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永遠是孩子

第39章 第五節

永遠是孩子 天童荒太 3284 2018-03-15
優希鎖好門,氣憤地說:“這些人,真沒教養!”見志穗要說什麼,好像為了堵住她的嘴似的又說,“媽,別在這兒呆著了,快回屋睡吧。”說完放下包,關上門廳的燈,從門上的貓眼兒向外看了看梁平和伊島的背影。 “聰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志穗問。 優希後背靠在門上:“那些人說什麼了嗎?” “他們說什麼事都沒有。” 優希點點頭:“我問他們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您不是也聽見了嗎?說是巡邏途中經過這裡順便看看。就算是那麼回事,這麼晚了打攪別人也是很奇怪的……不管怎麼說,問題在他們那邊,不在我們這邊。” 志穗還是很擔心:“那個人說,要是有什麼問題,他會幫忙……” “哪個?” “歲數大的那個。都是他說話,年輕的那個只是一個勁兒地說回去吧回去吧。”

“……是嗎?”優希一邊脫鞋一邊說,“您也是,這麼晚了,您可別再隨隨便便地開門。如果不是警察呢?多危險。” “是我先開的門。我聽見腳步聲在咱家門口停下了,就把門開開了。” 優希長出了一口氣:“……您認為是聰志?” “那孩子真的不要緊嗎?給他事務所打個電話吧。” “行了吧您,都一點多了。”優希從志穗身邊走過,進了起居室,“要是聰誌有問題,他們會直接去找聰志的。這麼晚了到家裡來,沒法讓人理解。他們到底是不是警察呀,真叫人懷疑。” “確實是警察呀。”志穗跟在優希後面也進了起居室,“而且,那個年輕的警察你認識……” 優希走進廚房洗手:“在我們醫院住院的小女孩兒,跟一個案件有關。他處理那個案子的時候在醫院見過面。”

“不是說小學時代就認識嗎?” “肯定是弄錯了。我不知道。” “……我也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他。很久以前,我好像見過這孩子……” 優希關上水龍頭,“有完沒完哪?我都不認識,您怎麼會認識呢琢磨這事兒,還不如琢磨琢磨您自己的事兒呢。您以後別再這麼晚了還在門口等聰志,行不行?他還小嗎?說了您多少遍了。” 志穗不說話了,但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優希。 優希看見母親的眼睛潮濕了,擔心地問:“您怎麼了?” “你知道嗎?”志穗用低得可怕的聲音說,“那孩子,到四國旅行去了,你知道嗎?” 優希一驚:“您怎麼知道的?” “這麼說你已經知道了。” “您是怎麼知道的?” “聰志說的。”

“他都說了些什麼?” 志穗有氣無力的坐在坐墊上,雙肩下垂,身體縮成一團。優希站在廚房裡,等著志穗說話。 志穗沉默了一會兒說:“他說他去爬山了,那座山……那家醫院的事,他也知道了……雙海兒童醫院。你在哪個科住院,他也調查了。但是,住院的原因他不知道,直接來問我了……” “您說了?”優希問完馬上就後悔了,母親是不可能說的。 志穗的臉扭曲了,笑不像笑,哭不像哭,表情複雜極了:“怎麼可能呢……”她低下頭,身體縮得更小了。 優希不忍看母親痛苦的樣子,背朝她坐在門檻上:“聰志還說什麼來著?” 志穗搖搖頭:“我裝作聽不懂他的話,我說什麼都不知道……” 優希把頭靠在門框上:“那天他去醫院,大概就是要問我以前發生的事。正好趕上一個急診,結果什麼都沒問成。過去好多天了,還什麼都沒問。也許他覺得以前的事就是知道了也沒有什麼意義,不打算再問了。”優希說了一通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那孩子為什麼……非要知道以前的事呢?”志穗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優希回答不上來。 志穗急躁得一個勁兒地用手搓著自己的額頭:“你不是在聰志面前說過一些奇怪的話嗎?那些話讓他起了疑心……” 優希感到一陣眩暈:“又怪我?”優希的語氣中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 又是我不好!什麼時候都是我不好……虛妄的罪惡感,自己對自己的絕望感充斥著優希的心。她默默的站起來,向樓上走去。 “等等!不是的,對不起!”志穗追過來,對正在上樓的優希說,“我不是那個意思。除了盼著你快點兒結婚,快點兒得到幸福以外,媽什麼願望都沒有……” 優希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還不行嗎……”說完就走進自己的房間去了。

