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少女的墳墓

第6章 第六章

少女的墳墓 杰夫里·迪弗 9951 2018-03-15
中午 走過屠宰廠南面的溪谷時,亞瑟·波特對亨利說:“我們需要工程師對建築的報告,美國環保署的也要。我想知道是否有地道。” 情報官點頭說:“正在蒐集。我也在核查附屬建築。” “有地道嗎?”巴德問。 波特告訴他,三年前,恐怖分子躲進羅德艾蘭州新港市的范德比爾特公寓。人質營救隊悄悄通過蒸氣管道潛入地下室,讓劫持者大驚失色。那個曾命令屋子裡不要安裝爐子,免得噪音和煙打擾客人的企業界大亨沒有想到一百年以後,他的周到設想挽救了十五個以色列旅遊者的生命。 波特注意到迪安·斯蒂爾威爾已經改組了州警和聯邦特工,並在良好的防禦位置把那座建築物包圍了。在去屠宰廠的路上,波特突然停下來,望著遠處閃爍的水波。

面對巴德,波特說:“我要暫停所有的水上交通。” “好的,唔,那是阿肯色河。” “你跟我們說過。” “我是說,這條河很大。” “我知道。” “哦,為什麼?您認為他們的同謀者會乘筏子漂流過來嗎?” “不。”一陣沉默後波特要求巴德想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他需要這個人啟發自己的思路。 “你不怕他們會游到一艘船上去嗎?他們肯定會淹死的。這是一條很凶險的河。” “但他們會冒險一試。我要確保他們連想都不想。就像讓直升機離遠點兒一樣。” 巴德說:“好吧。我這就去做。只是我讓誰去干呢?海岸巡邏隊嗎?我想在這條河上根本沒有什麼海岸巡邏隊隊員。”他流露出明顯的失望情緒,“我的意思是說,我找誰幹這事呢?”

“我不知道,查理。你自己想辦法。” 巴德給辦事處打了個電話,命令他們找到河流運輸的負責人,他結束了談話,只留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必須想辦法。” 皮特·韓德森在後面一個地方建起了醫療隊,把來到這裡的警察和特工都整合到一起,特別是BATF特工和獄警,因為這裡有違禁武器和從聯邦監獄逃出來的逃犯。韓德森臨別的話還在波特的腦海中迴響:“哦,還有一些事情,不用你擔心。” 他對勒波說:“亨利,你查找有關我們的朋友羅蘭·馬克斯的資料時,也查一下韓德森。” “我們的韓德森嗎?” “是的,我不想讓這件事影響工作,但我需要知道他是否在按照程序行動。” “當然。” “亞瑟,”巴德說,“我正在想,或許我們應該把這個傢伙的媽媽請來,我指的是漢迪。或者他爸爸,或兄弟,或其他什麼人。”

勒波在搖頭。 “什麼?我說什麼傻話了嗎?” “你看電影看多了,上尉。牧師或家庭成員是這裡最不需要的人。” “為什麼?” 波特解釋道:“首先,十有九次家庭成員的勸說會帶來麻煩,至於牧師,我不知道除了激怒劫持者還能做什麼。”他很高興注意到巴德將這句話作為一種信息接受了,而不是作為一種批評。他看上去似乎要把這個信息儲存在他那充滿激情的大腦裡。 “警官,”治安長迪安·斯蒂爾威爾的聲音隨風飄了過來,他集合著警察,用手指弄亂了原本就亂蓬蓬的頭髮,“找了一個伙計,能拿著電話跑一趟。過來吧,斯蒂威。” “警官,”波特說,“你叫什麼名字?” “斯蒂芬·歐茨。多數人叫我斯蒂威。”這位警官瘦高個兒,看上去就像在家裡一樣,穿著白色的條紋布衣服,在土堆上大口地吸著煙。

“很好,斯蒂威,穿上防彈服,戴上鋼盔,我去告訴他們你來了。你爬到那邊那個隆起的地方,看清了嗎?那個舊的牲畜圍欄旁邊。我要你放低身體,盡最大力氣把這個背包拋向那個前門。” 托比遞給他一個草綠色的小背包。 “如果我砸上那些石頭怎麼辦,警官?” “這是一個特製的電話,包裡加了襯墊。”波特說,“此外,即使你砸在石頭上,也不是犯法。好嗎?”他宣布,“讓我們看一場路上表演。” 波特抓起擴音器,爬到隆起的高地,上次他在那兒向漢迪喊過話。這裡距離屠宰廠的黑窗戶有六十碼遠。他收腹提氣,把擴音器放到嘴邊。 “我是波特特工,我們要給你們送個電話,我們派個人把它扔過去,盡可能扔得近些。這不是個騙局,只是一個手機。你們能讓我們的人靠近嗎?”

