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少女的墳墓

第9章 第九章

少女的墳墓 杰夫里·迪弗 8989 2018-03-15
下午一點二十五分 這是棘手的,這是危險的,這不是選舉。 這是關乎行為準則和生命的大事。 丹尼爾·特里梅走進政府大廈時這樣告訴自己。 他的身姿像一根樺樹干那樣筆直,穿過非常舒適的客廳,向書房走去。 行為準則和性命攸關。 “警官。” “州長。” 堪薩斯州州長AR斯蒂普斯正望著模糊的地平線——長滿穀物的田野與他父親保險公司的投資一樣,又為斯蒂普斯成為一名公務員提供了可能性。特里梅相信斯蒂普斯是最完美的州長:與華盛頓有聯繫但對它又有所保留,對在托皮卡的犯罪以及從密蘇里州推進到堪薩斯州的重罪犯深惡痛絕,但又能夠接受事實。他的眼睛不比那些在勞倫斯教了一輩子書,然後帶著妻子在斯堪的納維亞遊玩的小名人看得更遠。

但是現在有克羅瑞治的問題。 州長的眼睛從他一直在讀的傳真件上移開,審視著特里梅。 想看我就看吧。他的校準方式顯然與槍手們的方式不一樣,就像檸檬和桃花心木做的古董一樣格格不入。更多的時候,斯蒂普斯生氣地坐在轉椅裡,看著州警校準自動手槍。 “他殺了一個?” 特里梅點著頭,頭上覆蓋著稀疏的頭髮,向兩邊平分。他注意到州長淺藍色開襟羊毛衫的肘部有一個小洞,而且這時他正感到非常恐懼。 “發生了什麼事?” “早有預謀,看起來像是這樣。我得到了所有的報告,但是看來卻不可思議。放她出來,好像要放了她,卻在她後面開槍。” “哦,上帝。她多大了?” “最大的,十幾歲,但是還……” 州長對一個穿銀色衣服的助理點點頭:“咖啡?茶?……不要?你以前沒來過這兒,是嗎?”

“州長官邸?沒來過。”儘管它不是什麼官邸,只是一座不錯的房子,一座有家的氣息的房子。 “我這裡需要幫助,警官。一些你的專家意見。” “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先生。” “怪事。這些犯人從聯邦監獄逃出來……這應該稱為什麼?” “負有全部責任,先生。那些犯人所在的卡拉納監獄就像安了旋轉門一樣。”特里梅回想起過去五年裡發生的四次越獄。他自己的人抓過許多逃犯,這個紀錄超過了美國司法官,按照特里梅的觀點,他們這些人的報酬都太高了。 州長開始變得如履薄冰般謹慎。 “因此,從理論上講,他們是聯邦逃犯,但是他們也是州判決的罪犯。到年底這樣的人可能總共不會超過三千,但是事實上他們也是州的重罪犯。”

“但是聯邦調查局負責障礙案件。”助理律師曾明確告知特里梅,他不能介入這件事。州警不是等級森嚴的州政府的專家,但是即使學齡兒童也知道首席檢察官及其部下為政府工作,“我們必須服從他們,當然。或許這是出於好意。” 州長說:“這個波特是個好人……”他的話似乎沒說完,但是聲音變小了,最後變成了問號。 丹尼爾·特里梅是專業執法者,諳熟語言技巧,從不說那些可以被人援引而對自己不利的話,即使他已經知道瞭如何潛伏在窗下攻破障礙。 “為聯邦調查局驕傲——我聽到這句話。”州警說,好像在附近的某個地方有錄音帶,儘管可能根本沒有。 “可是——”州長揚起一條眉毛。 “我理解他正在採取強硬路線。” “這意味著什麼?”

