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藍色駭客

第3章 第三章

藍色駭客 杰夫里·迪弗 5286 2018-03-15
這次的攻擊蠻好玩的。 不過它不像他喜歡的那般充滿挑戰。 菲特是他的網名。 “菲”這個音按照典型的黑客慣例,其拼寫用的是“ph”,而不是“f”。此刻他正驅車前往新的住所,位於矽谷心臟的洛斯阿圖斯城。 他已經忙了一個上午:先是丟棄了那輛沾了血蹟的白色小貨車,那是他昨天用來煽風點火,惹列拉·吉伯森多疑幻想症發作的工具。接著,他把所有的偽裝扔進壕溝——包括“駭人”辮子頭假髮套、迷彩作戰服、跟踪用的墨鏡,以及那套挺括嶄新的典型電腦專業人士的裝束,那是他假扮桑蒂·哈維克樂於助人的表兄威爾·倫道夫時穿的。 此刻他完全是另外一個人。當然,他既未用真實姓名,也未用真實身份。他的真名叫喬恩·帕特里克·赫勒維,二十七年前出生去新澤西州的上沙得河地區。不,此刻的他是他自個兒近來創作的六七個遊戲角色中的一個。這些角色如同他的一群好友,擁有駕照、員工卡、社會保障卡,以及所有當今各種必不可少的證件,一應俱全。他甚至給這些不同角色配上不同的口音個舉止,並虔誠地反复練習。

你想當什麼人? 對這個問題,菲特的回答是:世界上任何一個人。 此刻回想起對列拉·吉伯森的攻擊,他不免覺得,接近一個自稱為“都市自我防衛傑出女性”的人實在是有點過於輕而易舉了。 看來得另找目標,爭取創個新紀錄。 菲特開著美洲虎車,隨著擁擠不堪的上班車流,慢慢行駛在以風景秀麗著稱的堅呢皮羅莎拉280號州際公路上。西面的群山籠罩在團團大霧之中,霧氣朝舊金山海灣湧動。近幾年來,矽谷常常遭到干旱襲擊,不過這個春天的大部分日子——比如今天——卻雨量充沛,草木生機盎然,碧綠一片。不過,菲特對眼前這些無處不在的美景視而不見。他正在專注收聽CD機裡播放的廣播劇《一個推銷員之死》。這是他的愛好之一。偶爾他的嘴巴會跟著劇情念念有詞(他對整齣戲爛熟於心)。

十分鐘後,也就是8點45分,車子駛進他家的車庫。他住的是獨門獨戶的房子,很寬敞,位於離洛斯阿圖斯城埃爾蒙特路不遠的斯通克利斯特開發區。 在車庫停好車後,他關上門。突然發現地上有一滴列拉·吉伯森的血跡,形狀猶如一個胡亂塗寫的逗號,怎麼這麼粗心,沒有早些發現,他不禁責怪自己,他擦掉血跡,走進房子,關門並上好鎖。 這座房子很新,剛落成半年,空氣中仍瀰漫著地板膠和好聞的油漆味。 若是有鄰居們過來,說一些歡迎他喬遷新居的話,他們可以在門前看到客廳,裡面的擺設無一不在表明這是一個中上等收入的殷實家庭,這家人和矽谷絕大多數人一樣,靠經營電腦賺取的大錢過著舒適的生活。 嘿,認識你真高興……不錯——上個月剛搬進來……我在帕洛阿爾塔哪裡一家新成立的網絡公司上班。公司先把我和一半家具從奧斯丁接來,凱西和孩子們要等6月份學校放假後再過來……照片上就是他們。是1月份在弗洛利達度假時拍的。那是特羅伊和布蘭特妮。特羅伊今年七歲,布蘭特妮下月就五歲了。

