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燃燒的電纜

第7章 第七章

燃燒的電纜 杰夫里·迪弗 4087 2018-03-15
薩克斯和普拉斯基穿著帶兜帽的粉藍色泰維克連體衣、面罩和皮靴,戴著防護眼鏡。正如萊姆一直以來指導的那樣,他倆各自在腳上綁了一根橡皮筋,那樣就能更容易地把他們的腳印與其他腳印區分開來。接著,薩克斯在腰上綁了根皮帶,皮帶上掛著無線電/視頻發射器以及武器。薩克斯跨過黃色膠帶,這一動作令她患有關節炎的關節略感疼痛。在天氣潮濕的日子裡,或是在一陣奔跑或徒步追逐後,她的膝蓋或髖關節會痛得要命,她還暗自羨慕過林肯·萊姆麻木的身軀。當然,她永遠不會大聲說出內心的想法,甚至從來不會讓這個瘋狂的想法在腦海中待的時間超過一兩秒鐘,但那種想法確實存在。任何一種處境都自有其優點。 薩克斯止步於人行道上,在黃色膠帶圍出的犯罪現場,唯有她一人。萊姆還在擔任調查資源部主管時——那是紐約警局中掌管犯罪現場的部門——命令手下的鑑識人員獨自進行搜索,除非犯罪現場面積特別大。他下達這樣的命令,是因為其他搜索者在場時,你在心理上容易變得不那麼小心謹慎,因為你知曉,總是有一個後備人員來發現你所忽略的線索。另一個問題在於,就如作案人留下物證一樣,犯罪現場的搜索者儘管全身上下都穿著保護性的服裝,也會留下物證。這種物證的污染能夠毀掉整個案子。搜索者人數越多,那種風險也就越大。

薩克斯看了看變電站洞開的黑色門口,煙氣依舊從裡面彌散開來,她接著想起了掛在臀部上的那把手槍。金屬的質感。 電線都被切斷了…… 好吧,繼續走,薩克斯這麼告訴自己。在一次罪案之後,越快做完方格法搜索,發現的物證質量也就越好。汗水里充滿了有助破案的DNA,很快就會蒸發,變得無跡可循。有價值的纖維和毛髮被風吹走,不相關的纖維和毛髮卻飄入犯罪現場,混淆探員的視聽,誤導線索。 她把耳機放進兜帽,塞入耳朵,又調整了麥克風軟管。她打開了掛於腰上的發射器,從頭戴式耳機裡聽到了林肯·萊姆的聲音。 “……你在那兒了嗎,薩克斯?啊……好的,你上線了。我正在琢磨,那是什麼?”他問道。 萊姆實時目睹了薩克斯所看見的一切,這都多虧了薩克斯腦袋上綁著的那台小型高清晰度攝像頭。薩克斯意識到,自己在無意間正望著站牌柱上燒出的那個大洞。她向萊姆解釋了所發生的事:電弧襲來,熔化的金屬如雨珠一般。

萊姆靜默了片刻,接著說:“那稱得上是厲害武器……好吧,我們繼續下一步。做方格搜索。” 搜索犯罪現場有好幾種方法。其中一種很熱門的方式是從犯罪現場外側角落起步,路徑是越來越小的同心圓,直到你走到圓心位置。 但林肯·萊姆更喜歡方格法。他有時讓學生把走方格想像成刈草坪——只是要刈兩回草坪。你沿著一條直線從犯罪現場的一側走向另一側,隨後轉過身,向左邊或右邊走上一英尺,再沿著你剛剛來的方嚮往回走。等到你走完一遍後,就沿著與你第一次走完的路線的垂直方向,再次走上一遍,同樣是要來回走。 萊姆堅持要走上兩遍,因為一個犯罪現場的首次搜索是至關重要的。假如你最初進行了草率馬虎的檢查,你會微妙地讓自己相信,犯罪現場毫無發現。隨後的搜索多半是白費工夫。

