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永遠是孩子

第45章 第二節

永遠是孩子 天童荒太 4564 2018-03-15
笙一郎只好把手機收起來,回過頭去。 這裡是奈緒子流產以後來的那家醫院,此刻,奈緒子正在醫院正門大廳的沙發上坐著。她的身體狀況好多了,醫生說可以回家靜養,笙一郎正準備送她回家。 “您要是有事就去忙您的吧,我自己能行。”奈緒子看出笙一郎有事,關心地說。 奈緒子穿著睡衣和涼鞋,披著笙一郎的西服。睡衣和涼鞋是笙一郎半夜裡敲開醫院小賣部的門為她買的。她懷裡抱著一個包袱,裡邊是弄髒了的和服。包袱皮兒也是笙一郎買睡衣的涼鞋時同時買回來的。 奈緒子的臉色好多了,醫生也同意她出院了,但是,笙一郎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回家呢? “我送你。”笙一郎說著攙起奈緒子,朝醫院方面叫來的出租車走去。 天亮了,但陰得很沉,讓人覺得是在黃昏時分。出租車裡,笙一郎反复琢磨著優希的話的意思,沒顧上跟奈緒子說話。奈緒子呢,因為剛剛流產,身體疲倦,也一直閉著眼睛休息。出租車一直開到奈緒子家門前,笙一郎囑咐司機等一下,就扶著奈緒子進去了。

笙一郎的包還在店裡放著呢,奈緒子拿過來還給笙一郎,把他送到門外,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了!” “其實,我應該在你身邊多呆一會兒……” 奈緒子淡淡一笑:“不用了,已經不要緊了。” 笙一郎現在也顧不上照顧奈緒子,說了聲“請多保重”,轉身就要走。 奈緒子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啊”了一聲:“我還藉著您的錢呢……” 笙一郎苦笑了一下:“下次,你多給我做幾個好菜就是了。” “還有……”奈緒子好像還有什麼事。 “什麼?” “只一件事,您能告訴我嗎?” “優希小姐……她姓什麼?” 笙一郎猶豫了。要是騙她,或者不告訴她,會在她的心靈上造成更大的創傷。笙一郎決不願意這麼做,於是他盡量用坦然自若的口吻說:“久坂,長久的久,當山坡講的那個坂。優秀的優,希望的希……”

“在哪兒工作?” “在多摩櫻醫院當護士。” “啊,是位護士小姐啊……” “我母親在她那裡住院,所以對她有所了解。那是一個為了患者犧牲自己,加倍工作的人,從來不在個人私事上花時間去跟誰輕易見面的。” 奈緒子也許理解了笙一郎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總之,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好好休息。”笙一郎說完就回出租車上去了。車子一開動,笙一郎就把奈緒子的事忘了。 在車上,笙一郎給事務所、給聰志的手機分別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人接。 優希家附近正在實行交通管制,笙一郎只好提前下車,徒步前往。街上並沒有什麼變化,既沒有火也沒有煙,甚至感覺不到救火時的,謊亂。 笙一郎一直走到通向優希家的小路前也沒有遇到什麼阻礙,消防車和救護車都開走了,停在那裡的是兩輛警車、兩輛鑑別車和兩輛官方的公車。小路的路口拉著繩子,繩子上掛著“禁止入內”的牌子,裡邊有一個穿制服的年輕警察在執勤,外邊雖然有幾個看熱鬧的,但多是上班路過,深表同情地搖搖頭就走了。

笙一郎走到繩子前邊站下。這就是優希家的房子,一所面目全非的房子,他在這所房子前邊不知徘徊過多少次。現在這所房子只剩下燒焦了的黑乎乎的骨架,看來在火災被撲滅之前燒的時間不短。在禁止入內的區域裡,有一塊地方劃歸新聞媒體專用。電視台的也來了,但播音員也好,攝像師也好,一個個面無生氣,大概是他們希望拍攝的畫面沒拍攝到吧。為了保護現場,優希家房子的殘骸用黃色的帶子圍了起來,幾個戴著安全帽的人正在裡邊轉來轉去,看樣子正在進行現場檢驗。 笙一郎是以處理民事案件為主的律師,跟警察不熟悉,於是就編了一套謊話:“我是失火的這家的鄰居岡部先生的朋友,他叫我馬上過來……火災已經不要緊了吧?”岡部的名字是他以前記住的。