家裡的壁爐台上、價錢不菲的高低茶几上,四處可見菲特和一位金發女郎的合影。他們或在沙灘嬉戲,或在馬背奔馳,或在滑雪勝地的高山上相依相偎,或在婚禮慶典上翩翩起舞。還有一些是和孩子們一起拍的全家合影。一塊兒度假,一塊兒踢足球,一塊兒慶祝聖誕節和復活節。 知道嗎,我本來想請你們過來吃頓飯什麼的,可這家公司剛成立,忙得沒日沒夜。也許還是等我全家都搬過來再請你們比較好。凱西可是個社交活動家……菜也做得比我好。那麼,再見,你多保重。 之後,鄰居會把按照風俗帶來的歡迎酒或餅乾或秋海棠遞給他,然後轉身回家。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高明騙局,從本質上說,整個情景如同電影場景一樣虛假不實。 就像他給列拉·吉伯森看到的照片一樣,這些照片也都是在電腦裡製作的:他把自己的面孔安在一位男模特兒身上,凱西大眾化的女性面孔則是將《自我》雜誌上一位女模特的臉進行了一番改頭換面而來。兩個孩子的臉取自意大利《童裝時樣》雜誌。就連房子本身也是一種佈景。只有客廳和門廳裡家具齊全(專門為了愚弄到門前張望的那些人)。臥室裡只有一張小床和燈。而在餐廳裡——這裡是菲特的辦公室——也只有一張桌子,一盞檯燈,兩台便攜式計算機和一張辦公椅。至於在地下室裡……那裡可是放了不少別的東西——不過那些東西是絕對不可展示與人的。

倘若情勢所逼——他知道這完全可能發生,他可以扔下一切,毫無牽掛地一走了之。他所有的主要財產——包括他的寶貝硬件。平日收集來的計算機古董、身份證印刷機,以及大型電腦部件,他靠買賣這些部件賴以為生——全部放在離此數英里之外的一個倉庫裡。警察不會在這裡找到有關那個地方的任何蛛絲馬跡。 此刻他走進餐廳,在桌旁坐下,打開一台電腦。 屏幕開始活動,一個C:自動閃現出來。隨著這一光標的出現,菲特從死氣沉沉的狀態中一下變得生龍活虎。 你想當什麼人? 此刻,他不再是喬恩·帕特里克·赫勒維,也不是威爾·倫道夫或者或什麼他創造的角色。此刻的他是菲特。他不再是那個有著金色頭髮、高一米七七、身材瘦削的年輕人,漫無目的地遊蕩在現實世界的立體住宅、辦公大樓、商店、飛機、逶迤的水泥公路、棕色草坪、鋼絲網眼欄杆、半導體工廠、公路沿線的商業區、各種小寵物,以及無處不在、多如蒼蠅的人群中……

這裡才是他的現實世界,在顯示器裡的另一個世界。他敲進一些指令。隨著腹股溝處一陣激情翻滾,他聽到調製解調器用先高後低的鳴叫聲通過令人興奮的電波向他握手問好。 (多數真正的黑客根本不用這種慢吞吞的“貓”和電話線上網。他們通常是直接連網。但菲特只能忍痛割愛。對他而言,能夠聞風而動,並且在全世界蛛網交錯、長達數千萬英里的電話線中藏匿自己的行踪,可遠比速度來的重要。) 聯上網後,他先查了自己的郵箱,信箱裡沒有肖恩的來信,否則他會立刻打開。其他人的信不急,可以待會兒看。他點擊信函閱讀器,鍵入另一個指令,屏幕上立即出現一個菜單。 去年和肖恩一起編寫“隱秘門”軟件時,他就打定主意,即便沒有人使用它,他也要把菜單設計得方便好用。不為別的,就因為這是任何一位出色的程序設計師都會做的事。

隱秘門 主菜單 1.希望繼續上一次會話嗎? 2.希望創立/打開/編輯背景文件嗎? 3.希望尋找一個新的目標嗎? 4.希望破譯或破解密碼或文本嗎? 5希望退出該系統嗎? 他把光標移到3,按下“確認”鍵。 片刻後,“隱秘門”程序禮貌地發出要求:請鍵入目標的電子郵件地址。憑著記憶,他敲入一個網名,按下“確認”。不到十秒鐘,他便鏈接上來別人的電腦——實質上,就是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監視。瀏覽了一會兒後,他開始記筆記。 列拉·吉伯森只是一次好玩的攻擊,而此人將大不相同。 “這是他製作的。”監獄長朝他們說。警察們站在聖何塞勞教監獄的儲藏室裡,只見擱架上擺放著吸毒用品、納粹勳章以及“全美伊斯蘭聯盟”組織旗幟、棍棒刀子和指節剛套等自製武器,甚至還有一些槍支。這是一件專門用來擺放沒收物品的屋子,眼前這些令人膽戰心驚的東西,全市過去幾年來從這個監獄裡一些難對付的犯人那裡收繳來的。