窗外,打穀機正在來來往往。 “意味著他正努力耗損漢迪的精力,讓他投降。” “他最後迫不得已會進攻嗎?” “他只是個談判官。聯邦人質營救隊正在組建,傍晚他們將到達這裡。” “如果漢迪不投降,他們會衝進去……” “逼迫他。” 那張圓臉露出了笑容。州長帶著懷舊的神情看著煙灰缸,然後又看著特里梅。 “他們到達後多長時間會進攻?” “原則上是不能進攻,除非萬不得已。蘭德公司幾年前做過研究,發現人質被殺百分之九十發生在雙方的對峙進入白熱化階段,也就是發動進攻時。我想談一些別的事情,先生。” “請吧,有什麼說什麼。” 一張紙從州長的藍色運動衫裡探出一角。特里梅認出那是自己的履歷表。他為自己受僱於州警局的記錄感到驕傲,儘管他覺得州長還沒有讀到這裡,他剛讀了那段“諮詢”生涯,這段經歷發生於非洲和危地馬拉,他被海軍解僱之後。

“據說蘭德公司的研究是相當準確的,但是有些事情涉及這種情況,先生。如果在對峙早期出現殺害人質的情況,那麼談判很少能起作用。HT——人質劫持者——沒什麼損失,這種情況下有時候有心理因素起作用,劫持者感到自己非常強大,會提出很高的難以滿足的要求,從而有藉口殺害人質。” 州長點著頭。 “你估計漢迪會提什麼條件?” “我在來的路上看了有關文件,發現了一份人物概評。” “怎麼說?” “他不是精神病患者,但是他肯定沒有道德觀念。” 州長的薄嘴唇抽搐了一下,似笑非笑。特里梅想,是因為我對一個唯利是圖的兇手使用了“沒有道德觀念”一詞? “我認為,”特里梅慢慢地繼續說道,“他打算殺掉更多的女孩兒,或許最後是所有人。如果他逃走,他會殺掉她們,只是為了有始有終。”

有始有終。你怎麼看呢,先生?檢查一下我履歷表上的受教育情況。我是勞倫斯的優等畢業生。在候補軍官學校我是班上的尖子生。 “另一件事我們必須考慮,”特里梅繼續說,“今天下午警察發現他們時,他並沒有努力設法逃跑。” “是嗎?” “只有一名警察。三個劫持者,帶著槍,還有人質。好像漢迪的目的不是盡快逃走,而是消磨時間——” “消磨時間幹什麼?” “和人質在一起。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她們都是女性。” 州長從椅子上抬起沉重的身體,走到窗前。外面,收割機梳理著平坦的大地,兩輛笨拙的機器慢慢地聚攏。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該死的有始有終的不道德的生活,不是嗎,先生? “他不是那種典型的人質劫持者,先生,他有虐待狂傾向。”

“你真的認為他會……傷害那些女孩兒?你知道我指什麼吧?” “我相信他會。如果他還能同時注視著窗外。和他在一起的一個同伴,薩尼·伯納,正在服刑,因為強姦罪,還有州際流竄作案的記錄。但是,強姦罪是最根本的。” 在州長的桌子上擺了一些照片,上面有他的家人,有一隻黑色的拉布拉多獵狗,還有耶穌基督。 “你們是個多麼好的團隊,警官!”他發出低聲的讚嘆。 “我們是非常非常好的團隊,先生。” 州長揉著惺忪的睡眼。 “你能把他們叫過來嗎?” “可以。如果要知道傷亡情況,我必須做個初步的戰略實施計劃,然後做一個損失評估。” “需要多長時間?” “我問過中尉卡法羅,得到了地形圖和那座房子的建築圖。”

“他現在在哪兒?” 特里梅看了一眼手錶:“就在門外,先生。” 州長的眼睛又抽搐了一下。 “你為什麼不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中尉——一個健壯矮小的年輕官員,展開了地圖和舊建築草圖。 “中尉,”特里梅叫著,“說說你的結論。” 卡法羅短而粗的手指在建築草圖上指了幾個地方。 “從這兒和這兒可以突破。用眩暈彈進攻,形成交叉火力區。”年輕人興奮地說著,州長看上去再一次變得不安起來,這是正常的。卡法羅也有一點兒緊張,他繼續說道:“我估計六到八秒,火力重擊。” “他的意思是,”特里梅解釋說,“從轟炸門那一刻起直到我們拿下全部三個目標,用六秒鐘——唔,槍口指向三個劫持者。” “這樣可以嗎?”