滿臉粉刺的警察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說:“沒燒到別人家去。” 笙一郎急切地問:“有人受傷嗎?” “行啦……管好你自己的事……” 笙一郎再次認真地問:“這麼說,沒人受傷啦?”問完並沒指望回答。 沒想到警察卻回答了他:“死了一個,是失火這家的人……” “是誰?” “詳細情況嘛……我也不知道。” 看來這警察是真的不知道。笙一郎理直氣壯地說:“我可以進去吧?人家特意把我叫來的。” 警察沒說什麼,撩起繩子就把笙一郎放進去了。笙一郎鑽過去,大搖大擺地快速朝優希家走去。路上到處是水,走起來水花四濺。木頭、塑料、皮革,各種東西燒焦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空氣中瀰漫著。 既然說是岡部家叫來的,當然得先到岡部家去。站在優希家的廢墟旁邊的一個穿制服的警察懷疑地看著笙一郎。

笙一郎故意沒按門鈴,而是敲了敲門,並且裝作跟岡部家很熟的樣子大聲叫喊起來:“不要緊的吧!”聲音很大,是為了讓那個警察也聽見。 門開了,“啊,謝謝!”笙一郎說著進了岡部家。 一位60歲左右的婦女疑惑地看著笙一郎,在她的身後,站著一位跟她年齡相當的男士。兩人都受了輕傷。女的臉上和手上貼著創可貼,男的耳朵和手好像也抹了藥。 “您是警察?”女的問。 笙一郎為了讓對方把緊張的情緒緩和下來,微笑著說:“不,我是律師。” 對於一般人來說,律師跟警察一樣可以唬人,這是笙一郎的經驗。他掏出名片遞過去:“我是旁邊失火這家的久坂聰志君工作的律師事務所的人。這回的火災給你們添麻煩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您儘管說話。”話語裡充滿了同情之感,等到對方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了,笙一郎進入了正題,“關於這次火災的具體情況,您能跟我說說嗎?”

聽岡部夫婦說優希被送進了武藏小杉車站前邊的綜合醫院,笙一郎不再多問,立刻坐上出租車,朝這家醫院疾馳而去。 已經上午9點了,醫院的大廳裡已經聚集了許多前來就診的人。笙一郎匆匆忙忙地走到掛號室,掏出名片,打聽起優希的事來。 掛號室裡年輕的女職員用懷疑的目光看著笙一郎。笙一郎打著官腔說:“天快亮的時候,不是從火災現場送過來一個病號嗎?穿著白大褂。” 女職員為難地歪著頭:“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就是說出院了?” “怎麼跟您說呢……”女職員讓笙一郎稍等,去後邊叫來一位負責人。兩人商量了一下以後,負責人拿著笙一郎的名片走過來,表情僵硬地問,“對不起,請問您是久坂優希的辯護律師呢,還是她的代理人呢?”

笙一郎實話實說:“當然,要是她碰到什麼問題需要我當個代理人甚麼的,我也會當的。但是現在我是作為她的朋友來看她的。聽說她昏倒以後送到這裡來了,我非常為她擔心。” 負責人的態度變得溫和起來:“已經不在這裡了。” “啊,剛才已經告訴我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現在跟您說這個有點兒不好意思,您不是律師嘛,她的醫療費您能不能……” “那當然。”笙一郎說。 負責人高興起來,馬上把笙一郎帶到裡邊的辦公室裡去了。負責人說,優希沒辦出院手續就溜走了。穿著夜班護士借給她的運動服,在公用電話那兒打了個電話,突然就不見了。夜班護士也很忙,發現她不在的時候已經7點半了,床上留了一個條子,寫著“衣服和錢一定奉還”。

“那個條子呢?”笙一郎問。 “警察拿走了。” 笙一郎問了問優希的身體狀況,運動服的特徵,帶沒帶錢等,又付了醫療費,就匆匆離開了醫院。 優希肯定是給笙一郎打完電話就離開了醫院,她知道警察在找她,不可能在醫院附近呆著,但她穿著一身運動服,身上又沒錢,也不會走得很遠。 笙一郎在醫院周圍找了找,除了看見幾輛警車以外,根本沒有優希的影子,只好暫時放棄尋找,打車回事務所去。 天陰得很沉,悶熱,令人討厭的汗水把笙一郎的內衣都濕透了。雖然不覺得困,但有點兒噁心。笙一郎沒讓司機把車開到事務所前,而是提前下車走了一段,以便觀察周圍是不是有警察在盯梢。 沒有發現警察模樣的人。大概警察們還在開會研究破案計劃吧,不過最晚中午就該找上門來了。對了,火災現場那些穿西服的,可能是搜查一課負責火災事件的警察。