沒有回答。 “裡面的人,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們要跟你們談話,你們能讓我們的人靠近嗎?” 經過一段漫長的停頓,一塊黃色的佈在一扇窗口前搖晃。這應該是一個積極的回應,否則應該是一梭子彈。 “你們出來拿電話時我們不會開槍,我向你保證。” 又是一塊黃色的布片。 波特對歐茨點點頭。 “去吧。” 警官開始向雜草叢生的高地前進,身體放低。然而,波特注意到,裡面的步槍很輕鬆地就可以射到他。頭盔是凱夫拉縴維製成的,但是透明的面罩卻不是。 屠宰廠周圍有八十多人,但鴉雀無聲,只有絲絲的風聲和遠處貨車喇叭的鳴叫聲。偶爾會傳來大型收割機穿行在濃密的麥田裡的轟轟聲,這聲音令人愉快又讓人不安。歐茨摸索著向高地前進,到達後,他身體前傾,迅速地抬頭看看,又低下頭。過去的投擲電話體積較大,通常用硬線與談判者的電話相連,即便是最強壯的警官也只能拋出三十英尺左右,而且那些線經常會纏繞在一起。現在的便攜式技術已經改進了這一裝置。

歐茨蹣跚而行,從一片高高的須芒草到另一片,像個老練的替身演員。他在一片水牛草和秋麒麟草上停了一下,然後繼續前行。 好了,波特想。往外拋。 但是,警官沒有拋。 歐茨又一次看了看屠宰廠,然後爬過一座小山,經過一個腐爛的柱子和牲口圈的圍欄。又爬了二十多碼,在這個區域,即使是最糟糕的射手也能擊中他身體的任何部分。 “他在幹什麼?”波特惱怒地低聲說。 “我不知道,警官。”斯蒂爾威爾說,“我跟他說得很清楚應該做什麼。我知道他很擔心裡面的女孩兒,願意做任何該做的事。” “讓自己被打死不是他該做的事。” 歐茨繼續向屠宰廠前行。 不要逞英雄,斯蒂威,波特想,儘管他關注的不僅僅是這個人的死或者傷。與特種部隊和情報官員不一樣,警察沒有受過反審問技術的培訓。在某些人——如洛·漢迪——的手裡,只拿一把刀或者一枚大頭針,歐茨就會在兩分鐘內說出所有知道的內容,告訴他們陣地上每個警官的位置,人質營救組不想等幾個小時,警察使用的槍支類型等任何漢迪感興趣的情況。

將那該死的電話扔出去! 歐茨到達了第二座小山,迅速地抬頭看了看屠宰廠的門,然後低下身子。他用余光看見沒人開槍,就縮回身體,用一個很低的弧度拋出了電話。它正好繞過了他所擔心的石頭,滾到距離韋伯-斯杜爾茲工廠的拱形磚門只有三十英尺的地方停了下來。 “太好了。”巴德拍著斯蒂爾威爾的後背低聲說。治安長帶著一種謹慎的自豪笑了。 “也許這是個好兆頭。”勒波說。 歐茨不願意把後背對著屠宰廠黑糊糊的窗戶,他小心地退到草叢中,消失了。 “現在讓我們看看誰是最勇敢的人。”波特喃喃地說。 “您指什麼?”巴德問。 “我想知道裡面三個人誰最勇敢,誰最衝動。” “或許他們在抽籤呢。” “不,我猜測他們中有兩個人怎麼也不會出來,而第三個人會急不可待。我要看看誰是第三個人。那就是為什麼我不明確地要求漢迪出來的原因。”

“儘管這樣,我還是打賭一定是他。”巴德說。 但不是他。門開了,謝潑德·威爾考克斯走了出來。 波特透過雙目鏡觀察著他。 威爾考克斯邁著悠閒的步子,環視著田野,慢慢地走向電話。手槍柄從他的肚子中間鼓出來。 “看上去像格洛克。”波特說。 勒波在一個小本子上做了記錄,他回到指揮部時,錄入了這些信息。然後他低聲說:“我猜他是個抽萬寶路的人。” “看上去非常自信,”巴德說,“我想他一定很有把握。” “他什麼把握也沒有,”談判專家輕輕地說,“但會讓你有信心。” 威爾考克斯抓住電話背包的背帶,盯著那一排警車,咧嘴笑了。 巴德大笑道:“這好像……” 一聲槍響迴盪在原野,隨著輕輕的噗的一聲,子彈落在離威爾考克斯十英尺的地面上。他迅速地拔出手槍,向響槍的樹林射擊。

