如果被我看見來電顯示出現她的姓名,我可能會忙得沒空接電話。她可能會以為一家三口去看電影或是到'週二魯比'去吃色拉了。你覺得這樣做怎麼樣?” “卡瓦諾奶奶,我很贊同。” “我就知道你會同意。來電顯示這個功能真是個偉大的發明啊,對不對?” “如果是我的專利就好了,”他告訴她,“我待會兒再打。” 兩人掛掉電話。 在一旁的凱奇聽見了。他問:“你兒子還好吧?” 帕克嘆了口氣:“他還好,只是幾年前發生的那件事,到現在他還時常會想起來。你也知道那件事。” 埃文斯揚起一邊的眉毛,帕克對他說:“我以前在局裡上班的時候,有個歹徒闖進我家。”他注意到盧卡斯也在聽。 “被你兒子看見了?”埃文斯問。 帕克說:“歹徒闖進來的窗戶,就在我兒子羅比的房間。” “天啊,”CP喃喃地說,“最討厭讓小孩遇到這種事了。我對此深惡痛絕。” “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盧卡斯問。 帕克原本很擔心兒子患了這種病,因此帶他去看醫生,但醫生向他保證,因為羅比年紀還小,而且沒有被“船夫”親手傷害,所以大概不會有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的問題。 帕克解釋後說:“不過那件事發生在聖誕節前幾天,所以每年一到這個時段,他就會比平日更容易回想起那件事。我是說,他算是度過了那一關,只是……” 埃文斯說:“只是,假如可以的話,你願意付出一切,只求那件事從來沒發生過?” “完全正確。”帕克一面輕聲說,一面看著盧卡斯陰鬱的臉龐,心想她怎麼會聽過這種病名。 心理學家問:“他今晚應該沒事吧?” “他還好。只是今天早上被嚇了一跳。” “我自己也有小孩,”埃文斯說,他看著盧卡斯,“你也有吧?” “沒有,”她說,“我沒有結婚。” 埃文斯對她說:“有了小孩以後,感覺好像失去了大腦的一部分,被小孩偷走了,怎麼要也要不回來。為人父母總會擔心子女心情不好,擔心子女會走丟,擔心子女會傷心。父母怎麼還能正常地工作,有時候連我也感到驚訝。” “是嗎?”她再次心不在焉地問。 埃文斯繼續看著勒索信,在場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托比敲打著鍵盤,凱奇彎腰看著地圖,盧卡斯把玩著一縷金發。如果她的眼神不是硬如磐石,這個動作會顯得嬌羞動人。她的心緒飄向了別的地方。 托比的屏幕閃了一下,他微微坐直身體:“斯科茨代爾市警方回報……”他閱讀著屏幕,“好,好……警方知道'掘墓者'這個幫派,不過沒有跟其成員保持聯絡。多數成員已經改邪歸正,現在成了居家好男人。” 又是死胡同,帕克心想。 埃文斯發現另一張紙,拉過來看。是重大刑事案通告——描述加里·摩斯家遭縱火的經過。 “他就是那個證人,對不對?”埃文斯問,“學校建築商醜聞案?” 盧卡斯點點頭。 埃文斯邊看邊搖頭:“放火的人也不管小孩會不會一起燒死……真是鐵石心腸。”他看了盧卡斯一眼,“希望有人好好照顧他的小孩。”心理學家說。 “摩斯在總部接受保護,家人到別的州去避風頭了。”凱奇告訴他。 “連小孩也不放過。”心理學家喃喃地說,搖搖頭,將通告推開。 接下來案情開始出現進展。帕克記得從前擔任執法工作時常常見到這種狀況:等了幾個小時,有時候苦等了數日,轉眼間線索便開始露出眉目。傳真機吐出一張紙,哈迪朗讀出來:“是工程許可處發來的,所有墓端區的施工工地名單。” 托比調出墓端區的地圖,放在大屏幕上,然後用紅點標出哈迪讀出的地點,有十幾個。 盧卡斯打電話給貝克,向他報告地點。他回報說,馬上派人過去查看。 十分鐘後,有人聲從車上的擴音機裡劈啪地傳出,是貝克。 “新年前導二號呼叫新年前導一號。” “請講。”盧卡斯說。 “搜索監控組的一個隊員找到一家便利店,在知更鳥街和第十七街附近。” 托比立即在地圖上標出街口。 上帝保佑,帕克在心中默念,上帝保佑…… “那裡賣你描述的那種紙筆,而且擺在窗口,有幾包白紙的包裝被日光漂白了。” “太好了!”帕克低聲說。 大家靠過來,凝視著托比屏幕上的地圖。 “貝克,”帕克說,他省略了攻堅探員特別愛用的代號,“我們跟你提過的拆除工地,地點就在那家便利店以東的兩條街外。在知更鳥街上。把查訪的人調到那裡去。” “收到。新年前導二號。通話結束。” 這時又來了一個電話,盧卡斯接聽:“你跟他說吧。”她將話筒交給托比。 托比邊聽邊點頭:“很好。傳過來吧——用指揮站四號的優先傳真專線。號碼你有吧?好。”他掛斷後說,“剛才又是通信技術組打來的,他們調到了墓端區的ISP名單。” “什麼名單?”凱奇問。 “網絡用戶的名單。”托比回答。 傳真機響起,又吐出一張紙來。帕克看了一下,感到灰心。墓端區的網絡訂戶比他預期得多,大約有五十人。 “把地址念出來,”托比說,“我來輸入。”念的人是哈迪。托比的打字速度飛快,哈迪警探每讀完一個地址,屏幕上就會立刻出現一個紅點。 兩分鐘後,所有地址都出現在屏幕上。帕克發現剛才其實沒必要擔心。在便利店與拆除工地半徑四分之一英里以內,只有四個訂戶。 盧卡斯打給貝克,一一報出地址:“重點詢查這四個地方。我們會跟你在便利店會合,把那邊當做新的部署區。” “收到。結束。” “我們出發吧。”盧卡斯高聲吩咐指揮站的司機。司機是一位年輕的探員。 “等一下,”托比高聲說,“穿過那邊的空地。”他點一點屏幕,“下車步行,比開車快。我們坐車過去跟你們會合。” 哈迪穿上夾克,但盧卡斯搖搖頭:“對不起,哈迪……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希望你待在指揮站。” 年輕的警員舉起雙手,看著凱奇與帕克:“我只是想做點事情。” “哈迪,我們可能會真槍實彈地打起來。我們需要的是談判專家和神槍手。” “他又不是神槍手。”哈迪邊說邊向帕克點頭。 “他負責搜證。他會跟著刑事案小組活動。” “照你這麼說,我就在這裡閒坐著,玩大拇指?” “對不起。情況就是這樣。” “隨便吧。”他脫下夾克坐下。 “謝謝你,”盧卡斯說,“CP,你也在這裡待命,好好管理指揮站。” 帕克猜想,言外之意是看緊哈迪。身材魁梧的CP點點頭表示心領神會。 盧卡斯推開露營車的門。凱奇下了車。帕克穿上飛行夾克,跟著他下去,這時盧卡斯開口問:“你帶——” “在口袋裡。”他有點生氣地回答,拍拍沉重的手槍以示確定,然後跟上去。凱奇一路小跑穿越煙霧漫天的空地。 亨利·塞斯曼喝了一小口啤酒。 他對酒絕不陌生,但在這個關頭他希望盡可能保持清醒。只是,跨年夜出現在墓端區的酒吧,如果不喝酒的話,恐怕會引起酒吧里所有人的疑心。 這個大個子男人捧著一瓶百威啤酒喝了足足有半個鐘頭。 這間酒吧名叫Joe Higgins',應該是店主的姓名。塞斯曼發現標點符號用錯了,一臉嫌惡。想讓名詞變成所有格的時候,複數名詞只需要在s後面加一撇就行了。但是這裡的s不代表複數,所以店名應該寫成Joe Higgin's。 再啜一小口啤酒。 酒吧門打開,塞斯曼看見幾名探員走進來。他一直在等人進來查訪,非常擔心進來的人是盧卡斯或凱奇或那個顧問。如果是他們之一,就一定會認出他來,懷疑他為何跟踪過來。幸好他從沒見過這幾個探員。 塞斯曼身邊坐了一個精瘦的老黑人,繼續說著:“所以,我跟他說:'這塊磚頭裂開了。裂開的磚頭能幹什麼?你說嘛,我又能幹什麼?'結果他答不出來。哼哼,他以為我沒看見啊?” 塞斯曼看了一眼身邊這個人。這個瘦瘦的傢伙穿著有破洞的灰色長褲和深色T卹。十二月三十一日,居然沒穿外套。他住在這附近嗎?大概就住在樓上吧。他喝的威士忌聞起來像是防凍劑。 “他說不出話了,是吧?”塞斯曼問道,兩眼卻盯住探員,仔細打量他們。 “沒話說。我跟他講啊,如果不給我一塊新磚頭,看我怎麼收拾他。” 他剛才買酒請這個黑人喝,因為在Joe Higgins這樣的酒吧,不管所有格用得對不對,兩個男人一黑一白低頭喝著啤酒與稠糊糊的威士忌,總比一個白人獨自喝著悶酒正常得多,也不易引起探員的疑心。 請人喝酒時,就得乖乖聽對方說話。 探員拿著一張紙,也許是掘墓者共犯的照片,來到坐著三個本地干癟老婦人的桌前。三人臉上濃妝豔抹,塗得活像哈萊姆區的妓女。 塞斯曼望向她們背後的停在馬路旁的露營車。塞斯曼剛才在FBI位於第九街的總部外盯梢,看見這三名探員快步走出,另外還有十幾個探員跟著出來。好吧,他們不肯讓他隨行,他就自己想辦法。謝天謝地,探員一行人總共有十幾輛車,他就跟在後面,跟著闖紅燈開快車,亮起大燈。警察追捕疑犯時若沒有警燈,都會開大燈來警告。探員在酒吧附近把車子停在一起,聽取任務簡介後解散,分頭查訪線索。塞斯曼停在馬路邊,偷偷溜進酒吧,兜里揣著數碼相機,對聽取簡介的探員和警察拍了幾張相,之後就只能坐下來枯等了。他納悶的是,他們究竟多麼接近——他先前怎麼說的來著——掘墓者的巢穴。 “嘿,”黑人這時才發現探員,“什麼人啊?警察嗎?” “待會兒就知道了。” 過了沒多久,其中一個探員靠向吧台:“晚上好。我們是聯邦探員。”他按照規定亮出證件,“請問兩位有沒有在這附近見過這個人?” 這張死人的照片,塞斯曼已經在FBI總部見過了。他說:“沒有。” 黑人說:“看起來好像死了。是死了嗎?” 探員問:“沒見過長得像這人的人嗎?” “沒有。” 塞斯曼也搖了搖頭。 “我們另外想找一個。白人,男性,三十或四十幾歲,穿深色外套。” 啊,就是掘墓者,亨利·塞斯曼心想。他對此人再熟悉不過了,如今卻聽見如此生疏的描述,不禁感到有些突兀。他說:“附近很多人都是這樣的啊。” “是的。我們目前確定的識別特徵,只有他戴了金色的十字架項鍊。他可能帶了武器。如果聊到槍支,可能會拿出來吹噓。” 掘墓者才不會這樣做,塞斯曼心想。但他並沒有糾正,只是說了聲:“愛莫能助。”然後搖搖頭。 “愛莫能助。”喝威士忌的黑人附和道。 “如果看見他的話,麻煩打這個電話行嗎?”探員將名片遞給兩人。 “沒問題。” “沒問題。” 探員離開後,陪塞斯曼喝酒的黑人說:“問什麼鬼東西啊?” “我也想知道。” “這裡啊,老是出事情。毒品,一定是毒品。不管了,結果呢,我一卡車的磚頭里面有一塊裂開了。等一等,我跟你講過我那輛卡車嗎?” “你正要講。” “那我就跟你講一講我的寶貝卡車。” 忽然間,塞斯曼仔細看著身邊的黑人,騰起一股好奇心。就是這種好奇心,多年前驅使他投身新聞工作。一種想多認識他人的慾望,不是開發受訪者,不是利用他們,也不是想掏空他們,而是想理解、分析他們。 這人是誰?他住在哪裡?他的夢想是什麼?他有過什麼英勇事蹟?他有家人嗎?他喜歡吃什麼?生活中會演奏樂器、會畫畫嗎? 是讓他苟延殘喘,度過無價值的餘生,或者現在只求速死,避免受苦——免得“心酸”——如暗流將他卷回大海,哪一個比較合適、比較公道? 但這時塞斯曼瞥見露營車門打開,幾個人匆匆下車。那個女人——盧卡斯探員——隨後也跟著下來。 他們快步奔跑起來。 塞斯曼在吧台丟下錢站起來。 “嘿,你不想听我的寶貝卡車嗎?” 他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快步走向門口,推開門走出去也跑了起來,跟踪那幾名探員,穿過墓端區這片荒蕪的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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