薩克斯想起了諷刺之事:她接下來要走方格搜索犯罪現場,但卻是走一種迥然不同的方格。她一定要和萊姆分享這一心得——但是留到以後吧。現在,她需要集中註意力。 犯罪現場的工作是一場清道夫的捕獵。目標很簡單:找到某些東西,找到作案人留下的任何東西——以及一些會被留下的東西。大約一百年前,法國犯罪學家埃德蒙·羅卡曾經講過,任何時候發生一樁罪行,犯罪者和犯罪現場或受害者之間肯定會有某些物證的轉移。這也許無法用肉眼看見,但假如你知道如何查看,並且具備耐性,又勤勉努力的話,物證就在那兒等著你去發現。 艾米莉亞·薩克斯此刻開始了這種搜尋,先從變電站外面的殺人武器——那根垂掛下來的電纜——開始。 “看來他——”“或者是他們。”萊姆從頭戴式耳機裡予以糾正,“假如'為了正義'是此事的幕後元兇,他們也許有數目可觀的成員。”

“說得好,萊姆。”萊姆是在確保薩克斯不落入困擾犯罪現場搜尋者的頭號難題中去。那個難題便是無法保持開闊的思路。一具屍體,血跡,再加上一把滾燙的手槍意味著受害者是被槍擊致死的。可假如你的頭腦裡認定那就是案件真相,那麼你也許會忽視這起命案中實際上使用了刀具。 薩克斯繼續說:“那麼,他或他們從變電站裡面佈置了這根電纜。但我認為他必須在某個時候到外面的人行道上,檢查電纜的距離和角度。” “以便能對準公交車?” “正是如此。” “好吧,繼續搜索——接下來是人行道。” 薩克斯遵照萊姆的命令,凝望地面,“有煙蒂,啤酒瓶蓋。然而,大門旁邊或者電纜垂落下來的那扇窗戶旁並無異物。” “別費心在那裡尋找了。作案人是不會在做事時抽煙喝酒的。他過於聰明了——想想他如何將這整個計劃組合起來。但是,他站立過的地方會有一些微跡證,靠近建築物的地方。”

“那裡有一個窗台,見到了嗎?”薩克斯正低頭俯視人行道,那里三英尺高的地方有一處低低的石架,上面設置了長釘,防止鴿子在窗台上棲息,也避免有人坐在窗台上。然而,你假如想要夠到窗戶裡的某樣東西時,可以將窗台當作台階。 “窗台上有一些腳印。還不足以用靜電複印法提取腳印。” “讓我看看。” 薩克斯低下頭,身體前傾。萊姆看到了薩克斯所見到的東西:窗台上靠近建築物處的一些印跡,可能是鞋子的前掌部分留下的腳印。 “你沒法提取到腳印?” “沒辦法。腳印不夠清晰。但看著這些腳印,我敢說它們大概是男性的腳印。寬闊、方方正正的腳趾,但我也只能看出這些。沒有留下腳掌或腳跟的印跡。不過,這也告訴我們,要是作案人果真是一群人,佈置外面陷阱的大概只有一人而已。”

薩克斯繼續察看人行道,沒有找到與案情相關的物證。 “薩克斯,提取微跡證,再搜索變電站裡面。” 來自皇后區的另外兩名技術人員聽到薩克斯的指示,在變電站門裡面放置好強力鹵素燈。薩克斯拍攝了照片,接著收集了人行道和靠近電纜的窗台上的微跡證。 “別忘記——”萊姆說道。 “底層土壤。” “哈,薩克斯,你比我搶先了一步。” 薩克斯想著,並非如此,因為萊姆多年來一直是她的導師,假若她到現在還沒有學會萊姆的方格法搜索的步驟,那她一定和犯罪現場調查工作無緣了。薩克斯此刻走到黃色膠帶以外的區域,提取了第二份底層土壤樣本,這是控製樣本,用來和第一份樣本進行比較。從離犯罪現場一段距離的區域和不明嫌犯所站立的地點提取到的兩份樣本,如果有任何不同之處,也許就是不明嫌犯或他的住所所獨有的特徵。

當然,也可能不是……但那就是犯罪現場調查工作的根本性質。甚至沒有一件事是必然的,但你依然得依力而為,把自己該做的事都一一做掉。 薩克斯把裝好的物證交給技術人員,又對著之前交談過的阿爾岡昆公司主管招招手。 前線主管和之前一樣表情肅穆,匆匆走過來,“有什麼事,警探?” “我現在要搜索變電站裡面。你能否告訴我,到底該尋找些什麼——他是如何佈置那根電纜的?我需要查明嫌犯站在哪兒,都碰過哪些東西。” “讓我從這兒找個負責例行維護的工人。”主管在工人中巡視著。接著,他叫喚了一個身著深藍色阿爾岡昆電力公司連體工作服的工人。那名工人丟掉香煙,向他們走來。前線主管做了介紹,把薩克斯的要求告訴工人。