“不!”波特喊著,跳起來,跑向原野。他通過手提擴音器向警車後面的警察求助,所有的人都拔出了手槍,或舉起步槍,而且子彈上膛。 “不要開槍!”他瘋狂地揮著手。威爾考克斯向波特開了兩槍。第一顆子彈消失在天空中,第二顆炸裂了波特腳前一碼遠的石頭。 斯蒂爾威爾對著手上的麥克風喊著:“不要還擊!各部指揮官,不要還擊!” 但還是有人開槍了。 威爾考克斯撲到地上,泥土在他周圍濺起來,在裝子彈之前,他小心地擊碎了三輛警車的擋風玻璃。在這種瘋狂的狀況下,威爾考克斯還是一個神射手。從屠宰廠的一扇窗戶裡響起一連串半自動步槍的射擊聲,子彈在空中呼嘯而過。 波特始終站著,清楚地望著這一切,揮動著手臂,喊著:“停止射擊!”

突然,寂靜降臨到原野上。風停了,一切都處於靜止狀態。鳥的哀鳴聲迴盪在午後灰濛蒙的天空中,這聲音讓人心碎。火藥和雷管爆炸的甜絲絲的味道非常濃郁。 威爾考克斯抓起電話返回了屠宰廠。 波特對斯蒂爾威爾說:“找出那個開槍的人。無論是誰開的第一槍,我要在貨車裡見他。那些隨後開槍的人,我要讓他們從這裡滾開,而且要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被開除的。” “是,長官。”治安長點著頭趕快走了。 波特依舊站著,將雙目鏡對準屠宰廠,希望當威爾考克斯進去時能看見裡面。他仔鈿觀察地板,發現一個年輕的女人在屠宰廠右邊的窗戶裡向外注視著。這是一個金發碧眼,看上去有二十三四歲的女人。她正對著他,那一刻,她似乎走神了。她看看屠宰廠裡面,然後目光又轉向田野,眼裡充滿恐懼。她的嘴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動著——嘴張得很大。她在對他說什麼。他觀察著她的嘴唇,但無法推斷她的意思。 波特轉向一邊,把雙目鏡遞給勒波。 “亨利,快點兒,那是誰?你知道嗎?” 勒波正在輸入他們收集到的關於人質身份的信息。但是當他看的時候,那個女人己經走了。波特描述著她的樣子。 “最大的學生十七歲。很可能是兩個老師之一。我猜是那個年輕的。梅勒妮·沙羅爾,二十五歲,關於她再沒有其他資料了。” 威爾考克斯回到了屠宰廠,裡面黑糊糊的,波特什麼也沒看見。門砰地一聲關上了,波特又仔細觀察窗戶,希望再看見那個年輕的女人,但什麼也看不到。他默默地模仿她嘴唇的動作,嘴唇攏在一起,下牙碰到上嘴唇;嘴唇又攏起來,像是接吻,但又有些不同。 “我們應該打個電話。”勒波碰了一下波特的胳膊肘。 波特點點頭,兩個男人默默地回到貨車裡,巴德跟在他們身後,怒視著一個向威爾考克斯射擊的警察。斯蒂爾威爾正在警告這個警察。 嘴唇,牙齒,嘴唇。你想說什麼呢?他沉思著。 “亨利,”波特說,“記下來,第一次與人質接觸。” “接觸?” “與梅勒妮·沙羅爾。” “有什麼信息?” “我還不知道。我只看到她的嘴唇在動。” “哪——” “記下來,信息不詳。” “好吧。” “再加上一句,'威脅處理小組領尋者做出反應之前,對像從視野中消失。'” “好的。”亨利·勒波小心地回答。 在貨車裡,德里克問發生了什麼事,但波特沒理他。他從托比·蓋勒手裡抓起電話,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兩手緊緊地捧著。 波特透過厚厚的窗戶望著原野,射擊之後的慌亂完全停止了。眼前非常安靜,三個犯錯誤的警察已經被迪安·斯蒂爾威爾帶走了,剩下的警察和特工帶著對戰鬥濃厚的期待、恐懼和興奮——興奮可能是因為你們和他們是三十對一,因為你們站在長長的警戒線後面,穿著歐文斯·科寧防彈背心,擁有大砲,因為你的妻子在舒適的房子裡準備好了啤酒和熱騰騰的菜餚等著你。 亞瑟·波特注視著窗外這個陰冷多風的午後,這是一個空氣中瀰漫著萬聖節味道的午後,儘管還只是仲夏。 