但是監獄長此刻所指的東西,外表上看起來絲毫沒有火藥味或殺傷力。他是一個高60CM、寬約90CM的木頭匣子,裡面是上百跟電鈴拉索,把幾十個電子部件密密麻麻地連在一起。 “這是什麼?”鮑勃·謝爾登以他管有的沙啞聲音問。 安迪·安德森笑起來,小聲說:“上帝,這是一台計算機,一台自製計算機。” 他俯身向前,仔細查看:只見裡面的佈線簡單利落,接頭不是用電焊,而是嚴絲合縫地捻搓對接在一起。每一英寸空間都被十分有效地加以利用。雖然只是個雛形,看上去卻非常精緻漂亮。 “想不到你們還會製作電腦。”謝爾登說,一旁的瘦高個弗蘭克·畢肖普沒有吱聲。 監獄長說,“吉勒特是我見過的癮君子中最最不可救藥的。我們這裡有的是戒毒成癮多年而無法自拔的犯人,惟有他與眾不同,是對計算機上癮。我敢打包票,他一定會想方設法上網。而一旦這麼做他就會傷害他人,我是說,嚴重傷害他人。他做這個就是為了上網。”

“這是內置的調製解調器嗎?”安德森問,仍然對眼前這一裝置驚嘆不已。 “等等,還真是它,一點不錯。” “所以,換作是我,我對放他出去會三思而後行。” “我們可以掌控他,”安德森說,依依不捨地把眼光從吉勒特的作品上移開。 “別以為你能辦到。”監獄長應了一句,聳聳肩膀。 “像他那種人為了上網,什麼謊話都編得出來。就像酒鬼一樣。知道他妻子嗎?” “他已經結婚了?”安德森問。 “曾經。婚後他嘗試過放棄黑客攻擊行為,但做不到。被捕後傾家蕩產,請律師,付罰金,他錢全用光了。兩年前妻子與他離了婚。他收到離婚文件時我就在這兒。他根本不在乎。” 門開了,一名看守走進來,受理拿著卷宗,紙是馬尼拉再生紙,已經磨損得有些字跡模糊,他遞給監獄長,監獄長又將它轉遞給安德森,“這是他的捲宗。也許能幫你決定是否真的想啟用他。”

安德森翻看著卷宗。這個囚犯的犯罪記錄長達數年。當然,少年時期的羈押只是因為一樁小事:吉勒特曾用自己設計的軟件,利用投幣式公用電話——這種電話被公認為是初出道的黑客們必須掌握的基礎,就像小學階段的教育。他們往往利用投幣式公用電話侵入電話公司的交換台,而它們不過是一些大型電腦系統罷了。這種為打免費電話或僅僅為了尋求刺激而非法侵入電話公司計算機系統的行為,被稱做“飛客”行為。卷宗裡面的記錄表明,吉勒特盜打的電話中,對方號碼全都是巴黎、雅典、法蘭克福、東京和安卡拉的時刻問訊號碼或天氣問訊號碼。這表明,他只是出於好奇,看自己能否做到。他不是為了錢。 安德森繼續翻閱著年輕人的捲宗:監獄長的話顯然不無道理。吉勒特的行為確實是一種癮。在過去八年中,他曾經因為與十二宗重大黑客案有牽連被警局傳訊。在西部軟件公司黑客案中對他進行審判時,檢察官曾藉用法官對美國著名黑客凱文·米特尼克宣判時所說的一句話,稱吉勒特是“一旦武裝上鍵盤,就會成為危險人物”。