“好極了。這意味著人質的傷亡將降低到最小值,或者是零。但我不敢保證完全沒有傷亡。” “上帝沒有給我們保證。” “是的,上帝沒有保證。” “謝謝你,中尉。”州長說。 “出去吧。”特里梅嚴厲地說。年輕人轉身離開的時候,臉變得很平靜。 “波特怎麼辦?”州長問,“畢竟是他負責。” 特里梅說:“還有與此相關的問題——必須有足夠的理由使他同意進攻。” “找點兒藉口。”州長沉思著,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然後他板起面孔,用指尖拉著他護腕上深藍色的線頭。 “比如說碰巧切斷了波特和漢迪及野地裡的人的聯繫,然後假如我們這裡有人觀察到屠宰廠里高危險的行動危害了警察或人質,提一些波特無法立刻作出反應的問題。我認為——唔,甚至合法地——我們應該完全獲得授權採取進攻行動,而且要確保這一前提。”

“是的,是的。我想你會這樣做。”州長揚了揚眉毛,然後想著該說什麼好。他拍了一下桌子,“好吧,警官,我命令:你把人質營救小組轉到克羅瑞治,盡你所能為波特提供任何後援協助。如果由於某種原因波特不能控制這一局面,罪犯對任何人構成威脅——人質或警察或……任何人——你都有權採取任何必要的行動以控制局面。” 如果你認為必要,可以委託別人錄音。誰能與一個智慧而且審慎的人爭辯呢? “是,先生。”特里梅捲起地圖和圖表,“還有別的事嗎?” “我知道時間非常緊,”州長慢慢地說,對這個嚴肅的警官進行最後的測試,“但是,你認為我們可以花點兒時間來祈禱嗎?” “我非常願意,先生。” 軍人伸出至尊的手,兩個人雙膝跪倒。特里梅閉上了洞察一切的藍眼睛。說話聲在房間裡響起,迅速而清晰,好像這些話直接從心裡流出。他們非常擔心那些可憐的女孩兒會死在韋伯-斯杜爾茲有限公司加工廠的走廊裡。 你應該在家裡。 梅勒妮看著哭成一團的哈斯特朗太太,心想:一個人哭成這個樣子簡直不可思議。她拍著老教師的胳膊,但是老教師能做的就是哭得更厲害。 她們仍然在屠宰房這個地獄般的地方,地板上污水流動,像從漏出的油裡映出的彩虹。臟兮兮的瓷磚。沒有窗戶。到處散發著發霉和糞便的氣味。牆邊是腐爛的動物死屍。這讓梅勒妮想起《辛德勒的名單》裡的淋浴間。 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房間中央:一個大排血槽呈輻射狀與若干蜘蛛腿樣的凹槽連接,全都呈棕褐色,這是陳舊的血跡。她想像著健壯的小牛犢被切斷喉管時的哀鳴和掙扎,鮮血噴湧出來,流進排血槽中。 梅勒妮哭了,她又一次聽到去年春天父親的聲音:因此你應該在家裡,你應該在家裡,你應該在家裡…… 她的思緒飛到哥哥身邊,他躺在距這裡六百英里的醫院的病床上,他現在一定聽到了,聽到了一對夫婦在凱迪拉克里被謀殺,聽到了綁架事件。他會因擔心而生病。對不起,丹尼。真希望能和你在一起。 鮮血在空中噴濺…… 哈斯特朗太太蜷縮著、顫抖著,她的臉色非常難看。梅勒妮因蘇珊的死產生的恐懼一下子變成了對老師突發疾病的擔心。 “不要這樣,”她比畫著,“孩子們會嚇壞的。” 但是這個女人沒有註意,或者她注意了,但沒有反應。 因此你應該…… 梅勒妮擦了把臉,把頭縮到兩臂中間。 ……在家裡。 如果她一直在家裡,像她父母要求的那樣——哦,是父親,但是她父親的決定就相當於她父母的決定——她現在就不會在這裡。 她們也不會在這裡。 