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二十分
上尉查理·巴德在過去十二小時裡忽然老了很多。
在克羅瑞治狹小的治安辦公室裡,波特在劣質的熒光燈下長時間盯著他。巴德不再顯得年輕,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年。和所有今晚在這兒的人一樣,他的臉上顯示出令人厭惡的銅綠色。
還是無法確定。他們不知道是否被出賣了,被誰出賣了。巴德和波特坐在迪安·斯蒂爾威爾對面,他身體正俯向電話,嚴肅地點著頭,又把聽筒遞給巴德。
托比和亨利·勒波從機場急速趕回來。勒波的電腦已經打開了防護罩,看上去好像是他身體的延伸。安吉的噴氣式飛機在納什維爾上空某個地方做了個U字形轉彎,半小時內能到達克羅瑞治。
“好吧,”巴德說,掛斷了電話,“只是些細節問題。情況不太妙。”
兩輛巡邏車帶著漢迪和威爾考克斯離開了屠宰廠,奔向南面克萊門茨的警局C總部,大約在南面十英里。在克羅瑞治和州交通便利設施之間,帶路的車——由一個懷疑是普里西拉·加德的女人駕駛——突然急剎車,留下了二十英尺長的剎車印跡,導致後面的第二輛車翻進溝裡。很明顯,那個女人掏出了手槍,打中了身邊和身後的警察,他們當場斃命。
犯罪現場調查人推測,威爾考克斯坐在第二輛車裡,用普里西拉·加德塞給他的鑰匙打開了手銬,搶了坐在他身邊的警察的槍。但是由於按照波特的投降指示,給他戴了雙重鐐銬,這使他比逃跑計劃多花了一些時間。他打死了身邊的警察,但是駕駛員從車上跳下來,比漢迪早了一步擊中了威爾考克斯,或者漢迪的女朋友打中了他的背部。
“威爾考克斯沒有立即死亡,”巴德繼續說,整理了一下頭髮——當你在斯蒂爾威爾面前,你也會這麼做,“他爬出來,爬到第一輛巡邏車。有人——他們認為是漢迪——一槍打中他的前額,結束了他的生命。”
一個聲音在波特的腦海中迴盪:你殺了他們,因為他們不做他們該做的事。你殺了弱者,因為他們拖你的後腿。這有什麼錯?
“偵探福斯特怎麼樣?”波特問。
“她在一輛被盜的車旁被發現,離她家大約十英里。她丈夫說,她接到關於障礙戰的電話後大約十分鍾離開了家。他們認為那個叫加德的女人在公路上攔住了她,脫下她的製服,殺了她,偷了她的巡邏車,法醫檢測顯示一些指紋是加德的。”
“還有什麼,查理?告訴我們。”因為波特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一種表情。
巴德猶豫著。 “真正的莎倫·福斯特被脫下制服,只剩下內衣褲,漢迪的女友塞住她的嘴,銬住了她。然後她使用了刀子。她不必這樣,但是她這樣做了。她做得不是很好,讓她過了一段時間才死。”
“然後,她驅車趕到障礙戰地點,”波特憤怒地說,“大搖大擺地把他弄出來。”
“他們往哪兒去了?”勒波問,“仍然往南嗎?”
“沒人知道。”巴德說。
“他們在巡邏車上,”斯蒂爾威爾說,“找到他們不會太難。”
“我們派出直升機搜索,”巴德說,“六架。”
“哦,他已經換車了,”波特沉思著,“密切注意堪薩斯南部的丟車報告。所有情況。”
托比說:“巡邏車的引擎主體三小時內還有餘熱。直升機有紅外線照相機嗎?”
巴德說:“其中三架有。”
勒波沉思著:“在那段時間裡哪條路會使他們走得最遠?他一定知道我們會很快察覺的。”
在另外一間褐色的辦公室裡,書櫃上有五棵鮮豔的紅色植物,是波特看到的最健康、生命力最旺盛的植物。斯蒂爾威爾在牆上四個區域的地圖前徘徊。 “他可能轉到三十五號路——那是一條收費公路,通往東南方向,或者八十一號路,再向I-70號路。”
巴德問:“八十一號路一直通到內布拉斯加州,轉到二十九號路怎麼樣?”
“可以,”斯蒂爾威爾繼續說,“這條路很長,但是最終他會直達溫尼伯湖。”
“去加拿大的事一直是個煙幕嗎?”托比疑惑地問。
“我不知道。”波特說,感覺到自己無意中捲入一場棋局,對方要么是個高手,要么就是對棋局一竅不通。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這是件不易的事。 “我們要找到他的唯一方法,除了靠運氣以外,就是弄清他到底是怎麼做的。亨利,說說事件的時間表。”
勒波按下按鈕,他敘述道:“晚上九點三十三分,巴德上尉說他接到一個電話,是他管區的指揮官打來的,關於一個女偵探的事,她幾年前使漢迪投降。她住在堪薩斯州的麥克弗森。指揮官想知道可否派她來出事地點。巴德上尉向波特特工轉達了這一意思,最後決定請她來。
“晚上九點四十分,一個女人聲稱自己是偵探莎倫·福斯特,從她的巡邏車上打來的電話,報告她將於十點三十分或十點四十分到達。
“十點四十五分,一個女人聲稱自己是偵探莎倫·福斯特,穿著堪薩斯州警制服,到達出事地點,開始同監視對象漢迪談判。”
“查理,”波特問,“指揮官是誰?”