掏出鑰匙正要開門,發現門沒鎖。笙一郎以為是聰志在裡邊,激動得一下子就把門給推開了。回過頭來的是真木廣美。廣美穿著黃色的向日葵花圖案的超短連衣裙,正在往桌子上的花瓶裡插百合花。 “早上好!”廣美爽朗地笑著跟笙一郎打招呼。 “啊……好!”笙一郎支吾了一句,環視了一下辦公室,“就你一個人?” “啊。他們的論文沒通過,有的情緒不振,有的準備下次再考,今天大概就我一個人了。”廣美回答說。自從那個叫伊島的警察到事務所來過以後,廣美雖然因為聰志的事跟笙一郎口角了幾句,但在那以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照常來上班。 “乾脆把門鎖了,怎麼樣?”廣美開玩笑似的說。 笙一郎覺得廣美那火辣辣的目光燙人,連忙轉過臉去:“沒看見聰志……噢,沒看見久坂君嗎?”

廣美聳聳肩膀:“沒有。好像他昨天晚上沒在事務所住……您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笙一郎反問道。 “您好像疲倦得很。衣服亂七八糟的,鬍子也沒刮,頭髮也沒整……您是不是想改變形像啊?這跟您可不相稱。” 笙一郎在門旁邊的鏡子裡照了照,只見西服到處是皺摺,領帶鬆散,頭髮蓬亂,鬍子拉碴,臉色也很不好。笙一郎使勁兒鼓了鼓腮幫子:“徹夜準備書面材料,不知不覺就到了早上,糊里糊塗地就這麼來了。”一邊說著不成為理由的理由,一邊打開了他個人辦公室的門。 屋裡的煙味兒好像已經侵入了家具和牆壁裡,成為這間辦公室裡聞得著卻看不見的一個存在。暗淡的光線從百葉窗的縫隙裡透進來,形成稀疏的條紋。 “什麼都沒動吧?”廣美問,見笙一郎不答話,又說:“因為您囑咐過我。” 笙一郎關上門,拉開百葉窗環視四周,心想說不定聰志會留下個條子什麼的。可是連里邊的小倉庫都找遍了,什麼都沒有。笙一郎洩了氣,一屁股坐在了寫字台前的皮椅上。 有人敲門,笙一郎答應了一聲,廣美推門進來了:“這兒有一些錄音電話的記錄。” 笙一郎抱著一線希望接過廣美遞過來的電話記錄一看,全是有關工作方面的電話。 “久坂君沒來過電話嗎?”笙一郎問。 “沒有……” “警察來過電話沒有?” 廣美覺得有些奇怪:“……我來到辦公室以後,誰也沒來過電話。” “噢……”笙一郎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覺得廣美在看著自己。一股又甜又酸的香味兒從廣美身上散發出來。本來這種香味兒可以給人以柔和的刺激,可現在卻有些惹惱了笙一郎。 “我給您衝杯熱咖啡吧。”廣美說。 “不喝!我說你能不能離我遠點兒!”對於廣美溫柔的體貼,笙一郎本應表示感謝的,但他現在只會說這種冷冰冰的話。 廣美悄悄退出去了,笙一郎叼上一支煙,打著打火機,視線停在了打火機冒出的火苗上。 岡部太太說,優希家的房子著火之前,她聽見了優希家裡的叫喊聲。 “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男人的聲音,像是聰志。以前聰志跟志穗為了工作的問題吵架時,也是這種口氣。 “騙人!”聰志的聲音裡似乎充滿了悲憤,岡部太太說。但是,岡部先生說,他什麼都沒聽見。 後來,睡不踏實的岡部太太聽見了東西燃燒的聲音,睜開眼睛一看,大火已經把窗簾照亮了。她趕緊把丈夫叫醒,讓他打電話報警,自己從家裡跑了出來,那時她看見久坂家的院門前站著一個人,呆呆地看著已經燃起大火的家。 “是聰志!”岡部太太說。 “您沒看錯嗎?”笙一郎反复地問了好幾遍,岡部太太都說沒看錯,還說聰志看著正在燃燒的房子,既像在笑,又像在哭。 隨後從家裡跑出來的岡部先生大喊“著火啦——”的時候,聰志好像突然醒過味兒來似的,慌慌張張地跑了。 笙一郎搖搖頭,把煙掐滅了。現在想不出聰志會去什麼地方,笙一郎漫無目的地給自己住的公寓撥了一個電話。從來沒給過聰誌公寓的鑰匙,他是不可能在那裡的。明知道這一點,笙一郎還是對著家裡的錄音電話說: “聰志,我是長瀨。在的話,趕快跟我聯繫。我會幫你的……相信我,一切都交給我來處理。你,沒關係的……” 同樣的話,笙一郎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家裡的錄音電話設定的時間結束,電話自動切斷了,笙一郎還在握著話筒發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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