但是,從這些檔案裡,安德森還了解到,這位黑客的電腦犯罪行為尚不完全屬於重罪性質。他曾在矽谷的好幾家電腦公司工作過,在軟件設計技能方面,業績無一例外十分驕人——至少一直到因為通宵通宵達旦上網編程或進行黑客攻擊導致無故曠工或上班時到瞌睡而被解僱。他曾經編寫了許多富有創意的免費軟件和共享軟件——這種軟件大家盡可隨意分享,同時還在幾次會議上做學術報告,介紹電腦程序語言和網絡安全的最新發展動態。 忽然,安德森愣了一下,隨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透著驚訝。他正在看一篇懷亞特·吉勒特寫的文章,轉載自幾年前的《在線》雜誌。這篇文章影響很大,安德森記得它剛登出來時就讀過,不過當時沒注意作者是誰。文章題目叫《生活在藍色虛擬空間》。中心意思是計算機是歷史上第一個對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產生影響的科技發明,從心理到娛樂,到智能,到物質享受,到犯罪,無所不在。也正因如此,人機之間將繼續攜手共同成長。這種趨勢可以給人類帶來諸多好處,也可以能帶來許多危險。他用“藍色虛擬空間”這一說法取代“網絡空間”這個詞,用它來代表計算機世界,或者如人們常說的,“機子世界”。在吉勒特創造的這個新詞彙裡,“藍色”代表然計算機工作的電流。 “虛擬空間”則意味著它是一個無影無形之所在。 安迪·安德森還看到一些有關吉勒特最近一次審判的文件複印件。他見到了許多寫給法官的信件。這位黑客的母親在五十多歲時就因為心髒病突發而去世,但從信上看這位年輕人與他父親之間可謂感情至深,關係令人羨慕。吉勒特的父親是一位在沙特人阿拉伯工作的美國工程師;他給法官發來了好幾封電子郵件,懇求他對兒子從輕發落。吉勒特的哥哥里克是蒙大拿的一位政府僱員,也向胞弟伸出援助之手,給法庭發了多封傳真信,請求寬大處理。里克.吉勒特甚至提出了令人動容的建議:將他的弟弟接來與他們夫妻一起,在“艱苦而原始的山中環境”居住,彷彿山中純潔的空氣和體力勞動可以讓這個黑客洗心革面。 安德森被深深打動,但同時也感到出乎意外:此前他逮捕的大多數黑客都來自不健全的問題家庭。 他合上卷宗,將它遞給畢肖普。畢肖普心不在焉地翻看著,彷彿面對的是一對不知所云的機械技術參考資料。只聽他嘴裡喃喃道:“藍色虛擬空間?”一會兒後,他索性放棄了,他一摞子文件交給身邊的同伴。 “準備什麼時候放他?”謝爾登一邊飛快翻看著卷宗,一邊問。 安德森回答:“臨時釋放令已經準備好遞交給法院了。只等聯邦地方法官一簽字,吉勒特就是我們的了。” “這裡我只想給你們一個絕對不會錯的警告。”監獄長以帶有先見之明的口吻說。他朝自製電腦點點頭,“假如你們堅持要放他,請便。不過你們得佯稱他是已經戒毒兩年的吸毒犯。” 謝爾登說:“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報告給聯邦調查局,讓他們調一些人手來對付這傢伙。這樣可以多幾雙監視他的眼睛。” 不想安德森搖搖頭。 “一旦告訴他們,美國國防部就會知道此事,他們肯定會插進一手,阻擾我們釋放對他們標準12軟件實施攻擊者。不出半小時,吉勒特就會被重新關進去。不,這件事我們得悄悄進行。釋放令用的是一個假名。” 安德森朝畢肖普望去,之間他又在查看自己一直沒響的手機。 “弗蘭克,你認為怎麼樣?”這位精瘦的警探把襯衣往褲腰帶塞了塞,終於說出幾個完整的句子。 “這個嘛,長官,我認為應該盡快把他弄出來,越早越好。兇手也許不會像我們這樣端坐著高談闊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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