蘇珊也還活著。 不要再想這些! 熊從屠宰房門口走過,向裡面看了一眼。他按著自己的胯部,衝香農喊著。他抬高了膝蓋,好像在問她是否還想再踢他。她努力想用蔑視的目光看他,但實際上盯著自己的胳膊,擦著褪了色的自己畫的超級英雄文身圖樣。 布魯圖喊著什麼,熊抬頭看著他。這個大個子男人怕他,梅勒妮看到熊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他毫無幽默感地笑著,冷笑。他瞥了哈斯特朗太太一眼,但目光更長時間地游移在女孩兒們身上,特別是雙胞胎和艾米麗,她的服裝、長襪、黑色的高檔皮鞋,這套服裝是專門為了看梅勒妮在堪薩斯州聾人劇院夏季朗誦會上的表演而買的。他花了好長時間才把目光從小女孩兒身上移開,很不情願地回到屠宰廠的主房間。 把她們弄出去,梅勒妮告訴自己,無論怎樣,一定要把她們弄出去。 可是,我不能。布魯圖會殺了我。他會強姦我。他是個魔鬼,他不是人。她想起了蘇珊,又流下了眼淚。他是對的,她的父親。 因此你應該在家裡。 她會活著。 托皮卡朗誦會之後將不會再有秘密約會,沒有謊言,沒有艱難的決定。 “轉過身,面向牆。”她向那些女孩兒做著手勢。她必須讓她們遠離熊,不讓他看見她們。她們聽話地移動著,眼裡含著淚。瘦小的香農沒動,瞪著憤怒而蔑視的眼睛——這個假小子。凱莉也沒動,儘管她不憤怒也不蔑視,只有怪異的克制。這個女孩讓梅勒妮很不安,她的眼睛裡到底是什麼?那是蘇珊眼裡曾流露出的影子?這是個有著成年女人表情的孩子。我的上帝,她的眼裡是複仇、冷酷和原始的仇恨。她真的是蘇珊的繼承人嗎?梅勒妮很困惑。 “他是磁力發電機。”凱莉不帶感情地做著手勢,盯著布魯圖的方向,向香農提出自己的觀點。這是她自己給漢迪起的綽號。另一個女孩兒不同意:“不對,他應該是惡毒先生,而不是那種講兄弟情誼的人,是壞蛋中的壞蛋。” 凱莉想了一下:“但是,我覺得——” “哦,你們倆,別鬧了。”貝弗莉打斷她們的對話,她的手舉起又放下,像她掙扎著起伏的胸脯一樣,“這不是愚蠢的遊戲。” 梅勒妮點著頭:“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哦,哈斯特朗太太,梅勒妮暗暗地生氣,求求你……你怎麼還哭?臉紅一陣青一陣,渾身顫抖。求你不要這樣!她抬起手,“我一個人不行。” 但是哈斯特朗太太已衰弱無力,她躺在地上,一句話也不說,頭靠著一個排血槽。就是在這些排血槽上,熱血從垂死的牛羊身上湧出,生命消失了。她一言不發。 梅勒妮抬起頭來,女孩兒們都注視著她。 我必須做點兒什麼。 但是她能想起的只有她父親的話——幻影中的話——去年春天他坐在他家農舍前廊的鞦韆上,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他對她說:“這是你的家,這裡歡迎你。要知道,這是個歸屬的問題,在某個地方停留下來是上帝的旨意,那麼,你的地方就是這兒。無論在什麼地方,做你能做的事,這樣,你的問題就不會再困擾你。上帝會安排的。” 當時她非常準確地理解了這些話的意思,即使有那些難處理的齒擦音和容易忘卻的聲門停頓。就像現在理解漢迪——布魯圖——一樣清晰。 父親最後說:“因此你應該留在家裡。”他站起身,拿起裝氨水的桶,沒有讓她在紙板上寫下回答的話,儘管在家裡她總是隨手拿著紙板。 突然梅勒妮感到貝弗莉的頭上下擺動。