“泰德·富蘭克林,就在B警局。”他已經拿起電話撥號碼。
“請找指揮官富蘭克林……緊急情況……泰德?我是查理·巴德……不,沒有消息。我要把你鏈接到揚聲器上。”傳來咔嗒一聲,房間裡充滿了靜電噪音,“泰德,我這裡有六名聯邦特工,亞瑟·波特特工負責。”
“嗨,先生。”傳來富蘭克林的問候聲。
“晚上好,指揮官,”波特說,“我們在努力追查這裡發生的事情。你記得今晚誰給你打的那個關於莎倫·福斯特的電話?”
“我在搜腸刮肚,先生,爭取想起點兒什麼。一個警察或別的什麼人。坦率說我沒有註意他是誰,只是注意他說的話。”
“你的意思是個男人?”
“是的,是個男人。”
“他告訴你關於莎倫·福斯特的事?”
“對。”
“你之前知道她嗎?”
“我聽說過,她是個很有前途的偵探,有很好的談判記錄。”
波特問:“然後你在警察的電話之後給她打了電話。”
“不是,我先打到克羅瑞治,問查理這樣做是否合適。然後我給她打了電話。”
“因此,”斯蒂爾威爾說,“有人中間截取了你給她的電話,並且在福斯特離開時給她打了電話。”
“但這是怎麼回事?”巴德問,“她丈夫說她接到電話後十分鐘就離開了。漢迪的女友怎麼能按時趕到那兒?”
“托比?”波特問,“有什麼辦法查一下竊聽電話?”
“指揮官富蘭克林,”托比問,“你的辦公室查找過監聽器嗎?”
一陣輕笑聲。 “沒有。沒有你說的那玩意兒。”
托比對波特說:“我們可以查一下,看看是否有。但是這只能告訴我們有還是沒有。沒有辦法查明誰轉發的,什麼時候發送的。”
“但是不行,”波特想,對於普里西拉·加德來說,在富蘭克林打完電話之後沒有時間趕到福斯特的家。
勒波代表所有人說:“這不像是竊聽電話。此外,到底誰知道把竊聽器安在指揮官富蘭克林的辦公室呢?”
斯蒂爾威爾說:“聽起來好像這是有預謀的。”
波特表示贊同。 “富蘭克林指揮官,給你打電話的警察根本不是警察。他是漢迪的同謀。那個女朋友可能一直在莎倫·福斯特家外面等著。而他——不管他是誰——給你打了電話。”
“你是說有人首先知道了真正的莎倫·福斯特說服了漢迪投降的事。誰能知道她呢?”
屋子裡一陣沉默。這些聰明人在思考一個聰明的方法了解過去的警察談判事宜——通過新聞,電腦數據庫,部門原始資料。
勒波和巴德先同時喊出:“漢迪!”
波特也想到了,他點點頭。 “誰能比漢迪更了解他自己?讓我們往回想,他被困在屠宰廠內,他懷疑自己無法得到直升機,或者得到了,我們也會追擊他直到天涯海角——用與不用他的M-4特權都一樣——因此他與同謀談了莎倫·福斯特。同謀給他的女友打了電話,他們策劃了援救方案,但是漢迪無法通過投擲電話聯繫,我們會聽到的。”波特閉上眼睛,回想著晚上發生的事,“托比,你感到很奇怪的那個擾頻傳輸器……我們認為那是特里梅和堪薩斯人質營救小組。他們可能是別的人嗎?”
年輕人用力拉著穿有耳洞的耳垂,然後從塑料袋中拿出幾張電腦磁盤,遞給勒波。勒波把其中一張放入筆記本電腦中,托比斜著身子,按下一個鍵。屏幕上,播放著一個僵硬的,慢慢移劫的兩個彼此重疊的電腦繪圖畫像。
“有兩個!”他宣布,他的科學家的眼睛閃閃發光地看著這一發現,“兩個不同頻率。”他抬起頭,“二者都是執法部門設計的。制動信號擾頻。”
“他們都是特里梅的?”波特大聲地追問。
泰德·富蘭克林問他們是多少頻率。
“四百三十七兆赫和四百八十點四。”托比回答。
“對,”泰德·富蘭克林回答,“第一個是人質營救小組的,第二個不是州警局的信號。我不知道是誰的。”
“因此漢迪在屠宰廠裡有另―部電話?”波特問。
“不是電話,”托比回答,“可能是一部無線電。四百八十經常為聯邦行動提供服務,亞瑟。”
“是嗎?”波特思考著,然後說,“但是現場沒有發現無線電,不是嗎?”
