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偵探推理 奧杜邦的祈禱

第11章 第十章

奧杜邦的祈禱 伊坂幸太郎 7484 2018-03-15
我回到公寓以後,打開櫥櫃,揚起了些許灰塵。我在櫃子裡找到平底鍋,拖出來一看,鍋底有焦痕,但還可以使用。 我用右手舉起平底鍋,臉對著鍋底,就像是在照鏡子。幸運的是,我還有從市場買回來的馬鈴薯,於是決定煮一些來吃。 這時候門鈴響了。我放下平底鍋,開門一看,眼前站著一名陌生女子。 “午安!”她露齒而笑,是個年輕女孩,說不定才十幾歲,一身健康的古銅色肌膚,一頭長髮束在腦後,下巴尖細,一張素淨的臉,長得很可愛。 “午安。”我也生硬地打招呼。 她看了看手錶:“正好。” “什麼正好?” “我帶了這個來。”她伸出右手,手裡握著一把菜刀。我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舉起雙手,心想,是強盜。她長得這麼甜美,居然拿菜刀對著我。

“等、等一下。”我丟臉地大聲嚷嚷。 她咯咯地笑道:“對不起,不是那樣的,這是要給你的。”“咦?” “我要給你這把菜刀,還有這個。” 我正在恍惚之際,她把菜刀放進我手中的平底鍋裡,然後拿出一個報紙包著的包裹。 “這兩個都給你,算是禮物。”她指著我手中的菜刀和那個包裹。 我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塊奶油,一股乳製品的特殊香味撲而來。 “是優午拜託我的。”她挺起胸膛說道。 “優午?”我心想,那個稻草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一個星期前我去找優午,他對我說:'一個星期以後的這個時間,你拿著一把新菜刀和一塊奶油到這間公寓。奶油就是市場裡賣的那種。'你不是這個鎮上的人吧?我沒見過你。”

“這是優午說的嗎?” “很厲害吧?沒想到優午居然會拜託我,他幾乎不提未來的事,這很稀奇。” 我完全無法掌握目前的情況,姑且配合她:“那麼,你真是非常光榮啊。” “是啊。”她的眼神閃閃發亮。完成稻草人臨死前交代的指令,對她而言八成是件值得誇耀的事。如果我說:“事實上,他也要我去'騎自行車'。”這個紮馬尾的女孩會認同我嗎?還是會感到不愉快呢? “優午遭遇了那種事,我更想信守承諾。” “承諾是指這把菜刀和奶油?” “沒錯,菜刀和奶油。”她挺起胸膛,“還有叉子。”她又遞給我另一個袋子。 我生硬地道謝,然後她就離開了。我總覺得玄關一帶,飄散著她完成使命的滿足感。

我歪著腦袋回到廚房,放下菜刀和奶油,不明白優午的用意。不過,有了馬鈴薯、菜刀、平底鍋和奶油,就能炒馬鈴薯了,這倒是事實。 我一面削馬鈴薯皮,一面思考著優午為何拜託那個女孩做這樣的事情。聽說優午即使會說過去的事,也絕不玩弄未來。派女孩子來找我這個外地人,難道不算違反原則嗎? 傍晚,日比野衝到公寓找我。 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日比野是我唯一熟識的人,或許我可以緊抱著他,告訴他當他不在時我有多麼不安。不過,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厭煩。 “搞不好這裡真的是你的住處。” “為什麼?” “因為你來去自如啊。” 他對於我的挖苦,絲毫不為所動。 “如果這裡真是我家,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一臉錯愕,這個年輕人果然有點兒怪。小山田說,日比野欠缺重要的東西,也就是“與父母的溝通”。他的怪異是因為缺乏與父母溝通所造成的嗎?

“那不重要。”對他而言,這世上的所有事情似乎都不重要。 “約會,今晚有約會。” “約會?” 他湊近我的平底鍋,像隻小狗般拼命地嗅聞。我確信他的本性是狗。 “佳代子小姐約了我,今晚。” “粉刷工作已經完成了嗎?” “粉刷?哦,佳代子小姐家很豪華。我說:'這真是一棟有氣派的房子,可惜牆壁髒了,我替你找優秀的粉刷工人吧。'”是是是,我沒有說出口,卻在心裡那麼想。 “那麼,約會是怎麼回事?” “對了,對了,你現在說到重點了,她約我今天晚上六點見面。” “你們要去哪裡?” “我想去看夜景。” “夜景?” “不錯吧?這是我想的主意。我跟她說,不如去看夜景吧。”老實說,夜景應該是約會中的最後一項點綴,頂多是附屬品,他的意見出乎我意料之外。令人意想不到,不過很新鮮。 “不管怎樣,我該跟你說聲恭喜吧。”