哮喘又發作了。女孩兒的臉色變暗了,痛苦地閉著眼睛,使勁地喘著氣。梅勒妮撫摸著她汗濕的頭髮。 “想想辦法。”喬斯琳用她那粗笨的手指比畫著。 一道陰影在房中一晃,是機器和電線的影子,那麼明顯,然後開始移動。梅勒妮站起來,走進屠宰房。她看見布魯圖和鼬鼠在重新整理燈。 也許他會給我們屋裡一盞燈,求…… “我希望他去死,我恨他。”金發碧眼的凱莉憤怒地打著手勢,當她盯著布魯圖時,圓圓的臉被仇恨扭曲著。 “安靜點兒。” “我要他去死!” “別動!” 貝弗莉躺在地上,她用手語說:“求求你,救命。” 房間外面,布魯圖和鼬鼠一起坐在晃動的燈下,燈光反射著鼬鼠蒼白的平頭,他們在看那個小電視,調換著頻道。熊站在窗口,在數著什麼。警車,她猜想。 梅勒妮向這幾個男人走去,在離他們十英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布魯圖看著她的黑裙子,紅襯衣,金項鍊——她哥哥丹尼送的禮物。他在研究她,臉上掛著奇怪的笑。和熊不同,他不是盯著她的胸脯和腿,而是只盯著她的臉,特別是她的耳朵。她意識到他也曾這樣盯著崩潰的哈斯特朗太太——好像在悲劇中又增加了其他一些元素。 她模仿著寫字的樣子。 “告訴我,”他慢慢地說,聲音那麼大,她感覺到有振動撞擊著她,“說出來。”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你也不會說話?” 是的。她不想說話,儘管她的聲帶沒有任何問題。因為是後天耳聾,梅勒妮了解語言構成的基礎,然而,和蘇珊一樣,梅勒妮遠離了口語主義,因為它不時髦,聾人團體憎惡在兩個世界游移的人——聾人世界和非聾人的世界。梅勒妮已經五六年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她指著貝弗莉,使勁地喘著氣,手撫著自己的胸脯。 “是的,那個病孩子……她怎麼了?” 梅勒妮模仿吃藥的樣子。 布魯圖搖著頭:“我沒藥給她,回去,坐下。” 梅勒妮把兩手合在一起,表示祈禱、請求。布魯圖和鼬鼠大笑著。布魯圖對熊喊著什麼,梅勒妮突然感覺到那個堅定的腳步振動聲越來越近了。然後一隻胳膊繞過她的胸前,熊在地板上拖著她,他的手使勁地捏著她的乳頭。她推開他的手,眼淚又流了下來。 在屠宰房,她推開他,倒在地上。她抓住地上的一盞燈,熱乎乎、油膩膩的,攥在胸前。她的手指被燙著了,但是她還是抓著它,就像抓住生命的保護者。熊低頭看著她,好像在問什麼問題。 但是就像春天跟父親在農場的門廊裡一樣,梅勒妮什麼也沒說,只是走開了。 去年五月,她爬上吱吱作響的樓梯,坐在自己臥室的搖椅上,現在,她躺在屠宰房的地板上,像個孩子一樣,比雙胞胎還小。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的心飛走了。在別人看來,她好像昏了過去,但實際上她根本沒在這兒,她已經去了另外一個地方,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任何生靈都不知道的地方。 當他被招募為人質談判官時,波特發現自己在面試中處於特殊的位置——所有條件似乎都是為他制定的。人過中年,守舊乏味,態度隨和,職業警察。 