要開始了。 他從窗口轉過身,按了電話上的快速撥號盤的按鈕。托比輕扳開關,打開了錄音機,他按了另一個按鈕,清脆的電話鈴聲從他們頭上的揚聲器傳出來。 鈴聲響了五次,十次,二十次。 波特感覺到勒波的頭轉向了他。 托比十指交叉在一起。 然後,電話“咔嗒”一聲。 “上行傳輸線路。”托比低聲說。 “餵?”一個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來。 波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洛·漢迪嗎?” “是我。” “我是亞瑟·波特。我和聯邦調查局的人在一起,我想和你談談。” “洛,那聲槍響是個誤會。” “現在是嗎?” 波特仔細地聽著這個聲音,有些輕微的口音,山區的,西弗吉尼亞州人。這個聲音充滿自信、嘲諷、厭煩,這三樣結合在一起使他非常恐懼。 “我們有個人在樹上,失足掉下來,他的槍意外地走火了。他將會受到懲罰。” “你們是向他開槍嗎?” “這純粹是個意外。” “意外是指那些有趣的事。”漢迪吃吃地笑著,“幾年前在利文沃斯,有個笨蛋在洗衣房工作,被半打襪子塞住窒息而死。這完全是意外,他不會故意咀嚼襪子。誰會那麼做呢?” 像冰一樣冷,波特想。 “或許這是另一種意外。” “這是普通的具有美國認證資格證書的意外事件,洛。” “不用太在意它是什麼了,我正要射出這樣一個意外呢……” “聽我說,洛。” 沒有回答。 “我可以叫你洛嗎?” “你把我們包圍了,不是嗎?你弄一幫笨蛋拿著槍躲在樹上,即使他們蹲在樹杈上沒掉下來。你願怎麼叫就怎麼叫好了。” “聽我說,洛。這兒的形勢確實很緊張。” “對我不是這樣,我一點兒也不緊張。這兒有很年輕的金發女郎。這些女人都不說話,我想我會挑一個的。” 他在跟我們開玩笑。有百分之八十虛張聲勢的成分。 “洛,威爾考克斯看得很清楚,我們的人距離你們只有八十碼的距離,擁有帶瞄準鏡的M-16步槍,必要的話,那些警察可以在一千碼以外擊斃一個人。” “但是外面風很大,或許你們會得不償失。” “如果我們想打死你們的人,他早就死了。” “沒關係,我還是告訴你,不管是不是意外,”他咆哮著,“管教好你的人,叫他們注意點兒。” 虛張聲勢的成分降低到百分之六十。 沉住氣,波特警告自己。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年輕的德里克·埃爾伯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把一塊口香糖塞到嘴裡。巴德憤怒地踱著步,眼睛望著窗外。 “就把它看做一場災禍吧,洛。讓我們繼續我們要談的話題。” “談什麼?”他聽上去很吃驚,“我們有什麼好談的?” “哦,很多。”波特輕鬆地說,“首先,裡面的人都好嗎?你受傷了嗎?其他人受傷了嗎?” 他本能地想特別問一下那些女孩兒的情況,但是只要有可能,談判者總是設法不談論人質。你必須使劫持者認為那些人質沒有討價還價的價值。 “謝潑德有點兒駝背,正如你想像的,不過大家都挺好。當然,五分鐘後再問的話,她們中有的人就不會感覺這麼好了。” 波特想知道,她到底想對我說什麼呢?他再一次想起梅勒妮的臉,嘴唇,牙齒,嘴唇…… “你需要急救用品嗎?” “是的。” “什麼?” “救傷直升機。” “要求太高了,洛。我在想是否需要繃帶或嗎啡,一些類似的東西,比如抗菌劑。” “嗎啡?那不會把我們都麻醉了吧?會嗎?我很喜歡,我敢打賭。” “哦,我們不會給你那麼多讓你麻醉的,洛。你還需要別的嗎?” “是的,我需要射我想射的人。這兒有金發小女孩兒,把子彈射在她還沒長好的乳頭之間。” “那樣對誰都沒有好處,是吧?” 