“哎呀,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日比野板起臉說道。既然如此,我希望你不用特地跑來向我報告。 “伊藤你今晚要做什麼?”他的聲音略顯高亢,我有不好的預感。 “沒什麼要做的。”這種事沒什麼好問的。 “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我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對了,伊藤你有沒有想過要幫誰的忙?” “倒也不是沒想過。”不好的預感已經升到了最高點。 “事情是這樣的,我需要表現得浪漫一點,是吧!女人是浪漫的動物,”說到這裡,他搖搖頭,“不,正確來說,女人是喜歡浪漫的事物。實際上浪漫的是男人。” “這話怎麼說?” “總之,我和佳代子小姐今天要約會。” “你說過了。”我接著說,這件事可比我現在站在這裡更清楚,他聽了滿意地收起下巴。

“這場約會非得浪漫一點兒才行。” “我也覺得那樣比較好。”我想再補上一句,你是對的。 “所以啊,”從見面到現在,他終於露出害羞的表情,“希望你在約會裡演戲。” “演戲?” “你去騎自行車嘛。”日比野一臉嚴肅地說,“你能不能騎自行車,替我們營造氣氛?” “去騎自行車”這幾個字在我腦中迴響,就像鐘聲一樣。優午也對我說過這句話。相同的話現在突然從日比野口中冒出來。我很訝異,這該不會是什麼惡作劇吧?這是巧合還是誰策劃的?總之,我啞口無言。 “可以吧?你準備自行車,五點半赴約。”日比野迅速指定了地點。 我有點兒搞不清楚狀況,日比野卻雙手一拍:“好,就這麼定了!”我瞠目結舌地聽著他說。 “咦,決定了?”

“要不然,現在一起去嗎?”日比野想要牽我的手。 “不,”我甩開他,“不,其實我等一下想去園山先生家。”我突然靈機一動。 “園山?”日比野挑起一邊眉毛。 我跟他解釋,我覺得園山先生的行為有異。不過,我也補充了兔子小姐的話。她認為園山應該不可能殺優午,從往返時間來看,他不可能殺得了優午。 “原來如此,原來那傢伙就是兇手。”日比野大概生性單純,咬牙切齒地說道。 “不,還不能確定。” “我們趕快走吧。這個時間,園山正在河邊散步。” “我說,兇手不見得就是他。” “好啦,快走吧。”日比野激動地丟下一句話,便從玄關離去。 園山在散步,那模樣跟我昨天看到的一樣。他眺望四周風景,緩緩地移動著腳步。

左邊有一面石牆,柏油路每隔十米就有一個小轉彎,宛如一條蜿誕的小河。 “園山先生。”日比野很沒禮貌,一走近園山,馬上粗魯地喊道。 園山停下腳步回頭,用一種絲毫不帶情感的眼神盯著我們。那銳利的眼神,簡直讓人忘了他曾經是畫家。說起來,一般畫家都在什麼時候退隱?是在發現比自己更有天分的天才時,還是開始量產毫無意境的富士山畫作以換取大筆金錢的時候呢? 園山旋即邁開腳步,大概是因為有他自己的時間表吧。我們慌張地跟在他身後,配合他快速的步伐,以免跟丟了。日比野對園山丟出一個問題:“餵、餵,告訴我實話。”日比野用食指指著他說。 “不要。”園山說。 我們邊走邊對看了一眼,然後點點頭。因為園山只會說反話,所以這大概意味著“好啊”。

“昨天晚上,不,是今天早上,三點左右,你去找過優午吧?”日比野似乎急著想知道下文,開門見山地直搗核心。我不安地擔心,那麼直接的問題大概行不通吧。園山不發一語,所以改由我問:“你昨天晚上幾點離開家的?” “我在發問,交給我就好,你別管。”日比野生氣了。我和日比野一左一右夾著園山先生,三人一字排開地走路。 “餵,是你殺了優午嗎?” “嗯,是啊。”園山說道。 我看見日比野擺出勝利姿勢,不過,他馬上意識到。 “對了,相反的啊。真容易讓人混淆。你不是兇手嗎?” “嗯,我是兇手。”園山的目光轉向我。 “有人看到你不在平常時段散步。”我接著發問。 “你為什麼在凌晨三點散步?” 園山沒有回答日比野的問題。若從旁邊觀察園山的目光,會覺得他的眼神渙散。 “問得簡單一點,要讓他容易回答才行。”我提議。