過去一度認為談判中應該運用心理學,儘管障礙戰在許多方面更像是一個療程,但神經科醫生還是不能解決問題,他們有太多的分析,太關注診斷。 DSM IV中沒有提到與劫持者談判的關鍵,除了說服他舉手投降之外。這需要常識,集中的精力,敏捷的頭腦,有耐心——哦,波特在這方面下了很大工夫,健康的自我意識,傑出的語言天賦,還有傑出的傾聽才能。 而且最重要的,一個談判官是個能控制自我情緒的人。 波特在與自己的情緒鬥爭著。他努力忘掉蘇珊·菲利普斯的胸脯在他面前炸開,熱血噴濺到他臉上的那一幕。在過去那些年他參加過的障礙戰中,曾目睹了很多死亡,但是,他從沒有這麼近距離目睹如此殘酷的死亡。 韓德森來電話,說記者們已聽到了槍聲,急於得到一些信息。 “告訴他們我將在半小時後發表講話。不要走漏風聲,皮特,他剛殺掉了一個。” “哦,天哪,不!”但是這個皇家空軍一等兵聽上去沒有一點兒不安,反而幾乎近於高興——也許是因為波特在這場正在進行的大悲劇中擔任主要角色。 “把她殺了,從後背開的槍。聽著,這會變得很糟,趕快向華盛頓報告,加緊集合人質營救隊的集合。明白了嗎?” “他為什麼這麼做?” “沒有什麼明顯的原因。”波特說,然後他們掛斷了電話。 “亨利?”波特對勒波說,“我這兒需要幫助。什麼話題我們應該迴避?” 談判官努力通過研究個人問題增加與劫持者的親善關係,但是一個涉及敏感話題的問題可能會使不安的劫持者變得暴怒,甚至促使他殺人。 “沒什麼資料。”情報官說,“我猜得避開他在軍隊服役的事,還有他的哥哥魯迪。” “父母呢?” “親屬關係還不清楚。我們先迴避一般性的問題,直到我們掌握更多資料為止。” “他的女朋友呢?她叫什麼名字?” “普里西拉·加德。沒問題,像是這個名字。把他們自己想像成真的邦妮和克萊德。” “除非,”巴德指出,“他進監獄之後,她拋棄了他。” “這個點子不錯。”波特說,決定向漢迪提起他的女友,看看他會說什麼、有什麼反應。 “一定要避開他的前妻。看來他們之間有些敵意。” “個人關係大體如此。”波特歸納說。這些在罪犯材料中是很典型的。通常內心不安的劫持者願意談起依然相愛的從前的伴侶。波特盯著屠宰廠說:“我設法救出一個來。我們救哪一個呢?迄今有什麼關於人質的信息?” “只有一些孤立的事件。我們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材料,只有等安吉來了再說。” “我在想……”巴德說。 “好,儘管說。” “那個患哮喘的女孩兒。你之前問起過她,當時她剛咳完一陣——我知道哮喘這種病。漢迪是那種對有些事不是很清晰的人,這點像我。他可能準備把她攆出來了。” “這是個好主意,查理。”波特說,“但是從談判心理學來看,一旦你遭到拒絕,你只能換個話題和人。暫時不能再談貝弗莉了,試著把她弄出來,這樣我們顯得太笨,而且他也顯得很笨——已經拒絕了又讓步。亨利,關於別人還有什麼資料嗎?” “哦,有個叫喬斯琳·魏德曼的女孩兒。我從安吉那裡得到的記錄,她曾幾次因抑鬱症去諮詢過,總是哭哭啼啼,歇斯底里,她會因恐慌而逃跑,這會讓她送命的。” “我贊同。”巴德說。 “好吧,”波特說,“我們想辦法把她弄出來。” 當他走近電話,托比舉起一隻手:“下行線。” 電話響了,錄音機轉動起來。 “餵?”波特問。 沉默。 “你那裡進展得怎麼樣,洛?” “還行。” 指揮車厚厚的窗戶正好挨著他,但是波特仰著頭,盯著勒波已經做好的屠宰廠CAD圖表。