波特在想:他很愛說話。他性情多變,但他愛說話。那通常是第一道障礙,有時難以逾越。沉默不語的人往往最危險。特工抬起頭,準備聽得更仔細些。他必須進入他的思維,進入他的話語模式,揣測他將說什麼,他會怎麼說。波特願意跟他整夜玩這種遊戲,直到問題得到解決,以一種或另一種方式,他的角色將轉變成路易斯·耶利米·漢迪。 “再說一遍你的名字。”漢迪說。 “亞瑟·波特。” “你叫阿特?” “亞瑟,確切地說。” “你查到了一些我的資料,是嗎?” “有一些,不是很多。” 波特自然地想到他會說:我逃跑時殺了一個看守。 “當我逃跑時,我殺了一個看守。你知道嗎?” “是的,我知道。” 波特想他會說:因此那些沒有乳頭的女孩兒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狗屁事。 “因此殺掉這個女孩兒,這個金發碧眼的女孩兒,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波特按下靜音器按鈕——電話上的一種特殊裝置,能夠切斷他的聲音,而那一端卻聽不到咔嗒聲。 “他在說誰?”他問勒波,“哪個人質?金發碧眼,十二歲,或者更小?” “我還不清楚,”情報官回答,“我們看不清裡面,也沒有足夠的信息資料。” 他對著電話說:“為什麼你要傷害別人呢?” 他會換個話題,波特猜測。 但是漢迪說:“為什麼不呢?” 理論上講,波特知道自己應該談論一些瑣碎的事情,展開話題,爭取這個男人,讓他大笑。諸如食物呀,運動呀,屠宰廠裡面的條件呀,軟飲料呀,等等,開始時你不能跟劫持者談論事件本身。但是他在評估風險,漢迪將要殺掉這個女孩兒,而且虛張聲勢的比率已下降到百分之三十,他無法再跟他談論漢堡包和白襪子。 “洛,我想你不會殺掉任何人。” “你憑什麼這麼想?” 波特努力使自己不笑出聲來。 “是這樣,如果你開始殺人質,我會得出結論,你打算把她們殺光,那時候,我就呈報人質營救隊把你們全乾掉。” 漢迪輕輕地笑出聲。 “那些傢伙已經在那兒了吧?” 波特和勒波相互皺了一下眉頭。 “是的,他們在這兒呢。”波特說。他衝著公告板上“欺騙”那邊點點頭。勒波匆匆寫下:“漢迪說HRT已準備就緒。” “你跟我說不要殺掉她?” “我請求你不要殺任何人。” “我不知道,我能嗎?我不能嗎?有時你知道事情會怎麼變化,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什麼。比薩還是巨無霸大漢堡?只是不好決定而已。” 波特猶豫了片刻,他覺得漢迪說的是實話,他確實很難決定要做什麼,如果他沒傷害那個女孩兒,那不是波特勸說的話救了她,而是漢迪的一個念頭,一個奇怪、純粹而簡單的念頭。 “我告訴你,洛,我為剛才開槍的事向你道歉,我向你保證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作為一種交換條件,你能同意不殺那個女孩兒嗎?” 他是個精明的人,他在揣摩、思考著特工的推理。沒有什麼症狀能讓波特把他和精神病患者聯繫在一起。波特在一張紙上寫了“IQ?”並推向勒波。 “沒有數據。” 漢迪的哼哼聲從電話里傳出來,那是一首歌,波特在很久以前聽過,但想不起來是在哪裡。通過揚聲器,那個男人放大的聲音在說:“或許我可以等等。” 波特長舒了一口氣,勒波沖他豎起大拇指,巴德笑了。 “謝謝你,非常感激。你有吃的嗎?” 你說的是真的嗎?波特推測。 “你是乾什麼的?開始你扮演警察,然後你扮演護士,現在你又成了伙食管理員了。” “我只是想讓每個人都平靜而舒適。如果你願意,給你一些三明治和碳酸飲料,你看怎麼樣?” “我們不餓。” “那將是漫漫長夜啊。” 兩種回答:沉默或者是“不會那麼長的”。 “不要想像得那麼長。聽著,阿特,你可以和我聊吃的,聊藥品,或其他你能想到的廢話,但是,事實是我們確實有些東西想要,我們最好得到它,而且毫無爭議。否則我就殺人,一個接一個。” “好吧,洛。告訴我你要什麼?” “我們要商量一下,然後答复你。” “我們是指誰?” “哈,屁話,你知道的,阿特。指我和那些女孩兒,還有兩個兄弟。” 勒波碰了碰波特的胳膊。他指著屏幕,上面寫著: 漢迪是三兄弟之一。羅伯特,二十七歲,從西雅圖LKA保釋出獄,犯有重大盜竊罪,未出庭受審,從此隱姓埋名,逃避制裁。大哥魯迪,四十歲,五年前被殺,是被人從背後攻擊,後腦勺中了六槍。漢迪是嫌疑犯,但沒有被起訴。 波特看著漢迪家譜圖表上淡淡的線,思考著:他長什麼樣呢?從誰那裡遺傳的性情呢? “你的兄弟?洛?”他說,“對嗎?他們和你在裡面?” 停頓。 “謝潑德是四代遠親。” “你有那麼多親屬啊。還有誰啊?” “多克·赫立迪,邦妮·克萊德,泰德·巴迪,還有來自《魔官帝國》的狗屎幫,還有盧克·斯凱沃克,以及杰弗裡·達默。” “也許我們最好還是投降吧,洛。” 漢迪又笑了。波特喜歡這種淡淡的和諧感,也喜歡自己設法說出了那個奇妙的詞語“投降”,把它種到了漢迪的心裡。 “我的外甥收集超級英雄連環畫,”特工說,“他會喜歡有親筆簽名的,蜘蛛人不會也在你那兒吧?他在嗎?” “或許正好在這兒。” 傳真機發出嗡嗡聲,一些紙從機器中滾動出來。勒波抓過來快速瀏覽,在其中一張上停頓了一下,然後在上面寫上“人質”。他指著一個女孩兒的名字,下面是若干手寫的內容,這是來自安吉·斯加佩羅的初步材料。 人質談判過程是測試極限的過程,波特讀著傳真,注意到了一些問題,他隨口問道:“餵,洛,問你個問題,那些女孩兒中有個病得很重,你能放了她嗎?” 這麼頻繁直接地提出此類問題真是令人吃驚。提問,沉默。 “真的嗎?”漢迪似乎很關心,“病了,是嗎?什麼病?” “哮喘。”也許是剛才的玩笑和卡通人物話題對漢迪發生了作用。 “哪個呀?” “十四歲,金色短髮的。” 波特聽著背景音——什麼也沒有——因為漢迪在觀察那些人質,他想。 “如果她不吃藥,她會死的。”波特說,“你放了她。你為我做了這件事,接下去在重要的談判上我會考慮的。這樣,放了她,我們給你那兒接上電,安上燈。” “你有電源嗎?”漢迪突然這麼問,讓波特吃了一驚。 “我們檢查了線路,這地方太舊了,沒有電線。”波特指著“欺騙”板,勒波寫下來,“但是我們會接一根電線,給你安幾盞燈。” “先乾吧,之後我們再談談。” 力量的平衡在微妙地向漢迪那邊傾斜,時間太緊了。 “行,就這麼定了。洛,我不得不警告你,別想到外面來,狙擊手在盯著你呢。你在裡面相當安全。” 他會憤怒的,波特想,他有點發怒、反感,他在咒罵。 “哦,我在哪兒都相當安全。”漢迪在電話裡低聲說,“子彈從我身上穿過去也沒事,我有特效藥。什麼時候能有燈?” “十分鐘,十五分鐘。把貝弗莉放了,洛,如果你……” 電話掛斷了。 “該死的。”波特嘟囔著。 “操之過急了,亞瑟。”勒波說。波特點點頭。他犯了個典型的錯誤,應該等對方向你要什麼。可以理解,當聽到漢迪猶豫時他操之過急,抬高了回報,但是他嚇跑了賣主。然而,在一些時候,他不得不經受這種訓練。人質劫持者可以被推出一定距離,你可以進一步許諾大量的條件。這場戰鬥一半是在尋找這種距離和時機。 波特告訴斯蒂爾威爾,他已經警告劫持者不要離開屠宰廠。 “你們一定要控制他們,像我們事先討論的那樣。” “是的,警官。”斯蒂爾威爾說。 波特問巴德:“電源車大概多久能到?” “應該只要十分鐘。”他憂鬱地看著窗外。 “怎麼了,查理?” “哦,沒什麼。我正在想您做得很好,跟他談好了不殺掉她。” 波特感覺到巴德還有一些想法,但他只說了一句:“哦,是漢迪決定不殺她的,我什麼也沒做。