哼,日比野似乎嫌麻煩。 “昨天晚上,你幾點離開家的?”我問。 “那種問法不行。告訴我,你昨天半夜在幹什麼?”日比野的語氣越來越粗魯,“我要仔細確認你昨晚做過的事。晚上十一點你在家嗎?” “不在。”園山總算回答了。 “半夜十二點呢?” “不在。” “凌晨一點呢?不,一點到四點都在外面嗎?” “不在。” 他果然外出了。有趣的是,他只會說謊。換句話說,只要把他的答案反過來,就等於他只會說真話。 “園山先生平常幾點出門散步?”我問道。 “早上五點。”日比野回答。 “我想請本人告訴我。” “好吧。”我很清楚日比野開始不耐煩了,他大概原本就缺乏耐性和專注力吧。 “用'是'的次數回答幾點去散步的,如果是三點,就說:'是、是、是。'”他還會使性子地提出這種問法。 這種問法太搞笑,惹得我發笑。結果園山沒有回答。 這簡直像是思考智力題的答案。 過了一陣子,日比野大叫:“麻煩死了!你說'接下來我要說真話!'你發誓,對你太太發誓,說真話。” 我愣住了,這傢伙老是在說蠢話。 我想園山應該會假裝沒聽見日比野的話,然而他卻意外地宣告:“接下來我要說真話。” 日比野很高興,高聲說:“好,很好!”然後問道:“你和優午遇害有沒有關係?” 園山說:“有關係。” 我們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但園山依舊向前走著。這時,我們開始討論。 “他剛才的回答是什麼意思?”我說。 “他發誓說,接下來要說真話,然後才說'有關係。'所以'有關係'是真的。換句話說,他和優午的命案有關。” 我指出:“等一下!說不定他是用反話說真話。他確實發誓要說真話,但他說'有關係'或許是想說'沒關係'。” “如果是這樣,那他發誓不就沒意義了嗎?” “不,姑且不論那個,”我接著說,“他首先聲明'接下來要說的是真話',會不會是指'接下來要說的是假話'呢?”“這麼一來,是什麼意思呢?” “我不想去思考。”我揚起一邊的眉毛。 日比野雙手擊掌,搓搓頭說:“別再問了。那個畫家改變了散步的時間,一定是起太早了。兔子不是也說園山不是兇手嗎?既然如此,問了也是白問,我不要再玩這種麻煩的遊戲了。”他就像個玩膩的孩子般大聲嚷嚷。 我雙手環抱,看著園山逐漸遠去的背影。 園山先生應該沒察覺到我的視線,但他卻突然停下來,轉身望著我們,我和日比野不知為何沉默了下來,與他遙遙對望。 這時,園山先生說:“我只會說假話。”然後馬上轉身離去。 “是吧。”日比野像是認同似的說,“總之,他是個騙子。” “咦,奇怪。”我想起了從前讀過的一本書,裡面提到“自我提及的反論”。 “奇怪什麼?” “'只會說假話'的意思應該是這句話本身就是假話。” “這麼說的話,嗯……就是'只會說真話'囉?” “不過,這麼一來,'只會說假話'這句話,就成了真話。” “可是,如果那句話也是假的,那就沒完沒了啦。” “我不行了,看來還是不能進一步思考。”我舉起雙手投降。 後來,日比野滿腦子想的都是跟佳代子小姐約會的事,他丟下一句:“那你就按照預定計劃,五點半赴約。”然後自己跑掉了,簡直是蹦蹦跳跳地離去,撇下我一個人。 太陽下山了,不過天色還不至於暗到無法散步。 我在水田附近看到田中,我想起他曾經抬頭挺胸地對日比野說:“我喜歡自己的走路方式。”的確,走路方式沒有規則,因而也就沒有正確答案。這麼一想,我才發現田中走起路來雖然很辛苦,但很有個性、十分有魅力。 不過,撇開走路方式不談,他的腳步看起來真的很沉重,好像除了股關節扭曲,還拖著什麼東西走在田埂上。我想起了電影《賓虛》中的基督教徒,一名背著十字架、拖著沉重腳步的男子。田中跟他很像。 我很好奇田中要去哪裡,決定跟在他身後一探究竟。 我發現有飛鳥在田中頭頂上盤旋,我不知道那是什麼鳥,它緩緩地振著翅。 我們來到了優午曾經佇立的水田,眼前是一幕不可思議的景象。我就像失了魂的觀眾,只是望著。 田中站在稻草人之前站過的地方,微微低頭。 “我說話的對像只有鳥和優午。”他說。 換句話說,田中失去了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悵然若失正好可以形容他的模樣。