進了房間,優希把門鎖上,不管志穗怎麼叫她她都不答應。她蜷曲著躺在床上,用雙手堵住了耳朵。耳朵內側,響起了自己責備自己的聲音:“怪我!都怪我呀!” 第二天,為了迴避志穗,優希早早就上班去了。對患者,優希的笑臉比平時更甜,那是由衷的微笑。她認真地護理著每一個病人,認真地聽著患者絮絮叨叨地講述說了無數遍的往事。 “是嗎?您真是受苦了。” “別急,您還會有成就的。” 語氣中不帶一點兒敷衍。對個別實在忍受不了病痛,想早點兒死了算了的患者,優希耐心地勸解著,握著手安慰著,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兩點。 優希下樓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想給梁平打個電話,問問他們深夜造訪的事,也想給笙一郎打電話,問問到底應該怎麼答复聰志無法避免的問話。結果猶豫了又猶豫,最後沒有打成。走出食堂的時候碰上了小兒科的一個護士。

那個護士滿臉疲倦地對優希說:“我算是服啦。”她把優希拉回食堂坐下,沒完沒了地發起牢騷來,“那個被熱水燙傷的小女孩兒,可不得了啦。媽媽,媽媽,媽媽你在哪兒啊?哭起來沒完。飯也不吃,覺也不睡,嚷嚷著要回家……給她纏好的繃帶,她又扯又咬,本來快治好的燙傷又惡化了。要是能把她母親叫來,我非請假去叫不可。這可怎麼辦哪?” 優希沒有回答的意思。 那個護士也不是在向優希討教辦法。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小兒科最為難的就是這種情況。看著那些治好了病歡蹦亂跳地出院的孩子,真是打心眼兒里高興。可是父母因事故什麼的死亡,只剩下受傷的孩子,也真叫人難過。特別是看到受到父母虐待受傷的孩子,受了傷還在拼命地護著父母,更叫人心酸。我們當護士的對那些虐待孩子的父母恨之入骨,可孩子呢,想見媽媽想見媽媽地又哭又叫。這回是兩種情況加在一起了。”

“孩子的父親呢?”優希問。 “一點兒都靠不住。沒被抓起來應該說是件好事吧,可他什麼都不管。頂多在病床前坐一會兒就走,根本不知道安慰孩子,好像只有他一個人是悲劇的主角。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那孩子真可憐……” 那個護士絮絮叨叨說了足足五分鐘,才透了一口氣似的說:“總算把憋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肚子也餓了,對不起啊!”終於把優希放走了。 優希不由自主地來到小兒科病房那個小女孩兒的病室門前。孩子睡著了,床邊坐著一個40歲左右微胖的男人,聾拉著的腦袋幾乎垂到膝蓋,雙手揪著頭髮。忽然,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就朝門外走。 男人從優希身旁經過,朝無人的大廳走去,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優希的存在。優希追過去,在男人掏出香煙的一瞬間,優希跟他打了個招呼。男人回頭看了優希一眼:“啊,小兒科禁止吸煙。”說完就要朝樓梯那邊走。

“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跟您談談。”優希說。 男人回過頭來,扔過來一句話:“談什麼?” “希望您振作起來,照顧好孩子。”這話其實輪不到優希說。 憑著當護士的經驗,優希知道,首先接近對方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此刻的她已經顧不上這個原則,深藏在心裡的話一泄而出。 “您作為父親,如果不能振作起來成為孩子的精神支柱的話,孩子會怎麼樣?那孩子現在只剩下您這個當父親的了。請您不要只看到自己的痛苦,要多想想孩子的痛苦。孩子該有多傷心啊。在這個世界上,失去了自己最需要的人的,是那個孩子啊!” 對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優希知道,自己不應該責備他,這種追逼似的語言即便是忠告,也會帶來相反的效果。但是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

“您在跟孩子談媽媽已經去世的時候,千萬不要讓孩子產生罪惡感,千萬不要讓她覺得是自己害了媽媽。您說話的時候千萬要注意,要讓這個永遠失去了媽媽的孩子把心裡的悲痛釋放出來。” “什麼什麼什麼?說什麼呢你!”男人再也聽不下去了。 優希還在繼續說:“現在,也許是您成為一個真正的父親的最好機會。” 男人終於生氣了。他怒容滿面:“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你又不認識我,憑什麼對我家裡的事說三道四的!我是做父親的又怎麼樣!”說著就朝優希逼了過來。 優希不由得後退了幾步。這時,一群住院的孩子出現在附近,擔心地看著優希。優希已經記不得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些什麼,又前言不搭後語地說:“我真為您的孩子的將來擔心……”

男人大吼一聲:“別人的事情,用不著你管!” 這時,小兒科病房的一個年輕的護士經過這裡,看到這種情況連忙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優希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慌慌張張地朝那個男人鞠了一躬,說了聲對不起,在那群孩子的注視下逃也似的跑下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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