問題是我還不知道為什麼。” 波特等了五分鐘,然後又按下快速撥號鍵。 電話鈴聲響得震耳。 “你能幫我調低些嗎,托比?”波特衝著頭頂上的揚聲器點點頭。 “當然……好了,上行傳輸。” “幹什麼?”漢迪吼著。 “洛,十分鐘後就會給你接上電線了。” 沉默。 “那個女孩兒怎麼樣——貝弗莉?” “不會給你的。”他態度生硬地說,好像很奇怪波特怎麼還沒有搞明白。 沉默。 “但是你說過如果你有了電——” “我要想想,是的,不會把她給你。” 不要引起瑣碎的爭吵。 “那麼,你想過你的同伴要什麼了嗎?” “我會告訴你的,阿特。” “我希望……” 電話掛斷了。 “下行線終止。”托比宣布。 斯蒂爾威爾帶著一個警察進來,這是個身材矮小、膚色黝黑的年輕人。他把那把討厭的槍斜靠在門上,黑色的槍栓已經鎖上,然後走向波特。 “對不起,長官。我在樹上,來了一陣風,我……” “告訴你子彈不要上膛!”波特呵斥道。 警察不安地掃了一眼房間。 “現在在這兒,”斯蒂爾威爾說,在佩尼牌的西裝裡面穿著臃腫的防彈衣,看上去非常滑稽,“把你跟我說的話告訴特工。” 警察冷冰冰地看著斯蒂爾威爾,他憎恨這種新的指揮秩序。他對波特說:“我從沒接到命令。我鎖槍是為了避免裝彈藥時走火,這是標準操作程序要求的,長官。” 斯蒂爾威爾一臉苦相地說:“是我的責任,波特先生。” “哦,老兄……”查理·巴德向前走了一步。 “長官,”他嚴肅地對波特說,“我不得不說——是我的錯,我一個人的錯。” 波特舉手示意讓他解釋。 “我沒有告訴狙擊手把子彈退出槍膛。我應該像您命令我的那樣做。實際上,我決定不讓警察毫無保護地上戰場。這是我的錯,不怪他,也不怪迪安。” 波特想了一下,對狙擊手說:“你去援助後方,到特工負責人韓德森那兒報到。” “但是我滑倒了,長官。那不是我的錯,是個意外。” “這裡不存在意外。”波特冷冷地說。 “但是……” “就這樣吧。”斯蒂爾威爾說,“你聽到命令了,走吧。” 這個人抓起槍,衝出貨車。 巴德說:“我也走了,長官。對不起,非常抱歉。您讓迪安在這兒幫您吧,我……” 波特把上尉拉到一邊,低聲說:“我需要你的幫助,查理。你所做的只是個人的判斷,我要的不是你自己的判斷,懂嗎?” “是的,長官。” “你還會帶這支隊伍嗎?” 巴德慢慢地點點頭。 “好了,現在去傳達命令,子彈退膛。” “長官——” “亞瑟。” “我會回家看著我妻子的眼睛,告訴她我沒有服從聯邦調查局特工的直接命令。” “你們結婚多久了?” “十三年。” “初中就結婚了吧?” 巴德冷酷地笑了。 “她叫什麼名字?” “梅格·瑪格麗特。” “你們有孩子嗎?” “兩個女兒。”巴德的臉上依舊是痛苦的表情。 “現在可以走了。按我要求的做。”波特抬起頭說。 上尉嘆了口氣:“我會的,警官。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放下架子,”波特微笑著,“不要委派別人做。” “是的,長官。我會檢查每個人。” 當巴德撅著屁股向門外走去的時候,斯蒂爾威爾同情地目送著他。 托比把盒式錄音帶合在一起。所有與劫持者的對話都會被錄音,錄音機內裝有一個遲緩兩秒的特殊裝置,因此將電子模擬聲音一分鐘一分鐘地加入仍然不會耽誤錄音。他抬頭看看波特。 “他說的是誰?'我遇到了那個敵人,他是我們的?'那是拿破崙嗎?還是艾森豪威爾,或其他人?” “我想那是POGO。”波特說。 “誰?” “連環漫畫,”亨利·勒波說,“那是你出生之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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