巴德打開一個黑色的公文包,他找到一張清單,列舉了在犯罪現場發現的證據和羈押用的原始詳細目錄。 “沒有無線電。”
“我想可能藏起來了。那個地方有無數的角落和裂縫,”波特想起來什麼,“有什麼辦法追踪這個傳送裝置嗎?”
“現在不行,你必須對實時信號作三角測量。”托比說,好像波特問了一個是否七月能下雪這樣可笑的問題。
“指揮官富蘭克林,”特工問,“你接到一個電話,對吧?來自那個所謂的警察?它不是無線電發送器?”
“陸上通訊線,對。它也不是從無線電上臨時連接的。你可以辨別出來。”
波特停下來,仔細觀察書櫃上的一種花。這是秋海棠?還是叫倒掛金鐘?瑪麗安有個花園。 “因此漢迪給某先生髮送了無線電,這個人之後給指揮官富蘭克林打了電話,然後某先生又聯繫上漢迪的女友,讓她前去攔截莎倫·福斯特。托比?”
年輕特工的眼睛閃著恍然大悟的光芒,他打了一聲響指,坐直起來。 “你說得對,波特,”他替波特給出了問題的答案,“指揮官富蘭克林,你的辦公室有所有呼入電話的登記,你反對查一下嗎?”
“當然,不,我和你們一樣想查一下。”
“你有個直撥電話?”托比問。
“對,但是我的電話半數來自分機。我接電話時不知道它是從哪兒打來的。”
“我們會查明白的。”托比平靜而堅定地說。
“誰是漢迪的同謀?波特不知道。”
托比問:“亨利?請輸出一份授權請求。”
勒波在斯蒂爾威爾的NEC電腦上打印了一份,遞給波特,然後按照他電腦屏幕上的聯邦司法部名錄撥打電話。波特給在堪薩斯州地區法院任職的法官打了電話,解釋了請求內容。此時,正在家中的法官在波特提出的證據基礎上同意簽署授權書;他一直在看CNN,知道這個案件。
波特作為特區和伊利諾斯州法院成員之一,簽署了授權請求書。托比用傳真發給法官,法官簽字完畢立即回复。然後勒波滾動屏幕,瀏覽標準普爾企業名錄,發現了中西部首席辯護律師的名字貝爾。他們通過傳真把授權書發到律師家中,又通過電話交流了意見,五分鐘後,請求文件就地堆積到了勒波的電腦中。
“好吧,指揮官富蘭克林,”勒波說,滾動著他的屏幕,“看來今天有七十七個電話打入你的指揮部,三十六次打入你的個人專線。”
波特說:“你是個忙人。”
“唔,家人可以證明這一點。”
波特問什麼時候關於福斯特的那個電話打過來的。
“大約九點三十分。”
波特說:“設置一個二十分鐘的窗口。”
鍵盤敲擊著。
“我們縮小到十六次,”勒波說,“這就可以處理了。”
“如果漢迪有無線電,”巴德說,“使用範圍是多少?”
“問得好,查理。”托比說,“這會進一步縮小範圍。如果是標準執法機關的,我猜其有效範圍是三英里。我們的某先生需要非常接近障礙。”
波特低頭看著屏幕。 “我不知道這些鎮子。這不是克羅瑞治,沒有任何來自那裡的電話記錄,指揮官。查理,看一看,告訴我們附近有什麼。”
“海斯福德是大約十七英里,其他附近都沒有。”
“那是我太太。”指揮官富蘭克林主動說。
“這個呢?九點二十六分,從湯森德打進你的辦公室三分鐘。你同那個警察談了多長時間,指揮官富蘭克林?”
“差不多,是的。”
“湯森德在哪兒?”
“克羅瑞治邊界。”巴德說,“相當大的城鎮。”
“你能給我們一個地址嗎?”托比問巴德。
從電話公司下載的文件不包括地址,但是一個打給中西部貝爾公司電腦中心的電話查明是付費電話。
“二三六路和羅斯福公路。”
“這是個主要交叉路口,”斯蒂爾威爾洩氣地說,“飯店、旅館、加油站。而且公路是兩條州際公路的支線,任何人都可以去,他可以在路上的任何地方。”
波特的目光停留在五棵紅色的植物上。他的頭突然抬起來,伸手去抓起電話,但是這是一種奇怪的姿勢——他突然停下來,看上去很慌亂,好像他在正式的宴會上失態。他的手從聽筒上滑下來。
“亨利、托比,跟我來。查理,你也來。迪安,你能留在這兒控制一下要塞嗎?”
“當然,長官。”
“我們上哪兒?”查理問。
“去跟某個比我們更了解漢迪的人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