那是人質營救隊的夢魘。此時漢迪出現的地點是一間大房子——一間家畜的候宰欄,但是在屠宰廠的後面是三層迷宮般的圍場——小的辦公間、分割包裝間、香腸攪拌填充間、貯藏區,彼此通過狹窄的走廊相連。 “你的伙伴一定很累了。”波特說。 “聽著,阿特。告訴你我要什麼。你可能弄了個磁帶錄音機,但又假裝什麼也沒做。” “是的,我們錄下了每句話。我不打算對你說謊,你了解軍事訓練。” “你知道,我最恨在帶子上聽到的聲音。在一次審訊中,他們在法庭上放了我懺悔的磁帶錄音,我不喜歡我發音的方式。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懺悔。我猜想我只是急於告訴別人我對那個女孩兒做了什麼。” 波特急於了解這個男人的任何事情,問:“你到底做了什麼,洛?”他推測他會回答:太骯髒了,我想你不會想知道那種事。 “哦,沒啥開心的,阿特。一點兒也不美,儘管我為我的工作感到驕傲。” “可惡。”托比嘟噥著。 “沒有誰喜歡自己在磁帶上的聲音,洛。”波特輕鬆地繼續說,“我每年都參加一次這種訓練研究會,他們總是錄音。我痛恨我的聲音。” 閉上你的臭嘴,阿特。 “別太在意,阿特。現在準備好鉛筆,聽著,我們要一架直升機,大型的,有八個座位的那種。” 九個人質,三個劫持者,一名飛行員。留下了五個人。她們會發生什麼事呢? 勒波在電腦上記下了這些情況,他給鍵盤墊上了棉花,因此一點兒也聽不到鍵盤的聲音。 “好的,你要一架直升機。警察局和聯邦調查局只有兩個座位的。要花些時間我們才能……” “聽我說,阿特。其他不重要,直升機和飛行員,這是第一位的,能搞到嗎?” “當然能,洛。但是像我以前跟你說的,我只是個特工,我沒有權力徵用直升機。我必須向華盛頓匯報。” “阿特,你沒聽明白嗎?那是你的問題。我只要這個。時間過得飛快,我不管你是給幾英里遠的機場打電話還是跟聖城的羅馬教皇聯繫。” “好吧,繼續說。” “我們要些吃的。” “答應你。有什麼特殊要求嗎?” “麥當勞,要很多。” 波特對巴德打了個手勢,他拿起電話小聲下達了命令。 “在路上了。” 了解他,進入他的思維。他會要些酒,波特猜。 “一百發十二口徑的子彈,兩套防彈服和毒氣面罩。” “哦,這樣,洛,我想你明白我做不到。” “我什麼都不明白。” “我不能為你提供武器,洛。” “即使我給你一個女孩兒?” “是的,洛。武器和彈藥都是違背協議的,對不起。” “你叫了我這麼長時間,阿特。好吧,如果我們做個交易,你想要哪個女孩兒?有哪個特別要的嗎?我們不談武器之類的話題。” 勒波揚起眉毛,點點頭。巴德衝波特伸出大拇指。 梅勒妮。波特一下子想起了她。但是他相信他們的安排是對的,而且他們必須營救最危險的女孩兒——喬斯琳,那個惹麻煩的學生。 波特告訴他說有個女孩兒挺特殊,他們想要。 “哪一個?” 勒波旋轉了一下顯示器,波特看著屏幕上的字,說:“黑色短髮,稍胖,十二歲,叫喬斯琳。” “她?那個哭鼻子的小東西?她像個斷了腿的小狗一樣嗚嗚叫著。總算擺脫她了,謝謝你選擇了她,阿特。她是那個五分鐘內吃槍子兒的人,如果你不答應提供軍火和彈藥的話。” 電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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