他遙望天際,那在我眼裡是一幕非常不可思議的景象。他深深一鞠躬,那是在感謝優午,還是在向優午告別呢?總之,他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田中的動作緩慢,行禮如儀,雖然姿勢歪斜,卻是一個優美的鞠躬,引發了我小小的感動。 田中再度禮貌地鞠躬,然後離開了現場,往反方向離去,身影漸漸變得渺小。我也下意識地鞠了一躬,但對像不是優午。 這是我第二次遇見那名少女。當時我正想四處走走,漫無目的地走到一處看得到大海的地方停下腳步時,我聽見有人在講話。然而,環顧四周卻找不到聲音的主人,就在我自以為是心理作用時,發現腳下有一名少女。 少女橫臥在地上,她直接和衣躺下,面朝左側躺著。少女肯定才十歲出頭,卻一臉老成。她抬頭看著我,卻不打算起身。日比野帶我參觀這座島時,我見過這名少女,我記得她好像叫若葉。回想一下,她當時也是躺在地上的。 “叔叔,小心別踩到我。” “你最好趕快起來,不然會被踩到。” “叔叔,你叫薩德?”她的語氣很傲慢,“SM的那個薩德?”我聳聳肩。她是在哪裡學到這個詞的?我客氣地警告她:“不管怎樣,你用那種姿勢躺著,很容易被誤認為是一片從地面冒出來的蒲公英葉子。” “因為很快樂嘛。” “躺在地上很快樂?” “咚、咚、咚。”我聽不懂她說的話。誠如字面上的意思,那隻是一連串的擬聲詞。 “像這樣躺著啊,把耳朵貼在地面上,就會聽見向己的心臟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很有趣吧?” “心臟的聲音?”聽她這麼一說,日比野也說過同樣的話,那真是悠哉的遊戲。 我往地面上一看,上面覆蓋著一層泥土,沒有大石頭,說不定真的很適合睡覺。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蹲了下來,然後躺在她身旁。 “你有戀童癖。”她調侃我道,但我不為所動。 我側著頭貼在地面上,感到一陣冰涼,我將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聽見了空氣的聲音和地面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我感覺到了心臟的跳動,身體很亢奮,或許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心跳聲越來越大。我試著放鬆肩膀,閉上眼睛。 心音包圍了我,那是一種平靜的聲音。體內的血液宛如火山爆發似的從心臟送出,心跳聲聽起來很悅耳,血液永無止息地循環。很久以前,我應該是在誰的肚子裡,聽著這種聲音安然入眠的吧。有一種受人呵護的感覺,全身突然放鬆了。缺少的是羊水!昏沉的腦袋中彷彿響起了這個聲音。來到這世上的人不管花多少錢、吸收多少知識、使用多麼可怕的暴力,都無法獲得那懷抱自己的羊水,或許那就是人類苦苦追尋的東西。原來一桶羊水能夠拯救人。 “叔叔。”她叫我。我一臉慍色地問道,你是在叫我嗎?其實我沒有那么生氣。 “叔叔,優午啊,是鑽到地底下了嗎?” “鑽到地底下?” “他的身體雖然四分五裂,但說不定是融入了地面。雨水不是也會滲入地面嗎?” 原來如此,有可能!我答道。說不定真的有那種事。 接著,我倚老賣老地說:“被分屍的說不定不是優午,因為沒找到優午的頭。” 若葉瞇起眼睛,說:“叔叔,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那隻是構成優午身體的木頭吧,一看就知道了。” “可是,沒找到頭啊。” “一定是被兇手丟進海裡了。” “你為什麼能一口斷定?兇手說不定是用別的稻草人調包。” “調包?別的稻草人是指什麼?” “因為沒找到頭啊。”我自以為是地說,“會不會有什麼含意?” “怎麼可能。”若葉斷言道。 我也馬上同意了她的說法,於是改變話題:“你知道那件事嗎?說是這座島上少了什麼東西?” “哦,那個啊。'有人會從某個地方過來,留下那個東西之後再離開。'你是說這件事嗎?” 雖然和日比野告訴我的略有不同,但內容一樣。 “那是真的嗎?” “叔叔,你認真的嗎?