“好的,女士。”工人一邊說,一邊視線離開變電站,掃向薩克斯的胸部,儘管她的身體大部分隱藏在寬大的藍色泰維克連體衣裡。薩克斯想要低頭看工人的啤酒肚,可她當然沒有那麼做。小狗總會在你不希望它們撒尿的地方撒尿;你不能總是糾正某些人的行為。 薩克斯問道:“我能夠看到作案人在哪兒把電纜連接上電源嗎?” “當然,每樣東西都會一覽無餘,”工人告訴她,“我想,他會把電纜連接在靠近斷路器的地方。斷路器在底樓。當你走進變電站時,那會是在你的右邊。” “問他,不明嫌犯佈置電纜時,電纜是否還通著電,”萊姆從耳機裡對薩克斯說,“那能告訴我們,作案人的技術水平。”薩克斯照著做了。 “哦,對的。他直接接人了火線。”

薩克斯倍感震驚,“他是怎麼做到的?” “穿上PPE——個人防護裝備。還要確保他的絕緣措施十分穩妥。” 萊姆繼續說:“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問問他,如果他花這麼多時間看女人的胸部,他怎麼能把活做完呢?” 薩克斯扑哧一笑。 但是,當薩克斯走向變電站門口,經過地上有著金屬熔化後的顆粒的人行道,所有的幽默感都煙消雲散了。她停住腳步,轉過身對主管說:“最後一次確認下,確實沒有電力,對吧?”她對變電站點頭道,“電線都斷了電吧。” “哦,是的。” 薩克斯轉了回去。 主管補充了一句:“除了電池。” “電池?”她停住腳步,回頭看主管。 主管解釋說:“是電池讓斷路器運轉,但它們並不屬於電網,也不會與電纜連接。”

“好吧。那些電池可不可能存在危險?”那具乘客屍體上波爾卡點一般的傷口畫面在薩克斯的腦海中不斷浮現。 “呃,當然危險。”薩克斯顯然是問出了一個天真的問題,主管繼續說,“但電池的端子上都覆蓋了絕緣蓋。” 薩克斯轉過身,向變電站走去,“萊姆,我要進去了。” 她逐漸走近,並出於某種原因,留意到強力鹵素燈令變電站內部比昏黑一片時愈加讓人感覺氣氛不祥。 薩克斯心裡想到,這是通向地獄的門口。 “薩克斯,我就快暈了,你在做什麼?” 薩克斯意識到,自己正在猶豫不決,她環顧四周,視線落在洞開的門口。儘管萊姆無法看見,可她意識到自己在強迫症一般地用手指摩擦大拇指。有時候,薩克斯會這樣弄破自己的皮膚,並驚訝地看到血滴或血流。那很糟糕,可她不希望現在就弄破乳膠手套,讓她的微跡證污染犯罪現場。她伸直手指,說:“我在觀察情況。” 但她和萊姆已經認識太久,任何鬼話都瞞不過萊姆。他問道:“出了什麼問題?” 薩克斯深吸一口氣,最終回答:“這麼說吧,有點小懼。那電弧什麼的太可怕了。受害者死狀慘不忍睹。” “你想要等等?去叫個阿爾岡昆公司的專家過來,他們能帶領你進變電站。” 薩克斯可以從萊姆的嗓音中,從他的語氣和說話節奏中聽出來,他並不想讓她那麼做。這是萊姆身上最讓薩克斯喜歡的一點——他不會嬌縱她,這顯露出他對她的尊重。在家裡,在餐桌旁,在床上,他們是密不可分的。而在這兒,他們就是犯罪學家和犯罪現場警探。 她想起了自己的個人箴言,是從父親那兒傳下來的:“你一旦動起來,他們就抓不到你了。” 所以,就動起來吧。 “不用,我挺好。”艾米莉亞·薩克斯踏人了門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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