那是騙人的吧。” 從她的語氣聽來,似乎認為那是一件蠢事。總之,這不就跟大人不會認真看待聖誕老人一樣嗎? 我起身,心想這個口氣狂妄的少女應該不會學我,不過她也站了起來。 “天快黑了,早點回家比較好哦。” “不過,我還有很多事要忙。”她的語氣像個小孩。 “忙什麼?” “製作陷阱之類的。”她愉快地笑了。 “陷阱?”我感到欣慰。小孩子的惡作劇,不管哪裡都一樣。他們會熱衷於一些小玩意兒。是嘛,陷阱啊。 “把草編成繩子,把人絆倒,這我很擅長的。” 我逗她,真是了不起的大工程啊。她歪著脖子仰望天空,我也跟著抬起臉。在雲隙之間,有一道飛行雲,大概是來自機場的飛機吧,一顆豆子般大小的機體拖出一道細長的雲。 “是飛行雲啊。”我說,她一臉奇怪地問:“那是什麼?” “不是那麼說的嗎?” “那道云告訴我們,人要走正道。” 正道是個詭異的字眼。 “優午曾說,如果天空出現那樣的雲,就要照著他的話去做。” “原來如此。”我邊說邊在腦海中描繪優午的身影。說不定島上的許多居民在看到那道云的一瞬間,也在想著同一件事。 太陽真的開始下山了。和日比野約的是五點半,我打算守約。環顧四周,除了稻田還是稻田,放眼望去,是一條無垠無涯的漫長道路,不知道前方會到達哪裡。沒辦法,我只好往公寓的方向前進。 “伊藤先生。”當我默默走路時,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草薙。站在他身旁的是百合小姐,手裡拎著一個塑料袋。 “破胎修好了。”他推著自行車。車輪和白天不一樣,順暢地轉動著。 確認完這一點,我突然像是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下腦袋,有點兒受到驚嚇,然後悠悠地舒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原來是那麼回事啊。 我可以說是下定了決心。總之,在這個時間點遇到自行車絕非偶然。 “在哪裡修的?” “市場那邊的自行車行呀。怎麼了?這有什麼好稀奇的?”草薙滿臉好奇地問我。 “這裡有很多事情都跟我住的城鎮不太一樣。” “什麼事情差別最大?”他湊過來問我。 我猶豫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預知未來的稻草人和持槍的櫻,匪夷所思的事情一大堆。但是,就算一一列舉出來也沒有意義。 “差別最大的,這個嘛,大概是島外沒有像百合小姐這麼美麗的女性吧。”結果,我以這句笨拙的恭維話含糊帶過。 草薙出乎意料地平靜,臉上的表情變得和緩:“我想也是。” 百合小姐一臉錯愕,露出困惑的笑容。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下定決心說出那句話。 “不好意思,自行車能不能藉給我?” 如果說有什麼事是優午吩咐過我的,那應該就是這個。 我卯足全力地踩自行車,刺骨的冷風幾乎要讓人昏過去,但我還是勉強趕上了,準時到達約定地點。 “辛苦,辛苦了。”日比野用手搧風迎接我。 “怎麼樣,我趕上了嗎?” “調整到你趕上的時間吧。”日比野和我約在島上的時鐘塔見面。我請草薙把它的位置告訴了我。那個地方很好找,是一座小型的時鐘塔,只比我高出半米左右,底座是純白色,生了點銹,感覺很有分量,它孤立在河堤旁。再往下走約五十米就是大海,我們站在河堤上也可以往下俯瞰,但由於四周昏暗,海面上看起來也不過是一片漆黑。 時鐘的指針停了,一直指在一點二十五分的位置,我不曉得那是白天還是晚上的時間。 “這是一座很古老的時鐘塔嗎?” “它是支倉先生親手做的。” 又出現支倉常長這個名字了。他在三百多年前來到這座島,幵闢一處小小的娛樂勝地,這是真的嗎?這應該是某個走火入魔的學者所提出的驚世駭俗之說吧,我感受不到可信度。 “哎喲,她不來赴約嗎?”因為附近沒有女性,所以我這麼問道:“你別亂說!”日比野不悅地說道,“她等一下就會來了,我跟她約六點在這座時鐘塔前碰面。”
註釋: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